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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那個地方在坎登城商業區大街邊上的一條名叫鷹街的小胡同里。“十五號,就在這儿,”布萊克說。迪龍放慢了車速。
  胡同兩邊排列著一幢幢建造于維多利亞鼎盛時期的別墅,造型變化多端。顯然,這是個房地產經紀商們稱之為很有前途的地區,因為從事特定專業的年輕人搬進來后,往往大興土木裝修一番。結果有的房屋看上去破舊不堪,其他的則安裝了新窗戶和百葉窗,門上飾有黃銅,油漆得鮮亮。
  十五號哪一類都不适用于它。它算不上完全破舊不堪,但也不顯得特別高檔。迪龍在鷹街的盡頭拐了回來。那里有一座老教堂,外表看上去是典型的維多利亞風格,后面是塊墓地。墓地的柵欄上開了一道門,里面有一兩條長椅子和几盞老式街燈。他拐了個彎往回開,在坎登城商業區大街邊上停了車。
  他們走著回來。布萊克說:“你想怎么處置這件事?”
  “我一點主意都沒有。”迪龍坦白地說。
  “你看,我們跟他談過之后,不可能對他放任自由,像個流竄的小偷一樣。”
  “我們有一間安全房,可以把他關在那里。”迪龍說。
  “要是猶大想跟他聯系了怎么辦?起疑心了呢?”
  “布萊克,我們現在只剩下四天了。可能到了該碰碰運气的時候了。讓我們找到這個伯格,嚇嚇他。無論如何讓他見鬼去吧。瑪麗和漢納更加重要。”
  他們打開大門,走上台階,拉響了門鈴。房子里又黑又靜。迪龍又拉了拉門鈴。“沒用,”他最后說。當他轉向布萊克時,隔壁房子的門開了,那是幢屬于破舊不堪一類的房子。從里面走出一個年輕女子。
  她的一頭金發上戴了頂黑色貝雷帽,身被黑色塑料雨衣和同樣顏色的塑料雨鞋。“你們肯定不是找我吧?”她問。
  “不。我們找伯格先生,”迪龍告訴她。
  她鎖上了門。“很抱歉,我想可能是由于生意的緣故吧,他絕大部分時間都出門在外。他妻子离開他之后一直一個人過日子。他欠你們錢嗎?”
  “天哪,不,”迪龍說,“我們只是他的顧客。他是我們的律師。”
  “呃,他通常在晚間去吉奧餐廳用餐。在胡同口往右拐再走一百來碼就到了。”
  “非常感謝,”迪龍對她說。她迅速走開了,高跟鞋“篤篤”地敲擊著地面。
  “想想吧,我還沒吃飯呢。”布萊克說。
  “那么就去吉奧餐廳。只有一個問題。我們都知道我在馬廄街的小屋曾被他們用定向監听器竊听過。可能伯格也參加了,也可能沒有,不過他有可能听得出我的聲音,所以你只好單獨去吃了。”
  “可怜的肖恩,你會餓坏的,”布萊克不無同情地說,“不過我明白你的意思。”
  ……
  吉奧餐廳是一家店面很小的意大利家庭飲食店,有一二排火車座,桌子上舖著格子桌布,點著蜡燭。迪龍遠遠地站著,布萊克站在櫥窗前看著价目表。他轉過頭輕聲說:“他獨自一人,坐在從窗戶看過去第二個火車座上,正在看一本書,吃著意大利面食。他完全沉浸在書本中。你可以自己看看。”
  迪龍透過窗戶看進去,認出了伯格,然后退了回去。“你進去。我就呆在附近。他离開時,我們在鷹街抓住他。”
  “你是說跟他進入他的房子?”
