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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夢白道:“我若是怀有惡意而來,又當怎地?” 蕭曼風道:“即使你怀有惡意而來,也自有別人對付你,反正我已不愿再害你,隨便你怎么樣我都不管了!” 展夢白暗歎忖道:“好一個倔強任性的女子!” 只見蕭曼風在銅鏡上輕輕划了几下,兩邊門戶前的銅鏡,立刻輕輕滑了開去,珠中又飄出陣陣香气。 香气方自傳入,已有一條人影隨之扑了進去,竟一直扑到展夢白身上,抱住了展夢白的脖子,顫聲呼道:“叔叔……” 就在這一瞬間,展夢白已看清了她的身影,听清了她那焦急關切中,又滿含喜悅的聲音! 他知道她便是那身世悲苦的弱女宮伶伶! 他輕拍著她的肩頭,歎息道:“許久不見,伶伶,你過得好么?” 宮伶伶點了點頭,輕輕道:“謝謝叔叔,伶伶過得還好……”突然放開雙手,后退了几步;“叔叔你過得好么?” 展夢白這才發現,僅只數月不見,這伶仃的弱女,不但已成長了許多,而且也改變了許多! 她蒼白的面容上,已有了些血色,她空洞而悲哀的一雙大眼睛中,已開始閃動起一些生命的光輝! 她長高了,也丰腴了些…… 展夢白忽然發現她為什么要放開雙手,后退几步的原因只因她自覺已變成大人,要避一避嫌了! 只听蕭曼風輕輕一笑,道:“伶伶,方才可是你在拍門?” 宮伶伶垂下頭:“是伶伶在拍門!” 蕭曼風又道:“你一直守在門外么?” 宮伶伶又點了點頭,卻沒有出聲。 蕭曼風含笑瞧了展夢白一眼,道:“你看你這侄女對你多么關心,生怕我害了你,竟一直守在外面!” 展夢白暗中歎了口气,面上卻現出淡淡的微笑,柔聲道:“伶伶,你只管放心,叔叔會照顧自己的!” 宮伶伶眨動著明亮的眼睛,道:“伶伶知道!” 展夢白深深凝注她几眼,暗中為她未來的生命祝福! 然后,他霍然轉身,道:“走!” 蕭曼風似乎還想說話,但他已大步走出門去! 宮伶伶望著他兩人在珠外消失,清秀的面頰上,立刻流下了兩行晶瑩的淚珠,蜿延著流到唇邊。 她只望“叔叔”會多問她几句話,那知“叔叔”卻如此匆匆地走了,看來如此冷淡而陌生。 幸好在她伶仃的身軀中,卻有一顆堅強的心,她雖然如此渴望溫情,但她宁愿孤獨,也不愿乞求怜憫! 宮伶伶永遠不會想到,展夢白此去已抱有拚死的決心,他已毫不吝嗇地准備為仇恨付出自己的性命! 他如此匆匆地离她而去,只是因為他對這場戰爭已無胜利的信心,他不愿再見伶伶孤獨漂泊下去! 是以他故作冷淡,匆匆而去,那么他自己縱然失敗身死,宮伶伶也仍可繼續在“帝王谷”好好地生存下去! ※ ※ ※ 穿出曲廊,轉目四望,突見松林中急地掠出一條人影,擋在展夢白身前,冷冷道:“我在這里!” 只見這人影滿身錦衣,身量頎長,蒼白而清俊的面容上,帶著一份孤傲冷削之色,彷佛未將任何人看在眼里。 他冷冷瞧了展夢白一眼,道:“你還記得我么?” 展夢白冷笑道:“粉侯花飛!我自然認得你。” 他想起“一劍千鋒”宮錦弼臨死前的慘狀,心頭但覺怒火上涌,大聲道:“只是我想不到你還有臉來見我!” “粉侯”花飛面色鐵青,緩緩道:“你說什么?” 