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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殺手三劍


  寶玉雖未回頭,卻停下了腳步,道:“問吧?”
  那長發少女道:“你可知咱們宮主在哪里?”
  寶玉道:“既然己到了水宮,還怕尋不著宮主?”
  那少女冷笑道:“這水宮中的道路窮极變化,消息机關,更是巧奪天工,到了水宮,卻見不著娘娘的人,也不知有多少,被困在消息机關中,永生也走不出來的,也有許多……要見我家娘娘,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
  寶玉微微笑道:“那些人是那些人,我是我。”
  那少女道:“你雖和那些人有點不同,但也未必……”
  寶玉道:“雖然未必,我也得試試。”
  那少女突然嬌笑道:“只要你脫下衣服,我這就帶你去見娘娘,否則……哼!你非但不知要吃多少苦,還可能永遠也找不到。”
  寶玉笑道:“無妨。”
  競頭也不回,往前走了。
  那少女咬著嘴唇,跺腳道:“你……你莫要后悔。”
  寶玉道:“這衣服我本來脫了也無妨,但瞧你如此著急,竟不惜千方百計要我脫衣裳,這其中顯見大有文章,所以……”
  他一笑接道:“所以宁可后悔,我也是不脫的。”
  那少女呆呆的瞧著他,再也笑不出了。
  走了一段路,寶玉才知道這洞岩非但奇麗輝煌,宛如天宮,其幽探博大,也非人們所能想象。
  千百個鐘乳,布滿了岩洞,沒有一個形狀相同,也沒有一個光澤相同,當真是鬼斧神工,人間罕睹。
  再加上鐘乳間還綴滿了珍珠,無數個大大小小,晶瑩圓潤的珍珠,有的綴成字句,有的綴成圖畫。
  珍珠綴成的是什么宇句?什么圖畫?
  蜜玉卻不知道,只因他委實不敢去細瞧,他生怕這些字句与圖畫,會動搖他的決心,扰亂他的心神。他腳步踏在七彩絢麗膿賤比,身子也浸浴在七彩絢麗的光影中,他只覺自己哪里還像是置身在人間的岩洞,簡直已像是置身在水底的神宮。
  他走了一圈,又發現這迷宮中競無門戶。
  回頭望去,那少女們競也全都不見了,俗大的岩洞中,只剩下千百個閃光的鐘乳,像是正距著眼對他嘲笑。
  他忍不住放聲大喝道:“白水宮主在哪里?方寶玉求見!”
  回聲自鐘乳間傳過來,如海濤,如密雷,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但除了他自己的回聲外,卻再無別的人語。
  這岩洞中想來自然有秘訣的門戶,但机關在哪里?這眨目的光,照得人眼都花了,誰還能找得到机關的樞紐?
  寶玉雖已該著急,卻未著急。
  他沉佐了气,放緩腳步,又走了一圈。
  這一次,他眼睛睜大了,瞧得也仔細了。
  他突然發覺,這千百個鐘乳中,有一個鐘乳,非但形狀最奇特,光澤也特別耀眼,特別眩目。
  他毫不遲疑,大步走過去,只見別的鐘乳上難免是鮮苔塵垢,這個鐘乳卻光澤如鏡,似是被人摩孽。
  寶玉伸手扳了扳,這鐘乳果然是活動的——鐘乳一動,岩壁間便裂開了一條縫,里面也立刻傳出笑聲人語:
  “方寶玉,你果然不錯,能找著這門戶,但你敢過來么?你可知道,走人這道門,就沒有人能活著出去的。”
  笑語聲本在洞口,但越來越遠,到后來竟似已在于百丈外,顯見這里面實是深不見底。
  寶玉微微一笑,大步走了進去。
  他身子剛走進去,門立刻關了,七彩的光、輝煌的景象立刻全部不見,面前只見一片黑暗,無邊的黑暗。
  寶玉的感覺直如自天堂墜落到地獄里。
  但此刻,他已只有前進,不能后退。
  他摸索著兩邊的岩壁向前走,突然發現那冰冷的小岩,競熱了起來,而且越來越熱,到后來已燙如烙鐵。
  寶玉的手終不是鐵鑄的,哪里還敢往上摸。
  他試探著往前走,走了兩步,“嗡”的一聲,他身子沾著小岩一點,那片水濕的衣裳就立刻被燒焦了。
  他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岩洞里已熱了起來,他本來還可以用笑相抗——他相信自己的定力,縱然在酷暑中穿著重襲,也不會出汗的。
  但到了后來,這岩洞中越來越熱,竟烤得出汗了,到后來連汗也被烤干,他只覺全身都似要被烤得裂開。
  這岩洞,竟似已完全變成個火爐!