  “不,他的顧客都不是等閒之輩,所以他在房子里可能采取了很好的安全措施,進去可能會有麻煩。我們把他抓到墓地去,在那里審問他。”
  “那么呆會儿見。”
  布萊克走了進去,一個侍者將他領到店堂另一頭的一張桌子邊上。他從吧台要了一杯紅葡萄酒,又點了帶肉九的意大利細面條。有人在他旁邊的一把椅子上留下了一張報紙,于是他開始看起報紙來,同時一只眼睛一直盯著伯格。
  迪龍走進隔了兩個門的一家賣各种三明治的雜貨舖里。他選了法國面包夾火腿和西紅柿,用塑料杯子從一台机器里灌了茶水,然后又走了出去。天下著小雨,他站在一家關了門的商店屋檐下,就著茶水吃著三明治。然后他抽了支煙,閒逛似的走過吉奧餐廳的櫥窗。
  伯格還在埋頭看書,不過此時已經在喝咖啡了,而布萊克則剛吃了一半。雨下大了.迪龍走回到車旁,開了門,看了看車內。車的后窗邊上的台架上有一把折疊傘。他拿了傘,打開撐在頭頂,沿著人行道往回走。走到吉奧餐廳窗子前正好看到伯格在付賬。侍者轉過身去時,布萊克招手讓他過去。
  伯格站起身來,從牆上的挂衣鉤上取下大衣,而此時布萊克還在付賬。伯格拿起書向門口走去。迪龍往后退了一步。伯格停住腳步,豎起衣領,走人雨中。迪龍跟上,与伯格保持几碼的距离。當他們拐人鷹街以后,布萊克追了上來,于是他們肩并肩繼續往前走,直到伯格到了他的家門口。
  當他開門的時候,迪龍大聲說:“是布朗先生嗎?”
  伯格停下手,轉過身。“請再說一遍。”
  “是喬治·布朗嗎?”迪龍笑嘻嘻地說。
  “對不起,你弄錯了。我姓伯格——保羅·伯格。”
  “當然,我們知道。不過你去旺茲沃斯監獄探視德默特·賴利的時候可是自稱布朗的。”布萊克·約翰遜說。
  “別否認這一點,”迪龍向他建議道,“我們在保安錄像上認出了你,所以我們知道你是誰,正如我們知道你是馬加比家族的一個成員,老猶大一伙人中的一個。”
  “你們是瘋了!”伯格說。
  “我可不這么認為。”迪龍一只手插在雨衣的右口袋里,他將袋蓋掀起,露出了沃爾特手槍。“正如你看到的,手槍裝上了消聲器,所以,假如我現在射殺你,誰也听不到一點聲音。”
  “你不敢。”
  “你們這伙人無惡不作,我還有什么不敢的?現在跟我們走,到墓地去。我們到那里去問問你。”他用沃爾特手槍使勁頂著伯格的腹部,“走,快走!”
  墓地柵欄內側有一個游廊,里面有一條長椅子。有一盞街燈就在附近,所以有足夠的光線。迪龍將伯格推倒在椅子上。
  “好了,猶大是個猶太右翼恐怖分子。他的追隨者叫馬加比家族成員,你是其中之一。他指使手下綁架了美利堅合眾國總統的女儿。他現在又綁架了總督察漢納·伯恩斯坦。”
  “真是胡說八道。”
  布萊克說:“得了,還是理智點吧。我們知道你就是在躍茲沃斯監獄探視德默特·賴利的喬治·布朗。我們從監獄的監視錄像上認出了你,而且我們還抓到了賴利。”
  “胡扯,你們不可能抓到他。”伯格說,開始暴露自己。
  “絕對是真的。今天早上在愛爾蘭找到了他,立即將他帶回了倫敦。他現在就在國防部。他會發誓指證你曾策動了一個計划,將他弄出監獄以便設陷阱在西西里抓住某個肖恩·迪龍,迪龍也會證實這件事。”
  “這是不可能的!”伯格說,完全落入了陷阱。
  “為什么?因為他死了,在華盛頓被謀殺了嗎?”迪龍摘下眼鏡時臉上的笑真是陰森可怕。“不,他沒死,因為我就在這里。”
  保羅·伯格恐懼地失聲叫了出來。
  “一切都安排得這么巧妙,”迪龍說,“連那個獄警杰克遜的死也是這么顧理成章。是你干的吧,伯格?我猜,你是怕他認出你來。誰知道呢?”迪龍點了一支煙,“但是即使是那個偉大的猶大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他正在衰敗下去,伯格,而你也會隨他一起覆沒。老實交代吧。”
  “我不能。他會派人殺了我。”
  正如全世界的警察(無論好坏)一樣,迪龍掏出了手槍。他怒火中燒,气得直發抖。他轉向布萊克說:“你听到了嗎?好吧,我來告訴你我會怎么做。我要親手殺了這個雜种。我是說,我們完全有理由殺他。”他用手指了指暮色中若隱若現的紀念碑和墓碑。
  “這里有足夠的空間將他埋了。”他轉向伯格,用沃爾特手槍使勁頂住他的下巴。“我現在就要殺了你,就在現在。”
  布萊克將他拉開。“你剛才可沒說要殺人。”他坐在伯格身邊。
  “看在上帝的分上,告訴他吧。”
  伯格渾身顫抖不止。“你們想知道什么?”
