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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滿天飛花


  劍尖的血已滴干。
  花滿天轉過身,看著馬空群。
  馬空群也在看著他,淡淡道:“你殺了他!”
  花滿天道,“因為他出賣了你。”
  馬空群道:“現在你也懂了?”
  花滿天道:“我不懂,我只知道出賣你的人,就得死l”馬空群道:“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樣出賣了我?”
  花滿天道:“我很想知道。”
  馬空群道:“慕容明珠、樂樂山他們全都是他找來的。”
  花滿天面上露出吃惊之色,失聲道:“怎么會是他找來的?這兩個人跟他又有什么關系?”
  馬空群道:“沒有關系。”
  花滿天道:“既然沒有關系,為什么要找他們來?我不明白。”
  …
  這兩句話都問得很愚蠢,“滿天飛花”本不是個愚蠢的人。
  但馬空群并不在意,他本也不是慣于回答別人的愚蠢問題的人。
  他還是回答了這問題:“就因為他們和他本來全無關系,所以他才要找他們來,”花滿天道:“來干什么?”
  馬空群緊握了彎刀,緩緩道:“來殺人!這兩天里死的兄弟,全是被他們殺了的。”
  花滿天吃惊道:“是他們殺了的?不是傅紅雪?”
  馬空群搖搖頭,冷冷道:“傅紅雪想殺的人只有一個。”
  花滿天就算真的很愚蠢,也不會再問了,他當然知道傅紅雪要殺的人是誰。
  “但云在天為什么要找他們來殺那些人呢?”
  馬空群道:“因為他想逼我走。”
  花滿天皺眉道:“逼你走?”
  馬空群冷笑道:“我若走了,這地方豈非就是他的了。”
  花滿天歎了口气,道:“他本該知道你絕不是個輕易就會被逼走的人。”
  馬空群說道:“但他也知道我有個极厲害的仇家,他這樣做,只不過要我以為仇家已找上門來。”
  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意,接著道:“開始時我竟也几乎真的相信。”
  花滿天道:“是什么令你開始怀疑?”
  馬空群道:“他計划雖然周密,卻還是做錯了几件事。”
  花滿天道:“哦?”
  馬空群冷笑道:“他當然想不到我那真正的仇家竟在此時赶來了。”
  花滿天歎道:“這倒真巧的很。”
  馬空群冷笑道:“傅紅雪并不是湊巧赶來的。就因為他知道云在天有這個計划,所以才會來,只有在万馬堂發生變亂時,他才有比較好的机會。”
  花滿天道:“云在天的計划,他又怎么會知道調馬空群目露出痛苦之色,過了很久,才緩緩道:“因為沈三娘本就是他們的人。”
  花滿天又顯得很惊訝,道:“但這件事沈三娘又怎會知道的?”
  馬空群道:。因為翠濃也是他們的人。”
  花滿天道,“翠濃?”
  馬空群冷笑道:“他收買了翠濃,用翠濃來傳遞消息,卻不知翠濃同時也將消息告訴了沈三娘。”
  花滿天長長歎了口气,道:“看來一個男人若是太信任女人,他無論做什么事都注定要失敗的。”
  馬空群冷冷道:“他看錯了翠濃,也看錯了飛天蜘蛛。”
  花滿天道:“當時無論誰都沒有想到飛天蜘蛛是你找來的人。”
  馬空群道,“所以他們才會被飛天蜘蛛發現了秘密。”
  花滿天道:“所以飛天蜘蛛才會死。”
  馬空群道:“不錯,他想必是被慕容明珠殺了滅口的。”
  花滿天道:“但慕容明珠又怎會死了呢?”
  ;馬空群道:“飛天蜘蛛臨死時,手里必定握著一樣證据,這樣證据想必是慕容明珠身上的。”
  花滿天點點頭,他也想起了飛天蜘蛛那只緊握著的手。
  馬空群道:“云在天當然不會注意到飛天蜘蛛這只手,因為只有他知道飛天蜘蛛是死在誰手上的。”
  花滿天道:“但他卻未想到居然還有別人會注意到這只手,而且拿走了手里的證据。”
  馬空群道:“他生怕別人查出他們之間的關系,所以索性將慕容明珠也殺了滅口。”“”花滿天歎道:“看不出他竟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花滿天沉吟著,道:“還有兩件事不明白。”
  馬空群道,“你可以問。”
  花滿天道:“樂樂山乃武林名宿,慕容明珠也是家資巨万的世家子弟,以他們的身份地位,怎么會輕易地被他找來?”
