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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手足競相殘


  哪知万老夫人卻在這時,突然拋開了他,飛身去了。
  他自己身怀絕技,自然知道万老夫人所點的三處穴道,無一不是必死之大穴,但此刻他為何還未死去,他更是想不通、
  這時,他亦自听得那人語腳步聲,漸行漸近,漸漸走入了這冷僻的花木林中,一人沉聲道:“此地絕無人來打扰,你我正好談話。”
  這語聲一入寶玉之耳,寶玉心頭便不禁為之一動,他只覺這語聲是如此熟悉,仿佛本是他十分親近的人。
  他掙扎著,要想去瞧一眼,這若是他的熟人,便可將他救出此處,怎奈他既不能動,又不能言,面上還覆著泥土,哪里瞧得見。
  但聞另一人道:“你既有机密之事与我相商,便該与我坦誠相見才是,為何還要如此藏頭露尾,又蒙住了面目。”語聲冷傲,竟是冷冰魚。
  寶玉這才知道,自己縱能爬起,也是瞧不見此人面目的了,但此人是誰?行藏為何如此詭秘?与冷冰魚又有什么話說?
  只听這人輕聲笑道:“你若是相信于我,不瞧我面目又有何妨?你若是根本不相信我,瞧見我面目也是無用的。”
  冷冰魚似是沉吟了半晌,道:“好,有什么話?你只管說吧!”
  那人先不答話,卻展動身形,四下游了一遍,顯見他行事十分謹慎,明知此地無人,還是要查看清楚。
  但他觀察縱然仔細,行事縱然小心,卻也万万夢想不到還有個人竟是埋在地下,偷听他們的說話。
  寶玉只听衣挾帶風之人,有如風卷木葉,響了—圈,然后,那人方自頓住身形,沉聲說道:“此番泰山較技之會,閣下若能技冠群雄,使已不窗登上當今天下武林盟主的寶座,不知閣下是否有意?”
  冷冰魚冷笑截口道:“這個冷某自然盡已知道,難道你此刻說了這番話后,冷某便能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寶座不成?你說了又有何用?”
  那人緩緩道:“自然有用的,我且問你,此番泰山會中,武功真能威脅于你的對手,除了方寶玉与七大弟子外,還有什么人?”
  冷冰魚笑道
  “七大弟子也未必是冷某的對手……”
  語聲微頓,又道:“除了他們外,別的,冷某更未放在眼中。”
  那人微微一笑,道:“這就是了,我若能令這些人全都無法去泰山与你交手,你豈非便可穩穩登上那武林盟主的寶座”
  寶玉心頭一跳,暗道:“這究竟是什么人?又有何力量能令我与莫大叔他們全都無法与冷冰魚動手?”
  他越听越覺此人語聲确是十分熟悉,卻又搞偏想不起此人究竟是誰?他确信自己記憶与耳力俱都不弱,無論任何人的語聲,只要被他听過一次,他便不會忘記,但此次……此次為何卻偏偏忘記了?他知道這其中必有些古怪的道理,但究竟是什么緣故?什么道理?他心頭一片紊亂,越是要想,越是想不通。
  只听冷冰魚呼吸已自漸漸粗重起來,顯見也已動人心。
  過了半晌,他終于沉聲道:“我与你素不相識,你為何要如此相助于我?你究竟有何企圖?”
  那人一笑道:“若無我相助,你万難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這點你自已想必也清楚得很,你登上盟主寶座后,想必定不會志了我的好處,而我,也不愿出面去爭那盟主之位,是以你我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冷冰魚道:“你……你要我怎樣?”
  他語聲已因激動而顫抖起來,只因這“武林盟主”之位,對江湖豪杰說來,的确是种不可抗拒之誘惑。
  那人緩緩道:“只要你寫下字据,与我訂下同盟之后,奉我如兄,終生不得違背,我使可一手將你扶上寶座了。”
  冷冰魚呼吸更是粗重,他不忍如此受人擺布,但又實在受不住這誘惑,又沉吟半晌,終于道:“你雖說得如此确定,但我又怎能信得過你?”
  那人笑道:“你立刻便可信得過了。”話聲未了,突听遠處有人語、腳步聲傳來。
  那人輕叱一聲,道:“藏起身形……快!”
