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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他們板著面孔回到卡米爾套房,在各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根据表情,看不出他們將作出什么樣的回答。不過多數人把外衣扔在自己的房間,卷起了襯衣袖,松開了領帶,似乎准備大干一場。桑迪看了看手表,他們已經离開了將近一個半小時。此時斯普羅林是他們的發言人。
  “關于那筆巨款,”他開了口。桑迪隨即知道,他們同意做這場交易,剩下的只是細節問題。“你的委托人愿意歸還多少”
  “全部。”
  “具体數字是多少?”
  “9000万美元。”
  “利息呢?”
  “你們還要利息?”
  “是的。”
  “為什么?”
  “只是為了公平?”
  “對誰公平?”
  “呃,對納稅者。”
  桑迪哈哈笑了起來。“你們不過是替聯邦政府工作罷了。從什么時候起你們開始考慮到納稅者的利益了?”
  “對于盜竊、貪污者,他們還款時都是這樣計算的。”莫里斯·馬斯特補充說。
  “怎樣計算?”桑迪問,“以什么利率計算?”
  “至少不能低于9%。”斯普羅林說,“這樣才夠公平。”
  “是嗎?國內收入署退還多付稅款的利率是多少?”
  沒有一個人能回答。“6%,”桑迪說,“政府所付的利率是可怜的6%。”
  當然,桑迪是事先有所准備的,他估計到會有這些問題,已經想好了答案。看到他們一個個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他覺得甚是好笑。
  “這么說你們愿意付6%了?”斯普羅林問。他用詞精确,語气緩慢。
  “當然不愿意。錢在我們手里,該由我們決定付多少利率。這和政府的做法是一碼事。我們估計,這些錢又將去填國防部的黑洞。”
  “我們不掌管這些錢。”杰恩斯說。他已經感到疲憊,無心作進一步解釋。
  “我們是這樣看待那筆巨款的。”桑迪說,“本來它已經付給了几個大騙子,再也拿不回來了。我的委托人察覺了此事,控制了錢,現在愿意歸還。”
  “這么說我們應該給予獎賞了?”杰恩斯問。
  “用不著,只需放棄利息。”
  “我們是要向華盛頓的人匯報的,”斯普羅林說。他的語气算不上懇求,但也有求助之意。“總得讓我們有個交待。”
  “我們付國內收入署的一半的利率,再也不能多付了。”
  斯普羅林不動聲色地說:“我會把詳情向司法部長匯報,希望他情緒很好。”
  “請轉達我的問候。”桑迪說。
  杰恩斯從筆記上抬起頭,“你是說付3%的利息?”
  “是的。從1992年3月26日至1996年11月1日。總數是1.13億。還有一些零頭,我們就忽略不計了。總數1.13億美元。”
  這個數字具有強大的說服力,不能不叫這些政府的雇員動心。他們每個人都把這個數字寫在自己的拍紙薄上。它看上去是那么龐大。既然能為納稅者拿回這么多錢,這筆交易完全值得。
  帕特里克愿意交還這么多錢僅意味著一個事實:他已經拿那9000万美元進行了高利潤投資。在此之前,斯普羅林曾讓他的部屬精心算了几筆賬。假定帕特里克將那筆巨款全部投資,并能每年獲得8%的利潤,那么他現在應該有1.31億美元。年利潤為10%的話,則有1.44億美元。當然,稅款沒有計算在內。顯然,帕特里克并沒有濫用那筆巨款,他依然是一個很富有的人。
  “還有你以拉尼根先生的名義提出的那個起訴,我們也很關心。”斯普羅林說。
  “我們將從起訴書中把聯邦調查局去掉,不過這需要杰恩斯先生的一些幫助,我們可以晚些時候討論。這不是主要的。”
  “好吧,容后再議。你的委托人什么時候能在大陪審團面前作證?”
  “無論什么時候都行。就身体狀況來說,他可以隨時出庭。”
  “我們打算盡快地處理這事。”
  “對于我的委托人來說,越快越好。”
  斯普羅林圈掉了核對單上的几個條目。“雙方均保密,不得泄露給新聞媒介,否則將會招致許多批評。”
  “我們不會透露一點風聲。”桑迪允諾說。
  “你們想讓米蘭達女士什么時候獲釋?”
