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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大戰天陰教


  熊倜心理紛亂的情形,正如一團亂麻。
  熊倜草草与飛鶴子等別過,獨自弛下山去,最使他惊异的是山下竟不時遇見黑衣勁裝的漢子,分明都是天陰教的爪牙,使熊倜深深地吸了口气,覺出武當山實是處于极不利的地位。
  熊倜惴惴不安的回至谷城客棧。
  夜色沉沉地垂下了一層黑影,熊倜的心快要燃燒起來,本想連夜赶往江陵,而怪异的事又發生了,熊倜要些菜飯狼吞虎咽,甚至他不知自己吃下些什么,何況菜的滋味呢?店伙計則探身進來說:“熊客官,你家還有兩位熟朋友嗎?”熊倜怔了一怔,他想不出還有什么朋友,伙計自作聰明的擠擠眼睛,神秘地笑道:“你家這兩位朋友,比你年輕,她倆暫借你家和尚客官的坐馬一用,明天一早就送回未的。”義低聲說:“好漂亮的兩個小妞儿,你家……”
  伙計不知還想說些什么,熊倜大出意外,自然他會聯想到夏芸身上,難道她已經來至谷城!
  但是另一位女子又是什么人呢?熊倜面思仍不得其解,他忙追問伙計,這兩個女子的容貌衣著姓名等。
  伙計也愕了道:“既是你家的朋友,你家還不曉得嗎?”
  這一說又把熊倜僵得無話可說。
  這個伙計頂愛瞎三話四,而得意地滔滔不絕講了下去:“兩個妞儿,都穿的一身雪白衣服,小的可不敢仔細盯住人家瞧,我是頂老實的人呀!一個頭上包著青色絹帕,這位姑娘是個冷面孔,不大愛理人的。”
  伙計又道:“另一位姑娘,嘴角老是帶著甜甜的微笑,頭上用紅絹包扎,都像官宦人家小姐,尊貴無比。”
  這使熊倜更加陷入迷陣,听去都不像夏芸,但這又是什么來歷的人物?明明素不相識,卻要自稱是他和尚未明的朋友,熊倜疑心重重,好在明早人家會把馬匹送回來,到時自可看看是什么來路。
  熊倜問道:“她倆既然知道我們的姓名,她們有沒有留下什么話?她倆的姓氏可曾告訴你?請你詳細說一下,讓我想想是哪儿來的朋友?”
  熊倜說得非常輕松,店伙計笑道:“豈但知道兩位的姓名,而且還說過,等你家自武當山回來,再轉達一聲,臨時借用坐馬,不及當面致謝呢。可是兩位姑娘卻不曾自己表明姓名,這小的也不敢多間,你家久走江湖,諒來交結的朋友很多,一時記不起來。”
  熊倜托他明晨送回馬匹時,務必把兩個白衣女子,留住見見面,伙計滿口的應諾,又神秘地一笑,說:“美极了,畫也畫不出來,和你家來的那倆堂客,一樣的美,而且還年輕得多。”伙計見熊倜態度庄重,似乎把許多溜到口邊的話,都咽了回去,最后仍然補上一句:“不過她們都像是老走江湖的人呢。”
  熊倜由夏芸身上想起,想及生平所遇見過的少女,只有東方瑛、散花仙子數人,使他又重新加入一种疑慮。
  次晨日上三竿,熊倜方才起身漱完,他惟恐誤了那兩位還馬女子來臨的机會,但是他終于失望了。
  因為并沒有如他意料,兩個白衣少女的倩影,始終未在客棧前再現,店伙計捏著一一把汗,惟恐是遇上了騙子,而多少他須擔承這個擔子,要賠客人被騙的馬呀!
  熊倜等候了半天,代替還馬女子而來的卻是尚未明。
  尚未明昨夜返回玉真道院,武當派人以极精美丰盛的宴席和特釀的藥酒,招待各方豪杰歡呼暢飲。
  天陰教人出沒無常,使妙一真人為之談虎色變,眾人也都凜凜自危,大多數江南武師都恐單獨行動遭受襲擊,武當派更巴不得眾人都留在山上,于是重新作了一种部署,決定先肅清襄陽府附近的妖氛。
  尚未明和散花仙子密談之后,常漫天以為熊倜必有隱情,無須干預他的隱私,是故他夫婦除了准備一現身手之外,仍擬暫時回甜甜谷一行,因為卻不過武當派人的殷勤款待之情,決定暫留一日。
  尚未明遂向飛鶴子等告別,來追熊倜。
  失馬的事,也大出尚未明的意外,他很机警地判斷出來是天陰教人所設下的陷阱,不過猜不出用意所在。
  熊倜無法抑制焦急的心,遂与尚未明就在當地另選購了兩匹塊頭高大的馬,即日啟程南下。
  尚未明乃兩河總瓢把子,隨身攜帶珠寶,都价值連城,失去兩匹馬原只付諸一笑,但這事畢竟來得太突兀了,遂成為他倆研究的一項問題。
  當日抵達襄陽,次晨沿漢水向宜城進發。
  秋高气爽,沿途仍然林木蔥籠,野花紛列,兩人策馬馳出四十余里,眼前出現了自西而來的一條又道,楓杉交布,翠色迎人,這條路他倆已往返了兩趟,無心去賞玩景色,卻自叉路上鸞鈴響處,并列馳來雙騎。
  馬上一雙十六八歲嬌柔明媚的白衣勁裝少女,正如那店伙計所述,美艷絕倫,而頭包青絹的面罩秋霜,神色极為冷肅,紅絹帕包頭的則淺笑盈盈,秀目盼睞,似露出無限動人的風致。
  奇怪的兩個少女竟策馬直向他倆沖來,青絹包頭的少女向他倆用秀目不在意地輕輕一掠,而那一位少女,卻滿面春色,先掠了熊倜一眼,又把目光移向尚未明,而她的秋波,一直閃閃放光,盯著尚未明。
  熊倜和尚未明血气方剛,自然眼前一亮之下,触目竟有些心旌搖搖,她倆那匹馬又箭一般直沖過來,若不收勒坐馬,四人四騎會撞在一堆了。
  妙在兩個少女騎術比他倆還來得高明,恰好沖至他倆身邊,相距不及三尺,把馬頭勒注。
  紅帕少女嬌笑著吁了一口气,她笑得那么甜,而秀目一直和尚未明在相對凝視,她笑得如同花枝搖顫,嗔道:“你們兩個人毫沒道理,不是我勒住馬,早撞在一起了!真把人嚇了一大跳!”青絹帕少女則略后數尺,她似看不貫她的同伴的嬌嬈舉動,向她背上狠狠相了一眼,竟自拍馬橫越官道,正好擋在熊倜尚未明馬前。
  他倆想走也走不成了,而尚未明正為那紅帕少女的丰姿愕住了,距离太近,使他得以飽餐秀色。
  紅帕少女又笑道:“啊呀!原來是熊大俠和尚當家的,恕我眼拙還沒有看清呢!兩位不要尊騎了么?我和眉妹正是送還二位大俠的寶馬,若是惜過了那更麻煩,別讓尚當家的疑心我姊妹是馬騙子!”
  熊倜和尚未明同時一惊,方看出兩個步女正騎著他們的馬,顯然這其中大有文章了!熊倜毫不在意地拱手說:“兩位姑娘,熊某素昧平生,區區兩匹劣馬,何必認真起來交還呢?”
  紅帕少女斂衽一福道:“不瞞兩位俠士,我乃天陰教自鳳堂稚鳳壇主朱歡,她是我的助手,崆峒女杰柳眉,外號云中青鳳。熊大俠和尚當家的,難道還不明自我們的來意嗎?”說完,向著尚未明嫣然一笑。
  尚未明說道:“姑娘們專程來還馬,其實這是多余的,兩匹馬所值几何,只是姑娘們身列天陰教教下,倒使尚某不胜婉惜!”
  紅帕少女道:“尚當家的獨霸兩河道上,自然看不起這兩匹馬,但是我們借了可不能不還,天陰教為武林同道謀取福利,凡是歸入教下的,前途事業上都受到一重极大的保障和協助。”
  她又神秘地霎霎眼說:“兩位大俠,請勿多疑,我們不會向您說教的,尚當家的替我們惋借什么?尚當家的是兩河總瓢把于,勸你回去看看,兩河道上只怕早已壁壘一新,旌旗易色了呢!”
  朱歡又咯咯笑道:“尚當家的旬句不离還馬,其實我姊妹也不是不曉得尚當家的威名震服兩河綠林豪杰,還在乎這區區之物。尚當家的再猜上一猜我們的來意吧?”
  尚未明心中突然生了一絲警覺,本能地右手扶摸了一下劍柄,俊眉一揚朗聲道:“難道天陰教讓你兩位姑娘來對付我們不成?狹路相逢,用不著多說,就請動手吧!”
  紅帕少女斜腕了他一眼,巧笑盈盈道:“尚當家的太言重了!敝教敬仰兩大俠,請還請不來呢!哪有把客人錯待之理,我們是奉白鳳堂堂主繆老前輩之意,特來迎接兩位少俠大駕的!”
  熊倜撥轉馬頭,搶著說:“素不相識白鳳堂主,何勞遠道派人迎迓,只敝友夏芸姑娘,現在何處,姑娘若具告知,熊某不胜感激!”