展夢白怒道:“欺凌殘弱,毒計傷人,你自己做出的事,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還用我說?” 花飛閉緊雙唇,一言不發,眉宇間殺机漸露! 蕭曼風忽然輕輕一笑,擋在展夢白身前,嬌笑道:“小飛,你几時回來的,也不通知我一聲,好教我去接你。” 花飛冷笑道:“我早已回來了,你卻正在密室中和這鬼混,只怕早已將我這丈夫忘得乾乾淨淨了!” 展夢白暴怒道:“你說什么?” 蕭曼風一手擋住了他,面上依然帶著笑容,緩緩道:“小飛,這話是你說的,你可不要忘記噢!” 花飛大聲道:“自然不會忘記!” 蕭曼風道:“好,等我回來,再和你……” 花飛厲聲道:“你要到那里去?” 蕭曼風道:“我要帶他去見爹爹。” 花飛道:“慢著,有我在此,他那里都不能去了!” 蕭曼風微笑道:“我偏要帶他去,你難道宰了我不成!” 花飛呆了一呆,面上突地露出一种惊恐之色 ※ ※ ※ 口色已偏西,松林間這曲折的長廊,是陰森而黝黯的!巨大的廊柱,更在長廊里投落了無數道沉重的陰影! 風過松林,聲如悲鳴! 長廊的盡頭處,突然冉冉現出一條幽靈般的人影。 她緩緩地,無聲地移動著腳步,走過一道又一道陰影,她蒼白的面色,在陰影中,忽而現出,忽而隱沒! 然而,她那一雙發光的眼睛,卻始終瞬也不瞬地望著花飛,目光中沒有任何感情,只是冷靜得駭人! “粉侯”花飛卻不再冷靜,大惊道:“你……你還沒有死?你……你……你怎會來到了這里?” 宮伶伶仍然靜靜地凝注著他。 蕭曼風道:“是我將她帶回來的!” 花飛變色道:“什么?你竟將我仇人的孫女帶回家里?” 蕭曼風輕輕皺眉,道:“他爺爺原來是你殺死的,你為什么殺他?唉!你惹禍未免也惹得太多了!” 話未說完,宮伶伶已走過了她与展夢白,走到花飛面前,眼神仍然是出奇的空洞,面色仍然是出奇的冷靜! 花飛卻情不自禁,退了半步,眼睛望著蕭曼風,大聲道:“你將她帶回家里,還不如帶條毒蛇回家好些!” 蕭曼風卻連望也不望他一眼,輕輕舉起了伶伶的手,柔聲道:“伶伶,乖,不要和他說話,到二阿姨那里去!” 宮伶伶木然點了點頭,木然道:“我知道我現在還打不過你,但總有一天,我要复仇的!” 花飛面色大變,宮伶伶卻突地轉身奔出! 蕭曼風搖頭輕歎道:“這孩子……” 花飛望著伶伶的背影,冷笑道:“好笨的小丫頭,我還會等到那一天么,我難道不會先宰了你!” 展夢白厲喝道:“你再說一遍,我此刻便宰了你!” 花飛仰天狂笑,道:“你莫要以為有人撐腰,便張牙舞爪起來,像你這樣的小輩,少爺我還未放在眼里!” 展夢白怒道:“好,你……你……”他大怒之下,反而說不出話來,腳步一滑,斜斜躍向花飛! 蕭曼風一把拉住了他,緩緩道:“你要不要去見我爹爹?” 展夢白長長吐了口气,胸怀平伏了下來,帑力轉過目光,不再去望花飛,沉聲道:“去吧!” 蕭曼風面向花飛,緩緩道:“我此刻帶他走了,你若要攔上一攔,就有人要下不了台了!” 花飛也長長吐了口气,道:“去吧!” 蕭曼風微微一笑,道:“在這里等著我,我就回來!” 她領著展夢白穿出松林,走上石路,留下花飛面對著陰森的長廊,思忖著陰森的毒計! 石路上仍然看不到人蹤,平滑乾淨的石板,看來仿佛終年都沒有走動,玉一般曝露在偏西的陽光下。 