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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心難測


  原來王智逑、張義和另外一個叫吳詔云的,并稱金陵三杰,吳詔云武功最高,掌中劍得自點蒼派的真傳,人也很正派,張義人雖粗魯,但無心,空自力大無窮,武功卻不甚高,王智逑除了輕功尚可觀外,一無所長,反居金陵之首,江湖上人一提起粉面蘇秦,誰都頭痛三分,皆因他詭計多端,眼皮雜,手面寬,官的、私的、黑道、白道,只要碰著他,無不被他占了便宜去,但卻無話可說,張義對他更是心服口服,吳詔云雖對他時有不滿,但他們結義在先,也只得罷了,什么也敬他三分。
  他之所以結交熊倜,亦是別有用心的。當年薩天驥走時,并未交待任何事情,是故當時鏢局群龍元首,大家都想奪取總鏢頭之位,這時吳詔云、張義都是初人鏢局,王智述便利用此二人,取得總鏢頭之位,其余的鏢師一气之下,也散了大半。
  于是鳴遠鏢局偌大一份基業,眼看就要風消云散,哪知王智逑卻另有手腕,他竟取得官府合作,這樣一來,鳴遠鏢局的業務,才又蒸蒸日上。
  就在熊倜到鏢局前不久,在浙、皖、蘇交境處的荸山腳下,忽然出了一枝成形首烏,這种東西本是天地間的至寶,哪知被一樵夫無意間得到,那樵夫終年勞苦,也不知道此物究竟是什么,只想到一定值錢,跑到藥舖里,賣了几十兩銀子。
  這藥舖老板,卻是個官迷,得了此物,喜不自胜,帶至江宁府去,想獻給皇上,希望能博到一官半職,好光耀門相。江宁府也想借此升官,但知道江湖人士听到這种消息,沿途勢必前來搶奪,他就把這難題交給鳴遠鏢局,讓他將此物送至帝京。
  鳴遠鏢局的鏢旗雖能賣几分交情,但這种東西卻大非別物可比,消息剛傳出,王智述便知道有許多人在動腦筋,甚至有些已歸隱的前輩,也都來攪這趟渾水,皆因此物于練武之人大有為益,王智逑即是再多計,也是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尤其此物關系太大,万一失落,真是不堪設想。
  是故他一見熊倜,非但武功深妙,而且初出道,是個雛儿,容易瞞哄,就心中有了計較,想利用熊倜,將這個至寶安送至京師。
  于是他就用言語哄騙熊倜,要他一同押鏢人京。
  當晚,玉智逑大排筵席。金陵的鳴遠鏢局燈火輝煌,江宁地面成名的英雄豪杰,差不多全被請到。
  到場的豪杰們總有一、二十位,其中較負盛名的有東山雙杰,王氏兄弟,長江的水路英雄浪里神黃良驛,四通鏢局的正副鏢頭,八手神刀客徐葆玉,飛燕子徐濤,以及江宁府省城內外,一万多個靠橫胳膀混飯吃的龍頭老大,小山神蔣文偉,此外還有一些,也都是些成名的江湖道。
  粉面蘇秦帶著熊倜將這般人物一一引見了,而且將熊倜的武功夸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大家看他只是年輕的小伙子,雖然知道他是星月雙劍的衣体傳人,但听著王智逑如此吹噓,心里多少有些怀疑和藐視,但看在金陵三杰的面上,對熊倜卻也极力地恭維。
  酒來酒往,大家喝得興高采烈時,小山神蔣文偉忽然站了起來,高聲說道:“各位兄弟,今日承蒙王總鏢頭寵召,得幸識得了這等少年英雄,我知道大家一定很痛快,只是酒色相連,英雄定必要配美人,你我眾家兄弟雖不能稱得上英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主張飛柬相傳,把秦淮河上那些娘儿們都叫了來,大家在一塊樂樂。”
  他話剛說完,立刻就得到一片哄然附儀之聲,有的竟鼓起掌來。
  于是小山神更加得意,又說道:“听說那里的若蘭有個妹妹現在也出落得像朵水蔥花似,把她叫來,和我們這位熊老弟正是一對。”
  說完又是一聲大笑。
  笑聲未落,熊倜叭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道:“你說話要放尊重,怎么自稱是英雄,卻說出來這樣不要臉話來?”
  小山神蔣文偉,在江宁府也算得上是一霸,怎能受得了這樣的話,也是一拍桌子,粉面蘇秦一看事情要僵,連忙站了起來,高聲勸道:“算了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什么話都好說。”
  哪知蔣文偉又加上一句:“朱家那兩個臭娘儿們,老子有什么說不得的?”