  紅帕少女眼光還不肯自尚未明身上移開,略偏過頭來淡淡向熊倜一笑,嬌聲道:“還是熊大俠說話爽俠,其實我們除了奉繆老前輩指示,一多半還是受夏姑娘之托來敦請熊大俠呢,不必耽誤時間,一同上道吧!”
  紅帕少女又露出极頑皮的樣子笑說:“夏姊姊天天巴望您,若不是她……”
  熊倜惊問:“她怎么了?”
  朱歡故作神秘,一攔嘴道:“看你急成什么樣子!我包給你一個活潑嬌縱的芸姐姐不成么?”
  紅帕少女看出熊倜面上神色恍然,不由嬌笑說:“熊大俠諒是不滿意我的答复,該不是怕我姊妹存有歹念!”
  熊倜傲气如云,扭頭瞪視她一眼,冷笑道:“熊某在泰山力抗貴教群雄,此心堅如鐵石,更何怕什么龍潭虎穴!只是夏姑娘……”紅帕少女抿嘴笑道:“芸姊姊好好的,等著你呢!你請放心吧!”
  熊倜冷冷道:“若是有人難為她,熊某可不能善罷干休!”
  紅帕少女和他倆并馬而行,她幽幽地歎息了一聲道:“芸姊姊首先和葉清清交成好友,又褥九天仙子愛顧,誰敢來難為她,又是你熊大俠的……”她想了半天繼續說:“總之,你熊大俠放一百個寬心就是了!兩天后你就見上了她,何苦說這些狠話。”
  到了荊州府,天陰教龍須壇主單掌斷魂單飛,已率領四名黑衣人迎候道旁,熊倜在飛靈堡看過單掌斷魂的功夫,當時他一聞鑼聲,飄然离去,致未能一較身手,但這人既是崆峒派下,陷身天陰教不是很可惜么?
  單飛含笑為禮道:“熊俠士久違了!這次駕臨荊州,盼能多盤桓几日,若熊俠士不吝賜教,單某決心奉陪,但現在情勢和飛靈堡大不相同了!”
  他這些話,表示他頗自負,而且有与熊倜一較短長之意,熊倜雖不為件,卻仍報不屑的神色道:“朱姑娘和柳姑娘遠道相迎,難道就是閣下要和熊某一較身手么?”
  單飛敗于凌云子劍下,平日做稍為減煞些,便換口气道:“熊俠士誤會了,我正以上次飛靈堡中未能領教絕技為憾呢。此次出于繆老前輩之命,正是為台駕和夏姑娘雙雙幸福著想,請面謁繆堂主,便知其詳。”
  紅帕少女向單飛自了一眼道:“單壇主,這是例外,繆堂主要親自接待,稚鳳壇恕不能讓你伴陪他二位,用不著壇主費神了!”
  “說完話,就引領他們馳向宅第。青帕少女忽然用极快而极低的聲調對尚未明道:“尚俠士,前途小心,茶酒切勿入口!”
  她一說完,玉頰微赦,嬌軀挺起來,一領馬韁,達達達馳出好遠。尚未明接受了柳眉的這一番盛意,自然不免心神大震、忙附耳把原話轉告了熊倜。
  熊倜昂然策馬至花照壁后面,和尚未明一同下馬,八字縮入的大門,竟冷清清地掩閉,而附近也极少住家,紅帕少女招呼說:“馬匹自有我們照料,兩位大俠不必管了。”
  她上前輕扣門上銅環,應門的是兩個垂髻白衣幼女,逸然顯得清雅絕塵,但卻与這么高大的宅第不相稱。
  熊倜和尚未明,被邀走前去,不知何時青帕少女已是無影無蹤,另有兩位十八九歲自衣少女,像是朱歡的姊妹,她們一見面就鶯嗔燕吒,喧鬧成一片。
  宅內廳堂相望,樓閣連云,不知有多少層院落。
  他們隨著穿堂過院,門戶重重,奇怪的每一處都是鴉雀無聲,偶然有一二自衣少女走動,寂靜得像一座尼姑庵。
  他倆被引至一面華燭高張的大廳前,廊上靜肅地站著四對儿白衣飄飄的垂髻少女,春蘭秋菊,各极其美,燕瘦環肥,脂光粉膩,他倆加入眾香國里,目不暇接,奇怪的始終沒有看見一個男子。
  廊柱上一列紅紗宮燈,盆蘭雛菊,裝飾得宛如王侯巨府,而廳中的陳設更是光怪陸离,金迷紙醉。紅帕少女向珠帘內嚶宁躬身稟告:“繆堂主,熊大俠和尚當家的駕到。”
  帘內婦人應聲說道:“快請進來!”
  立刻珠帘高卷,眼前珠翠繽紛,早有一位擦胭脂抹粉,滿頭替花的紅衣老婦,含笑出迎)熊倜在泰山時會見過這九天仙子繆天雯一面,眼前還是這個不可思議的老怪物,四周有七八位白衣美女簇繞。
  尚未明几曾見過這种怪場面,但是他頭一眼留心看到的,是那青帕少女柳眉,竟也羅袂飄揚,侍立老婦身旁。
  只是少女柳眉頻蹙,似望著他和熊倜另含深意。
  紅衣老婦粉面上堆出笑容,一伸手說:“名滿江南的熊小弟弟,威震兩河的尚小弟弟,惠然來臨敝堂,快請里面暢談一下,老身這些小妹妹們招待不周,兩位都是自己人多包涵了。”
  紅帕女子把他倆安置在八扇水晶屏風前座位上,九天仙子對坐相陪,群女則圍繞四周,奇怪的只有紅帕少女一人頭上裹著紅帕,柳眉頭上的青帕,卻不知何時業已解去,露出一頭釵眷高堆的云環。
  絹帕代表著什么意義,只有天陰教人自己明白,尚未明似乎又窺破了青帕少女微含幽怨之色,自然他又和柳眉四目相接触過一次了。
  九天仙子繆天雯內功之深,不難自她的眼神中觀察出來,但是天陰教對付他倆,卻另是一种不可思議的手段!
  九天仙于笑語婆姿道:“熊小弟弟,我說夏小妹妹几生修來的,你一定茶思飯想一刻忘不了她,有情人都成眷屬,這是敝教唯一的愿望,和樂于促成的事,否則你熊小弟弟一個人也不合本教入門的規矩呀!”
  她這一說,像是熊倜已樂意入教,而且還要感激她玉成好事呢!熊倜自然心頭泛起一絲憎厭,朗朗回答道:“夏姑娘現在哪里,請帶我去先和她會會面,至于貴教宗旨我還不深悉,人各有志,熊某泰山一會已決定此志終身不變。若貴教真能造福武林,不以征服各大宗派各大豪杰為目的,彼此各行其是,我是樂于調停貴教和別人之間爭端的,至于夏姑娘我也不能勉強她做違心的事!”
  九天仙子道:“我早知道熊小弟弟和我們是志同道合的,小弟弟自然千里奔馳急于一見,但老身不能不先盡點東道之誼,難道一杯茶一口飯都吝于招待么?況且熊小弟弟与夏妹妹從此儷影成雙,不能不替你們祝賀一下呀!”
  她向左右的女子略一揮手,立刻有兩個白衣少女趨出捧茶相敬,丸天仙子呵呵笑道:“尚小弟,我也替你選擇一位最逗人怜愛的小妹妹,做你終身的伴侶,我想你一定猜得出來是哪一個,就是遠道迎接你的人儿!”
  尚未明馳騁江湖,宰了不少貪官污吏,目前卻百煉鋼化為繞指柔,九天仙子竟當面替他做起媒來,難道天陰教人是想用美人來籠絡他的心?尚未明立刻感到极為尷尬。
  但是他极盼望九天仙子能把青帕少女替他撮合。
  尚未明臉上火辣辣的,又不好立即應允,他急于明了這天陰教矚意于他的人儿,卻不好啟齒去問。
  尚未明隱于瑟瑟不安的地步,雖明知道這是個溫柔的陷阱,卻終沒有勇气,堅決拒絕九天仙子的話。
  尚未明對于青帕的少女,确是一見傾心,尤其在最后一段行程中,青帕少女傾身密語,不是含無限深情么?
  狡猾的九天仙子,似已看出尚未明的心事,卻故意玩弄這個少年英雄,又笑著說:“尚小弟弟請相信我,我絕不會使你失望。”
  秀麗淡裝的少女,分送給他倆各一杯碧色湛湛的香茗,熊倜略一欠身接住,他已看出尚未明神志恍惚,忙向尚未明遞過一道眼色,意思說:“這茶可不能吃!”
  同時,已去了青帕的少女柳眉,也向尚未明丟了個眼色,使尚未明陡然心情一震,方算把小鹿亂撞的心暫時收攝住。
  那紅帕少女,卻嬌笑得更加嫵媚,她心暢神炔,露出無限得意之色;和那柳眉幽色,恰成個相反的對照。
  熊倜揭開蓋盅,嗅著那茶茗之中,另有一种說不出的奇妙芳馨,略熏人鼻孔,就使人渾身虛飄飄的舒适無比,他虛虛張口啜弄出聲響,卻暗暗把茶汁吐在也上。
  又用手帕拭抹一下唇吻,連口贊美主人所賜的香茗。
  九天仙子一聲吩咐,眾少女立即抬上席面,水陸雜陳,而且都是极精美的杯筋器皿,菜肴更是活色生香。
  九天仙子立請他們人座,并且笑盈盈說:“讓我這几個小妹妹,各敬兩位一杯,然后就送熊小弟弟和夏妹妹……”
  突然九天仙子一收笑容,正色向熊倜說:“夏妹妹的令尊——虯須客,你還沒有會過面吧?”
