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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賣雞蛋的老太婆


   

  壺已斜,酒未倒出。
  杯在手,停頓空中。
  手拈棋,遲遲未落。
   

  庭園深深,深几許?
  園中有松竹、花草、小橋、流水、假山、亭閣,花木問甚至還有黃大白兔、仙鶴馴鹿。
  那些馴鹿、白兔雖是木石所塑,但也雕塑得栩栩如生,仿佛只要一招手,他們就會跑到你面前。
  樹是青的,花是香的,“猴園”里的庭園竟然是如此的优美祥和,如此的令人心曠神怡,散發出誘人的气息。
  但是卻看不到一只猴子。
  大的、小的、老的、年輕的、公猴、母猴,不管什么樣的猴子,葉開連一只也沒有看到。
  在他還沒有踏入大門時,他早就發覺這一點了,不但猴子沒有看到,連猴子的“吱吱”叫聲也沒有听見了。
  “猴園”里沒有猴子,這是怎么一回事?
  八角亭里地上的影子漸漸縮短,日已當中了。
  三個多時辰已過去了,葉開他們三個人都沒有動,連指尖也沒有動,每個人的手都穩如磐石。
  地上的影子又漸漸由短而長。
  日已偏西。
  葉開的手只要稍有顫抖,酒便傾出,但三個時辰又過去了,他的手還是如磐石般動也不動。
  追風叟的神情本來很安祥,目中本來還帶著一絲譏誚之意,但現在卻已漸漸有了變化,變得有些惊异,有些不耐。
  他自然不知道葉開的苦處。
  葉開只覺得手里的酒壺越來越重,似已變得重逾千斤,手臂由酸而麻,由麻而疼,疼得宛如被千万根針在刺著。
  他的頭皮也猶如針刺,汗已濕透了衣裳,但他還是咬緊牙關,忍耐著,盡力使自己心里不去想這件事。
  因為他知道現在絕不能動。
  他們全身雖然都沒有任何動作,但卻比用最鋒利的刀劍搏斗還要險惡。
  壺中的酒若流出,葉開的血只怕也要流出來。
  這是一場內力、定力、体力和耐力的決斗。
  這是一場絕對靜止的決斗,所以這也是一場空前未有的決斗。
  葉開雖然早就在万馬堂的迎賓處和追風叟他們比過一次“無形的交手”,但那一戰絕對比不上這一戰。
  這一場決斗由上午開始,直到黃昏,己延續了將近六個時辰,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走過來瞧一瞧。
  難道這么大的“猴園”只住了追風叟和月婆婆兩個人而已?
  或是住在這里的人,只關心自己而已,別人無論在干什么,無論是死是活,都絕不會有人關心的。
  暮色四合。
  八角亭后的大廳中已不知何時亮起了燈火,走廊上的宮紗燈籠也不知何時被何人點燃了。
  燈光自遠處照過來,照在追風叟的臉上,他臉色蒼白,眼角的肌肉已在輕微地跳動,但他的手還是穩如磐石。
  葉開几乎已气餒,几乎已要崩潰了,他的信心已開始動搖,手也將開始動搖,他知道自己已無法再支持下去了。
  但就在這時,只听“嗤”的一聲,月婆婆手里拈著的棋子突然射出,“當”的一聲,酒壺的壺嘴如被刀削般落下、跌碎。
  壺嘴斷,酒涌出,入酒杯。
  酒杯已滿,追風叟手縮回,慢慢地啜著杯中酒,再也沒有看葉開一眼。
  葉開慢慢地放下酒壺,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曲橋,微微抬頭,夜色蒼茫。燈光已滿院。
  他站在橋頭,凝注著庭院深處的一盞紗燈,久久未舉步,他從來也未發現,燈光竟是如此柔和,如此親切。
  ——能活著,畢竟不是件坏事。
  只有經歷過死亡恐懼的人,才知道生命之可貴。
   

  葉開緩緩地回過頭看向八角亭,亭里的追風叟和月婆婆已不知何時离去了,只留下了一盤殘棋。
  整座庭園只剩下葉開一人,和那永遠不斷的流水聲。
  今夕有星有月。
  月色朦朧,將葉開的身影投射在橋下的水面上,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水光中粼粼晃動著。
  這時他忽然發覺有人走上了曲橋,他一回過頭就看見有一個人向他走了過來。
  一個非常有規矩的人,走路的樣子規規矩矩,穿的衣服規規矩矩,言語神態也規規矩矩,無論做什么事都不會讓人覺得過份。
  ——名門世家中的仆役總管,歷史悠久的酒樓店舖中的掌柜,通常都是這种人。
  因為他們通常都是小廝學徒出身,從小就受到別人無法想象的嚴格訓練,歷盡艱苦才爬升到現在這种地位,所以他們絕不會做出任何一件逾越規矩的事,絕不會讓任何人覺得討厭。
  這么樣的一個人,規規矩矩地向葉開走過來,向葉開微笑行禮。
  “小人趙剛。”他說:“趙錢孫李的趙,剛起床的剛。”
  趙剛的微笑和態度雖然恭謹有禮,卻不會讓人覺得有一點諂媚的感覺,他說:“玉老爺特地要小人來迎候您的大駕。”
  “王老爺?”葉開說:“王老先生?”