  熊倜驀地一躍,身子從桌面上飛縱出來,竟使出蒼穹十三式中的絕技,身形頓挫之下,從人群上飛躍出去,落在大堂門口,指著蔣文偉說:“你這种不要臉的人,我也不用和你多說,赶快跟我滾出來,讓我教訓教訓你。”
  熊倜初顯身手,就震住了滿堂群豪,連素以輕功著稱的粉面蘇秦王智逑,和飛燕子徐濤,一看熊倜的身法,都暗歎差得太遠,小山神蔣文偉看了也是心惊,但他到底是個成名人物,在江宁府也是跺跺腳四城亂顛的人物,人家指名罵陣,怎能縮頭不出呢?頭皮一硬,他可沒有這份功力飛躍出來,眾目所注之下,一腳踢開桌子,罵道:“敢情那婊子是你的大妹子。”人也隨著縱了出去。小山神剛縱出去,熊倜的身軀已盤旋在他頭上,他慌亂之下,身軀一矮,舉手一格,一招“霸王卸甲”,但招式尚未用完,就覺得手已被人擒住,接著一陣痛徹的痛苦,隨即暈了過去。
  王智逑這才跑了出去,一看之下,小山神的一條右臂被熊倜生生地折斷了,不禁眉頭一皺,看了熊倜一眼,見熊倜仍然怒目注視著小山神,心中一動,想道:“這朱家姐妹定是和熊倜有著深切的關系,不然不會別人稍一侮辱到她們兩人,他就會如此的憤恨。可是我久在金陵,朱家姐妹那里我也常去,怎會對此毫不知情呢?這倒要仔細打听打听。”
  大堂里的燈火,把院子照得宛如白晝,這么多人站在院子里,竟沒有一個出聲發話的,王智述看著倒臥在地上的小山神,想日后長的糾紛,但他為了要將成形首烏送至京師,其他的任何事,他都不能顧及了,何況他在江宁府,官私朋友都极多,勢力又非小山神能比,他自信遠能把這件事壓下去。
  于是他心胸一敞,開言笑道:“蔣文偉自討沒趣,吃了苦頭,可是各位連帶在下都沾了他的光,得以能夠看見武林中罕見的‘蒼穹十三式’的絕技,各位別掃了興,還是喝我們的酒吧。”
  他又吩咐鏢伙道:“把蔣大爺用輛車送回去,告訴他的弟兄,什么帳都算在我姓王的帳上,”眾人一見,事情已了,既然事不關己,而且熊倜這一施絕技后,馬上成了群豪爭欲結交的對象,于是他們蜂擁著熊倜,重回到堂上,眾口紛紛,談的莫不是贊熊倜的武功,王智逑見計已得授,不禁心花怒放,把個熊倜更是捧上了天。
  席終人散后,熊倜獨身躺在床上,口憶他一天的遭遇,他仍是個默默無聞的青年,除了朱家姐妹外,他的行為,沒有影響過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影響過他,可是此刻,他卻成了人群中的英雄,已有兩個人的終生,在他的手中改變了命運,而他的命運,也被別人染上了鮮明的色彩。
  于是他獨自笑了。
  挂在壁上的一盞并不十分明亮的油燈,昏黃的燈光透過紗帳照在他的臉上,經過這多彩的一天,他的面容好像成熟多了,他翻了個身,左手掀開帳子,右手朝那油燈一揮,燈火立即熄了。
  屋里頓時暗了下來。
  熊倜擊傷小山神的事,第二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大家都知道熊倜的名字。
  這些都是王智逑早已料到的,等到這消息已經散開了的時候,他就決定動身啟程,他自然先和熊倜說好了可是他的一切打算,和他真正的計策,除了他自己本人之外,誰也無法知道。
  就在他們要走的頭一天,江宁府來了兩個江湖上有名气的人物,是江蘇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兄妹,出塵劍客東方靈,和他的妹妹粉蝶東方瑛。粉蝶東方瑛,除了劍法不弱,還憑著靈巧的心思,打造了儿個奇怪外門暗器,而且疾惡如仇,碰到她手底下的惡徒,十九難逃公道,不像她哥哥,什么事都是仁義為怀,得饒人處,總是网開一線。
  以此兩人之聲望,居然會來拜訪熊倜,這倒是出乎粉面蘇秦的意料之外,他心中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熊倜居然惊動了如此人物,怕的是熊倜,一個應付不來,他所苦心策划的一些事情,非但不能實行,而且反而弄巧成拙了。
  王智逑很慎重地去找熊倜,告訴他有兩個如此的人物,就要來看他了,而且還再三叮嚀,千万不可任意行事。
  黃昏,秋陽已落,晚霞絢麗,燦爛的大地多彩輝煌,東方靈白衫白履,帶著一身粉紅勁裝的東方瑛,輕騎簡從,悄然來到鳴遠鑲局。
  東方靈和粉面蘇秦王智逑、斷魂劍吳詔云都有一面之緣,所心以一見面就拱手向王智逑笑道:“有勞總鏢頭遠迎,實是中難安,小弟也實是冒昧,驟然就來打扰,還請總鏢頭海涵。”
  王智逑道:“堡主近來可安好,怎么對小弟說這等話,像堡主這樣請都不能請到的,今日能光臨敝局,小弟真是高興极了。”
  說完他一看粉蝶東方瑛還遠遠站在那邊,連忙說道:“那邊站的,想必就是東方女俠了,赶快請過來,讓小弟見見久仰大名的女英雄。”
  東方靈笑著謙虛,招手將東方瑛叫了過來,東方本是世家,家教极嚴,東方瑛雖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子,唯獨對于哥哥,卻是怕得要死。
  此刻她站在東方靈身后,一副規規矩矩的樣子,誰也看不出,她竟是江湖中出名難惹的人物。
  進到堂上,王智逑這才將熊倜引見給東方靈兄妹,說道:“這位就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江蘇虎邱飛靈堡的東方堡主兄妹,這就是近日來傳名江湖的熊倜,希望你們多親近親近。”
  熊倜很謹慎,但毫不慌張地和他們客套一番,仔細地打量東方兄妹,見東方靈才三十歲不到,生得俊秀已极,尤其是丰神瀟洒,真是飄飄有出塵之慨,不愧名為出塵劍客。
  而東方瑛卻二十未到,熊倜見她身材炯娜,面孔卻不敢仔細打量,只覺得她兩道眼光,宛如利剪,只盯著自己,嚇得他赶緊低下頭去。
  東方靈將熊倜也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忽然笑道:“兄弟近日听得江湖過客傳言,說江宁府出了個少年英雄,心里高興已极,恨不得馬上能得見高人,像熊兄這樣的人物,兄弟走遍大江南北,倒真是頭一次見到。”說完,朝著東方瑛一笑。
  東方瑛卻也連忙低下頭去,紅生雙頰,竟像羞得抬不起頭來。
  粉面蘇秦是何等人物,兩眼一轉,心下當時恍然大悟,暗笑道:“好個出塵劍客,我當他真是英雄相惜特地來拜訪熊倜,卻不知他是替妹妹來找妹丈的,你既有此心,我也不妨起起哄,落得皆大歡喜,若熊倜真成了東方堡主的好妹夫,那我的那趟鏢,不必再用別的花樣,就蠻保險的了。他思量至此,于是他笑著附和道:“堡主的眼光果然不差,我這位賢弟不但武功沒得話說,而且文才也好,真可說是文武雙全了。”
  東方靈哦了一聲,盯了東方瑛一眼,看見她那副樣子,不禁笑了,他們兄妹感情素好,這次來訪熊倜倒真被王智逑料中了,是想替他的這位妹妹找一個如意的郎君。
  由于東方瑛人既聰明,武功又高,再加上是出名的刁蠻性子,平常的人,她不會看在眼里,東方靈本屬意天山的神龍冷如水,只是東方瑛卻一万個不愿意,只要她看到冷如水,就想盡方法避開他,而冷如水,也永遠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這樣東方靈也是無法。
  所以他听到江宁府出了個少年英雄,端的十分了得,他馬上就想起來妹妹的終身大事,這才帶著東方瑛直奔江宁。
  他一眼看到熊倜,就知确非凡品,可是他心里還是在想:“此人年紀太輕,最多也只有十六、七歲,只怕不太好……”轉念又想:“但兩人若是相配,看我妹子的樣子,又非無意,那么年齡又有何妨?”