  但聞衣袂風聲,一閃而沒,接著,那邊的人語、腳步聲,越來越近,競也走入了這片花木叢中。
  只听一人道:“你說要去責罵寶儿,卻為何將我帶來這里?”語聲雖然急躁,但中气顯然不足,正是楊不怒。
  另一人柔聲笑道:“但我總得先問問你,為何對寶玉如此气惱?”
  這語聲竟是魏不貪的。
  楊不怒与魏不貪突然來到達里,寶玉更是吃了一惊。
  他生怕在暗中潛伏的冷冰魚与那神秘怪客,會突然出手暗算楊、魏兩人,此刻楊不怒傷病末愈,魏不貪武功再強,猝不及防之下,也難免要遭毒手——他兩人死在這里,那是自然無法去泰山与冷冰魚動手的了。
  寶玉越想越是惊心,怎奈他連呼吸都覺困難,自然無法出聲,他身子全被泥土掩埋,連手指都不能動彈,更無法示警。
  楊不怒恨聲道:“寶儿這孩子,近來行事之乖僻可恨,委實令人無法想象,就以方才來說,他明明早巳來到這里,卻偏偏要等到我丟人現眼之時才肯現身,才肯出手,這是為了什么,我好歹也得問個清楚?”
  魏不貪道:“你方才為何不問?”
  楊不怒道:“他戰胜之后根本未將我瞧在眼里,全不過來与我相見,不錯,那時是有些人在圍住他,但他難道不會推開那些人么?我越想越覺气惱,一怒之下,便索性走了。”寶玉在一旁听得又是苦笑,又是傷心。
  魏不貪道:“如今你想怎樣?”
  楊不怒道:“你既已星夜赶回,自當去問問他,為何要如此對我?這些天他究竟去了哪里?他……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魏下貪沉吟半晌,方自緩緩道:“這其中秘密,只怕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楊不怒道:“我為何永遠不會知道?”
  魏不貪長長歎息了一聲,道:“只因為……”突然伸手向揚不忽肩后一指,叱道:“那是什么人?”
  揚不怒一轉身,身后卻是空無人影,楊不怒奇道:“那有什么……”
  哪知他話方出口,魏不貪競突然出手,左拳右掌,閃電般擊在他后背之上,只听“砰!拍!”兩響,楊不怒一聲慘呼,口中鮮血,狂噴而出,身子也被震得离地飛起——崆峒武功本以陰柔見長,但魏不貪這一拳一掌卻使的純是陽切口之力,竟生生將楊不怒的身子震得有如斷線風箏般飛出數丈,凌空翻了兩個身,仰天跌在地上,顯見是永遠再也無法站起的了。
  這一變化的發生,寶玉當真在題夢中也夢想不到。
  他先是怀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是真的。
  但這蝦疑瞬即便被惊駭、煌急与悲憤所代替,他身子立刻變得冰冰冷冷,比覆在他身上的泥土還要冰冷,他心中卻已燃燒起憤怒的火焰,他實未想到魏不貪如此喪心病狂,竟忍心對自己手足般的師弟下此毒手。魏不貪為的是什么?是否他的貪心害了他?
  流水不住嗚咽,魏不貪緩緩走到楊不忽尸身旁。
  夜色中,只見楊不怒雙睛忽突,牙關緊咬,他嘴角流滿鮮血,圓睜的雙目中,卻凝結著兩粒淚珠。
  這鮮血寫出了他的仇恨与憤怒,這淚珠卻敘出了他臨死前的悲哀与失望,顯然他死不暝目——他委實死不暝目。
  夜色中,這面目看來帶著他生前所有的悲憤与仇恨瞪著魏不貪。
  魏不貪不由自主机伶怜打了個寒噤,喃喃道:“老七,你莫要怪我,我不得不如此,你若覺黃泉路上太過寂寞,我立刻就會找人來陪你的。”
  他語聲中先本有些歉疚之意,但說到后來,他嘴角已泛起獰笑,語聲也變得說不出的殘忍与冷酷。
  寶玉听了這語聲,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切齒道:“他還要害誰?他還要害誰?”