  “明天。我們希望有人護送她從邁阿密的監獄前往秘密的候机室,她在上飛机前必須得到聯邦調查局的保護。”
  杰恩斯聳了聳肩,“沒問題。”他說。
  “還有問題嗎?”桑迪問。他搓了搓雙手,似乎激烈的爭論馬上就要開始。
  “政府方面要說的就這些。”斯普羅林說。
  “好,下面我有個建議。”桑迪說,仿佛他們有選擇似的,“我這里有兩個專門從事電腦操作的秘書。她們已經將初擬的交款協議和訴訟撤回書打印了出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拿到修訂稿。你們先在上面簽字,然后我帶著它去找我的委托人。我希望几個小時內把這件事了結掉。馬斯特先生,我建議你与聯邦法官聯系,盡快安排一次電話會議。我們用傳真机把訴訟撤回書傳給他。”
  “我們什么時候能拿到那些書面材料和錄音磁帶?”杰恩斯問。
  “如果接下去的几個小時里我們能把簽字和核准的手續辦妥,你們下午5點鐘就可以拿到。”
  “我需要用電話。”斯普羅林說。馬斯特和杰恩斯也有此需要。他們分別去了各個房問。
  一般的囚犯每天應有一小時的放風。此時是10月底,天气晴朗、涼爽,帕特里克決定享受這個合法權利。過道上的司法助理沒有同意。目前他們尚未接到命令。
  帕特里克打電話給卡爾·赫斯基,掃除了所有的障礙。与此同時,他問赫斯基能否去迪維遜街的羅塞蒂小吃店買兩個蟹肉奶酪餡的三明治,一道在露天吃午飯。赫斯基表示很樂意。
  兩人坐在一條木凳上吃著三明治。离他們不遠有個小噴泉,還有一棵矮小的楓樹。周圍是醫院的几幢房屋。卡爾也替几個司法助理買了三明治。他們坐在附近,剛好在听力所及范圍之外。
  對于卡米爾套房里正在進行的會談,卡爾一無所知。帕特里克沒有告訴他。反正帕里什在場,不久他會把情況告訴法官。
  “眼下人們對我有什么議論?”帕特里克問。那塊三明治,他已吃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他放回袋里。
  “小道傳聞沒有了,情況恢复正常。你的朋友還是你的朋友。”
  “我給几個朋友寫了信,你能轉交嗎?”
  “當然可以。”
  “謝謝。”
  “我听說你的女朋友在邁阿密被逮住了。”
  “是的。不過她很快就能獲釋,只是護照出了個小岔子。”
  卡爾咬了一大口三明治,默默地咀嚼。他漸漸習慣了兩人談話中不時穿插的長時間沉默。每次都是他尋找話題,而帕特里克不會主動發話。
  “外面的空气真新鮮。”他終于開口說,“謝謝你的幫助。”
  “你有權享受新鮮空气。”
  “你去過巴西嗎?”
  “沒有。”
  “你應該去。”
  “是像你一樣去,還是帶全家去?”
  “只是有空去看看。”
  “看海灘?”
  “不,別去海灘,也別去城市,而是到這個國家中部的空曠地帶。那里有碧藍的天空,清新的空气,美麗的土地,熱情單純的居民。卡爾,那里就是我的家。我恨不得馬上回到那里。”
  “恐怕還要過一段時期。”
  “有可能,但我可以等待。我不再是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已經死了。他處境艱難,備受煎熬。他臃腫肥胖,非常不幸。幸虧他死了,現在我是達尼洛,是達尼洛·席爾瓦,在另一個國家過著平靜的生活,感到從未有過的快樂。達尼洛可以等待。”
  而且有金錢美女。卡爾本想箎落一句,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達尼洛如何回巴西?”卡爾問。
  “我正在為此而努力。”
  “哎,帕特里克——我叫你帕特里克,沒叫達尼洛,該沒意見吧。”
  “沒意見。”
  “我想該把案子交給特魯塞爾法官了。很快就有一些動議要討論,將不得不做出裁決。我對你的幫助也只能到此結束。”
  “你遭到了非議?”
  “有一點,但動不了我一根汗毛。我不想傷害你。恐怕我拖得越久,人們的意見也越大。誰都知道我們是朋友。要知道,我幫著把你的骨灰盒放入墳墓的。”
  “可我還沒好好謝謝你。”
  “沒關系,你當時已經死了,所以別提了,那十分有趣。”
  “我知道。”
  “總之,我和特魯塞爾說過了,他准備接這個案子。我也把你遭受慘無人道的傷害的事和他說了,并讓他知道,對你來說,盡可能久地呆在這里是多么重要。他表示理解。”
  “謝謝。”
  “但你得有清醒的認識。在某個時候,你還是要被投入監獄。說不定你會在那里呆很長時問。”
  “卡爾,你認為我殺了那個孩子?”