  馬空群道:“慕容明珠早已在垂涎万馬堂這片基業,一心想擁為己有,一個人若有了貪心,就難免要被別人利用了。”
  花滿天點點頭,道:“越富有的人越貪心,這道理我們也明右:只不過…樂樂山又是怎么會被他打動的呢?”
  馬空群沉吟著,緩緩地道:“樂樂山并不是他找來的。”
  花滿天皺眉道:“不是他是誰?”
  馬空群道:“云在天本來就不是這計划的真正主謀人。”
  花滿天道:“哦?”
  馬空群道:“前天晚上,樂樂山、慕容明珠、傅紅雪、飛天蜘蛛,全部在自己屋里閉門未出,但你的馬場中,卻死了十三位兄弟。”。”
  花滿天恨恨道:“當時我還以為那是葉開下的毒手。”
  馬空群道:“凶手本來是想嫁禍給葉開的,想不到葉開居然也有人證。”
  花滿天道:“你認為凶手是云在天?”
  馬空群道:“也不是。”
  花滿天又皺眉道:“為什么不是?”
  馬空群沉著臉道:“我很了解他的武功,也很清楚那十三位兄弟的身手,就憑他要殺死那十三位兄弟只怕還很不易。”
  花滿天神色也很凝重,道:“所以你認為這其中必定還有另一個人?”
  馬空群道,“不錯。”
  花滿天道:“你認為這人才是真正的主謀?”
  馬空群道:“不錯。”
  花滿天道:“你知道這個人是誰?”
  馬空群并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緩緩道:“第一,這人和樂樂山的關系必定很深,所以樂樂山才會被他說動,來做這种事。”
  花滿天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有道理。”
  馬空群道:“第二,這人在万馬堂中的身份地位必定很高。”
  花滿天道:“怎見得?”
  馬空群淡淡道:“就因為他有這种身份,將我逼走后,他才能接管万馬堂。”
  花滿天沉思著,終于又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有道理。”
  馬空群道:“他想必是云在天平日很信服的人,所以云在天才會听命于他。”
  花滿天道:“有道理。”
  馬空群臉色沉重,道:“第四,他當然也是那十三位兄弟很信服的人,就因為他們對這人全沒有絲毫防范之心,所以才會遭了他的毒手。”
  花滿天忽然笑了笑,笑得非常奇怪,緩緩道:“就因為他和樂樂山的關系极深,所以才故意在別人面前作出互相厭惡之態,叫人看不出他們之間的關系。”
  馬空群道:“正是如此。”
  花滿天凝視著他,道:“這件事真是你自己看出來的?”
  馬空群道:“并不完全是。”
  花滿天道:“還有人泄漏了秘密給你?”
  馬空群道:“不錯。”
  花滿天道:“這人是誰?”
  馬空群道:“翠濃!”
  花滿天皺眉道:“又是她?”
  馬空群道:“云在天以為翠濃已對他死心塌地,沈三娘也認為翠濃對她忠心耿耿,卻不知……”
  花滿天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搶著說道:“他們全錯了,”馬空群點點頭。花滿天道:“其實翠濃是你的人。”
  馬空群道:“也不是。”
  花滿天道:“那么她究竟是……”
  馬空群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
  花滿天目中露出憎惡之色,冷冷道:“我當然知道,她是個婊子。”
  馬空群道:“你几時見婊子對人忠心耿耿過?”
  花滿天恨道:“不錯,一個人若連自己都能出賣,當然也能出賣別人。”
  馬空群淡淡道:“只不過她看來的确并不像是這种人。”
  花滿天忽又笑了笑,道:“這件事也給了我個教訓。”
  馬空群道:“什么教訓?”
  花滿天道:“婊子就是婊子,就算她長得像天仙一樣,她還是個婊子。”
  馬空群道:“你好像很少說這种粗話。”
  花滿天道:“我今天非但說了不少粗話,也說了不少笨話。”
  馬空群道:“現在你總該已明白了。”
  花滿天道:“現在是不是已太遲了?”
  馬空群道:“好像已太遲。”
  花滿天垂下頭,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你真正的仇人是傅紅雪?”