  這已非任何人所能忍受!
  寶玉頭已開始發昏,眼已開始發花。
  突听一人嬌笑道:“這么熱?你還不脫衣服么?”
  黑暗中,笑聲也不知從哪里傳來的。
  寶玉咬緊牙根,不說話。
  那語聲又道:“此地這么黑,你縱然脫了衣服,也沒有人會瞧見的,你還害什么羞?……你為什么還不脫?”
  寶玉道:“你為什么定要我脫?”
  那語聲默然半晌,笑道:“就因為你不脫,所以就定要你脫。”
  寶玉緩緩道:“你知我為什么不脫?”
  那語聲道:“我正想听听你為何如此頑固?”
  寶玉道:“一個男人,若是赤身露体地處于許多個赤身露体的女子中,他縱有再強的意志,也會崩潰,他的自尊与自信,也會完全消失,他簡直任何事都不能做了,你們自然也深知此點的,是么?”
  他語聲雖已嘶啞,但仍十分堅定。
  黑暗中沒有人答話。
  寶玉道:“所以,這正是你們攻心的戰略,只怕已不知多少男人,落在你們這圈套中,但是我方寶玉……”
  他話末說完,黑暗中已銀鈴般嬌笑起來,嬌笑著道:“好,方寶玉,算你聰明……”
  銀鈴般的笑聲又逐漸遠去,終不再聞。
  寶玉卻突然脫下件衣衫,密密地纏在手上,然后,他就以這只手摸索著山岩,向笑聲消失處走過去。
  雖然隔著層厚厚的衣裳,他的手仍被燙得發疼。
  他咬著牙,一步步的前走,他以絕頂堅強的意志力,克服了痛若,貫注了精神,在黑暗中步步前進。
  這自然是段艱苦的路途,除了寶玉外,只怕沒有人能走上十步,寶玉卻已走了百步,千步了。
  他的人已被烤得近于虛脫。
  就在這時,那笑聲已又響起,笑道:“好,你能走過這么一段路,真不愧為方寶玉,但——方寶玉,可知道你現在已走到哪里?”
  寶玉嘶聲道:“已走到你面前。”
  那語聲大笑道:“我讓你瞧瞧也罷……”
  笑聲中,一點火光飛來,落在地上,瞬即熄滅。
  就在這火光一閃中,寶玉已瞧出這里赫然正是他方才走進來的方向,方才門還沒有關的時候,他已瞧過一眼。
  他以最大的忍耐力,吃盡了千辛万苦所走的一段路,竟是白走的——他整個人都似乎要倒下去。
  那語聲笑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此間秘道,窮极變化,如今你總會相信了吧,如今你還不脫下衣服?”
  寶玉道:“不!”
  那語聲柔聲道:“只要你脫下衣服,立刻就可以見著我家娘娘,立刻就可以泡在水里,又清又涼的水,你要泡多久就泡多久,要喝多少就喝多少,你為何還要逞強,你這樣撐下去,死了有誰夸你半句?”寶玉道:“你放心,我不會死的。”
  那語聲默然半晌,冷笑道:“好,我看你還能挨多久?”
  無論是誰,千辛万苦你又經此一擊,都要倒下去,再也無力掙扎,但寶玉卻只是閉起眼睛,沉佐了气,靜靜思索。
  人們在黑暗中,若要以手代目,摸索道路,十人中有九人必定是用左手,因為他還留下右手來防御黑暗中不可知的襲擊。
  寶玉方才也正是如此。
  他方才摸索著左面的山岩而行,競走回這里。
  現在,他將纏在左手上的那已燒焦了的衣服解了下來,撕成布條,又緊緊地纏到右手上。
  他再摸索著右面的牆壁向前走。
  這段路自然更困難,更艱苦,他全身的气力,都似已被這酷熱蒸了出來,隨著汗水消失。
  他兩條腿似乎突然變得千斤般沉重,他眼前已漸漸開始現出金星,他神智已漸漸開始迷亂……
  水,清涼的水。
  他真想不顧一初,放聲大呼,答應她們任何條件,只要她們能給他水,又清又涼的水……
  但他卻只是咬緊了牙關,一步步往前走,往前走,往前定……突然,他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暈暈迷迷中,寶玉似乎又回到了那無憂無慮的童年,后院里濃蔭如蓋,他正在濃蔭下舒服的讀著書。
  天很熱,熱得几乎喘不過气來,他敞開衣襟,就希望下雨,果然下雨了,雨點自樹枝頭滴到他臉上。
  好清冷的雨珠,好舒服,突然有人在前院叫他:“寶玉……方寶玉……”是誰?是大頭叔叔?”
