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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淺水之龍


  這份感激,此刻尚停留在坐在車中的孫敏心中,因為她一回憶到這些,她的眼睛就又開始濕潤起來,像是大多數感恩圖報的人一樣,她對伊風的恩情,是永世不會忘怀的。
  當然,她此刻能在“天爭教”大搜華山之前,就安全地逃出,還是靠著自己,她自己那种在危急中仍然保存的明确的判斯力。
  在她神智清醒之后,她立刻將自己的女儿和伊風帶回隱居之處,為伊風上了极好的金創藥。
  但是對他們——凌琳和伊風——所受的內傷,她卻束手無策,沒有任何辦法。
  她當然著急,但是在著急之中,她仍想到了此事可能發生的后果。
  于是她燒毀了自己辛苦搭成的草屋,受盡千辛万苦,將自己的女儿和救了她們的恩人,從華山絕頂上搬到山下去。
  在一夜之中,完成的這些事,當然是靠著她的武功和她那种堅忍的毅力,
  “可是往那里去呢?”接著,這問題又在困扰著她。
  第二天,她不惜花了比應該付出的价錢,貴了好几倍的高价,雇了輛大車。
  “不管怎樣,我們先往偏僻點的地方去吧!”她替自己下了個決定。
  其實此刻除了她自己之外,又有誰能幫助她們呢?
  于是這輛大車由華山的山腳,奔波連日,晝夜攢行,赶到這里。
  但是孫敏知道“天爭教”的勢力,遍布中原,此刻仍未逃出人家的手掌,再加上受傷兩人情勢愈發危殆,她芳心撩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首先,我該想辦法將他們兩人的傷治好才行呀!”她暗忖著。
  但是這种被內家高手所重創的內傷,又豈是普通人可以治得了的?她雖然也知道几個以醫道聞名江湖的人物,但自家在這种情況中,又豈能隨便求救?万一對方近年來已和“天爭教”有了連絡,那么自己一去,豈非羊入虎口!
  就算不致如此,但她也明白自己此刻已是惹禍的根苗,她又怎能再讓別人惹禍?
  但是,這受著重傷的兩人,又該怎樣呢?
  她長歎了口气,悄悄地將車窗推開一線,發覺外面天已經暗了,風很大,從窗隙中吹進來,使得她打了個寒戰。
  于是她掩上窗子,朝前面赶車的車把式高聲說道:
  “前面有歇息一會的地方嗎?”
  車把式揚起馬鞭,呼哨一響,道:
  “方才我們經過兩處大鎮,你都不肯打尖,現在呀,可找不到什么地方了!巴是有,恐怕也是像昨天一樣那种連熱水都沒有的小店。唉!這么赶車,實在真是在受活罪!”
  孫敏一皺眉,她對車把式說話的這种態度,非常不滿意;尤其這車把式竟直截了當地稱她為“你”,更使這平素极受人尊重的三湘大俠的夫人,覺得說不出的气憤,几乎要打開前面的窗子,將這無禮的粗漢,從座上拉下來。
  但是,她又長歎一聲,忍住著气,自家已到了這种地步,又何苦為了些小事,和這种粗鄙的車把式,再嘔些閒气呢?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被困在淺水里的蛟龍,連魚蝦的气,都要忍受了。本來已經潮潤的眼睛,不禁更潮潤了些。
  但她畢竟是剛強的女子,而且前途還有許多事情等她去做,這受重傷的兩個人的性命,也全操在她的手上,容不得她气餒。
  于是她強自按捺住了心中的怒气,和那种被屈辱的感覺.說道:
  “隨便找個地方歇下好了,等會……等會儿我再加你的車錢。”
  那車把式呼地又一掄鞭子,將馬打得啪啪作響,嘻著嘴道:
  “不是我總是要你加車錢,直在因為這种天气,冒著這么大的風,晚上連口熱水都喝不著,你說這個罪是不是難受?”
  這車把式講的話,便她极為討厭,但是她卻沒有辦法不听。
  于是她低下了頭,為受傷的兩人整理一下凌亂的被褥,他們發出的呻吟之聲,几乎使得她的心,都碎做一片一片的小遍了。
  車子突地停住,車把式回過頭來吆喝道:
  “到了,下車吧!”