  熊倜神色一肅,騰口問道:“虯須客,什么,他在這里?”
  九天仙子道:“熊小弟弟不要性急,早晚可以見面!但是你諒還不知道他就是當年北劍南鞭寶馬神鞭薩天驥吧!”
  熊倜道:“夏姑娘只身放浪江湖,虯須客自然不會放心她的。”
  九天仙子說道:“我們還沒有請他來江南,關外本教的事務,都托他辦理,夏妹妹性情倒是倔強得很,她還不相信她令尊加入了本教,我說熊小弟弟你要好好規勸她,怎能夠不孝順父母,和父親背道而馳呢!”
  寶馬神鞭薩天驥加入天陰教,熊倜并不十分重視,天陰教本就是正派人士所要消滅的對像,而是夏芸能不受天陰教人的威脅利誘,确使熊倜行為上光榮,假若夏芸投入天陰教,那該是多么麻煩的事。
  熊倜眉飛色舞,為夏芸与他有相等的不屈不撓骨气,而神情分外興奮,但是眼前鶯飛蝶繞,這一群白衣仙子執壺相敬,頗使熊倜和尚未明十分為難,天陰教下的女孩子,并沒有絲毫蕩檢越禮的地方,反而予人的是淡素洁雅的高尚之感。
  熊倜又嗅出杯中的酒香,和茶杯里的同樣一种异馨。尚未明也不敢放怀暢飲,因為柳眉的幽怨的眼光,不時偷偷窺視過來,但是多少應個景,能不略沾湍了唇舌,他可沒有熊倜的机變,善于應付。
  奇怪的酒香人肚,并不覺出什么异樣滋味,反而身体之內异常舒适,頭腦里也沒有錯暈的現象。
  可是青帕少女,則幽怨一聲輕歎、深深垂下頭去。
  酒過了三巡,九天仙子似已覺得胜利在握,她才滔滔不絕訴說天陰教的宗旨,無非說他們教義只在聯絡武林同道,主張把武林各派的絕技,綜合綜合起來公諸同道。大家一同研究,于是就把一切過錯安在武當派頭上。
  武當派有一种內功秘書,關起門來自己練習,這是不夠大方的,上次就為索取此書,起了不大不少的沖突。
  九天仙子這种強詞奪理的話,熊倜等听去頗覺刺耳。
  九天仙子也狡猾的看出兩個少年,不滿意她的話,好在她的計划就緒,獵物已入网羅,便催促他倆用飯,說:“這是本堂第一次破例的事,承兩位小弟弟遠道而來,不能赶客人走,權且請在本堂留宿一宵,熊小弟弟与夏妹妹可以暢述离情了,明早盼能給老身一個懇切的答复!就是不能入教,這事我們也不勉強,但總可以攜手合作吧!”
  熊倜臉中一亮,明了他們的步驟是非常縝密的,只要一步走錯,下面就會使你按照他們的步伐,一步步墮落下去!他為了夏芸,暫時不能反臉,而且丸天仙子殷勤款待,情理上也不能這樣做。
  而尚未明呢,他卻陷入了情网,唯一希望的,是能和伊人多通款曲,至于入教的事,他認為那是笑話,天陰教人再說得天花亂墜,還能改變了他的初衷么?
  尚未明和熊倜,遂在這种不同心理之下,接受了天陰教人為他們安排的事。
  尚未明由兩個垂轡少女,打著對儿紅紗官燈,引導他去向側邊一座极幽雅的偏院里,妥為安置。
  熊倜則由紅帕少女和另外兩名提燈少女,送人与尚未明向相反的對面偏院里,燈影搖紅,花徑曲折,導至五間极精巧的花廳之前。紅帕少女笑道:“熊大俠自己進去吧!莫使夏姑娘望穿秋水!我不打攏你們了!夏姑娘小性儿我惹不起,祝福你們花好月圓!”
  她說完,嫣然一笑,依然是路上那种放浪不拘的神態,而且她還有更大的幸福,在等待著她去享受呢。
  提燈少女也轉移蓮步,隨著她折回去。
  熊倜這時卻心里頭緒紛壇,料想夏芸必在期待著他,而他呢,卻竟要手刃于愛侶之父的胸腔,以快積恨!
  熊倜心弦震蕩,几乎無法自制。
  熊倜一咬牙,拉開門沖入室中。
  熊倜一跳進去,熟悉的少女惊呼聲已震入耳鼓,眼前己飛躍過來他的芸妹。
  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會晤迷惘而愣住了。
  夏芸果然丰姿一如往日,而且被安置在這樣一面珠環翠繞的香閨里,熊倜一眼掠過之下,被這過于豪華的陳設愣住,夏芸受到這樣隆重招待,使他格外安慰。
  夏芸的第一句話是:“倜哥,你怎不早些來看我?”
  她幽怨而含著恨恨的眼光,几乎閃出許多淚花,這是久別重逢時极珍貴的情誼流露,反而使熊倜起了誤會。
  他不自覺的雙手握住芸的柔夷,惊問道:“你怎么了?天陰教人難道使你受了委屈?我兩次上武當,往返奔波,都是為了夏芸驕做的性子一敝嘴道:“你以為武當派人能再度制服我嗎?凌云子不過是用巧招胜我一次,我根本看不起他們什么九官連環劍呢!”
  她又道:“天陰教人,并不如人們想像中那么邪惡、可怕,他們不敢對我失札,据說是為了欽佩你的本領。他們愿意和你結交,我也正拿不定主意,我父親已經投身教下,只待你來決定,決定你和我應否和他們合作。”
  夏芸一提起她的父親虯須客,也就是寶馬神鞭薩天驥,使熊倜如同良心受到了毒虫的啃噬,他張大了眼。
  熊倜抑壓不住心中感情的起伏變化。
  熊倜又作了個錯誤的決定,他決定暫時享受著夏芸繼續增加的少女的熱情,陶醉在兩种不相容的愛与恨漩渦里,于是他倆熱烈地依偎在一起。
  他倆并肩坐在最美麗的床頭,款款在互訴別后的情形。
  熊倜听夏芸說她文理不深,所以那封信只封了那枚古錢,只表示她在等候熊倜相見而已,而且千言万語也寫不出無限相思!夏芸提出來關于天陰教的問題,暫時還不答复,因為他明了夏芸天真無邪,對她好的,她不免要認為是好人了。
  夏芸首先敘述与常漫天夫婦相識的經過,她沒有隱藏什么,她認為田姐姐的本領确實值得欽佩,這是熊倜啞然失笑的事,這小妮子居然也有她敬服的人!熊倜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夏芸感覺一种無比的熱流,浸遍全身,使她心靈之扉,敞開著接受這少年所帶來的溫暖。
  夏芸又說了見凌云子東方靈兄妹搏斗的事,眉飛色舞描繪她怎樣把凌云子用鋼丸嚇退,表示她已不是以前的她可比了,其次她是在那客店里染上了不輕不重的病,心情的郁結,也是致病的主因。
  病中,天陰教單掌斷魂單飛,和司禮童子白景祥葉清清竟自動找來照料她,尤其是時清清也是個活潑少女,對她照應得無微不至,以后就邀她移往荊州府天陰教白鳳總堂,九天仙子繆天雯更十分怜愛她,就像媽媽一般。
  夏芸又認識了不少的天陰教美麗姊妹,都待她當親人看待,夏芸的病魔也開始撤退,當她要离去找熊倜時,九天仙子向她宣布了一項惊人的消息,已派人去迎接熊倜來此,而她更不敢也不愿再去武當自取其辱了。
  夏芸從稚鳳堂兩壇姊妹口中,得悉天陰教下許多規矩,凡是九天仙子教人代為行使,女孩子是沒有拒絕余地的。
  凡是頭上包帕的女孩子,也就是表明落花有主只等著結婚了,天陰教人從來沒有放棄對夏芸說教的机會,但是遇上這個倔強無比的女孩子,也沒有好辦法來對付,最后才以虯須客已列身教下作為理由。
  九天仙子更揣摸透夏芸的心,天陰教人早已偵出武當派以及各正派人士的舉動,因之想把熊倜尚未明誘至荊州府白鳳堂,餌以美女,收羅在天陰教下。對于其他各派的人,他們也都有离間分化的毒計陰謀。
  九天仙子既安置下夏芸,以為熊倜不會不入谷中,不料夏芸竟同樣的非常倔強,但是夏芸多少對天陰教人發生好感,是無可諱言的,這對進行拉攏熊倜是格外有利,熊倜早已在武當山奪劍時,便是焦异行夫婦急于爭取的人物了!尚未明領導兩河綠林之士,更是不容忽視的人物。
  熊倜听完伊人吐气如蘭一遍細訴,心里頗為夏芸欣慰,于是夏芸問他:“你呢?你和武當派人又怎樣攪在一起?”