  寶玉睜開眼——夢境立刻消失,現實仍是那么殘酷,但他臉上卻真的有水珠,真的是雨露?
  只听頭頂上有人喚道:“方寶玉,你醒來了?”
  寶玉抬起眼,這才瞧見這黑暗而酷熱的山岩頂,兩面削立的岩石,不知何時,已現出了個洞。
  那長發的少女正在洞口探頭下望,媚笑著道:“方寶玉,你現在總該知道你不是銑打的身子,你也有倒下去的時候,現在,你可愿服了么?”
  寶玉呻吟道:“水,水……”
  那少女舉起了只金杯,柔聲道:“這杯子里滿滿的盛著杯玫瑰的花露,方才我已滴了三滴在你臉上,就只三滴,已使你自暈迷中蘇醒,它的清香甜美,你雖在暈迷中,也該感覺得出,只要你服了,你就可將這滿滿的一杯全喝下,”
  寶玉喃喃道:“花露?……玫瑰?……”
  他似又陷入了暈迷狀況中,已不能用言語表達思想。
  那少女笑道:“清冷的水珠,我再讓你嘗嘗……”她將金杯微抖,一滴水珠落下,落在寶玉臉上。
  寶玉突然嘶聲大呼道:“不,不答應,不服!”
  那少女搖了搖頭,輕歎道:“真是中一樣的脾气,好,你既然還要受罪,也怨不得我。”競將那一杯花露,全都倒在岩石上。
  只听“嗤”的一聲,岩石上冒出輕煙,整杯水都已被燒干。
  那少女的臉也在輕煙中消失,四下又恢复黑暗。
  寶玉卻突然跳了起來——与其說是這几滴水使他恢复了活力,倒不如說他方才的暈迷根本就是假裝出來的。
  他一步便掠到那削立的岩石邊,竟已將這里的形勢全都默記在心,他競手腳并用,爬了上去。
  雖然隔著層衣服鞋襪,但他的手腳仍被燒得像是已焦了似的,只耍他一個忍耐不住,他整個人都跌下來,前功盡棄!
  十多文高的岩石,在寶玉此刻看來,簡直高不可攀,他咬緊牙關,他拼盡力气,他終于爬了上去。
  于是,他的手抬起,他的心也懸起。
  他的生命已懸在這剎那之間。
  上面的山石若能活動,他受的這一切罪,便總算有了補償,否則……否則怎樣,他實在不敢再想下去。
  謝天謝地,上面的山石是活動的。
  方寶玉狂窖著推開了它,滾了上去。
  清冷的山石,洞外的山石,清涼如水。
  方寶玉伏在地上,喘息著,四下沒有一點聲音,所有的艱難与危机,仿佛都已成為過去……‘
  他手掌貼著清涼的石地,面頰也貼著清涼的石地,只等喘息稍為平靜,他才緩緩抬起眼睛。
  突然,他瞧見一雙腳——一雙男人的腳。
  這雙腳競赫然就在他眼前。
  這雙腳穿著華麗的鞋子,柔絲的羅襪,正顯示著這雙腳的主人身份的尊貴。但這雙腳只要輕輕抬一箔,只要輕輕賜一腳——
  方寶玉就得又滾下去。
  在這一剎那間,他的胸膛似已窒息,血液似已凝結,這雙腳只要踢過來,他委實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
  但這雙腳卻只是站在那里,動也不動。
  寶玉伏在地上,更是不敢動一動,他甚至不敢抬頭來瞧這人一眼,瞧瞧他究竟是誰?究竟是何容貌?
  他只知道這人是穿衣服的。
  這是他人宮之后,所瞧見的第一個穿著衣服的人,也是他所瞧見的第一個男人,此人的身份豈非更令人奇怪。
  只听一個沉重的語聲緩緩道:“你居然能到達這里,也算不易,但你卻要知道,這里距离水宮中摳雖已近,但剩下的這一段路,卻更艱辛,你千万不可大意。”
  寶玉更是奇怪,只因他已听出這沉重的語聲中,非但全無惡意,反而充滿關切,正像是長輩對子弟的叮嚀。
  這又是為了什么?這究競是什么人?