  “猶大怎么跟你聯系?”
  “我有一部特殊的移動電話,將賴利弄出旺茲沃斯監獄的計划就是通過它,猶大親自傳達給我的。”
  “你跟他見過面嗎?”
  “沒有,我是由另一個馬加比家族成員發展加入組織的。”
  這時布萊克搶過話頭,問:“那么猶大是從哪里發號施令的?”
  “我不知道。”
  “得了吧,小于,我不相信。”迪龍說。
  伯格的精神已經几近崩潰,很顯然,他說的是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出現一陣沉默。后來布萊克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問:“總督察伯恩斯坦是怎么回事?”
  “她是在她祖父的家門口被猶大的兩個親信抓進一輛救護車的。”
  “叫什么?”迪龍問。
  “阿倫和摩西。”
  迪龍朝布萊克說:“是在西西里綁架我的那兩個家伙。”
  “你在場嗎?”布萊克問。
  伯格點頭承認。“我們將她帶到蘇塞克斯的弗萊克斯比西部某個地方。那里有一個二戰時期遺留下來的雜草叢生的轟炸机基地。他們預備了一架‘嘉獎’號噴气式飛机等在那里,帶著她飛走了。我的任務是將救護車開回多金鎮遺棄。”
  “你不知道他們飛到哪里去嗎?”布萊克問。
  “不知道.我對天發誓。”
  他們兩人都看得出他說的是實話。迪龍突然想到了什么,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讓他們大有收獲。
  “你剛才說你是被一個馬加比家族成員發展加入這個組織的。這是為什么?”
  “我當時正參加一個由巴黎大學主辦的研討以色列國未來的會議。我參加了小組討論,直陳己見,我的觀點一向激進。”
  “然后呢?”
  “有一個律師主動接近我。他說他很欣賞我的演講,并請我出去吃飯。”
  “他是個馬加比家族成員嗎?”布萊克說。
  “對。我們坐在塞納河上的一條餐飲船上促膝而談。我在巴黎呆了四天,每天跟他見面。”
  “他就發展你入組織了?”
  “你怎么一點都听不出來呢?天呀,我是主動要求參加,成為組織的一分子的。”
  “然后万能的猶大攏你談話了?”迪龍說。
  “他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熱愛自己的祖國。”伯格稍微鎮定了些,好像找回了一點勇气。
  迪龍說:“那個在巴黎發展你的律師的姓名是什么,可別告訴我你記不得了。”
  “羅卡爾——邁克爾·羅卡爾。”
  “耶穌,圣母瑪麗亞,約瑟夫!”迪龍吃惊不小,轉向布萊克·約翰遜說:“那個德布里薩克家族律師。從某种意義上來說,他也該是泄露她身份的人。見鬼,甚至她被綁架時所在的科孚島上的小屋都是他的財產。”
  “看來,下一站就是巴黎了,”布萊克說,“他怎么處置?”