  魏不貪已俯下身子,抓起楊不怒的手,以他那冰冷而僵硬的手指,在地上划了個字,喃喃道:“方寶玉……方寶玉……此番你又慘了。”
  黑暗中突然有人道:“魏老七,你干得好。”
  語聲熟悉而特异,正是方才那神秘怪容。
  魏不貪一笑道:“這點小事,算什么?”
  神秘語聲道:“你只要如此干下去,你所夢想的一切,便都會得到的,我擔保可以讓你得到世上最大的財富。”
  魏不貪笑道:“我也可以向你擔保,那几人的性命包在我手上。”
  神秘語聲道:“好……好,你去吧!”
  寶玉听完了這短短几句對話,手足更是冰冷如死。
  他身上冷汗,已染濕了衣襟,沁入泥土,他如今已知道魏不貪与這神秘怪容已有了勾結,而這神秘怪容卻顯然是“五行魔宮”中人。
  听他們的對話,他們顯然已以財富打動了貪婪成性的魏不貪,竟要利用魏不貪將七大弟子一一置之死地,卻要嫁禍与方寶玉——武林七大門派若都將方寶玉視作大敵,江湖哪里還有方寶玉立足之地。
  寶玉又是惊怒,又覺僥幸:“天幸那老婆子將我埋在地下,否則以這几人耳目之靈,無論誰也休想偷听得到他們的秘密…。·天幸我今日听得他們的秘密,只要我不死,便能揭破他們的好謀,否則又有誰會猜到魏不貪如此喪心病狂……但我能否不死?我能活著自這墳墓中走出去么?”
  一陣腳步聲,自黑暗中行出。
  那神秘的語聲笑道:“冷少庄主,方才的事,你都已親眼瞧見了,你覺得怎樣?”
  冷冰魚訥訥道:“我……我……”
  他競也似被方才發生的事駭住了,一時間競說不出話來。
  神秘的語聲道:“你此刻是否已相信了我的話?”
  冷冰魚歎了口气,道:“知道了。”
  但聞一陣紙張宏翠聲,然后,神秘語聲道:“這里三份盟約,只要你寫上名字,畫上花押,你我便是生死与共,富貴共享的盟友了。”
  冷冰魚道:“但……”神秘語聲道:“良机不再,錯過難逢,你還猶豫什么?”
  冷冰魚顯然早巳心動,此刻終于咬了咬牙,大聲道:“好!一言為定,禍福同……”話未說完,語聲突頓,只因這時遠處又有腳步人聲傳了過來,腳步奔騰,人聲喧嘩,來的人似乎不少。
  冷冰魚与神秘人群已來到這里。魏不貪當先而行,齊星壽、潘濟城与十余個江湖豪杰相隨而行。
  只听齊星壽沉聲道:“魏兄怎知楊七俠到這里來了:”
  魏不貪道:“老七方才已与我見過一面,說要將寶儿帶來這里教訓一番,問他為何目無尊長……唉!老七素來脾气暴躁,而寶儿么……唉!寶儿少年成名,委實也不太將我輩瞧在眼里,我生怕他們言語沖突起來,不可收拾,是以才將各位請來,打個圓場。”
  齊星壽笑道:“這樣的和事佬,在下一向最愿當的了。”
  潘濟城道:“但這里如此靜寂,哪有人影?”
  魏不貪道:“咱們找找……老七……老七,寶儿,你們在哪里?”
  腳步聲散了開來,顯見已夜四下找尋。
  忽然間,一人惊呼道:“不好了,這……這……這……揚……楊……”惊駭激動之下,不但語聲顫抖,連宇句都分辨不清。
  但群豪雖然未曾听清他說的是什么,卻都已聞聲奔來,于是一眼瞥見了楊不怒僵臥的尸身,猙獰的面容。
  齊星壽失聲惊呼道:“這……這是怎么回事?楊七俠遭了誰的毒手?方少俠又到哪里去了?”呼聲之中,魏不貪已痛哭著扑在楊不怒尸身上。
  接著,自然立刻會有人發現楊不忽手指划出的宇跡,于是又有人呼道:“這里有個字……”
  于是六、七個火折子立刻同時亮起,有人呼道:“寶!是個‘寶’字,楊七俠臨死前還寫下這‘寶’字,為的是什么?”