  熊倜知道她恨透了武當四儀劍客,与其多費唇舌解釋,不如順著她的性儿好些,日后散花仙子會以大義曉喻她,而且夏芸會听她的田姐姐的話的。
  熊倜先述及初上武當情形,夾著甜甜谷中一幕惊險場面,夏芸听說他和尚未明几乎傷在散花仙子鋼丸之下,不由一撇嘴得意地笑道:“啊呀,我的熊大俠,你也碰上硬點子了!田姐姐那种手法,我已經學會了!”她自然要表示她身手更加不凡。
  熊倜樂于恭維田敏敏一番,間接也就是恭維夏芸,使夏芸心頭非常得意,但是散花仙子經熊倜一劍划破皮膚,而藥性頓失恢复,她的花容玉貌,這是多么一种使人惊奇的事呀!夏芸對此提出許多問題,熊倜卻又怎能答复呢?
  第二次武當大會正派人士的事,熊倜略而不談,只說和尚未明,常漫天夫婦,去質問武當四儀劍客的。
  夏芸听見他們都為她奔波,心里非常快慰,她問道:“尚未明這人奇怪,怎么姓名的含意,是自己尚不明白呀!”她爭強好胜之念,使她追問這尚未明本領如何。
  熊倜笑說:“尚大哥是兩河綠林總瓢把子,和我一見莫逆,极富豪俠肝膽,上次你就是在人家舖號里養傷的。”
  熊倜沒有稱贊尚未明的武功,是怕這小姐儿任性不服气,夏芸听說尚未明也來至白鳳堂,歡然說道:“我想他本領錯不了,否則怎能跟你熊大俠結為好友呀!”
  熊倜笑說:“你還是嘴上不饒人,誠心挖苦找是不是?”
  夏芸嬌嗔道:“算了!難道大家不稱你是武林三秀?”
  夏芸一顆芳心何嘗不以熊倜武功超人,引為她的光榮呢。
  突然窗前人影一閃,尚未明的口音,輕聲一噓,道:“熊大哥仔細!有她們人伏在暗處偷听你們的話!”
  熊倜恐夏芸不愿在她房里接見尚未明,正露出為難之色,夏芸已嬌聲呼道:“尚大哥,請進屋里一談!”
  熊倜這才欣然開門相迎,但是他奇怪尚未明怎會半夜找他們?比及尚未明說明的遭遇,熊倜不胜快慰,而天陰教人一切的計划,也歸之泡影了。
  尚未明多少吃了几杯酒,席散之后,被二女導人了北面側院中一座精致花廳里,這廳中的陳設,對他太不适宜,簡直是大家小姐閨閣,鴛裳繡被,錦帳流蘇,而梳妝台上高燒著一對儿臂粗細的龍鳳花燭。
  壁上的字畫,如太真出浴,洛神戲水之類,每件東西都帶有一种色情刺激,這使尚未明大為惶惑不安。
  一盞熱茶入肚之后,尚未明酒量是极大的,這几杯酒平時只能潤潤喉嚨,這時卻熏熏陶陶,周身漸漸起了火辣辣之感,而頭腦似有一服力量促使他向肉欲方面沖動著,尚未明神志雖清楚,卻抑制不住這种沖動。
  人類天賦的本能,加進一种藥物的力量,使尚未明獨守這触目刺激的空閨,几乎快達一种瘋狂的程度。
  尚未明想起了青帕少女,絹絹清影,如在目前,尚未明臂一抱,空飄飄的他又能摟抱住他的幻覺么?
  尚未明覺得心里非常煩躁,唇舌枯焦使他不得不吃點茶水,而這恰如飲鴆止渴,越吃下得多,越發周身發起燥熱,血管里的血液奔弛加速,又無疑地增加了身体上某部分的沖動,窗外本就有天陰教人潛伏。而尚未明卻一點也不察覺,突然噗的一聲嬌笑,發自窗前,單是這女孩子嬌嫩的笑聲,已足夠使他神馳魂銷了。
  尚未明如同制服不了的脫韁野馬,竟一個箭步穿帘而出,向那發聲之處扑去,這時縱令是個嫫母無鹽,尚未明也會饑不擇食,向她發泄一下的。
  尚未明卻扑了個空,帶有寒意的夜風,拂面生涼,使他頭腦清醒了一二分,他茫茫注視著院中花影隨風搖動,是不是玉人珊珊來呢?
  尚未明終于失望步回室中,一陣陣筋肉憤張,而舉目都是些刺激他的裸女圖畫,又使他一顆心熊熊燒起來。
  一剎那間,窗外那紅帕少女嬌笑之聲震耳,輕柔嬌婉的聲音道:“尚當家的還沒就寢?一路鞍馬勞頓,該早早安歇了!”
  尚夫明于也耐不住,猛掀帘躍出,口里央求說道:“好妹妹,請進屋里來談談,我一個人煩悶得要死!”
  但是卻只听得扑噗一笑,情影晃動,哪里還有那紅帕少女的影子。
  尚未明望著天空銀河如錦痴痴站著,而嬌笑聲又起自室中,道:“尚當家的!你請我進來,你怎么在外面呢?”
  尚未明心花俱放,躍人室人,那紅帕少女的朱歡,果然端庄得像一尊神像,端坐椅上,秀目盈盈注視著他。
  她像怕這一頭野獸,做出什么可怕的舉動,她隨時准備著逃走。尚未明眼睛枯澀,也注視著她狂笑不已。
  尚未明大膽他說:“纓堂主已把你許給在下了,何必還假惺惺躲避我?”
  紅帕少女啐了一口說道:“胡說!繆堂主隨便說句使你開心的話,你就當真了,你又沒有參加天陰教,這是不可能的事!”
  尚未明猛然惊醒了些,顯然這是一种欲擒故縱的陷阱,但是尚未明已蒙昧了一半心竅,他渾身顫動著,似乎像一頭餓獅,恨不得扑上去擒獲這可愛的少女,理智使他縮退了半步,喃喃央求道:“這有什么關系,纓前輩不會見怪朱姑娘的。”
  紅帕少女故意矜持著,和她一路上那种放蕩不拘的態度,迥然不同,以低沉而堅決的聲音說:“不行!不許你亂來!除非你立刻去香堂立誓人教,否則你今后永遠不能再來白鳳總堂!傻子,你呆想什么?”
  尚未明被這种冷水澆頭的話,惊呆在那里。
  尚未明色念勃起,但是要他立刻宣誓投入天陰教,仍然是他不肯做的事,他喘吁著,身体上熱力涌注,使他會立即做出一件終身遺憾的事,真的他這樣瘋狂做去,那后果是不難想象的。
  而紅帕少女,決心要馴服他這一頭猛獅,絲毫不假以顏色,以急快的身法飄出了室外,冷冷的說道:“我給你一段時間自己考慮吧,回頭我再來听取你的答复,早些決定,早一刻人教,就早使我安慰呢!”
  尚未明不再能抑制自己了,他猛一旋身,跟著沖出室外、以极快的手地,扑上去想把朱歡一把摟在怀里。
  紅帕少女早有防備,而且武功也是天陰教一二流好手,嬌軀一晃,已縱出兩丈多遠。她毫不躊躇地馳出這偏院門外。
  尚未明兩個起落,仍沒把玉人追上,更加地意馬心猿,難以禁受,人們在饑渴難當之際,看著擺在面前的食物,而不能到手,怎能不垂涎三尺?尚未明焦燥著,又不能沖人正院去,正像猴子一般抓耳撓腮。
  卻听空中悠悠傳來一聲女子歎息之聲。
  靜夜寂寂,這种凄涼哀怨之音,使人毛發惊然。
  尚未明略一鎮定心神,拔步又躍人房中,他以為又是紅帕少女捉弄他,卻不料室內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只空气中遺留下一股蘭麝之馨。
  尚未明將要燃起了憤怒之火,他將不顧一切,只要有個美貌少女此時出現,他會做他要做的事。
  窗外又是一聲幽怨的微歎,使他肯定了必是紅帕少女,他正以极憤怒的心情,向室外沖去。
  突然眼前自晃晃一團東西,朝著他面上飛來,尚未明接暗器的手法也是极有研究的,他忙一縮手,伸手接住了飛來的東西;只覺人手軟刺刺的,似是一個紙團。
  尚未明心頭一甜,以為是紅帕少女拋來之物,赶快湊近紅燭,把紙團找開,已折皺了的紙上,赫然現出几個字:“速服解藥,幸勿自誤:“而紙團內正好包著三粒淡綠色的藥丸,晴天霹靂,震醒了他一場綺夢。尚未明方才惊覺自己涉身极可怕的陷阱邊緣。他把三粒綠丸嚼碎唾沫咽下,用桌上玉石鎮紙,冷冰冰的熨貼額上,一轉眼問涼意人腦,人已清醒了許多,藥力也逐漸生效,一腔邪念欲火,頓時降落下去,他不胜感激這送藥的人,但是這人又是誰呢?尚未明木然立在室內,回憶剛才經過的情事,冷汗自周身直冒,几乎一失足成終身大恨,多么可怕的事!突然身后香風微動,似有女子來至身后,尚未明以為是那個紅帕少女,他心里清醒之后,對她憎厭到了十二分,比及他扭身看時,不由眼前一亮,喜出望外,竟是他一路上得不著青睞的青帕少女。青帕少女面色十分沉重,皺皺眉問道:“你服下那三粒解藥了吧!尚大俠,我警告你,快些离開此地。”
  青帕少女一福還禮,仍然冷冷催他說:“尚大俠勿煩言謝,此地千万不可久留,從速知會熊大俠,一同走吧!”