  他想問,但沒有問,他并非不敢問,只要他知道自己縱然問了,這人也万万不會說出來的。只听這人接著又道:“你年紀輕輕,有些毅力,也算難能可貴,只要你抱定決心,你吃的苦就不會是白吃的。”
  這非但是叮嚀,簡直已是鼓勵。
  寶玉越來越惊疑,但口中只是說道:“多謝。”
  那語聲默然半晌,忽又道:“現在,你還能站得起來么?”
  寶玉道:“能。”
  那人道:“既能站起,為何還不站起來往前走?”
  寶玉道:“是”
  他此刻已确定此人并無傷他之意,當下翻身而起,卻見此人不知何時已翻過身子,緩步向前走去。
  他腳步緩慢而凝重,雙手似乎抱在前胸。
  寶玉忍不住道:“閣下為何不讓小可拜見尊顏?”
  那人道:“你不必瞧我的臉,你只要瞧著我的劍。”
  “劍”字出口,肩頭突然微微一動。
  這一動之輕微,几乎是目力難以覺察,任何人都不會在意,但方寶玉心頭卻突然吃了一惊!
  “扭轉乾坤殺手劍!”
  肩頭一動,劍光立即飛出,如惊虹、如匹練,正是昔日那“無情公子”蔣笑民所施出的海南劍派的殺手!
  扭轉乾坤殺手劍!
  這一劍出手比蔣笑民更快,部位比蔣笑民更刁,落點比蔣笑民更准,寶玉若非昔日便已領教過這一劍的精妙,若非早已有了警覺,此刻縱不致死在這一劍之下,也休想再站著往前走了。
  劍光方自那人脅下飛出,寶玉身形己退開兩尺,他委實已盡全力,他也算准這一劍最多能触及他衣衫,卻万万傷不著他皮肉,哪知劍光在他胸前半尺外便已停住了,這一劍出手雖比蔣笑民更快,更刁,更淮,但劍下部留了三分情意——劍下是否留情,寶玉自然是瞧得出的。他長長喘了口气,道:“多謝。”
  那人劍光緩緩垂下,緩緩道:“你是否早巳見過這一著了?”
  寶玉道:“是。”
  那人冷冷道:“你若非早已見著這一招,此刻便難免傷在劍下,我要以此等殺手取你性命,你為何還要謝我?”
  寶玉道:“劍下是否留情,方寶玉豈能不知?”
  那人道:“縱然留情,但也足以取你之命。”
  寶玉笑道:“但在下此刻卻還是活著的。”
  那人默然半晌,縱聲笑道:“不錯,你現在還是活著的,你見過這一著已有兩次,居然還能活著,世上能傷你的劍法,只怕已不多了。”
  寶玉道
  “不多?……是否也不少?”
  那人笑聲突頓,冷冷道:“嗯,也不少,至少還有三种。”
  寶玉道:“為何不令在下領教領教?”
  那人道:“你著急什么!”
  突然將長劍向后一拋,寶玉不由得伸手接過,劍光一閃后,再瞧前面那人,卻已瞧不見了。
  前面還是曲折詭秘的岩洞,這“白水宮”顯然整個都是在山腹之中,只有珠光,卻瞧不見陽光。
  寶玉再也夢想不到,世上競有人能在山腹之中建立起如此复雜,如此詭秘,又如此博大的宮殿。
  他木立半晌,喃喃笑道:“此人在‘白水宮’中究竟是何身份?他言語中既然對我那般關切,卻又為何要對我驟下殺手?他既已對我驟下殺手,卻為何又在劍下留情?他既己劍下留情,卻又為何還要在前路以另三种殺手劍按等著我?他既要再以殺手劍法傷我,卻又為何還要贈劍于我?”