  須知越是生性倔強的女孩子,反而會喜歡較溫柔的男孩子,東方瑛久歷江湖,所見到不是赳赳武夫,就是些生具奇僻個性的人,是以她一見熊倜,在溫柔中不失男儿本色,而又是個英俊的少年,就一見而傾心了,這就是人的緣份。
  可是熊倜卻茫然不知這些,他的心里,已經被若馨占去了一半,另外的那半,也俱是复仇与雪恨,揚名江湖的壯志,已不再有多余的地方,來容納東方瑛的這一份柔情。
  他盡量避開東方兄妹對他投來的目光,心中雜亂地在想一些事,連他們所說的話,也沒留心听,粉面蘇秦口才雖佳,卻不是東方靈說話的對象,談了一會,東方靈始終未能將話轉入正題,這才急坏了東方瑛,她雖對熊倜有意,但一個女孩儿家,總不能先向對方開口。
  這樣談了一會,東方靈想道:“這种事最是性急不得,反正來日方長,日后不怕沒有机會,何況粉面蘇秦若果知道,也定會在暗中促成,因為這對他也是有利的事,不如暫且回去,日后再做打算。”
  于是他站起身來,向粉面蘇秦說道:打扰已久,也該告辭了,日后得空,千万請到敝處坐坐,小弟還有事相托。“東方瑛一听哥哥要走,心里雖不愿意,但也無法。只得也站了起來,狠狠盯了熊倜一眼,暗想到:“你倒說說話呀,我對你的意思,你就是不知道,也該說說話呀。”
  王智逑連忙也站起來,說道:“堡主此刻怎地就要走了,小弟預備得一些水酒,千万請堡主賞光,此刻就走,未免瞧不起小弟了。”
  東方靈笑說道:“不用了,總鏢頭盛情,在下心領,只是小弟還有些俗事,下次定再來打扰。”說完,他又朝熊倜一拱手,說道:“今日得會,實是快慰生平,熊兄少年英才,若不嫌棄愚兄妹,日后我們定要交個朋友,小弟近日也想北上京都,說不定路上還會碰到呢。”說完他又看了東方瑛一眼。
  熊倜連忙站起來,目光偶然和東方瑛一触,東方瑛朝他嫣然一笑,這一笑笑得熊倜頓時手足無措,紅著臉,勉強說道:“小弟年輕識淺,一切事都要堡主多指教才是,日后小弟還望能常誨教益。”
  王智逑哈哈笑道:“自古英雄借英雄,此話果真不假,兩位都是武林中千百年難見的奇才俊彥,日后真該多親近……”他又笑著向東方瑛斜睨一眼,說道:“兩位若能結成一家,那更是武林佳話了。”
  東方瑛頓時粉面飛霞,一低頭,先走了出去,東方靈知道老于世故的王智逑已知他的來意,他含笑向王智逑微一頷首,跟著往外走。
  只有熊倜,他仍站在當地,細細地玩味著王智逑話,想了一會,他總覺得這些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也就擺在一邊了。
  第二天早上,天方破曉,鳴遠鏢局內就忙碌起來,套車、上牲口,顯見得是有一趟极貴重的鏢要起程了,鏢伙全体出動,竟沒有一個閒著的。
  總鏢頭粉面蘇秦王智逑,更像是一夜未睡,精神雖然不佳,在疲憊中,卻顯得有些高興,就像是這趟鏢定然會安全送到的樣子。
  不一會,人多手快,諸事俱已完畢,奇怪的是,鏢車竟套了七輛。
  須知此趟鏢所保的,只是一支成形首烏,哪用得著這多車輛,這是每個人心里都在暗暗奇怪著的,但卻無人問出來便是了。
  王智逑將熊倜和吳詔云悄俏地召至內室,熊倜入內一看,靜室內放著七口同樣的小紅木箱子,裝潢俱都甚是考究,箱子用鋼條、鐵片,緊緊地包住,上了极大的鎖,這七口箱子,唯一的分別,就是每一個箱子,都系著顏色不同的絲帶。
  王智逑极小心地將門關上,指著那七口箱子對熊倜、吳詔云二人說道:“這七口箱子分別用紅、黃、藍、白、黑、褐、紫,七种顏色的絲帶系著,兩位賢弟可要記住,只有系上黑絲帶的這口,才是真的,万一有人守鏢,就要特別注意這口箱子,但平時卻不可顯露出對這口箱子特別關心,免得泄露風聲。”
  王智逑又對吳詔云說道:“路上若遇到朋友,或者路過鏢局,千万記得托他們打听打听,寶馬神鞭薩天驥的下落,告訴他們一有消息,就飛騎來通知我,一刻也耽誤不得。”
  熊倜听了心中非常感激,王智逑拉著他膀子,极密切他說:“此趟鏢關系著鳴遠鏢局的前途,以及愚兄的身家性命,這些都全靠賢弟,這趟鏢我就交給兩位賢弟了,愚兄神思已亂,去了也是無益,再者鏢局中尚有許多事待了……”
  熊倜道:“您不去怎么行,路上的一切,非您不可呀。”
  王智逑道:“路上的一切,自有我那二弟可以照料,他比我行,賢弟不要顧慮,反正生死有命,著真丟了鏢,也是無法,愚兄關心太過了,去了實是百損無益。”
  熊倜轉眼一望吳詔云,見他仍然像往常一樣地沉默,絲毫沒有因為王智逑的不去,露出不安或是惊异神色,也就不再說話。