  “是。”
  “你知道我要來?”葉開又問:“你知道我是誰?”
  “小人知道。”趙剛說:“大爺是葉開葉大俠。”
  他向葉開微微一笑,然后側開身子,又說:“請,王老爺在大廳恭候。”
  大廳就在庭園最深處,也就是燈火最亮的那一間。
  葉開微笑舉步,走過趙剛,走向燈火輝煌處,也走入了他那不可知的“未來”。
  天還未黑時,風鈴就已在廚房里開始忙碌做晚飯的事了。
  炊煙冉冉地從煙囪里冒出,白色的煙霧伴著灰蒙蒙的天色,更襯出這山中小木屋的溫馨气氛。
  傅紅雪就坐在院子中木椅上,那雙漆黑卻又帶著無邊寂寞的眸子正凝注著廚房里忙碌的風鈴。
  恬靜的日子,賢淑美麗的妻子,溫暖的家庭,就正是每個浪子所向往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個辛勤的佃戶,一大早就出去做工,到了傍晚時,帶著一身泥土和疲累回來了。
  一個賢淑的妻子,早已用她纖弱柔和的手,為他炒好了几樣菜,溫熱了一壺酒,然后陪著他吃飯,甚至陪他喝個一兩杯。
  這是多么甜蜜快樂的生活。
  ——只可惜這种生活都如星辰般的距离浪子們好遠、好遠。
  遠得都讓浪子們忘了有這种生活的存在。
  如果這個正在廚房里炒菜煮飯的人是傅紅雪心愛的人,如果這個山中小居正是他們甜蜜快樂的窩,那么傅紅雪是否愿意過這种日子呢?
  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
  就連傅紅雪自己都無法回答——不是無法,而是不愿去想這個問題,甚至不敢去想這個問題。
  所以他很快地將目光收回,轉頭看挂在屋檐下的那串正在“叮當”響的風鈴。
  這串鳳鈴是“風鈴”挂上去的。
  山風隨著暮色而來,吹響了風鈴,也帶來了廚房里的陣陣飯香。
  又該吃晚飯了,一天又快過去了,然后又是“明天”的到來。
  “明天”又會是一個什么樣子的日子呢?
  這也是浪子們所不敢想的事。
  過一天算一天,今天有得吃,就多吃一點,今天有得喝,就多喝一點,至于“明天”,那是明天的事了。
  今天在豪華酒樓里吃喝玩樂,明天說不定己死在陰溝里;今天是脂粉堆中的多情郎,明天說不定是被踢出大門的醉漢;今天是揮金如上的大爺,明天說不定已成了綣伏在屋角的可怜人。
  ——世事多變化,又有哪個人能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是個什么樣的日子呢?
  所以做人就該珍惜“現在”,好好地把握“現在”,也唯有“現在”,才是最真實的。
  ——不要等到失去后,才去后悔為什么沒有好好珍惜那段“過去”呢?
   

  星月在天,夜色深沉。
  風鈴將飯菜擺好后,才走出廚房,走進院子,正准備叫傅紅雪吃飯時,她忽然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太婆,左手拄著根拐杖,右手提著個青布包袱,沿著山路踽踽獨行,腰彎得就像是個蝦米。
  看著這個老太婆,風鈴的眉頭微微皺起:“這附近還有別的人家?”
  “沒有。”傅紅雪淡淡他說:“最近的也要在山腳下七八里外。”
  風鈴不再問了,這時老太婆已經走到院子外,喘息著,陪著笑臉說:“兩位先生太太,要不要買几個雞蛋?”
  風鈴忽然笑了:“雞蛋新不新鮮?”
  “當然新鮮。”老太婆笑著說:“不信你摸摸看,還是熱的哩。”
  老太婆走進院子,蹲在地上,解開青布包袱,包袱里的雞蛋果然又大又圓,老太婆抬起了一枚雞蛋,又笑著說:“新鮮的雞蛋生吃最滋補,用開水沖著吃也很——。”
  老太婆的臉驟然扭曲,她忽然抬起手來,似乎想將手里的蛋擲出,但人已倒了下去。
  老太婆的人一倒地,就有條黑衣人影從山坳后竄出,三五個起落,已掠人院,什么話都不說,一把抄起了老太婆的雞蛋包袱,遠遠擲出,落入了黑暗中。
  然后就听見了“轟”的一聲,火光夾雜著樹葉泥土,沖天而起。
  等火光消失,泥土紛落后,黑衣人才長長吐出口气:“好險。”
  風鈴臉色己變了,似己連話都說不出,她雙眼直盯著地上的老太婆。
  傅紅雪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還是冷冷地站在那里,一雙冷漠的眼睛,依然冷冷地直視著黑暗中的某處。
  黑衣人轉過身,面對著傅紅雪:“閣下難道沒有看出這位老太婆是什么人?”