  這柄劍,窄長、鋒利輕巧,劍鋒、劍脊与劍鍔的配合,几乎已鑄造得臻于完美無疵。
  方寶玉一握住這柄劍,心里就立刻生出极舒服的感覺,几乎將肉体的饑餓、焦渴、疲憊全都忘記。
  這感覺正如書法家触及精美的紙箋筆硯,又如酒徒手里有了一杯美酒時一樣,他空虛而彷徨的心靈,立刻有了寄托,他确信自己可以將自己的生命与一切都交托給這柄劍,只有劍,是最可靠的。
  他靜靜的站在那里,使自己的心靈与劍合而為一,他心里的渣滓已沉淀,他的痛若与疑慮已自劍尖濾出。
  然后,他才敢往前走。
  岩洞中奇詭的景象,已全不在他眼里。
  只因他的眼中只有劍,心中也只有劍。
  突然,四下又變得墳墓般黑暗。
  但他的腳步卻末停,他的手也不必再去摸索,只因他的心靈已透過劍尖產生了一种奇异的触覺。
  他已可以劍代目。
  沉靜,死一般的沉靜。
  突然間,黑暗中逼來一股殺气!
  方寶玉全身毛骨俱都為之悚然。
  四下仍是墳墓般的黑暗,死一般的沉寂,看來全無絲毫變化,但這股殺气卻浪濤股一層層卷了過來。
  方寶玉的的确确已感覺出這股殺气的迫力,這殺气已逼得他連呼吸都几乎停止。
  他舉起了劍,腳步已不由自主放慢,几乎完全停止。
  黑暗中,果然有劍光一閃,然后,也停在那里。
  方寶玉完全瞧不見持劍的人,只瞧得見這柄劍,這柄劍像是魔法般懸空停在那里,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柄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劍上的殺气!這劍上帶著的,不問可知,自是惊天動地的一招!
  這一招,自然就是可以傷得方寶玉的另三种殺手之一!
  方寶玉掌中的劍,也停頓在那里,黑暗中什么都瞧不見,什么都听不見,只有這兩柄劍。
  兩柄劍上的殺气!
  方寶玉從未面對過他此凝重的殺气!但奇怪的是,持劍的那人,身子卻似乎并不在這殺气的籠罩里。
  這几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持劍的人和這劍上的殺气,競截然分為兩体,這种現象几乎是絕不可能發生的。
  只有在一种情況下,這現象才會發生,那就是——這一劍殺气雖重,但持劍的人卻會無傷他之意。
  所以,劍上殺气雖剛霸,但人卻是脆弱的,這脆弱的“人气”,已無形間沖淡了剛霸的“劍气”!
  這又是為了什么?
  方寶玉凝注著這柄劍,突然想起了鐵金刀的那一刀。
  這劍上的殺气,唯有鐵金刀的那一刀差堪比擬,但這一劍上卻沒有鐵金刀那一刀上的凌厲“殺机”!
  這一劍上的殺气,几乎已可說是帶著“善意”的。
  這又是怎么回事?
  靜寂,死一般靜寂,但在這靜寂中,寶玉卻又似乎听到了一种無聲的韻律,一种音樂中至高無上的節奏。
  突然,劍光中划出了個圓弧。
  這轉動,這圓弧,正也是出奇的优美,正也是踩著天地間至高節奏,夜無聲的韻律中,舞出了舞中之精粹。
  寶玉聳然——這也正如白衣人那一刀!
  劍光閃動,化為光幕,閃電般擊向寶玉。
  劍風,有如野獸的呼嘯!
  黑暗中,只見劍光一閃,寶玉的劍和這柄劍已互相換了個位置——但是,他們兩人卻沒有倒下去。
  黑暗中,已有了輕微的喘息。
  這一剎那雖短,但卻跨過了生与死的界限,這正是天地間無可比擬的最大刺激,經過這种刺激后,誰能不喘息?
  兩人都站著未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听一個蒼老的語聲道:“這一招你已見過?”這語聲中充滿惊异,但卻并非寶玉能躲過此招而惊异,而且為他見過此招而惊异。
  寶玉道:“是!”
  那語聲道:“是誰曾向你施出這一招?”
  寶玉道:“鐵金刀。”
  那語聲失惊道:“鐵金刀?他……”
  寶王截口道:“那一刀雖是鐵金刀擊出,卻又等于不是。”
  那語聲道:“此話怎講?”
  寶玉道:“只因鐵金刀不過是受他人所命。”
  那語聲道:“白衣人?”
  寶石道:“正是!”
  那譜聲默然半晌,緩緩道:“那一招可是与我這一招完全相同?”
  寶玉道:“十九相同,卻又有一最大不同之處。”
  那語聲道:“此話又怎講?”