  潘濟城額聲道:“莫非……莫非是方少俠……”
  魏不貪嘶聲悲呼道:“寶玉!方寶玉!一定是方寶玉下的毒手。否則老七又怎會毫無防備,普天下又有誰能將咱老七一掌擊斃?”
  群豪立時呼喝大罵起來、
  “不想方寶玉競如此狠毒!”
  魏不貪自然更早巳淚流滿面,悲呼道:“各位一定要幫我尋著這卑鄙無恥的惡徒。”
  群豪哄然應道:“對!咱們也不可再容這惡徒活在世上,口自們一定得將他找出來。”于是火光又自四下散開,遠處又有腳步之聲奔來、
  寶玉又是悲憤,又是惊駭。他知道自己此刻若要被人尋著,魏不貪万万不會給他說話的机會,必定要將他立斃掌下。
  他雖然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若不將魏不貪的陰謀揭破,他實是死不瞑目,他無論如何也得活下去。
  火光閃動,腳步奔騰,他只覺人群的腳步,自他身上踐踏而過,但誰都夢想不到,方寶玉競已被埋在他們踐踏過的泥土里,誰都未曾低頭搜索一眼,誰也都未曾發現自己腳下的泥土有何异狀。
  寶玉只覺他自己心房的跳動,漸漸加速、加重,正震動著他自己的耳鼓,仿佛已快要將耳鼓震破、
  就在這時,他冰冷的軀体四肢,忽然起了一种燥熱之感,似乎有股火焰,忽然在他身子里燃燒起來。
  頃刻之間,他心脾內髒,軀体四肢,都已被僥得發痛,正似有無數報火紅的鋼針扎在他身上,疼得他已無法忍耐,也就在這時,他本自軟綿無力,不能動彈的四肢,竟突然有了力量——這力量竟似隨著這火燒般的熱疼而來。
  他喉間也似已能發出聲音。
  于是,他忍不住要掙扎動彈,他忍不住要呻吟嘶呼。
  但他只要稍有掙扎,稍有呻吟,行藏使立時被人發現。
  若是換了平時,無論多大的疼楚,他都可咬牙忍佐,但此刻此時,他身心都已出奇的孱弱,竟似無法忍受這火燒般的疼楚,他雖然拼命咬緊牙關,但仍壓不住那掙扎嘶吼的欲望,
  他已几乎要瘋狂起來——他已几乎將要不借犧牲一切,放聲嘶蝎,以求解脫,他腦海已因痛楚而迷糊,道義、責任、雄心……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似已距离他十分遙遠……十分遙遠…。·
  忽然間,霹雷——聲,大雨傾盆而落。
  如注的大雨,淋在泥土上,自泥土中,滲入寶玉的衣裳,寶玉火熱的身子,被這雨水一打,疼楚便立時減輕,神智立時清醒。
  覆在寶玉面上的一層泥土,本就十分稀薄,此刻立時便被雨水沖開,他雙目已能睜開,眼前已可瞧見珠窗般的雨絲。
  火光已滅,暴雨中,有群豪叱吒呼喝聲傳來。
  “如此暴雨,咱們還是莫要再找了,方寶玉可非呆子,他殺了人后,還不快快逃走,在這里等死不成?”
  “說得有理,咱們走吧!”