  卡爾把吃剩的三明治放回袋里,開始喝冰茶。他不想隱瞞自己的看法。“情況看起來是令人怀疑的。首先,汽車里有人的遺骸,這說明一定有誰被殺。其次,聯邦調查局對1992年2月9日以及在此之前不久所有的失蹤人員進行了詳盡的電腦分析。佩珀是方圓三百英里內唯一沒被打听出下落的人。”
  “但這不足以使我定罪。”
  “你的問題不是要被定罪。”
  “你認為我殺了他?”
  “我不知道該有什么看法。我當了12年法官,親眼看到一些人承認了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犯罪事實。在特定的環境下,一個人是什么都能干出來的。”
  “于是你相信我殺了人?”
  “我不想相信,但事實又使我有所怀疑。”
  “你看我會殺人嗎?”
  “不會。但我同樣認為你不會裝死,不會竊取那9000万美元。你這几年的經歷充滿了意想不到的事。”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卡爾看了看手表。帕特里克從凳子上站起身,開始在庭院慢慢移步。
  卡米爾套房的午餐是一盤盤淡而無味的三明治。他們正在用餐時,四年前負責帕特里克案件的聯邦法官回了電話。眼下他在杰克遜審理案件,是抽空回的電話。馬斯特介紹了卡米爾套房會談的情況,該法官同意舉行電話會議。其后馬斯特扼要敘述了雙方的協議。該法官表示要听听桑迪的說法,桑迪作了表述。接下來該法官又向斯普羅林提了几個問題,情況變得复雜化了。談到一定時候,斯普羅林离席同該法官單獨進行了電話交談。他轉達了華盛頓高層的迫切愿望,即為了抓大魚而同拉尼根先生做交易。該法官又同帕里什單獨進行了電話交談。帕里什同樣讓他放心,拉尼根逃脫不了制裁。他确實面臨比較嚴重的指控。盡管帕里什不能保證,但拉尼根极有可能要坐許多年牢。
  該法官本來不愿如此倉促地行事,但礙于那些竭力促成此事的人的壓力,又考慮到几個在比洛克西出席會談的人的情面,發了慈悲,同意簽字撤銷聯邦對拉尼根的一切訴訟。訴訟撤回書被即刻電傳給他。他即刻簽字,將它電傳回來。
  趁他們繼續用餐之机,桑迪迅速驅車到了醫院。帕特里克正在房內給母親寫信,桑迪闖了進去。“成功啦!”他把協議書朝帕特里克的桌子上一扔。
  “我們得到了所要的一切。”他說。
  “撤銷所有的指控?”。
  “是的,法官剛剛簽了字。”
  “交出多少錢?”
  “9000万,加上3%的利息。”
  帕特里克閉上眼睛,攥緊了拳頭。他的錢財已經去掉了大部分,但仍剩下很多,足夠他和伊娃將來在某地定居,過平安快樂的生活。
  兩人一道瀏覽協議書。帕特里克在上面簽了字,然后桑迪拿著它迅速回到了卡米爾套房。
  到了下午2點,人群已經稀疏,但桑迪又將開始同兩家保險公司的第二次會談。他上前迎接塔爾博特·米姆斯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第一副總經理希諾爾特。希諾爾特帶有兩個公司自身的律師,不過他們的名字桑迪沒有留意。另外米姆斯也帶有一個合伙人和一個簽約律師。他們的名字桑迪同樣沒留意。一群人交換了名片后,由桑迪陪伴到了舉行第一次會談的同一客廳。兩位法庭記錄員也各就其位。
  杰恩斯和斯普羅林正呆在隔壁的書房同華盛頓上層通電話。其余的人被打發去了賭場。他們獲准消遣一小時,但不得喝酒。
  相比之下,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參加會談的人馬少得多,僅有哈爾·萊德,他的一位簽約律師和公司的首席律師科恩——一位衣著整齊的矮個男人。他們和客廳里的人作了不自然的介紹,坐下來听桑迪發話。桑迪已經准備了一些薄文件夾。他把這些薄文件夾分發給眾人,請他們翻閱。每個文件夾都有一份帕特里克控告聯邦調查局的起訴書和一套帕特里克傷口的彩照。兩家保險公司的代表事先都看過律師准備的材料,所以沒有誰感到意外。
  桑迪扼要地解釋了昨天所作的陳述,即聯邦調查局并沒有抓獲帕特里克,因而也就沒有對他造成傷害。真正傷害他的是斯特凡諾。而斯特凡諾又是奉三個客戶的旨意這樣干的。這三個客戶是:本尼·阿歷西亞,北方人壽互保公司和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他們的行為已构成了嚴重的犯罪。帕特里克完全可以對他們提出訴訟。