  坐在車廂的孫敏,看不到車外那車把式嘴角挂著的丑笑,略為活動了一下筋骨。
  這些天來,為了看護受傷的人,她几乎沒有睡過,此刻她伸腿直腰之間,才覺得自己的腰腿,都有些酸了。
  她下了車,才發現面前的這家客棧,果然小得可怜,但是她卻認為很滿意。回頭向車把式道:
  “幫我忙把病人扶下來!”
  車把式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先幫著她扶下伊風,抬到那家客棧的一間陰暗的小房子里,再出去抬車里的凌琳。
  孫敏發現這車把式和這小蓖棧的伙計和掌柜的,都非常熟悉,但是她也未在意。
  可是,那車把式在幫著她抬凌琳時,乘机在她手上摸了一把,卻使得她的怒火,倏然升起!
  她的目光,刀一樣地瞪向那車把式身上,那車把式也不禁低下了頭。
  店伙卻在旁邊笑著道:
  “小王頭還懂得低頭呀!”
  孫敏如刀的目光,立刻轉向那店伙。
  那店伙聳了聳肩,表示:我又沒有講你,你瞪我干什么!”樣子更為討厭。
  孫敏也覺得這店伙有些不對路,但是她自恃身手,怎會將這些小人放在眼里!
  其實,她年齡雖大,但一向養尊處优,就是跟著凌北修在江湖上走動,也是像皇后般被人尊重,這种孤身闖蕩江湖的經驗,可說少之又少。
  是以,她不知道世間最可怕的,就是這些小人!真正綠林豪客,講究的是明刀真槍,三刀六眼,卑鄙齷齪的事卻很少做。
  她不敢和受傷的人分房而睡,晚上,她只能靠在椅上打盹。
  她因為太過疲勞,在這小蓖房的木椅上竟睡著了,朦朦朧朧間,有人輕輕推開房門,她正惊覺,兩臂已被四條強而有力的手抓住,她這才從沉睡中完全清醒了過來。
  “老刀子!這娘儿們來路可不正,說不定手底下也有兩下子,你可得留點神!”
  這是叫做“小王頭”的那車把式的聲音。
  “老刀子”就是那店伙,怪笑著說:
  “小王頭,你就心定吧!連個娘儿們都做不翻,我宋老刀還出來現什么世!”
  孫敏心里大怒,“原來這車把式不是好東西!”
  她方在暗忖,卻听得“宋老刀”又道:
  “我看床上躺著的兩個,八成儿是江洋大盜,說不定將他們送到官府里去,還可以領賞哩!”
  孫敏知道自己只要一抬手,憑著自己的功力,不難將這兩個草包拋出去,但她心中轉了几轉,卻仍假裝睡著,沒有任何舉動。
  “別的我都不管,我只要這娘儿陪我睡几晚。”小王頭淫笑著道。
  “這几天我只要一看著她,心里就痒痒的!”他哈了一聲又道。
  “我小王頭就是這個毛病,銀子,我倒不在乎。”
  孫敏极快地在心中動了几動,种种的憂患已使她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先,就先考慮到退路。
  她想到若將這兩個混蛋除掉,那以后她就得自己赶車,每一件事就都得自己動手做了。
  我是不是能做得到呢?她考慮著。
  “這娘儿倒睡得沉,像是玩了八次一樣。”宋老刀怪笑著。
  孫敏更大怒:“我豈能被這种人侮辱!”她雖然事事都考慮周詳,但本性也是宁折毋彎的性子,怎肯受辱。
  于是,她暗將真气運行一轉。
  “宋老刀,我得借你的床用用,不瞞你老哥說,我實在熬不住了,尤其看到這娘儿臉上的這……”
  小王頭話未說完,突地身子直飛了出去,砰地撞到土牆上,又砰地落了下來,眼前金星亂冒,屁股痛得像是裂了開來。小店里那用泥和土磚做的土牆,被他這一撞,也搖搖欲倒。
  那邊宋老刀也被跌得七暈八素。
  孫敏卻大為奇怪:“我還沒有動手呀,這兩人卻怎的了!”
  回頭一看,又險些惊喚出聲。
  在她身側,卓然站著一人。
  因為這間斗室中的陰暗,是以她看不清這人的面貌,只覺得此人衣衫寬大,風度甚為瀟洒。
  孫敏只看得見他的一雙眼睛,虎虎有威,正待說几句感謝的話,那人卻擺手道“你不用謝我!我也不是特地來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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