  馬空群道:“是的。”
  花滿天道:“我可以替你殺了他。”
  馬空群道:“那是我的事。”
  花滿天又沉默了很久,歎息著道:“我跟著你總算已有十几年。”
  馬空群道:“十六年。”
  花滿天道:“這十六年來,我也曾為這地方流過血,流過汗。”
  馬空群緩緩道:“這地方能有今日的局面,本不是一人之力所能造成的。”
  花滿天道:“我也只不過想將你逼走而已,并沒有想要殺你。”
  馬空群道:“院子里那棵大樹,你想必總是看到過的。”
  花滿天點點頭。
  馬空群道:“這些年來,它一直長得很快,長得很好。”
  花滿天目中露出一絲傷感之色,緩緩道:“我來的時候,它還沒有柵欄高,現在卻已連兩個人都抱不過來了。”
  馬空群道:“但你若要將它移走,它還是很快就會枯死。”
  花滿天只能承認。
  馬空群道:“我也和這棵樹一樣,我的根已在這里,若有人要我走,我也會枯死。”
  花滿天握緊雙拳,道:“所以……所以你一定也要我死。”
  馬空群看著他,緩緩道:“你自己說過,無論誰出賣我,都得死。”
  花滿天看著自己握劍的手,長歎一聲道:“我的确說過。”
  馬空群目中也有些黯然之色,道:“我本可逼你去跟傅紅雪交手的。”
  花滿天道:“我也一定會去。”
  馬空群道:“但我宁可自己動手,也不愿別人來殺你。”
  他一字字接著道:“因為你是万馬堂的人,因為你也曾是我的朋友。”
  花滿天道:“我……我不明白。”
  馬空群道:“你問。”
  花滿天忽然抬起頭,盯著他,厲聲道:“我辛苦奮斗十余年,到現在還是一無所有,還得像奴才般听命于你,你若是我,你會不會也像我這么做?”
  馬空群想也不想,立刻接口說道:“我會的,只不過。…”
  他目中露出刀一般的光,接著道:“我若做得不机密,被人發現,我也死而無怨。”
  花滿天盯著他,忽然仰面而笑,道:“好,好一個死而無怨,只可惜我還未必就會死在你手里。”
  他長劍一揮,劍花如落花飛舞,厲聲道:“只要你能殺得了我,我也一樣死而無怨。”
  、馬空群道,“很好,這才是男子漢說的話。”
  花滿天道:“你為何還不站起來?”
  馬空群淡淡道:“我坐在這里,也一樣能殺你。”
  花滿天笑聲已停止,握劍的手背上,已有一條條青筋凸起。馬空群卻還是靜靜地坐在那里,靜靜地凝視著掌中彎刀。
  他竟連看都不再看花滿天一眼,他全身的血肉卻似已突然變成鋼鐵。
  花滿天盯著他,一步步走過來,劍尖不停的顫動,握劍的手似也在顫抖。
  突然間他輕叱一聲,劍光化為長虹,人也跟著飛起。
  這一劍并沒有攻向馬空群,他連人帶劍,閃電般向窗外沖了出去。
  馬空群突然歎道:“可惜……”
  這兩個字出口,他的人也已掠起,彎刀也化為了銀虹。
  “叮”的一聲,刀劍相擊,刀光突然一緊,沿著劍鋒削過去。
  花滿天并不是個不懂得用劍的人,他劍法變化之快,海內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但這一次,他忽然發現自己所有的變化已全部被人先一步封死。
  他身子凌空,正是新力未生、余力將盡的時候,銀虹般的刀光已封住了他的臉,閉住了他的呼吸,他突然覺得很冷,冷得可怕。
  “你若有勇气和我一戰,我也許會饒了你的。”
  這就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話。
  雷電已停了,天色卻更陰暗。
  馬空群又靜靜地坐在那里,看來仿佛很疲倦,也很傷感。
  在他面前的,是公孫斷、云在天、花滿天三個人的尸身。這本是他最親近的朋友,最得力的部下,現在都已變成了沒有生命、沒有情感的尸体,就和三個陌生人的尸体一樣。
  但活著的人卻絕不會沒有情感的。又有誰能了解這身經百戰的垂暮老人的心情,他究竟有過什么?現在還剩下些什么?
  牆上的血也干了,一串串血珠,就像是用顏料畫上去的。
  兩個人悄悄地走進來,看見這情況,立刻屏住了呼吸。
  馬空群沒有回頭,過了很久,才沉聲道:“傳下令去,万馬堂內所有兄弟,一律齋戒茹索,即刻准備兩位場主和公孫先生的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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