  尚未明料知事態嚴重,但是他以為天陰教不曾立即翻臉,而青帕少女勞蹤降臨,正是他渴望不到的事。
  尚未明敬重青帕少女,不敢稍露些輕挑之態,故意說道:尚某等蒙繆堂主竭誠款留,豈可不辭而去?“青帕少女微微歎息說:“就是現在你們想走,也未必走得掉!天陰教白鳳總堂是什么地方,你明自么?”
  尚未明茫茫然點首連連應是,但他自恃一身絕技,這院中不過一群在弱少女,心中未免不大相信,遂俊眉一挑說:“走還不容易,熊大哥在泰山絕頂也曾受逼,武當山前,貴教教主率領著那么多高手,我尚未明不是從容來去!”
  青帕少女蛾眉加蹙,冷冷說道:“那是教主以前誠心延攬你們,也可以說是网開一面!不然會好端端的把貫日劍還給熊倜?這次是他們最后一著手段,因為你倆确有一身手本領,堪為本教羽翼,若還不受牢籠,那豈能放你倆走掉?”
  尚未明心里自然不會信服,少年英杰壯志凌云,絕不為威武所屈,況且他具有一副不平凡的身手,如何能使他口中認服?但青帕少女這一番好意,總不能說些得罪她的話,尚未明滿不以為是的神態,柔聲道:“既是柳姑娘指示,我就去通知熊大哥一聲,至于天陰教……”
  他沒說下去,換了口气說道:“熊大哥現在何處,請姑娘示知!還有天陰教既不是什么正派組織,柳姑娘以崆峒高弟,何故在他們教下廝混?尚某不胜替姑娘惋惜呢?”
  青帕少女靨微泛紅暈,但似有難言之隱,皺眉搖搖頭歎息說:“這你不明白,不過今夜你和熊大俠一走,我只有也一走了之!”、尚未明心里非常欣慰,但不便問她走向哪里。
  青帕少女閃身向室外退出,又一直在傾耳諦听外面的動靜,似乎發覺了什么聲音,很炔的低聲說了几句話,指明熊倜和夏芸的住所,立即瞥然逝去。
  尚未明等待青帕少女一去,芳蹤飄渺,不胜悵惘,他心頭仍然漾動著一片微漪,青帕少女雖然丰神冷艷,卻顯然的是屬意他,而且要為了他脫离天陰教,但是人海茫茫,少女芳蹤何處,這足使尚未明魂夢相思了。
  尚未明方待攜劍离去,那位紅帕少女朱歡,又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尚未明看見她那种柔媚入骨的姿態,不由渾身不寒而凜,心中厭煞她到了极點,恨不得一劍結果了朱歡,但是對方終是個女孩子,他不能這樣做。
  尚未明意識到紅帕少女這二次前來,必要糾纏他投身天陰教,稍一應付不善,天陰教人將不會利于他。
  因之不能把剛才藥迷后的態度驟然改變,反而促使她起疑,但是目前通知熊倜為要,尚未明原是磊落光明的漢子,更不肯再和她胡纏,想來想去,只有把她制服,以免妨礙自己的行動。
  點穴手法,他雖然跟那番僧練過,卻并不十分高明,按著气血流行的時辰,應該點著她的气門商曲穴,較為和平,也不至于傷她,同時下手時也較為便利,尚未明這么一籌思,紅帕少女已淺笑盈盈立于燈下。
  尚未明故意也斜著眼,緩緩迎著她走近。
  他身体故意搖擺著,而紅帕少女依然故態,總是向一邊閃避尚未明极不自然的笑著,道:“這有什么難于決定,只待告訴同伴熊倜一下,我們總不能不一致行動呀!再說經過朱姑娘熱心啟示,尚某豈敢執拗!”他口里喃喃的類似夢囈,而那紅帕少女神色突然一變,變得眉飛色舞,顯然是惊喜她自己將獲得了英俊的檀郎。
  紅帕少女原先是欲擒故縱,使尚未明心痒難搔,在藥性催動之,俯首就范,這時尚未明已竟低首稱臣,拜倒石榴裙下,她減少了許多顧忌,要知天陰教下男子雖多,年貌相當而是有大好身手的那就少之又少了。
  怎不使她一顆芳心,快要跳出口腔以外了呢。
  因之紅帕少女不愿也不忍使尚未明過于落寞失望,得不著一點儿安慰,向未明身体漸漸移近,她也不忍再逃避了。
  事出意外,尚未明接近了她腰側,卻不是接抱她的腰肢,而是重重的點下,紅帕少女嗯哼了一聲,穴道立刻閉過去,她想叫喚也叫喚不出來了。
  紅帕少女不知尚未明是何居心,立即羞滿梨窩,以為他必要對她施行一种狂風暴雨般的摧殘,她心想:“我早已屬于你了,何必用這种手段對付我呢?難道你還不了解我對你的情意。”
  紅帕少女渴望著尚未明,給她一种溫存,只不要太輕狂了,只見她秋水盈盈,一直望著尚未明,而他竟以极迅快的身法,拋棄了她,消失在黑暗中,紅帕少女這才鴛夢成空,醒悟這少年必已了解了他們的陰謀。
  尚未明是這樣在溫柔鄉中,打了几個滾儿,來找熊倜的。
  他被熊倜迎入室內,自然要贍仰一下熊倜的膩友了。
  尚未明望見夏芸的容貌輪廓,心中呀然一聲,怎么這樣的熟悉,他想不起來何時見過她,而且最奇怪的是眼前這位玉人,竟和自己十分相像,所差的只是男女之別,的确容貌是太相似了。
  夏芸一眼見尚未明,也是一种同樣的离奇感覺,使她也惊訝得說不出話來,兩人都努力在回憶著過去。
  可惜几時的印象不夠清晰,但是他們倆极自然的各油然而生一种親切之感,是為了容貌太相像了么?還是為了別的,他倆自然的感應是無法理解的。
  熊倜正為尚未明和夏芸互相介紹,而他倆卻反怔住了。尚未明离開王府時,年已八歲了,不能說一點記不起來,所以他自詡是龍鳳閣生長大的人,不過不明身世,几時有個可愛的妹妹,一同被人攜出王府,多少在他心里有點影子,以后呢,他就淪落了,他不敢想象夏芸就是他的妹妹。
  尚未明尚旦記憶不清,夏芸那時更小更別說了,但是兩人卻始終都覺得對方非常可親。熊倜問尚未明:“尚大哥半夜找我,有要事么?”
  這一問才把尚未明從剛才那個場面中喚醒來,尚未明匆匆地敘說了上述的經過,熊倜為之勃然變色。
  夏芸卻笑道:“別听那姓柳的姑娘胡扯,天陰教人對我是挺好的,難道他們把倜哥和尚大哥騙來,要暗害你倆?”
  熊倜知道事態嚴重,現在何必費許多話向夏芸解釋,他以祈求的口吻,向夏芸說:“芸!讓我們先离開自鳳總堂,有話慢慢再說。”
  夏芸冷笑道:“看你何必怕成這個樣子,我們說走就走,誰能攔得住我們!”
  夏芸匆匆打疊起來,把銀鞭綽在手里,熊倜和尚未明更一無長物,各自焦急的,等待她收拾好!立即采取行動。
  夏芸望著熊倜背上的寶劍,想起了遇見了江干二老的事,她向熊倜身邊湊近些,日注他背上寶劍問他:“倜哥,這是你的貫日劍,還是倚天劍?”
  熊倜不胜詫异,夏芸怎會曉得這兩口劍的名字?
  夏芸把江干二老的話,說了一遍,她想起那兩個語無倫次的老頭子,覺得滑稽可笑,而熊倜卻大大吃惊。
  尚未明也曾見過那兩個老頭,于是他們為此又耽延了,盞茶時。比及他三人准備出室,院中突然燈火齊明。
  院中九天仙子繆天雯半老徐娘的聲口,發出一陣獰笑之聲,笑聲刺耳難听,接著听見她朗聲道:“熊小弟弟和夏妹妹都要走嗎?深更半夜匆匆來去,何不明日成行呢,難道是怪老身不曾招待客人么?”
  三人立即亮出寶劍長鞭,熊倜一腳踢開了門,先后魚貫縱出室外,只見院中一簇白衣少女,或執火把或手提宮燈,把院中照耀得如同自晝。
  奇怪的這些女孩子,竟沒有一人手中持著兵刃。
  九天仙子還是笑容可掬,由七八個白衣少女簇擁著,紅帕少女也在其中,以极憤怒的目光,遠遠瞪視著尚未明。
  而九天仙子則宛然是接待他們時的神情,只笑聲里似含有一股震人心弦的意味,她望著他們道:“怎么,芸妹妹也要走了!你父親來時,教老身拿什么話交代呢?熊小弟弟仔細考慮過沒有?真個老身招待之誼,不值一顧么?還有尚小弟弟,竟對于朱妹妹不能諒解,這是多么遺憾的事呀!”
  熊倜道:“夏姑娘意欲回關外省親,不便久扰貴堂,熊某和尚當家的也要去峨嵋訪友,至于今晚或明晨出發,那是沒有什么差异的,繆堂主盛情相邀,我們衷心永記著這一份儿情誼的。”
  九天仙子笑得格外動听,她依然不露絲毫惱怒之色,道:“既是兩位小弟弟都經過一番仔細考慮,那老身的話等于白費了,三位決心就走,老身親自送你們走路!”