展夢白突然擔心起宮伶伶的安危,停下腳步。 只听蕭曼風笑道:“有二妹保護,還有誰敢欺負她?” 展夢白暗歎一聲,忖道:“這女子果然聰明,竟能猜得到別人的心事!”當下放開腳步,向前而行。 蕭曼風也不再說話,默默地走在展夢白身側,她雖能猜中別人的心事,自己的心事卻不愿讓人知道。 兩邊屋宇,漸漸疏落,石路彷佛已到盡頭。 突听身后響起一陣尖銳的呼聲,道:“曼風,將那小子帶回來!” 尖銳的語聲,有如長鞭划空,懾人心魄! 蕭曼風面色大變,口中應道:“來了!”手中卻拉起展夢白的衣袖,輕輕道:“快,不要讓她追來!” 展夢白道:“你不怕……” 蕭曼風道:“我答應了你,死也要帶你去的!” 展夢白呆了一呆,已被她拉人道旁松林,穿過忪林,前面現出一道清澈的流泉,几座玲瓏的假山。 流泉來自山上,有如天紳倒挂,奔騰而下,飛珠濺玉,其聲琮,一陣陣清冷的寒意,沁人心脾。 蕭曼風指著流泉旁一間依山而建的小小樓閣,道:“爹爹就在里面,你快去吧,我去應付那邊……” 話聲未了,她已輕靈它轉身而去,展夢白望著她煙一般的身影,暗歎忖道:“好一個奇怪的女子!” 然后,他霍然轉身,走向小閣。 ※ ※ ※ 只見這小閣頂有八角,外觀如亭,只是四面門窗緊閉。 仔細望去,才發現這小閣的一面緊緊連在山壁上,里面彷佛挂著珠,透不出半點動靜! 雕花窗欞間,蒙著淡黃的絹紗,八角飛檐下,挂著黃金的響鈴,隨風而動,与飛瀑流泉爭鳴! 蔓草,青松,飛瀑、藤蘿間,建著這一座精致玲瓏,黃金為頂,白玉為階的小小樓閣,望之當真有如天上。 但展夢白到了這里,心情卻有如扯緊了的琴弦,緊張已极,只因他的生死榮辱,在剎那間使要斷定! 他立在玉石階上,靜靜地默立半晌,調勻全身真气,他已准備將所有潛力,在今日一役中孤注一擲! 他取出了怀中黃衣人托他帶來的書信,急伸手掌,敲響了門上黃金的門環,大聲道: “展夢白專程前來……” 話聲未了,門已緩緩而開。 一條猩紅的地氈,自門口筆直地向遠處,其長竟不止十丈,盡頭處又是十數級石階,階上又是一重門戶。 原來這小閣里面連著山腹,外觀雖小,里面卻是寬容博大,兩壁間燈光輝煌,但仍然一無人影! 展夢白方自走入,門戶已自動緩緩關起,顯見這“帝王谷主”所居之地,四面都隱有巧妙的机關消息。 地氈厚而柔軟,踏上去一無聲音,死一般靜寂中,卻充滿了沉沉殺机,令人無由不生寒意! 展夢白沖上石階,大聲道:“人在那里?” 石階上,門戶又開。 里面卻是一間金碧輝煌的大殿,兩行蟠龍巨柱,有如巨人般排列在大殿中央,巨柱之間,又是一道猩紅長氈。 長氈盡頭,石階再起,上面一張巨桌,桌后一張巨椅,桌椅俱有蟠龍雕花,閃耀著黃金色的光芒! 但在這富貴堂皇中,又滿布森森殺机之地,卻絲毫嚇不倒展夢白的鐵膽,他卓立階前,大聲道:“人呢?” 椅后猩紅的垂地長幔中,突地傳出低沉的語聲,一字一字緩緩道:“展夢白你來此何干?” 展夢白大聲道:“展某平生不慣与藏頭隱面之人說話,你現出身來,我自會將來意說出!” 幔中默然半晌,似乎想不到這少年有如此膽气。 展夢白厲叱道:“你若不出來,我便要闖進來了!” 長幔果然緩緩分開,展夢白滿身是膽,聳身躍過桌椅,筆直闖了進去,將兩邊長幔,舞得紅云般波動不已! ※ ※ ※ 只見一具可比人高的丹爐,香煙,當門而置。 