  熊倜和吳詔云并肩騎在鏢車的行列之后,趟子手偶而喊著鑲,聲音舒曠地散布在林野之間,他望著那婉蜒在前的行列,心里有一种難以形容的滋味,于是一夾馬腹,將馬遠遠地放到前面去。鏢車啟行的晚上,王智逑忽然穿著一身行路商賈的服色,由鳴遠鏢局走了出來,身上斜背著一個包袱,騎的卻是匹良駿,匆匆地由小西門穿出城去,沒有人知道他的行意和去處。
  掇車繞過邵伯湖,而至高郵湖濱,熊倜放眼望去,只見湖。
  水浩渺,波平如鏡,一片千里,与他所曾看到的莫愁湖相比,實是不可同日而語。
  他不禁暗自在感歎著天地之大,万物之奇,這時趟子手又在前面高喊道:“鳴遠……揚威……”聲音在這寂靜的湖濱,顯得异常響亮,微風吹過,衣袂飄然,熊倜只覺此身又非他屬。
  忽地遠處塵土大起,奔來几匹健馬,吳詔云將手一揮,鏢車立即停住,熊倜以為是那活儿來了,急忙全神戒備著。
  霎時馬已奔到,從馬上跳下几個勁裝大漢,遠遠就向吳詔云抱拳說道:“這次原來是二總鏢頭押的鏢,我們瓢把子分水狡倪當家的,听得鳴遠的鏢號,特遣我們前來致意,請問二鏢頭有何吩咐,讓我們口覆他老人家。”
  吳詔云卻井未下馬,只在馬上抱拳道:“倪當家的盛情,在下心領,這次敝鏢局借道高郵,承倪當家的高手放過,下次吳某定必登寨道謝。”
  ‘那為首的大漢朝熊倜也是一拱,說道:“這位想必就是名動江宁的熊英雄了,我們當家再三囑咐我們,見到熊英雄定要代他問好。”
  熊倜忙在馬上抱拳為禮。
  于是那勁裝大漢將手一揮,向而人微一躬身,竄上馬背,轉頭而去。
  熊倜這才知道自己只不過是一場虛惊,不覺歎了口气。吳詔云笑道:“此地本屬高郵水寨的分水狡貌,鳴遠鏢局的鏢車,到此向是通行無阻,分水狡貌与我大哥交情甚好,只是我卻有些看不慣他。”停了半晌,他又說道:“我這次所顧慮的,倒不是這些安窯立寨的瓢把子和那些吃橫梁的黑道朋友,鳴遠鏢局的鏢,諒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動,所怕的只是武林中的儿個扎手的人物也要來趟這趟渾水。”
  鏢車沿著官道走,天還沒黑。就打尖住店,一到天亮,他們就全力赶路,這樣走得很快,沒几天,他們經南北交通要沖。
  淮、運兩河交點之清江浦,過宿遷,由台儿庄入境山東。
  鏢車進入山東,熊倜就感覺到有些地方甚是不便,尤其是語言方面,但幸好吳詔云以及鏢局的趟子手等,都熟知各省方言,熊倜這才知道,若要只身走遍天下,是如何的困難。
  嗚遠鏢局的漂車曾來往臨城多次,吳詔云招呼著鏢伙將七口箱子卸到屋里,店小二送上茶水,這些都是慣例,吳詔云一看天色尚早,料想不會出事,叫過店小二問道:“這几天臨城可有些甚么扎眼人物的行蹤,有沒有什么特別人物前來投店。”
  店小二道:“這小的倒不知道,只是這兩天臨城的叫化子像是特別多。”
  吳詔云哦了一聲,也未在意,揮手叫店小二退去,遂与熊倜說道:“山東的扒雞烙餅,最是有名,現在反正無事,你我同去街上看看,隨便也嘗嘗扒雞燒酒的風味,你看可好?”
  熊倜當然說好,便隨著吳詔云走到街上。這臨城并非大城,自不能与江宁、揚州等處相比,但小城風味,每年有醉人之處。他們信步走到街上,也沒有什么目的,熊倜隨便買了几件山東的上產,拿在手上,他少年好奇,覺得樣樣東西,都极有趣。
  閒逛了一會儿,吳詔云見前面有個酒樓,規模像是還大,与熊倜隨意走上了樓。
  雖然正是吃飯的時候,但這里生意并不太好,只疏疏落落坐了几個客人。吳詔云目光四掃,見俱都是些尋常客,遂与熊倜撿了臨街靠窗的位子坐下,跑堂的連忙走了過來,張罷茶水,吳詔云點了扒雞、烙餅等物,就和熊倜閒談起來。
  這時忽地又走上一位客人,燈火下只党他面色蒼白、最奇怪的是全身黑衫黑履,頭上的辮子梳得更是漆黑發亮,盤在頂上,相視之下,顯得面孔更是沒有一絲血色,他上樓來四周略一打量,竟向熊倜等的坐處走了過來,吳詔云面色登時一變。
  哪知那人走到他們的鄰桌,就坐下了,招手喚過店伙,自管呼酒叫萊,吳詔云看見如此,才像放下心來,仿佛對此人甚為顧忌。
  熊倜見了,心中覺得奇怪,但那人坐在鄰桌,兩台相隔很近,他又不能問吳詔云究竟此人是何許人也,只是暗自納悶。
  酒菜來得很炔,吳詔云像是有著急事,話也不說一句,很快就吃完了,對熊倜輕聲說:“吃完快走,不然准麻煩。”
  熊倜正自奇怪,突然鄰桌那黑衣人大聲笑了起來,說道:“你倒聰明,只是此刻想走,卻已來不及了。”笑聲听來,陰寒徹骨,直不似人類所發。
  那黑衣人說完之后,吳詔云的臉色變得更是難看,一拉熊倜,想一走了事,那人影一晃,那黑衣的怪客已顯然站在眼前,仲著吳詔云冷冷一笑,說道:“你可認識我是誰?”