  于是呼喝腳步聲,漸漸遠去,四下又复寂然。
  寶玉嘴角,不覺泛起一絲苦澀的冷笑——這就是人性中卑劣的一面,這就是人的自私——在激動之中,無論要誰去追查凶手,他都會去的,但若要他淋雨、受苦,他便會想個理由不于了。
  雨越下越大,寶玉身上火燒針扎般的熱疼,已漸漸消失,他身心突然覺得說不出的疲憊,眼帘似有千鉤般沉重。
  所有的一切,又似都距离他十分遙遠,他只想好好睡上一陣,縱然他身子還在泥土中,縱然一睡不起,他也在所不惜。
  他終于沉沉暈睡過去。
  八月十三,月已將圓。
  泰山群雄競技之會,已迫在眉睫。
  日明星稀,夜已深沉。
  泰山之麓,万竹山庄,雖是群豪聚集之地,但此刻人人都要為這近在眼前的大戰養精蓄銳,自己懼都提早安歇。
  万竹山中,風歐竹動,一片靜寂,唯有西園中一間精舍的斗室里,仍有燈光自窗戶透出。
  弧燈昏暗,莫不屈、公孫不智、石不為三人,對燈枯坐,三人懼是雙眉緊鎖,滿面沉重之色。
  莫不屈終于長長歎息了一聲,黯聲道:“楊七弟重傷不治在先,金老二飲酒中毒在后,昨夜西門六弟競又被人暗算,連中三种絕毒睹器?眼見也是活不成了,想起我弟兄八人,同投白恩師門下時,也有生死与共之誓言,而如今……唉……”慘然長歎一聲,垂下頭去。
  石不為目中立也已熱淚盈眶,一宇宇沉聲道:“我活下去,只為報仇……”公孫不智喃喃道:“复仇……不錯。复仇!但縱算揚七弟是死在寶儿手下,難道老二、老六也是被寶儿害死的么?你我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還談什么复仇?”
  莫不屈道:“听你言下之意,老二、老六之死,是斷然与方寶玉無關的了?”
  公孫不智道:“嗯!不錯。”
  莫不屈道:“但除了方寶玉之外,又有誰會暗算他們?又有誰能暗算他們?”
  公孫不智道:“你必須注意一點,他們三人被害后,都毫無掙扎之跡留下,顯見是事先毫無防備,由此可見,動手加害他們的,必定是他們极為熟悉的人。”
  莫不屈截口道:“是以我才算定是方寶玉。”
  公孫不智緩緩道:“但寶儿害了楊七弟后,老二、老六早已特他視如蛇蝎。只要一見他面,必定叱罵爭打起來,怎會那般安靜?”
  莫不屈怔了一怔,說不出話來。
  石不為道:“對!”
  莫不屈默然良久,方自歎道:“此人既非寶儿,卻又是你我十分熟悉的人,那么,他會是誰呢?難道是……”他實在想不出自已熟悉的人中,有誰會是那般喪心病狂之人,他對誰都不敢稍有怀疑,只得長歎佐曰。
  公孫不智緩緩道:“大哥你不妨試想一想,你我兄弟間,有誰最易被利所誘,老三、老七他們死后,又是誰最先發現的?”
  莫不屈身子一震,雙目圓睜,厲喝道:“你莫非說是魏五弟?你怎可如此怀疑于他?你……你……你切莫忘了,他也是你我親如骨肉的兄弟。”
  公孫不智沉聲道:“事已至此,你我必須對任何人都要怀疑,宁嚴不漏,宁校勿縱……”
  石不為道:“對!我去瞧。”
  莫不屈方待站起喝止,已被公孫不智拉住,道:“四弟行事最是沉著謹慎,有他去瞧,錯不了的。”
  過了半晌,石不為一掠而回,面上仍是毫無表情,只是沉著道:“來!”再次轉身奔去。
  莫不屈、公孫不智根本無法自他神色間瞧出他查看的結果,只有隨在他身后,快步奔出。
  他三人同室而居,魏不貪卻与牛鐵娃、金祖林同佐,莫不屈等三人推開了他們住室的門戶,閃目一望,面色立時改變。
  一線微光中,只見鐵娃鼾聲如雷,金祖林爛醉如泥,而魏不貪竟然倒臥在地上,四肢痙攣,口吐白沫,身旁一只茶杯,亦已跌得粉碎。
  莫不屈失聲道:“不好,老五莫非也中了毒?”
  公孫不智早已竄將過去,扶起了魏不貪的身子,翻了翻他的眼皮,把了把他脈息穴道,出手如風,將他心脈左近穴道一齊點住。
  石不為燃起燈火,將燈畔茶壺檢視半晌,道:“茶中有毒。”
  莫不屈熱淚奪眶而出,輕撫著魏不貪鐵青的面容,黯然道:“老五,咱們險些冤枉了你……”
  公孫不智亦是滿面悲搶,喃喃道:“不錯,我方才确是冤枉他……”他心中自覺十分歉然,只因魏不貪如是凶手,自己又怎么中毒?”