  她最后這兩個字,似刺耳得很,但是她又很快地擺擺手吩咐眾少女:“快些開門送客!”
  立即有十余少女,千執火把魚貫而出。
  九天仙子又伸了左手,說:“那么三位請吧!”
  他三人也就不再客套,向大門外走去,尚未明還恐天陰教人埋伏著人暗算他們,但是各處庭院仍是靜悄悄的,兩對儿提燈少女,在前引導,平安無事走出八字大門之外。但是卻不見他倆來時的馬匹。
  照壁牆外火把高張,似有很多的人高舉著火把。
  尚未明詫异說:“怎不見我們的馬匹?”
  但是九天仙子只送到門邊,咯咯狂笑不已說:“那么就請走你們的路,這是最后給你們選擇的一個机會!本教對于各方同道,從來不忍不教而誅,三位快快回頭猛醒!”
  九天仙子又一揮手,那紅帕少女已經綽起一面小金鑼,當當當的敲了三聲,砰的一聲,合住兩扇大門。
  夏芸笑說:“送客就送客,為什么敲鑼呢?”
  調尚未明也發覺情形不妙,他說一聲:“快走!”人已先自照壁牆左側縱出,熊倜緊緊伴著夏芸,自右側縱去。
  三人都被眼前這片廣場上的情形怔住了。
  手執火把的黑衣大漢,密密布了個回圈形的陣勢,中間的人宛如挺立著十余尊石像,兵器在火光中閃閃生輝。
  他三人很快地掃視一匝,自然天陰教的高手,熊倜認識的較為多些,最中間一位領袖人物,白發白眉,威武無倫,身穿杏黃色長衫的乃是鐵面黃衫客仇不可。司禮雙童自景祥葉清清緊挨著他持劍而立。
  另有一位身材魁梧的人,頂上白發蒼蒼,面上卻遮了一張頁具,望不清他的廬山真面日。
  使熊倜惊訝的是四年前!山東道上所遇的抱犢崗瓢把子托塔天王葉坤然,獨行盜日月頭陀,瘦削而精悍的勞山雙鶴鄭劍平,鄭劍青兄弟也在場,而且都穿了一色黑衣,顯然都已投身天陰教下了。
  此外如單掌斷魂單飛,洞庭雙蚊,這都是夏芸所遇見過的。總之,沒一個不是武林中久已成名的好手。
  黃衫客仇不可發聲如同洪鐘震耳,臉上罩著凜凜肅殺之气,厲聲叱道:“熊倜、尚未明,兩個小子撞人本教白鳳總堂,非立時宣誓入教,便須立斃當場,不能放一個活口走掉!從速自己斟酌利害,生死兩條路自行選擇吧!”
  仇不可說完,凝如山岳,靜候著這三個少年答复,天陰教這十余位高手,都面上嚴肅得不露一絲紋縫。
  熊倜向尚未明丟了個眼色說:“不必費話,沖出去就是了!我可要顧芸妹,大哥不可輕敵。”
  話音未歇,黃衫客獰笑一聲,大袖一揮,早有黑衣摩勒白景祥,白衣龍女葉清清,單掌斷魂單飛等五人身形飄飛在那邊將尚未明團團圍住。
  白景祥和葉清清,四臂紛揮,輕功快速,而招法十分老辣,單是這兩個少年,尚未明也不容易占上优勢,何況單飛等其余三位,也都非弱者,尚未明想從這五位高手合圍之中脫身而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陰教這种群打群毆的手法,的确毫無武林信義可言,但是他們決定了采取這种毒辣手段,合乎他們各個消滅的陰謀,天陰教人是不顧一切的。
  熊倜和夏芸,也同時被丸位天陰教武功卓絕的人,四面圍困住,勞山雙鶴的雙劍,日月頭陀的一雙雪花擯鐵戒刀,一齊涌向夏芸身畔,黃衫仇不可和那面罩面具的,卻各以一雙肉掌,向熊倜進招。
  其余的几位,都在略遠處,舞起各种不同的兵刃,冷不防襲擊他們的背部和側面,總之他們配合得非常巧妙,雖沒有固定的陣法,卻彼此呼應,使熊倜和夏芸四面受敵,彼此不能相顧。
  因為黃衫客仇不可,發掌十分緩慢,但招法詭异無倫,而且手上帶出呼嘯的絲絲風聲,可以表示出他內力十分雄厚,仇不可用的是天陰教五陰寒骨掌法,一連三招“扭轉陰陽”,“追魔索命”,“魂斷陰山”。
  仇不可這种奇妙掌法,是天陰教蒼虛上人獨擅之技,近些年來武林中人久已不覷其妙,而且出手如鳳,閃晃出十余雙手掌,使熊倜為之眼花綜亂,原來天陰教這套絕技,在武當山交手時,還未輕易露過呢。
  可是熊倜經過毒心神魔用此种悟招逼他交手,也同時指示了他應操什么步驟破這些招式,他這時更加恍然大悟;毒心神魔教給他的十數式奇怪的劍招,可以同樣用在于掌上,也正是天陰教五陰寒骨掌法的克星。
  因之熊倜,每一掌迎著拍出,恰好能抓住了仇不可的空隙,攻其必救,于是仇不可這种絕技,無形中被他淡寫輕描地化解了,而且還几乎吃了虧,這使鐵面黃衫震駭极了!他不測這少年怎能破他們五陰寒骨掌法。
  但是熊倜如只對敵仇不可一人,那他是從容不迫游刃有余了,可是戴著面具的那人,手心里黑气迸現,掌風刮過之處,冷風刺骨,而且力道威力無倫,熊倜用盡了天雷內功所生的潛力,僅僅只能把他抵抗住,而無法獲胜。
  戴面具的人最初使的不過是些少林羅漢拳、劈挂掌、崆峒少陽掌,招式非常駁雜,偶爾問雜著一兩式特殊的招式,熊倜猛然發覺這是天山三龍的飛龍七式中的招式,不由大為惊异,這人又是誰呢?
  熊倜在這兩人合攻之下,雖然倚仗侯生所傳的奇招,足以應付,但也付出了所有的力量,而僅僅能免于落敗而已。外加上洞庭雙蛟袁宙等這些不相干的招式,固可隨時把他們擊退,但又不免多費許多手腳。
  眼前的局勢,顯然對他們三人很不利了,因為尚未明那一套塞外飛花三千式掌法,沒有發揮威力的余地,司禮雙童施出五陰寒骨掌法后,他已手忙腳亂,左支右拙,几乎難于自保,若非他輕功卓越,閃縱靈巧,早已被白景祥葉清清所乘了。
  再加上單飛崆峒鎮山斷魂掌法,也是奇妙無比,縱橫開闔,招招不离他身上重要穴道,沾上一根指頭,也就必須被人家制住,尚未明拔出寶劍,想在兵刃上找些便宜,可是依然施展不開,白景祥和葉清清兩口劍,比他更為輕妙。
  尚未明四面迎戰,五十多招以后,周身冒出汗珠儿,左肩頭也被單飛掠中一掌,再不設法逃走,那就等于束手就擒。
  尚未明拼起周身之力,作這垂敗以前的困獸之斗。
  夏芸的几個對手,也都非弱者,當年熊倜也僅險胜過日月頭陀一招,現在与勞山雙鶴聯手合攻,夏芸一條銀鞭,銀龍盤飛卷舞施展開狂颶鞭法,還是處處受逼,勞山雙鶴多年成名的好手,竟把她這套鞭地拿捏得很准。
  夏芸一雙左手也沒地空閒,因為敵方是三件兵刃,招式又個個凌厲老辣,一根銀鞭是無法應付得開的,她几次想發出鋼九,都騰不出功大去袋中摸取。
  在尚未明堪堪危殆之際,突然自院中飛落下來那個紅帕少女,她雖然加入作戰,卻嬌聲呼請司禮雙童黑衣摩勒白衣龍女等,不要重傷了尚未明,因之眾人招法一緩,尚未明得著喘息的机會。
  紅帕少女橫刀媚視著尚未明,她嬌聲喝道:“尚當家的,你真是自趨死路,還不覺悟么?快些放下武器,投奔天陰教下,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尚未明這時已成了強彎之未,寶劍劈出去都減弱了一半力量,心里憤怒已极,加上他火烈性子,他知道若是被天陰教捉住,將會落個什么結果,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做冒險突圍之舉。
  尚未明猛然想起這紅帕少女,痴情未斷,而且也是四周最弱的環,若要逃走,只有從她身上想辦法了。
  尚未明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猛向紅帕少女,刷刷刷一連猛劈了三劍,果然他主意收到了效果,紅帕少女是不忍還他以毒招的,因之紅帕少女閃身避讓,眼前露出一道縫隙,正是他沖出的良机。
  尚未明把握住這大好机會,猛然自這面空隙躍出,他自顧不得和熊倜等打什么招呼,急急向南邊奔馳。
  后面六個敵人,也立起直追,轉眼都沒有影子。
  廣場上這一角暫告靜寂。
  洞庭雙蛟和另一個北道綠林好手,卻已被熊倜傷在劍下,熊倜無法戰敗強敵,只有拔出貫日劍,作最后一拼,他是不大愿意承認不敵就此逃走的,何況夏芸能否救出,還是大成問題呢!