  傅紅雪搖搖頭。
  黑衣人忽然壓低聲音說:“她就是從万馬堂派來行刺閣下的。”
  “万馬堂?”傅紅雪說。
  “是的,我從——。”
  黑衣人話還未說出,身子突地一陣扭曲,臉已變形了,嘴角也流出鮮血,血一流出,就變成黑的。
  一看見這個情形,風鈴的臉色也變了。
  黑衣人雙手捧著肚子,人已倒下,掙扎著說:“快……快,我身上的木瓶中有解藥……炔……快……。”
  風鈴正想奔過去拿,傅紅雪卻一把拉住了她。
  黑衣人的神情更痛苦,硬聲說:“求求你……快,快……再遲就來不及了……”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他,冷冷地說:“解藥在你身上,你自己為何不拿?”
  “你難道看不出他已不能動了。”風鈴急著說:“我們怎能見死不救?”
  “是嗎?”傅紅雪忽然冷冷笑著:“他死不了的。”
  听見這話,黑衣人的臉又一陣扭曲,突然箭一般的從地上竄起,揚手打出了七點烏星。
  那本已死在地上的老太婆竟也忽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揮手,擲出了兩枚雞蛋。
  這一突來的變化,風鈴愣了一下,但傅紅雪卻已冷笑了,他不但沒有閃避,反而迎了上去,兩枚雞蛋忽然已到了他手里,滑人了他的衣袖。
  那由黑衣人打出的七點寒星,也被傅紅雪的左手一揮,七顆暗器就“篤、篤”釘在刀鞘上。
  一擊未中,老太婆凌空一個翻身,倒竄而出,可是她的人還未落定時,忽然發現傅紅雪已到了她面前。
  老太婆雖惊卻不亂,她雙拳齊出,雙鋒貫耳地打向傅紅雪的左右太陽穴。
  她的出手雖快,但她的雙掌還未到時,傅紅雪的手掌已從她的雙拳中穿過,然后拍在她的胸堂上。
  輕輕一拍。
  老太婆的人就像是被釘入地下似的,雙臂垂下,人也不能動了,然后她就听見了一陣骨頭斷裂的聲音,這時她才看見本已站在她面前的傅紅雪,忽然間已站到了黑衣人的面前,用一條手臂挾住了黑衣人。
  挾緊、放松,黑衣人忽然間就像是一堆軟泥般倒下去,斷裂的肋骨斜斜刺出,穿破了衣裳,鮮血慢慢地滴落地上,慢慢地在地上散開,慢慢地滲入地中。
  傅紅雪冷冷地凝視著,目光帶著种深思之色,就仿佛他這一生中從未見過流血一樣。
  老太婆不停地顫抖。
  也不知是因為傅紅雪那种奇特的掌力,還是因為夜風寒冷,抑或是因為那骨頭碎裂的聲音,她忽然恐懼得像是個剛從惡夢中惊醒的孩子。
  傅紅雪回過身,冷冷地望著她。
  老太婆忍不住地又打了個冷顫,抖著聲音說:“我已是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你難道還想……殺我嗎?”
  傅紅雪沒有說話,他忽然一把揪住老太婆那蒼蒼的白發,用力拉了下來,帶著她的臉皮一起拉了直來,就露出了另張臉。
  一張瘦小、蜡黃、畏怯,但卻十分年輕的臉。
  對于這個變化,風鈴又是一怔,她不懂傅紅雪是如何看出這個老太婆是偽裝的。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這個畏怯的年輕人:“你知道我是誰?”
  年輕人舔舔發干的嘴唇道:“我……我知道。”
  “那么你就該知道,我至少有三十种法子可以讓你后悔為什么要生下來。”傅紅雪淡淡他說。
  年輕人勉強地點了點頭,臉上已無血色。
  “我問你說。”
  “我……我說……。”年輕人急忙說。
  “你是花滿天或是云在天的手下?”
  “是花堂主那一堂的。”
  “這一次你們一共來了几個人?”傅紅雪問。
  “連花堂主和云堂主在內,一共七個人。”年輕人說。
  “另外五個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年輕人搖著頭:“我真的不知道。”
  “他們的人在哪里?”