  莫不屈道:“他……他已無救了么?
  公孫不智道:“幸好咱們及時發覺,他毒性還未攻心,只要再遲半個時辰,老五這條命便又要真的斷送了。”
  莫不屈道:“如此說來,他……莫非還有救?”
  公孫不智“嗯”了一聲,自怀中取出個小小紫緞錦匣,自錦匣中取出四只玉瓶,將瓶中之藥,全部給魏不貪灌了下去。
  要知武當內家正宗,門下弟子,游俠江湖時,難免与下五門盜賊結怨,是以武當弟子,雖嚴禁使用毒藥暗器,但解毒靈藥,經過百十年的研究改進后,已凌駕天下各門各派之上,几稱舉世無雙。
  道家靈藥,無毒不解,公孫不智雖不知魏不貪中的是何种毒藥,但將那四瓶藥灌下去后,不出半個時辰,魏不貪身子已能轉側,口中也已能發出呻吟,接著,張口吐出了一灘碧綠的苦水。公孫不智抹了抹額上的汗珠,長長松了口气,道:“無妨了。”
  莫不顧長歎一聲,“扑”地坐到椅上,惊駿過后,他此刻似已渾身脫力,滿頭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如雨而下。
  公孫不智道:“老五危險已過,有我在這里照料己足夠了,四弟你還是陷大哥去歇歇吧,會戰之期將至,大哥是万万不可太過勞累的。”
  莫不屈終于被石不為勸去歇了,鐵娃猶在沉睡,金祖林猶在沉醉,房中的響動,他兩人竟全末覺察,公孫石智瞧著他們,嘴角不禁露出苦笑,喃喃道:“這兩人真有福气。”
  突听窗外有人拍掌作聲,“吧”的一響。
  公孫不智霍然轉身,叱道:“誰?”
  哪知他“誰”字方出口,蹋上的魏不貪手掌突然揮起,數點寒星,隨手暴射而出,急打公孫不智后背。公孫不智雖然机智無雙,卻再也夢想不到背后竟會有人突加暗算,何況銑娃鼾聲如雷,完全掩沒了暗器破風之聲。
  但見寒星一閃,公孫不智一聲惊呼,整個身子,都被打得往前面直扑了出去,數點寒星,已全都打在他的背上、他身子跟跪扑列窗前,雙手一撐,整個人自窗口翻了出去,競有如瘋狂一般,狂奔而出。
  魏不貪悄悄探起半個身子,目中閃動著得意的光芒——公孫不智身中數件絕毒暗器,更加如此狂奔,毒性只有發作得快,只怕奔出數丈,便要倒地不起,那時世上又有誰會想到是魏不貪下的毒手。
  原來魏不貪之中毒,只不過是他自己放布疑陣,好教別人不再怀疑于他,他喝下毒茶之前,自己早已先將解藥服下,他那暈迷痙攣之態,倒有大半是他自己裝作出來的,公孫不智縱無解藥救他,他也万万死不了的。
  房門一響,莫不屈石不為又沖了進來。
  魏不貪早又臥倒,早已作出暈迷之態。莫不屈目光轉動,駭然道:“方才是誰在惊呼?公孫二弟哪里去了?”
  拼命搖醒了金祖林与牛鐵娃,大聲問道:“方才房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們可知道?”
  金祖林与中鐵娃愕然相顧,茫然道:“什么事?”
  石不為跺足長歎,石不為忽然叱道:“瞧!”
  眾人隨著他目光望去,只見窗前地下,赫然有數點血跡,半支起的窗戶,也已被震破了。
  莫不屈失色道:“莫非公孫二弟也中了暗算?此刻竟負傷去追查敵蹤去了?但……但他為何不通知你我一聲,他!他……他怎可孤身涉險?”