  吳詔云方待答話,那人又冷笑了几聲,說道:“憑我的穿著打扮,只要在江湖上稍走動一兩年的就算不認識,也該听說過,何況閣下堂堂鳴遠鏢局的二鏢頭呢。”說完雙目一瞪,寒光外露。
  吳詔云干笑了几聲,說道:“天山三龍,武林中誰人不識,只不知鐘少俠降臨此間,有何吩咐?”
  熊倜一听,驀地記起,此人必是王智逑所提及的,天山三龍之一墨龍鐘天仇了,心里想道:“此人怎地如此狂傲,這樣看來,那出塵劍客東方靈,倒是与眾不同,無怪武林中人人景仰了。”
  鐘天仇目光一掃兩人,說道:“區區這次到臨城來,就是專誠恭候兩位的大駕,想來此位必定是近日鬧得轟轟烈烈的少年英雄熊倜了。”
  說完他又冷笑一聲,神色間像是十分不屑,熊倜不禁气往上撞,反口道:“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你管得著嗎?”
  鐘天仇神色一變,連聲說道:“好,好,此地也非談話之處,鐘某人雖然不才,但也井非特為那二位所保的東西而來,只是熊少俠嗎……”他略停了停,干笑了數聲,說道:“鐘某人倒要領教領教。”
  吳詔云雙眉一皺,正想發話,哪知鐘天仇已轉身走了,臨行時說道:“今夜三更,鐘某人必定特來拜訪,請二位稍候。”
  待他走下樓梯,吳詔云才歎了口气,說道:“賢弟有所不知,這天山三龍最是心狠手辣,雖然他們并非是什么邪派人物,但只要犯著他們的,從沒有一個逃得出去,愚兄并非怕事,只是我們現在有要務在身,又惹下這個魔頭,豈非是天大的麻煩。”
  熊倜賭气道:“這是我惹下的禍,什么事我都一人擔當,你放心好了。”
  說完也下樓去了,吳詔云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愿解釋。
  夜漸深,也更寂靜,熊倜數著遠處傳來的更鼓,知道已近三更,他撫摸著身后的劍把,出神想著。
  “今天晚上,就該是決定我命運的時候了,我如能將那鐘天仇擊敗,固是万幸,可是我万一敗了,即使僥幸未死,那我所計划的一切,所幻想的一切,也都完了,鐘無仇能在江湖上享受如此大的聲名,武功當然不是張義等人所能比擬的,我苦練七年,今天才是我真正的考驗,我該盡我的全力,去應付它,奇怪的是,我以往的自信,今夜怎么都消失了呢?”
  更敲三響,熊倜的心神隨著緊張起來,他緊握著拳頭,視覺和听覺都在盡力搜索著,他開始希望鐘天仇早些前來,讓一切事早點作了斷。
  這時,遠遠已有夜行人衣袂帶風的聲響,但是熊倜的江湖歷練太差,他絲毫未曾听出,但是吳詔云的房門驀地開了,吳詔云像箭一樣地自屋中竄了出來,低聲說道:“注意,鐘天仇已經來了。”
  果然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鐘天仇瘦削而精練的身軀已到屋頂轉折現出,夜色之下,只見他像是一只蒼鷹,盤旋而下。
  鐘天仇飄飄落在地上,說道:“兩位久等了,此地倒甚清靜、在下正好討教。”
  他話說得雖然客气,聲音卻是冷冰冰的,像是自墳墓中所發出來的,再加上他那如堅冰般的容貌,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吳詔云道:“鐘大俠与我等素無仇怨,但望能點到而止。”
  鐘天仇道:“你大概弄錯了,我找的可不是你,什么點到不點到,你難道不知道天山飛龍的脾气,我鐘某人還算是最客气了。”
  熊倜不禁大怒,將身一橫,攔在吳詔云的前面,說道:“姓鐘的,你賣的哪門子狂,有人怕你們天山三龍,在我眼里看來,你們只是些未成气候的小泥鰍罷了,神气些什么!”
  鐘天仇道:“我二十招內,若不能將你傷在劍下,就算我學藝不精,立刻磕頭拜你為師,而且從此有你姓熊的在的地方,就沒有我墨龍鐘天仇這號人物。”
  熊倜冷笑一聲,抽出劍來,在黑夜之中,宛如電閃,長劍反撩,由下而上,一招“金鳥初升”陡然向鐘天仇刺去。
  鐘天仇一躬身,瘦長的身軀筆直拔了起來,避開熊倜攻來的一招,左腳往后一伸,右腳橫踢,唆、唆、唆,一連三劍,帶起斗大三朵劍花,直襲熊倜,這正是“飛龍七式”中的絕招“云龍三現”。
  熊倜不避不閃,劍勢回領,拿捏時候,竟是又快又准,反劍直削鐘天仇的劍光,鐘天仇知道若然被他撩上,自己的劍必定要斷,平著劍身一掐,猛然一個轉折,“神龍擺尾”,直刺熊倜左面的空門。
  熊倜猛一提气,往右上竄,剛好避過此劍,鐘天仇劍一落空,毫無再可惜力之處,雙腳一沉,仍是頭上腳下地落在地上,此時,熊倜已反容易主,“頃刻風云”:刷、刷、刷,也是三劍,分取鐘天仇“六陽”、“乳穴”要害,既准又狠。
  鐘天仇不敢用劍未擋,低頭一竄,從熊倜的劍光下竄出,劍光擦頭而過,惊得一身冷汗,再也不敢輕敵,步步為營,和熊倜大戰起來。