  熊倜施展蒼穹十三式劍法,果然使那黃衫客仇不可大為震惊,他震惊的是當年的天陰教就毀在這种劍法之下,不過單憑這十三式是不能發揮威力的,而熊倜又恰好用的是當年鐵劍先生的貫日劍呢。
  仇不可是以前碩果僅存天陰教遺老之一,他多年來准備好一件能抵擋倚天貫日雙劍的武器,是用金線蚊筋以及最堅韌的樹汁合鑄而成的軟鞭,雙劍再鋒利,也沒法削斷這种富有膠著性的物件。
  仇不可也立即自腰間解下他這件獨門烏龍索,以獨特的招法,迎卷絞纏熊倜的長劍,無如蒼穹十三式,大半是在空中發招,尤其變化神速莫測,輔以熊倜潛形遁影的絕頂輕功,其威力确乎不同凡響。
  但是仇不可吃過這种劍法的虧,因之他多年精心揣游,悟解了一部分解化劍招的索式,熊倜連攻了數招,“落地流星”,“大虹倒划”,“泛渡銀河”,“大自經天”,快是快到了极點,卻不能傷著鐵面黃衫客。
  戴面具的人,卻始終沒拿出兵刃,因之熊倜對他更多發揮較大的威力,但是戴面具的人,功力卻分外雄厚,他甚至以掌上的攻力,在一二尺遠處,就把熊倜的長劍震了開去,所以熊倜仍不能占絕對的优勢。
  但洞庭雙蛟之類的綠林英雄,卻就不免吃些苦頭,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种劍法,熊倜連人帶劍,似乎在他們頭上盤旋,無法猜測熊倜這一劍劈向何處。若不是黃衫客和戴面具的人及時援救,他們會多傷几人的。
  熊倜是為了解除夏芸所的壓力,不得不下毒手。
  勞山雙鶴日月頭陀這三位,已使夏芸手忙腳亂了,何況洞庭雙蛟龍化宇等還空冷子來一兩下毒招,怎能不使熊倜為之焦急,所以他不得已猛然撇開仇不可等,身形飄閃過去,賞這些人一劍。
  但是黃衫客和戴面具的人,豈肯放松,在熊倜劍傷尤化宇等之后,他倆更是如影隨形,緊緊的把熊倜纏住。
  熊倜不時飛臨夏芸身旁助戰,使夏芸更增加了勇气,在熊倜劍傷三個天陰教人之后,她也摸出几粒鋼丸,以极輕巧的手法發出。
  于是日月頭陀也中了鋼丸倒下去了。
  這一來熊倜和夏芸會合在一起了,貫日長虹閃繞,佐以夏芸的雛鞭,并肩作戰,聲勢大為改觀。
  對方又少了四個能手,形不成包圍的陣勢,看來熊倜和夏芸已脫險境,可是熊倜又顧慮到尚未明,再一看尚未明和黑夜摩勒等一批敵人,均已离開現場,使熊倜大為吃惊,但苦干未及注意尚未明逃走的方向。
  黃衫客仇不可見形勢逆轉,久戰無功,他撮口一疊長嘯,把勞山雙鶴等一齊招呼略為后退,他們五位站成一線,把對面一雙少年男女的身体部位亮同來,在他又一揮之下,左右后三方立刻絲絲之聲不絕。
  天陰教人早安置下四周數十條莽漢,各開弩匣,三寸余長喂有奇毒的連珠輕彎箭,雨點一般射來…
  熊倜沒有防備他們還有這种惡毒手段,一時把貫日劍舞個風雨不透,而夏芸也鞭影盤旋匝繞,銀龍閃出無邊霞光,鋒掙此聲不絕他倆身旁,落了一地的彎箭。
  而黃衫客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也乘隙發招,使他倆處勢极為危殆,但熊倜人极睿智,他想只有和敵纏斗在一起,冷箭自生顧忌,他立刻施展潛形遁影之法,穿花蝴蝶一般,反扑入敵人行列里。
  果然四周冷箭不敢發射了,夏芸也看出熊倜的用意,她施展一种流星步法,圍繞著勞山雙鶴,長鞭旋舞,假若天陰教人再放彎箭,說不定是誰碰上呢。因此,鐵面黃衫客不得不發嘯制止。
  熊倜雖然以巧計,使他們毒彎無功,但是一時還是不能對付掉仇不可等儿位武功极高的人物。
  夏芸卻在久戰之下,身体漸漸不支,突然長嘯音長,噗噗噗又自遠處飛縱來天陰教三位高手。
  正是單掌斷魂單飛、黑衣摩勒白景祥和白衣龍女葉清清。
  這三人胜利歸來,單掌斷魂冷笑著!喝道:“熊倜你倆還不放下兵刃延頸受戮,你那同伴早已被我們生擒活捉了!”
  熊倜可吃了大惊,他更以极巧妙的蒼穹十三式,分扑單飛三人,他恐怕尚未明已遭毒手,他眼里都炔冒出了血絲,他要為尚未明复仇,他又使出“星臨八角”、“云如山涌”兩下絕招,希望把單飛等先收拾掉。
  熊倜身法神速得使人目眩,果然單掌斷魂單飛,躲避也躲不過,他想回后奪劍,而熊倜劍虹飛舞起來,宛如一條青龍,矢嬌莫測,噗的一聲,已自他手臂拂過,划了一道血槽,使他踉踉蹌蹌地跌搶過一邊去。
  白景祥和葉清清動力可比單飛還高明些,兩人聯劍交逼,而熊倜身后仇不可和戴面具的人,又雙掌交至,熊倜顯然又人了重圍!
  這座大第宅,井非极荒涼的地帶,可是夜靜更深,人們都已安詳地入了睡鄉,更有誰來欣賞這一幕血肉交織的惡斗呢!
  熊倜和仇不可等過了兩百多招,消耗真气不少,再加上兩名勁敵,确實使他窮于應付,熊倜自出世以來,這算是他第一次把全身气力都快用盡了,而敵人攻勢越來越緊,他念及尚未明好友遇難,更是憤不欲生。
  夏芸此時更顯得疲乏不堪,喘气吁吁。
  熊倜有知戀戰下去,他和夏芸難免作同命鴛鴦,但是目前形勢,逃走卻也不易。只是他倆往外面一縱,四周的弩弓手,必會給他倆一個箭如雨下。何況仇不可等四人,沒有放過一絲机會,總是惡狠狠地向著他身上招呼。
  熊倜考慮了一陣,總是找不著机會突圍。
  奇跡又發生了,站在遠處的四周莽漢,突然陣形大亂,叮呀啊呀的怪嚎聲,夾著扑通扑通身軀倒地之聲,竟有一排儿莽漢,紛紛倒地,而且由于自己所持的火把,引著了衣服,更燒得狼嚎鬼叫,在地上翻來滾去。
  從這一排人的缺口里,已閃閃飛縱進來兩位綺年玉貌,神度不凡的人來,正是甜甜谷的點蒼雙俠常漫天夫婦。
  天陰教這數十名毒弩手,正是被散花仙子田敏敏的散花手法,打得紛紛受傷倒地,這些哪里能躲得開她的奇妙的鋼丸呢。
  夏芸遠遠望見了散花仙子,喜极而呼:“田姐姐!快幫助我們,天陰教人真是蠻不講理的!”
  夏芸高興极了,可是心神不免為之一懈,本來她已精疲力盡,不過是一种強烈的求生欲支持著她的身体。
  人在惊喜之下,精神也會輕松渙散下來。
  而更可惡的,那個戴面具的人,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偷偷向夏芸背上拍下一掌,這是他認清了夏芸的本領不高,容易下手,而只要劫奪了夏芸。仍可要挾熊倜,所以這人的用心是非常陰險了。
  散花仙子以极快的身法,向夏芸身邊馳援,并且以笑聲回答夏芸說:“不要慌,姐姐來幫你了!”