  “你打算怎樣證明斯特凡諾是奉三個客戶的旨意這樣干的?”培爾博特·米姆斯問。
  “請稍等片刻。”桑迪說。他拉開通往賭室的門,問杰恩斯能否耽擱一會儿。杰恩斯進了客廳,向眾人作了自我介紹。他饒有興趣地把斯特凡諾所敘述的搜尋帕特里克的經過描繪了一遍:三方出資,懸賞獲取信息,女營業員告密,巴西追蹤,外科醫生透露真情,冥王集團做交易,抓獲帕特里克,嚴刑逼供,等等。沒有一點遺漏。所有這些都是用阿歷西亞、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提供的錢干的,而且一切都是為了他們的利益。
  杰恩斯講得繪聲繪色,興奮异常。
  “有什么疑問嗎?”杰恩斯的敘述結束后,桑迪高興地問。
  沒有一個人吭聲。在過去的18個小時里,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希諾爾特和莫納克—西厄拉保險公司的科恩都未能查明,在他們的公司里究竟是誰同意雇請杰克·斯特凡諾的。而且要這樣做似乎是不可能的,因為線索已經被掐斷了。
  兩家保險公司都很大,都很富,都有不計其數的持股者,每年都要撥出巨額廣告費來維護自己的好聲譽。他們都不想為此事給自己找麻煩。
  “謝謝你,杰恩斯先生。”桑迪說。
  “需要的話,就到隔壁叫我。”杰恩斯說,似乎非常樂意再來做一些落井下石的工作。
  他的出現即使他們感到困惑,又使他們感到不安,為何聯邦調查局副局長會在比洛克西露面?為何他如此迫切地給他們定罪?
  “下面我們來做筆交易。”門關上后,桑迪說,“我方的要求很簡單,必須立即作出回答,沒有協商的余地。首先,希諾爾特先生,北方人壽互保公司對我的委托人的傷害足以補償它付給特魯迪·拉尼根的250万美元。你們倒不如回去,撤銷對待魯迪的起訴,讓她安靜地生活。她還有一個孩子要扶養。再說那筆錢也差不多被她花光了。你只要撤銷對特魯迪的起訴,我的委托人就對貴公司傷害他人身的行為不予追究。”
  “沒別的要求?”塔爾博特·米姆斯不相信似的問。
  “是的,沒別的要求。”
  “成交。”
  “我們是不是商量一下?”希諾爾特說,他仍然拉長著臉。
  “用不著商量。”米姆斯對自己的委托人說,“事情明擺著,這是很合算的交易,我們就按他說的辦。”
  “我想仔細算算。”
  “你還要算什么?”米姆斯惱怒地對希諾爾特說,“如果你希望我繼續當你們的法律代表,就馬上同意做這筆交易。”
  希諾爾特不再做聲了。
  “我們同意成交。”米姆斯說。
  “希諾爾特先生呢?”桑迪問。
  “呃,行,我想這樣可以。”
  “好。我已經草擬了一份協議書,放在隔壁的房問。你們是不是去看看。下面我需要和萊德先生及其委托人單獨談几句話。”
  米姆斯領著自己的人离開了。桑迪鎖上門,面朝科恩先生、哈爾·萊德和他的簽約律師。“你們的交易恐怕和他們有點不同。他們之所以如此輕松地脫离關系,是因為有樁离婚案。這事棘手而复雜,我的委托人可以利用他對北方人壽互保公司的索賠要求使自己在离婚中取得主動。不幸的是,你們的情況不一樣。雇請斯特凡諾,他們出了50万。你們出的錢是他們的兩倍。所以你們的罪行比較嚴重,該索賠的錢也比他們多得多。”
  “你們打算要多少錢?”科恩問。
  “帕特里克并不想要你的錢,但是他非常關心那個孩子。她今年6歲,可她的母親花錢如流水。那正是北方人壽互保公司這么快就認輸的原因——他們很難從拉尼根太太那里追回那筆保險費。帕特里克想為那孩子建立一筆數額不大的信托基金。該基金她母親無權過問。”
  “多少錢?”
  “25万美元,外加同樣多的律師費用,總共50万美元。悄悄地付給,這樣不至于使你的委托人尷尬。”
  對于人身傷害案和誤傷至死案,沿海地區法院歷來有重罰的習慣。哈爾·萊德曾經對科恩說,法院可以對阿歷西亞和兩家保險公司傷害帕特里克的行為做出賠款數百万美元的裁決。科恩來自加利福尼亞州,對此當然不會不知道。該公司急于就此事達成和解。
  “我們付了50万美元后,”科恩說,“一切訴訟都停止?”
  “是的。”
  “我們同意做這筆交易。”
  桑迪打開一個文件夾,取出几頁紙。“我已經草擬了一份協議書,你們拿去看看。”他把協議書交給他們,离開了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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