  他這一小心發招,才可看出“飛龍七式”,能稱雄武林,端的非同小可,劍影如辣,劍劍狠掠,宛如一條青龍,在空中張牙舞爪。
  此兩人這一番大戰,确是吳詔云前所未見的,只看點點劍法,如流星飛墜,自空中流到地上,又悠然自地面躍到空中。
  熊倜在招式上未能占得什么便宜,皆因他臨敵太少,常常失去許多千鈞一發之机會,但是他聰明絕頂,知道鐘天仇的長劍,不敢和自己相碰,于是每到要緊關頭,拿劍不刺敵身,反找鐘天仇的長劍,這樣鐘天仇空自吃了許多暗虧,但卻無法可想。
  兩人勢均力敵,打了不要二十式,連四十式也有了,吳詔云心中一動,猛然叫道:“熊賢弟炔快住手,鐘大俠說二十招內,便見胜負,現在二十招已過,想鐘大俠言而有信,不會再打了。”
  他這一講,熊倜雖未住手,鐘天仇臉上可挂不住了,此時他正用到“金龍探爪”長劍下擊,聞言猛地半劍式一收,雙腳一面一伸,長劍平旋,硬生生將身軀拔了上去,轉身落在屋頂之上,一言不發,朝屋后的暗影里飄然而退。
  吳詔云道:“賢弟,我真的服了你,今后武林道中,全要看你的身手了。”
  這時遠處已有雞啼聲響。
  鏢車出了臨城,斷魂劍就覺得事情不對,一路上不絕的有飛騎往來,馬上的也俱是些疾裝勁服的精壯漢子,眼色各各不同,神色之間,也是各不相干,但滿臉都是風塵之色,像是都奔過遠路的。
  快到滕縣的時候,突地前面奔來几個騎健馬,約有七、八個,片刻之間,已迎著鏢隊飛奔而來,馬上騎士,渾身黑色勁裝,頭戴黑色馬連坡大草帽,腳上是黑色搬尖洒鞋,打著倒赶千層浪的黑色裹腿,最妙的是連馬都是黑色的,而且背上俱都斜背著一口似劍非劍,似刀非刀的外門兵器,黑烏烏的沒有一絲光澤,非銅非鐵,不知是什么打造。
  人馬急馳而來,對面前鏢隊恍如未見,分成兩隊,擦著鏢隊的兩旁過去,吳詔云暗暗一數,不多不少,正是八人。
  此刻連熊倜也覺得事情不妙,赶著馬走到鏢隊前面,留意提妨。
  不一會功夫,前又急馳過來几騎,這次連馬帶人卻是通体純白,馬上的騎士卻個個都是女的,但也是疾裝勁服,從鏢隊兩旁擦過。
  熊倜咦了一聲,掉頭一望吳詔云,后面的吳詔云也覺得事情太過离奇,這兩隊男女,簡直看不出是什么道路,吳詔云不禁心中暗自打鼓,希望這兩隊騎士和自己的鏢車無關。
  于是他催馬赶上前去,對熊倜道:“我也看這天的路道不對,等會到了滕縣,最好早些歇息……”
  他正說著話時,潑喇喇一陣蹄聲,方才過去的那兩隊騎士,又策馬奔了回來,這次他們卻十六騎一同回來,而且奔馳的時候,黑馬与白馬相間,一樣一匹,又是從鏢隊兩旁急馳而過。
  吳詔云暗思道:“這又不像是黑道中踩盤子的,而且附近也絕無安窯立寨的,那么這些究竟是何等人物,气派聲勢,又都如此之大。”
  他正自思索間,前面路上現出一片樹林,樹林雖然不太大,但青紗帳里,正是強梁出沒的去處,斷魂劍不禁眉頭一皺。
  轉眼之間,鏢已近樹林,后面忽然蹄聲大作,前面的樹林一陣響動,片刻轉出數十騎健馬,此時后面的馬隊也正包抄上來,于是嗚遠的鏢隊,被百數十匹健馬圈在核心。
  吳詔云赶忙揚起左手,嗚遠鏢局的鏢伙們倒是經過大陣仗的,并不慌亂,俱都緊靠在鏢車旁邊,靜等吳詔云的吩咐。
  吳詔云略一打量這些馬上的漢子,就知道俱是手下嘍羅們,正主儿尚未到呢,于是傍著熊倜并騎而立,靜待變化。
  熊倜低聲問吳詔云道:“怎么這些人卻都不是剛才那些騎士?”
  吳詔云心中也自納悶,果然剛才那黑白兩隊騎士,此刻一個也沒有看見。
  不一會工夫,又有數十匹馬自后赶了過來,吳詔云心中暗自發慌,綠林中人在道上奪鏢,還沒有听說過出動如許多的人。
  又過了一會工夫,樹林背后轉過七匹馬來,當先那人頭如巴斗,身材高大,騎在馬上好像騎在驢上一樣,兩條腿几乎夠著地上。
  吳詔云一看認得,此人便是包犢崗的瓢馬子,長塔天王葉坤然。
  第二匹馬上坐的是個戴發頭陀,吳詔云也認得那是江湖上有名的獨行盜日月頭陀。
  第三、四兩人,是兩個面貌完全一樣的瘦削漢子,吳詔云一想,記得便是勞山雙鶴,在山東半島大大有名鄭劍平、鄭劍青。
  第五人卻是個文士衣履的年輕后生,容貌十分清秀,赤手空拳,只是左邊挂著一個鹿皮鏢囊,雙手戴著一雙似綠非綠,烏光閃閃的手套。
  第六人更是奇怪,全身金色甲胄,身材高大,竟像個陣上的將軍。
  第七人是個枯瘦的老者。
  吳詔云只認得前面四人,但鳴遠鏢局卻和他們素無冤仇,不知此次為何聯手來奪鏢,皆因綠林中除非又有著深仇大怨的人,從不聯手奪鏢的。
  七匹馬來到近前,那為首的托塔天王微一抱拳,說道:“吳鏢頭一向可好,近來少見得很,倒教兄弟非常想念。”說完哈哈一陣狂笑。
  吳詔云也含笑點頭笑道:“葉當家的這一向也好嗎?怎的兩位鄭當家的也和日月法師一齊來了,難道敝鏢局有什么地方禮貌不周嗎?”