  散花仙子如同彩霞繽紛,自空中翩翩而降,她身在高處,早已發現戴面具的人猛下毒手,只是隔得遠些,無法搶上去拔救,她一望高呼:“芸妹妹快躲!背后有人暗算你!”同時她那奇妙無比的鋼丸,又大把飛射而下。
  夏芸正在欣喜忘形之際,身后的突襲原不會留心察覺,但是田敏敏那么大聲提醒,她才會本能地嬌軀向前閃躲。
  可是已經遲了,她幸好算是躲開了那人的手掌,但是掌上寒風,依舊使她泛骨生涼,膨的一聲,背上痛得皮肉欲裂,而且渾身起粟,不自主的顫抖起來,身体再也支持不住,向前爬跌下去。
  散花仙子鋼丸,則已如漫天花雨,同時打中了勞山雙鶴和那戴面具的人,三人都齊聲怪呼,向一旁閃避。
  散花仙子飄飄而降,一把抱起夏芸。
  但夏芸已昏迷得不省人事,而滿口牙齒還吱吱打著寒顫。
  玉面神劍也同時落地,熊倜已一劍逼退葉清清,他慌得跳至三人身旁,只叫了一聲:“常大哥,田姐姐。”
  他就俯下頭去,察看夏芸的傷勢。
  鐵面黃衫客仇不可,一看見是點蒼派玉面神劍夫婦來到,他面上神色一變,對方又來了這么兩位駭人听聞的高手,今夜是很難討著便宜了。
  仇不可和黑衣摩勒等站在一邊,他又撮口長嘯,大袖揮動處,三面毒弩,如同漫天的花雨,唆嗖而至。
  熊倜忙和常漫天相背而立,把劍光舞起“八方風雨”的妙招,把散花仙子夏芸二人一齊掩護住,散花仙子气得變了顏色,她可也顧不得多傷人,又施展散花仙子無數鋼丸,向四周那些毒弩手紛紛打去。
  一剎那問,星光飛瀉,夾雜著黑衣人的呻吟之聲,那些天陰教的毒弩手,也不是不怕死的,一陣紛扰之后,沒有受傷的所余無几,也都撒腿跑得遠遠的。
  仇不可見他們的人負傷累累,這一仗不能再打下去,連勞山雙鶴日月頭陀洞庭雙蚊以及戴面具的人都受了傷,真是天陰教空前未有的慘敗,仇不可以极沉痛的語調,向熊倜常漫天拱拱手說:“點蒼雙杰、熊小俠,你們請吧!常漫天夫婦竟來架起這個梁子,老夫決報稟本教主教,改日懲罰你們這些肆無忌憚之徒!明春清明節,把以往所有的過節,都在君山下作個最后了斷!老夫決心那時奉陪你們三百招!”
  散花仙子田敏敏嬌笑說道:“黃衫客,你話說的很硬,那又何不目前就較量一下呢?”常漫天立阻她,向仇不可拱手還禮說:“貴教這么多的弓弩,恕常某夫婦不能不多傷几個人了!仇不可既划出道儿,常某焉能失約!只是熊老弟還有個朋友鐵膽尚未明,請貴教以禮送回,免得再傷和气!”
  仇不可神態仍然做岸如故,狂笑一聲道:“點蒼雙俠傷了我們這么多兄弟,和武林朋友,仇某又向何人要回公道?尚當家的也是綠林有名的瓢把子,只要他肯真心投入本教,絕不傷他一毫一發,否則本教還有縱虎歸山,自貽伊戚之理!”
  他又道了一聲“再會”,就和司禮雙童,去救治那些受傷的人去了。
  熊倜和常漫天夫婦,由散花仙子背著夏芸,一同消失在黑暗里。這片廣場上,一切又歸于寂靜,只許多人呻吟哀呼聲,与秋虫卿卿之聲,遙相呼應,熊倜這才第二次親身經歷了天陰教的惡毒陰險。
  他三人以极快的身法,奔回荊州城內,天光已快大亮,遂找了個客店歇了下來,為夏芸醫治所受的傷。
  熊倜的心情,為著夏芸一刻不能平靜,他焦急之色溢于眉字,其實田敏敏也非常著急呢。
  夏芸傷在背上,有巴掌大一團紫黑色腫塊,常漫天久歷江湖,他呀了一聲說:“這是惡毒的陰煞掌傷呵:“熊倜惊問:“怎么?這种掌傷該怎么醫治呢?會不會傷及內腑?常大哥身旁帶有的醫傷的藥么?”
  常漫天恐熊倜心碎,勉強笑了笑,令田敏敏在傷勢四周緩緩捋按穴道,皺皺眉說:“這自然不是普通傷藥所能療治的,受了這种毒掌襲擊,寒陰之气侵入骨髓,若沒有上好的益气清血之藥……”
  熊倜道:“需要什么珍貴的藥?”
  常漫天道:“我視察過她的脈勢,她受傷并不重,只要一個月內找到千年首烏、成形老參、天山雪蓮等其中一樣,就可使她完好如初。”
  散花仙子道:“我看你最好把她送回落日馬場休養。”
  熊倜道:“尚大哥怎么辦?”
  常漫天說道:“你留在這里,先以真气壓制住她的傷勢,我一個人先探听一下,回來再研究對策。”
  熊倜看看夏芸蒼白的臉色,只得點頭,和散花仙子留下照料夏芸。
  常漫天再到白鳳總堂的大宅第時,發現主人已換,天陰教人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于是,常漫天便要熊倜送夏芸回落日馬場,自己和散花仙子追查天陰教蹤跡,伺机救回尚未明。
  四人黯然惜別,約定九月下旬在武當山相會。
  馬蹄輕揚,車輪轆轆,落日馬場已經逐漸接近了。
  愈接近馬場,夏芸的心情愈得愉快。
  但是熊倜卻快樂不起來,他并不是不快樂,只是,他心中忽然興起一般莫名的預感,覺得愈近落日馬場,悲劇也愈來愈接近發生的邊緣。
  為什么會有這种念頭?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心情,完全跟天色一樣,陰暗异常。
  遠處已出現成群的駿馬,天色更陰暗,暴雨仿佛隨時都會落下。
  一陣強勁的風忽然卷起,沙塵飛揚,馬嘶不已。
  忽然,一匹全身雪白的馬向著熊倜的馬車急馳而來。
  “爹!”夏芸一看到那馬,就高興得大叫起來。
  熊倜看到自馬上的人時,臉色忽然大變。
  “他是你爹?”
  “是呀:”
  “你為什么不姓薩?”
  “你怎么知道我爹姓薩?”夏芸詫异地問。
  “你說,你為什么姓夏,不姓薩?”熊倜的聲音非常焦急。
  “薩跟夏聲音很近,所以我一入江湖,就改名叫夏芸。”
  熊倜臉色大變,心中思潮起伏,騎在白馬上的人,就是他的仇人,寶馬神鞭薩
  天驥,而夏芸偏偏就是他的儿女。
  “你怎么了?”夏芸惊問。
  這個時候,寶馬神鞭的馬已經立在馬車前面了。
  薩天驥看到女儿,臉上的興奮神色遠沒有維持多久,忽然看到熊倜惡狠狠的盯
  著他看,臉色馬上大變。
  狂風刮得更急,沙石紛飛。
  轟隆隆,天上忽然響起了雷聲,一道閃電在烏云中划過,仿佛天忽然張開眼睛
  似的大亮了一下,然后,豆大的雨傾盆而下。
  “你們--一”夏芸看到他們的神色,心中忽然興一陣恐懼。
  熊倜忽然抽出貫日劍,一翻身,人在空中猛然向薩天駭刺去。
  “倜哥哥——”夏芸以极高昂极可怕的聲音大叫。
  “蒼穹神劍?!”薩天驥站在地上,惊魂稍定的問。
  熊倜什么話也沒有說,一揮手中劍,又向薩天驥刺去。熊倜不說話的原因,是
  怕一說了話,夏芸一定會使他喪失复仇的決心。
  他只有猛攻。
  他只能讓心中的恨,化成點點劍花,射向不共戴天的仇人薩天驥。
  薩天驥抽他的神鞭,可是沒有兩三下,貫日劍就已經把神鞭削成數段。
  雨更急更大,風更狂更暴。
  熊倜的怒火更熾。
  夏芸嚇得呆住了。
  忽然,夏芸看到熊倜正猛力一劍刺向薩天驥的胸口。
  薩天驥瞪瞪退后數步,才避過殺著,這時,薩天驥的后背,已經貼在馬車邊沿
  上,熊倜舉起劍——
  “倜哥哥——”夏芸凄厲的高喊。
  薩天驥閉起雙眼。
  熊倜的劍火速刺去。
  夏芸忽然一個翻身,抱住薩天驥。
  但是,一切已經太遲了。
  熊倜的劍已經刺穿了夏芸的胸口,直入薩天驥的心髒。
  “芸妹——”熊倜愣住,手松開,劍依舊插在二人身上。
  轟隆隆,又是雷響,一道閃電又划破了黑暗。
  薩天驥的口角有血滲出,凄然地露出一個悲慘的笑容,向著熊倜說道:“她
  ……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儿。”
  熊倜的心中響起無數個霹靂,他惊駭得全身發抖。
  “芸妹!”
  無論多凄厲的叫聲,也叫不醒夏芸那一縷芳魂了。
  當雨點逐漸細小下來時,熊倜已經挖好兩座新墳。
  他將夏芸的尸体放入右邊的墳坑內,注視著她的容貌,良久,才用手把泥土慢慢合上。
  然后,他砍下一段粗大的樹干,用劍削成一塊木板,在上面慢慢刻上字。
  他把刻好的木板,放在兩個墳坑的中間。
  他開始想:大仇已經報了,還有什么未了的事?
  倚天劍和貫日劍的秘密,他根本就無意去知道。
  尚大哥的生死下落呢?
  常漫天夫婦一定可以救出尚大哥的。
  天陰教呢?
  以常漫天夫婦的功力,加上重入江湖的號召,遲早總會消滅天陰教的,畢竟邪惡絕對戰胜不了正義。
  還有什么事?江湖上的恩怨,對他說來,已經了無意義。
  夏芸已經死了,江湖還有何歡樂?
  他凄然一笑,抬頭望天,天色忽然轉晴,露出一抹藍色,大地又复蘇了,然而,對他來說,并不代表任何意義。
  于是一一一
  他縱身一跳,跳入夏芸左邊的墳坑內。
  他拿起貫日劍,向自己脖子上一抹一在雨后新霽湛藍大空下,兩個新墳默默堆在大地上,新墳中間,刻著兩行字:
  亡妻芸
  亡夫倜之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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