  寶玉道:“那一招殺气最盛處,便他是破綻所在之處,他的体溫,自破綻處透出,所以我就冒險攻向此點,果然成功。”
  那語聲又默然半晌,竟長歎道:“好。”
  寶玉道:“但閣下出手前并未十分蓄力,心情也不緊張,是以閣下的体溫完全正常,由此可見,閣下劍上雖有殺气,心中卻并未伏殺机……閣下劍上的殺气,只不過是自這一招本身發出來的。”
  那語聲道:“哦!”
  寶玉道:“只因閣下并無殺机,所以施出這一招時,心与劍便未能合二為一,于是閣下劍上的殺气,便也自然不及鐵金刀那一刀上的剛猛。”
  那語聲道:“所以如何?”
  寶玉道:“那一刀擊出時,必見血光,所以我被逼取了他的性命,只因那其間根本別無選擇之余地,而閣下這一劍,卻使我根本無法施出殺手!”
  那語聲歎道:“不錯,劍上若無傷人之意,使也絕不會引動別人劍上的殺机,這正是劍道中至高無上的道理。”
  寶玉道:“但……閣下既無傷人之意,卻又為何要以此等殺手來對付在下?這豈非互相矛盾?在下委實不解。”
  那語聲道:“不解便也罷了。”
  寶玉道:“還有,這一招本是‘白衣人’不傳之秘,普天之下,本無別人知道這一招的奧秘,閣下卻又是從哪里學來的?在下更是不解。”
  那語聲緩緩道:“不久你就會知道了。”
  寶玉道:“不久?”
  那語聲道:“正是已不久……”
  他雖只說了五個字,但說到最后一個宇,人已遠在數丈外。
  現在,普天之下,只剩下兩招可傷方寶玉了。
  但方寶玉心中卻更是疑云重重。
  在方才那片刻間,他已經過了兩著殺手,但向他施出這兩著殺手的人,卻又都對他全無惡意。
  這是第一點奇怪之處。
  第二點,這兩著殺手雖然都是他曾經歷過的,但卻實在想不出以前向他施出這兩招的人,和現在這兩人有何關系?
  那“無情公子”蔣笑民也許還會和“白水宮”有些關系,他那一著海南神劍,白水宮中的人也許是會的。
  但“白水宮”的人又怎會施出“東海白衣人”的絕招?白水宮与白衣人本是風馬中不相及,又怎會有什么關系?
  寶玉實在越想越亂,越想越想不通。
  現在,剩下的殺手,雖已只有兩著,但前面的這兩著已是如此掠人,后面的兩著又將會是如何凌厲?如何奇詭?寶玉實在不能不擔心。
  尤其,他此刻精力委實已不支,他是否還能抵擋那兩著令人莫測的殺手,寶玉更不能不想。
  想著想著,四下不知何時又恢复了光明,柔和的珠光自岩石間散開來,將他的影子淡淡映在地上。
  他瞧著自己的影子,突然,他瞧見地上競有腳印。
  一長串腳印,每個腳印,都深深印在地上,自這岩洞秘道的深處,一直到這里,到了這里便消失。這莫非是那人留下來的腳印?
  他莫非就是從白水宮的中樞之地走出來?
  他故意留下這腳印,莫非就是在向寶玉指點道路?
  方寶玉想了想,終于循著這腳印向前走了過去。
  岩洞中的道路,果然是曲折變化,匪夷所思,若沒有這腳印的指點,寶玉真不知該走那條路。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試圖恢复体力——他眼睛本不想再夫識別的,但他卻偏偏瞧著了一行奇怪的字。
  這行字是刻在岩石上的,宇跡已有苔痕,顯見已刻了許久,這八個挺秀的字,赫然竟是:
  “軟紅山庄,星星小樓。”
  寶玉當真吃了一惊,這“軟紅山庄,星星小樓”,豈非正就是蔣笑民的遺書上所寫的地方?
  蔣笑民的遺書,豈非正是要交給這“星星小樓”的主人。
  蔣笑民果然是和“白水宮”有關系的。
  難怪他在遺書上并未說明這“星星小樓”在何處,只因他不必說明,只因他明知方寶玉是必定會到“白水宮”來的。
  寶玉摸了摸,那封遺書還在他最最貼身處——蔣笑民以死換得他的承諾,他怎能將這承諾忘怀?
  但此刻,方寶玉若要實踐這諾言,卻也几乎是要以生命為代价的——·直向“星星小樓”的道路在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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