  那日月頭陀哈哈笑道:“什么話,什么話,待貧僧先替二鏢頭引見几位高人。”
  他指著第五人說道:“這位便是人稱七毒書生的唐羽唐大俠,這位便是黑海中的總瓢把子海龍王趙佩俠,這位便是昔年威鎮邊陲的生死湯判孝宏湯大俠,想吳鏢頭必有個耳聞,”吳詔云一听這三人的名號,不禁倒抽了口涼气,此三人只要有一個在此,便是無法收拾之局,何況三人竟全部來了。
  于是他立即抱拳拱手道:“久仰三位的大名,今日得見,實是快慰平生。”
  那七毒書生也馬上抱拳道:“閣下想必是鳴遠鏢局的二鏢頭斷魂劍吳大俠了。”他斜眼一看熊倜說:“這位卻陌生得很。”
  吳詔云接著說:“這位便是昔年星月雙劍的衣缽傳人熊倜。”
  唐羽哦了一聲,滿臉堆笑道:“這几天常听江湖朋友說起,江宁府出了了不得的英雄,想不到今日卻有緣碰到了。”
  熊倜也在馬上微一拱手。
  唐羽又說道:“明人不說暗話,咱們今天的來意,想兩位必也知道了,本來葉當家的和兩位鄭當家的和貴鏢局的王總鏢頭另有梁子,但今日王總鏢頭既然不在,此事也就不提算了,但是貴鏢局這次所押的鏢,小弟和這几位卻非常有興趣,吳鏢頭若能將鏢車留下,那我唐某人擔保不損貴鏢局的一草一木,如若不然,想吳鏢頭是個聰明人,你請看今日的情勢,也用不著小弟多說了,還望吳鏢頭三思。”
  吳詔云此時方寸已亂,額上的汗珠,籟籟往下直流。一時竟怔在馬上,不知究竟應該如何答應。
  熊倜雖然不知海龍王与生死判的名頭,但七毒書生唐羽,他卻听王智述說過,再加上這百數十騎,知道今天自己這面确難討得好去,但是受人之托,在此种情況之下,為人為己,勢又不能將鏢車雙手奉送,想了許久,他竟挺身而出。
  他朝對面馬上七人抱拳一拱,朗聲說道:“小弟年輕識淺,又不懂得江湖規矩,但是想各位都是成名的英雄,今日即使以多凌少,將鏢奪下,日后傳將出去,于各位的顏面必甚有損,但各位勢在必得,小弟受人之托,也是定要拼死保護,那么小弟倒有一愚見,不知各位可贊成否?”
  他說完即靜坐在馬上,等待答覆,眾人俱未想到熊倜會挺身而出,怔了半晌,還是唐羽說道:“想不到這位熊英雄倒真是快人快語,怪不得能名動江南,不知熊英雄有何高見,請赶快說出來,若真是合情合理,小弟們一定無話可說。”
  于是熊倜招手將七口箱子完全卸下來,放在地上,說道:“這里共有七口箱子,但真裝有寶物的只有一口,而諸位又恰好是七人,現在我將這七口箱子放在地上,諸位每人可拿一口,誰人運气最好,誰就得到這件至寶。”
  熊倜話一說完,日月頭陀、托塔天玉等俱都齊聲贊成,而唐羽及湯孝宏卻不發一言。
  須知日月頭陀、勞山雙鶴、托塔天王的武功,比起生死判及唐羽,是万万不及的,他們這次前來截鏢,是因曾經吃過粉面蘇秦王智逑的大虧,故此隨唐羽等前來報复,至于成形首烏,他們卻不敢妄想得到,而海龍王此次僅是适逢其會,前來湊湊熱鬧,也沒有什么想得到這至寶的野心。
  現在熊倜所提出的意見如此,他們一想自己也有一分机會得此至寶,當然贊成。
  于是熊倜又接著說:“這么鳴遠鏢局既將寶物雙手奉送,各位當然俱無話說,也不會留難鳴遠鏢局的人了,可是小弟受人所托,來保護這件寶物,自也不甘白白被人拿走,諸位誰拿了那箱真的寶物,小弟卻是知道的,小弟本著良心,自要從那人手中將寶物搶回,想各位俱是成名英雄,若然被小弟打敗,那自然該將寶物還給小弟,各位想這辦法可行得通嗎?”
  唐羽等被熊倜繞著彎子說了一大堆,竟都默然,唐羽突然心一動,回頭向生死判看了一眼,見他正在頷首微笑,遂立即口答道:“這辦法甚是公平,就照熊英雄所說的做好了。”
  于是熊倜將七口箱子,极整齊地排在一列,放在他們面前的地上。
  此時突然樹枝一聲響動,從樹上躍下九人,也是极整齊排成一列,躍至箱子前面,圈子里立刻一陣騷動,熊倜也立刻大惊,定目一看,這九人竟是鴿衣百結的乞丐,笑聲兀自未停。
  這九個乞丐落在地上后,未等別人開口,當中的那一個已朗聲笑道:“這主意确是好极了,只是我們弟兄也要算上一份”熊倜尚未答話,唐羽已自馬上躍出,輕飄飄地落在箱子上,答道:“我當是誰,原來是藍大先生到了,藍大先生既然也有興趣,那么也算上一份,自然是應當的了,只是我雖答應,別人若不答應,小弟亦是無法。”說完一陣咯咯大笑。
  藍大先生听了,兩眼一瞪,說道:“我窮要飯的遠道來此,誰好意思踢開我呀。”
  此時那海龍王趙佩俠笑地大聲說道:“此事小弟本覺得無甚大意思,既是這樣,小弟退出好了,小弟的這一份,讓与藍大先生如何?”