  石不為道:“追!”當先掠出窗外。
  但眾人窮一夜之力,几乎將“万竹山庄”每寸泥土都翻過來了,卻還是找不著公孫不智的蹤影。
  公孫不智競也失蹤了。
  七大弟子中,三人不治,一人中毒,一人失蹤。這自然是震動天下的大事,江湖中人,有的為此惊詫,有的為此難受,也有的為此暗中竊喜——泰山競技之會,已少了几個強敵。
  八月—中四,這一日便在紛亂、慌恐、焦急与等待中過去,莫不屈兩日不眠不食,面色蒼白,雙目紅腫,已憔悴得不成人形。
  競技之會,雖訂在月圓之夕,但八日十五清晨,泰山之額,觀日峰前的山坪上,已是人頭擁擠,群豪畢集。
  山石間,林水中,只要稍有空隙,便可發現赫然有一具嶄新的棺木放在那里,群豪對這些棺木,早巳作過各种猜測,此刻已是見怪不怪,有的人甚至就坐在這些棺木上,靜等著圓月升起。
  午后,群豪間已不時騷動,只因參与此會的主要頂儿尖儿的高手,已陸續來了。
  “潘濟城,那隨著齊星壽同立,面容慘白,長長玉立的少年人,便足五年前怒斬‘快刀手’的潘濟城。”
  “是他?就是他!嘿!倒真瞧不出來,這看來有如花花公子般的少年,競就是江湖傳說,動手間最最冷靜的潘濟城。”
  潘濟城是成名英雄中,上山最早的一人。
  接著,長白大豪“快馬陰刀”吳東麟、“小花槍”馬叔泉、“無情公于”蔣笑民……這些久已胺炙人口的英雄豪杰,也都已陸續上山——每一人上山,自然都得引起一陣或大或小的騷動。
  但此次盛會中最最引人注意的一些人物,直到日薄西山,天已將夕,卻都還未露面,這自又得引起群豪的竊竊私議:
  “聞道‘天刀’梅謙,此次早已隨万子良与七大弟子來到山下,怎地他們直到此刻還不上來?”
  “這……這必是為了七大弟子此刻已只能稱為兩大弟子了,而且,瞧莫不屈的模樣。此沈已万万不能出手,只怕也不堪一擊。”
  “出道時曾經轟轟烈烈的七大弟子,如今竟落到這樣的地步,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奇怪的是……他怎地也還未來,听人傳言,他仍是此次盛會中,奪標希望最最濃厚的一人。”
  “誰?”
  “天上飛花冷冰魚。”
  “他?怎會是他?”
  “嘿嘿!這消息來源机密無比,我雖不能告訴你,卻可斷定這是万万不會錯的,你且等著瞧吧!”
  “但方寶玉……方寶玉又如何?”
  “方寶玉……哼哼!他只怕永遠也無法在人前現身了。”
  山峰遠測,高處雜木林中,磷響怪石閻,還有口棺材。
  兩條大漢,一人錦袍,一人藍衫,費了許多力气,終于爬上這里,藍衫大漢長長喘了口气,笑道:“此地上來雖然困難,但只要一上來,便可安安心心的觀戰了。棺材雖不樣,但坐在上面部舒服得很。”
  錦袍大漢拍著身上泥土,亦自笑道:“不錯,此地縱觀戰局,确可一目了然……”
  兩人方自坐上棺材,突听棺材里“咬”的一叫,叫聲尖銳怪异,本就十分駭人,何況是自棺材里發出來的?
  兩人這一惊當真非同小可,齊地自棺材上跳了下來。
  錦袍大漢放足便奔,藍衣大漢卻一把拉任了他,壯起膽子,喝道:“棺……棺材里的是什么人?”
  棺材中發出了吱咬的怪笑聲,道:“棺材裝死人,活人离遠些。”
  語聲之怪异可怖,更是令人不寒而栗!藍衫大漢道:“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棺材里怪笑道:“你且莫管我是人是鬼,只要敢再坐在這棺材上,便再也休想活著下山,不信,你兩人盡管試試。”
  兩條大漢身子雖大,膽子卻不大,對望了一眼,齊地轉身狂奔而去,連滾帶爬,逃了下去。
  棺材里笑聲不絕,棺材蓋緩緩升起,一顆白發蒼蒼的頭顱,自棺材里伸了出來,格格笑道:“我老人家舒舒服服的躺在這里瞧熱鬧,你兩人卻要來坐我老人家頭上,豈非自找倒霉么?若非我老人家此刻還不見現身,你兩人此刻哪里還有命在。”摸出個梅子放進嘴里,哎得吱吱喳喳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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