丹爐邊盤膝端坐三人,頭上俱被一面自屋頂垂落的黃幔所掩,只看得他們的膝蓋与座下的蒲團。 展夢白目光四轉,沉聲道:“那一位是帝王谷主?” 其中一人緩緩道:“本座!” 展夢白將手中信拋到他足畔,道:“一代奇俠黃衣人托我將此信轉交于你,你快些看吧!” 黃幔中緩緩道:“自會看的!” 展夢白道:“我還有話要問你!” 幔中人道:“你有膽進來,只管問吧!” 展夢白道:“朝陽夫人問你,你覺得寂寞嗎?” 幔中人道:“久經寂寞,早已慣了!” 展夢白呆了一呆,道:“這就是你的答覆么?” 幔中人道:“如非答覆,便不說了!” 展夢白默然半晌,忍不住道:“她問你此話用意,本是要前來陪伴于你,你莫非不知道么?” 幔中人道:“寂寞既慣,何須人陪?” 展夢白暗歎一聲,突然大聲道:“快些看信!” 幔中人道:“人生如夢,何必匆忙?” 展夢白怒道:“你看完了信,我便要与你一拚生死!” 幔中人道:“素無怨仇,拚命作什?” 展夢白怒道:“情人箭難道不是你所制的么?” 幔中人道:“造物傷生,本座不為!” 展夢白厲聲道:“除了你還有誰?” 左面一人突然接口道:“眾生千万,怎會偏偏是他。” 展夢白霍然轉首,大聲道:“此事我已斷定,你們縱然花言巧語,百般狡賴,也難叫我相信!” 左面幔中之人道:“貧僧生平無誑語!” 展夢白心中一動,道:“你是什么人?” 只見黃幔飛揚處,現出一位白眉長髯,面容慈梓的老年高僧,駭然正是少林掌門,天凡大師! 展夢白大惊道:“大師,你……你……怎會來了這里?” 天凡大師微微一笑,道:“老衲此來,正是要為蕭谷主作證,展施主縱然信不過老衲,也該信得過他吧!” 展夢白霍然轉身,只見右面的布幔亦自揚起! 布幔中盤膝端坐著一位烏簪高髯,面容清瞿,頷下五柳長須,望之有如神仙般的紫袍道人! 天凡大師笑道:“玉璣道兄直聲傾天下,你信得過么?” 展夢白惶然道:“前輩便是武當掌門真人么?” 紫袍道人笑道:“貧道玉璣,不遠千里而來,為的只是相信帝王谷主絕非“情人箭”的主人!” 展夢白呆了半晌,“噗”地坐了下去,揮汗道:“幸好兩位前來,否則在下豈非要鑄成大錯!” 玉璣真人道:“若非貧道与天凡師兄前來,你想必要認定蕭谷主就是“情人箭”主人,再也不會相信別人的話。” 展夢白歎道:“除了兩位之外,無論誰的話都難使在下心服!” 玉璣真人突地面色一沉,緩緩道:“令尊与貧道神交已久,是以貧道今日要對展施主你說几句苦口良言。” 展夢白悚然拜倒,道:“晚輩受教!” 玉璣真人道:“魯莽之禍,為害最烈,你今日若已知錯,此后便該切實改了這“魯莽”二字!” 展夢白汗流滿面,惶然無語! ※ ※ ※ 玉璣真人嚴峻的面容上,緩緩現出一絲微笑,道:“聞過必改,乃大智大勇之人,快些起來吧!” 天凡大師道:“既然知錯,便該向蕭谷主陪罪才是……” 玉璣真人道:“正該如此!” 展夢白突地一躍而起,轉身奔出! 天凡大師、玉璣真人齊地大惊,叱道:“那里去?” 突听幔中人長長歎息一聲,道:“讓他去吧,他心里始終恨我与他母親之事,此事不弄明白,他再也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