  熊倜上下打量著這位在江湖上勢力极大的丐幫幫主,只見他乍眼望去,和普通的乞丐并無二樣,只是雙目神光飽滿,衣服雖是千瘡百孔,補了又補,洗的卻是极干淨,尤其刺眼的是雙手宛如白玉,右手中指上戴了個奇形戒指,式樣奇古。
  藍大先生笑著說道:“既然有人割愛,那是最好的了,此刻時光已不早,我看一人先拿一個箱子再說,看看誰的福大命大,得到這件東西。”
  唐羽說道:“敝人也有此意,早些了斷最好。”說著隨手撿了一個箱子。
  群豪也都下馬,一人拿了一口箱子。
  唐羽所撿的那口,是紫色絲帶所縛住的,藍大先生選的是藍的,勞山雙鶴所取的是黃、紅兩色,生死判拿的是白色的,托塔天王選的是褐色的,那系著黑色絲帶的一口,卻被日月頭陀取去。
  熊倜朝日月頭陀說道:“這位當家的所取的,正是那口真正的藏寶之箱,現在廢話少說,你若能胜得過我,這口箱子理應歸你所有,否則的話,就請當家的將箱子交回,請,請。”
  說完他就全神凝視著日月頭陀。
  場中立刻又是一陣騷動,沒有得到的臉上隨即露出失望之色,但唐羽及生死判卻神色不動,像是將得失并未放在心上。
  這突來的惊喜,使得日月頭陀呆了許久,才大聲狂笑道:“我和尚真是佛祖保佑,偏偏得了寶物,好,好,小弟弟,我就陪你走上几招,讓你沒得話說。”說完笑聲不絕,得意已极。
  熊倜仍然仁立凝神,全神戒備,日月頭陀將寬大的袈裟扎了扎緊,向他走了過來,說道:“洒家就空手陪你玩玩。”
  他話尚未說完,熊倜突地無招無式,斜劈一掌,出掌的位置极為刁損,這正是從侯生所教他的几個劍式變化而出的。
  日月頭陀未曾看出奧妙隨便一躲,舉手一格,他心中還在想:“這娃娃把事情全攪在自己身上,我還當他真有兩下子,哪知卻是這樣的蠢貨……”他念頭尚未轉完,只覺熊倜的右掌忽地一頓,极巧妙地叢他時里穿了過來,化掌為拳,砰地擊在他右脅之下,他連躲閃的念頭都未及生出,已著了一下。
  熊倜笑道:“承讓了。”
  按說武林中人較技,半招之差,便得認栽,何況他還著著實實挨了一拳,但日月頭陀為了這成形首烏,卻也顧不得顏面了,大喝道:“小子暗中取巧,算什么好漢。”拳風虎虎,又攻了上來。
  日月頭陀本是少林寺的棄徒,此刻他“伏虎羅漢拳”一經施出,倒也拳風強勁,頗見功力,但熊倜卻不還招,只憑著巧妙的身形,圍著他亂轉,日月頭陀空自著力,卻連衣服都碰不到一下。
  場中諸人俱都是武學高明之輩,此种情況,一目便可了然,知道日月頭陀決非敵手,藍大先生看著不住點頭,唐羽及生死判更是全心凝住,极小心地觀看熊倜的身法。
  半晌過后,日月頭陀已現疲倦,須知這樣打法,最耗精神。
  熊倜突然長嘯一聲,身形騰空而起,雙臂如鐵,硬生生從日月頭陀的拳影中穿將過去,用了七成力,一掌打在日月頭陀的頭肩上。
  幸好日月頭陀一身橫練,但也支持不住,全身一軟,倒在地上。
  熊倜腳尖微一點地,突又竄出,將日月頭陀放在馬鞍上的那口系著黑色絲帶的箱子拿到手中,雙手微一用力,人又借力竄了口來。
  藍大先生頓時喝好,說道:“我老叫化子今天雖然沒福得到這件至寶,但總算跟福不差,眼看武林中出了這等后起之秀,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了。”說完又大笑了數聲,向坐在那里的門下弟子道:“小要飯,戲已看完了,還坐在那里干嗎,還不站起來走路?”
  熊倜道:“承讓,此事過后,小弟必到各位前輩府上,替各位請安,今天就請各位放小弟們過去吧。”
  唐羽道:“慢來,慢來,這位兄台剛才所講的,自是极有道理,但卻未說明不准別人再從你手上搶口呀,何況閣下所擊敗的只是日月頭陀一人而已,与我們無涉,若閣下能將我等全部擊敗,我等自是無話說,各位看我說的可有道理。”
  熊倜一听此言,竟然愕在那里。
  藍大先生眉頭一皺,正准備出來說几句公道話,哪知樹頂上卻傳來銀鈴般一陣笑聲,接著一個清脆的女孩子口音道:“白哥,你說這些人可笑不可笑,這么大了,還都這么笨。”
  另外一個童音接著也笑道:“是的,為了几口空箱子,居然打得你死我活的還不肯放手,真是好笑呀。”說完兩人聲音一起笑之不已。
  眾人听了俱都一愕,七毒書生突地一探鏢囊,拿出兩顆他那囊中唯一無毒暗器“飛煌石”,反手向發聲的樹上打出。
  哪知石子打出后,卻如石沉大海,毫無反應,那輕脆聲音女孩子又說道:“哎喲,這些人不識好人心,我們還巴巴地跑來告訴他們那箱子是空的,他們卻拿石頭打入,你說可恨不可恨。”
  那男孩子又接著說:“是呀,他們再不容客气气的請我們下去,我們素性就不管走了,讓他們打破頭去,也不關我們的事。”
  場中各人一听此話,俱都神色大變,知道此中必定大有文章。
  藍大先生道:“是哪一路的豪杰,何故躲在樹上相戲,有什么話請下來說明,要不然我老要飯的可要親自樹上去請了。”
  只听那女孩子又咯咯笑道:“怪不得師父說就數這老化子最難惹了,要是得罪了他,被他打了師父也不管,我看我們還是下去吧。”
  語聲剛完,眾人眼睛花,面前已多了一黑一白兩個小孩,白衣的是女孩子,黑衣的是男孩子,都長得粉雕玉琢,可愛极了。
  那全身黑衣的小男孩一落地后,抱拳為禮,說道:“太行山天陰教主壇司禮童子白景祥、葉清清,奉教主法旨,特帶上便函一封,井向各前輩們問好。”說完羅圈作了一個大揖。
  他這一說不打緊,倒把在場的這些英雄豪杰,各各嚇得一身冷汗。
  那白衣的女孩子也是一躬身,說:“教主并且說,叫我們將這里一位叫生死判湯孝宏的,立刻帶往泰山,教主有事面商。”
  黑衣童子白景祥,隨即自怀中掏出一信,藍大先生忙接過去,撕開信皮,看了之后,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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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家舖子 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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