  “就在山腳下。”年輕人說:“等著我們——。”
  年輕人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又听見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洗過手后,傅紅雪又恢复漠然的樣子,平平靜靜地坐下吃飯,就仿佛剛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似的。
  風鈴扒了几口飯后,忽然放下筷子,直盯著他看,看了有好一會儿,才問:“你吃得下?”
  “吃得下。”傅紅雪說:“如果你嘗過饑餓的滋味,那么你就一定吃得下了。”
  “你不怕万馬堂的人現在沖進來?”風鈴又問。
  “不會,現在不會。”傅紅雪說:“在還沒有查清我們的狀況時,他們不會輕舉妄動的,你放心。”
  傅紅雪挾了口菜,等完全嚼碎吞下后,他才又說:“天亮以前,他們絕對不會來打扰我們的。”
   

  一踏入大廳,葉開就感覺到“猴園”的王老先生,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從屋內的裝演擺飾,就可以看出主人的個性。
  這個大廳并沒有很大,里面的家俱也不是那种暴發戶的款式,但卻很精美實用。
  每件家俱擺的地方,都絕對讓你覺得很舒服,而且用起來也很方便,令你絲毫不會覺得哪件家俱是多余的。
  人也是一樣。
  這位王老先生給人的印象,不是那种討厭,或者會惊訝的感覺。
  看見他,你會感覺到就好像在一個純朴的小鎮上,看見一個慈祥和藹可親的老祖父在逗小孫子似的。
  ——他的年紀雖然已大了,可是他會幫你帶帶小孩,在空閒時,偶爾還會幫你做做家事。
  這么樣的一個人,你會認為他是多余的嗎?
  葉開看見王老先生時,就是這种感覺。
  他的人雖然坐在主位上,可是你絕對不會看出他有任何一點气勢凌人的感覺。
  看見葉開走進,他就露出了很慈祥可親的笑容,然后用那老祖父似的慈祥聲音說:“坐吧!年輕人。”
  大廳中央擺著一個大圓桌,桌上只放了兩付碗筷,沒有菜,看來今天這頓晚飯,只有葉開和王老先生兩人而已。
  別人露出了那么慈祥的笑容,葉開又怎能吝嗇呢?他當然也笑了,笑著坐在王老先生的對面。
  菜未上桌,大概是等客人的到來,現在葉開已坐妥了,菜該上了吧?
  果然,這時王老先生已招手,輕拍了三下,響聲剛落,葉開就听見了有人端菜出來的腳步聲音。
  可是等菜放到桌上時,葉開竟然嚇了一跳,他嚇的不是那盤菜,而是端菜的手。
  那是手嗎?
  嚴格說來,那不是“人”的手,那只是一雙有“人手”形,卻長滿了毛的手。
  葉開一轉頭,就看見了這一雙長毛手的主人了。
  猴子。
  端菜出的來,竟然是猴子。
  現在總算看見猴子了,可是葉開沒想到,“猴園”里的猴,竟然被訓練到如此地步。
  每只猴子端著一盤菜,很有規矩地排成一排,菜一放下,向王老先生微笑點點頭,然后立即回身走回去。
  猴子本是動物里最會吵的,可是這么多猴子竟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音,它們安靜且規矩地將菜端上,然后回去,就好像一隊訓練有素的仆役,甚至比仆役們的工作效率還要好。
  看見這种情形,葉開不由得苦笑。
  “傳說猴子是人類的祖先。”葉開說:“我現在已有點相信了。”
  “猴子是所有動物中最聰明的一种,它們不但很會摹仿人類的動作,連行為思想,都跟人很接近。”王老先生說:“你將一群猴子放在一起,它們最先開始的行為是爭奪權利。”
  “爭做猴王?”
  “是的。”王老先生說:“人一生下來,不也是就已開始爭奪了。”
  “那只是某部分的人而已。”葉開不以為然。
  “不是某部分,而是全人類。”王老先生說:“只是爭奪的目標不同而已。”
  王老先生倒了杯酒,又說:“有的爭奪權利,有的爭奪錢財,有的爭奪女人,有的爭奪事業,有的爭奪胜敗,有的爭奪地位,有的爭奪生存。”
  “有的只為了爭口气。”葉開笑了。
  “是的。”王老先生說:“所以人一生下來,就已開始在爭奪了。嬰儿出生,只為是爭生存;商人拼命做事,只為了爭錢財;賭徒沒命的賭,只為了爭胜負;書生的十年寒窗,只為了爭地位。”
  他喝了一口酒,接著又說:“你今天會來這里,不也為了爭個事實。”
  “事實?”
  “有關‘猴園’的傳說百十种。”王老先生說:“你來,難道只為吃頓飯而已?”
  “好,爽快。”葉開大笑:“這就該干這一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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