  迪龍轉向伯格說:“起來。”他把他拉了起來。“我們將把他送到安全房去。那里會有人看著他,直到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然后我們去見弗格森。”
  他們開始沿著鷹街走去,伯格被夾在中間,走過他的房子。他說:“你們會殺了我,是不是?并沒有什么安全房。”
  布萊克說:“是有的,別犯傻了。”
  “你在騙人!”伯格低聲說,突然飛快往前跑去。
  他們緊追不舍。他到了拐角處,想低頭跑過坎登城商業區大街,突然一輛雙層公交車橫沖過來,相撞已不可避免,只見他被拋入空中。
  一大群人圍了過來,人聲嘈雜。公交車司机神情沮喪地走下車來。一輛警車開過來停住,下來兩名警察,他們撥開人群擠上前去。一名警察單腿跪在伯格身邊檢查他的情況。
  他抬起頭來對同伴說:“沒救了,他死了。”
  人群中大家面露震惊之色,那個可怜的司机說:“不是我的錯。”
  有几個人附和說:“他說得對,這人自己沖上馬路的。”
  在人群的后面,迪龍朝布萊克點了點頭。他們走向自己的車,上車開走了。
  坐“嘉獎”號噴气式飛机航行一路無事。漢納一直不与綁架者搭腔,并盡可能地遠离阿倫和摩西。她接受了他們遞給她的咖啡和三明治,翻看著一些雜志,真是無聊透頂,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事可做呢,當然,可以不時地朝舷窗外看看。在三万英尺高空飛行,只見下面白云翻滾,根本無法知道身在何處。
  三個小時過后,不時看見下面出現蔚藍色的大海,這肯定是地中海了。出現了某個島嶼的海岸線,可是也拿不准到底在哪里。接下來又是一片云海。
  摩西忙著准備更多的咖啡,給駕駛員端去了些。阿倫一直沒有理睬她,顯然三個小時以來一直津津有味地讀著一本書。摩西回來又忙了一陣點心咖啡。他遞給阿倫一些三明治和咖啡。
  “還是老樣子嗎。總督察?”
  “不,只要咖啡。”
  她又凝視著窗外,遠遠地看見下面又出現一片陸地,然后云霧又包裹住了一切。肩膀上有人敲了一下,她轉過頭來,摩西遞給她咖啡。
  她喝著咖啡的時候,感覺到阿倫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著她,臉上還挂著一絲笑意,這當然激怒了她。
  “你覺得我好笑嗎?”
  “恰恰相反,我認為你是個非常出色的女子。你的祖父是拉比,你父親是了不起的外科醫生。你是個很富有的女子,上過劍橋大學,后來加入警察,成為該殺人時決不手軟的蘇格蘭場總督察,殺過几個人?兩個還是三個?”
  天哪,她多么恨他呀,可是當她搜腸刮肚想找出几句厲害的話來回敬時,卻怎么也張不了口。只見他慢騰騰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接過她的杯子。
  “我來拿,總督察,”他說,“你只管躺下睡一覺。你瞧,我們快到了。你不知道身在何處對大家都有好處。。
  咖啡有問題!
  當然,為時已晚,太晚了,正當她追悔莫及之際,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卡文迪什廣場他自己的公寓里,弗格森坐在壁爐旁邊听迪龍和布萊克·約翰遜匯報最新進展。他們說完了之后,他皺起眉頭考慮了一會儿。
  “奇怪,現在這個時候又引出了這個德布里薩克家族律師,這個邁克爾·羅卡爾。”
  “是的,可是他為這個家族操持家庭事務已經多年,”迪龍說,“假如有誰顯得毋需怀疑,那就是他了。然而我怀疑他肯定就是瑪麗真實身份的泄露者。他肯定知道了這件事,可能是偶然知道的。”
  “就像我們在聯邦調查局里過去常說的,”布萊克告訴他,“如果發生謀殺案,通常先檢查家庭成員。這里有個很有意思的問題。為什么像羅卡爾這樣的知名人士,上流社會的一部分,竟然也會跟馬加比家族成員沆瀣一气呢?”
  弗格森做出了決斷:“我要去查一查他。”
  “那樣明智嗎?”迪龍問。
  “噢,是的。這將是在絕密的情況之下,單線聯系。我要跟馬克斯·埃爾尼通話。”
  多年來法國情報机构可能比克格勃都要聲名顯赫。當它的名稱還是“國外資料收集与反間諜處”時,它就已經以其舉世無雙的高效率著稱于世。密特朗政府將它改組為“對外安全總局”,即DGSE。
  “對外安全總局”下轄五個處和數不清的部門。五處仍舊是行動處,當年曾粉碎了在阿爾及利亞和法國本土极其活躍的“秘密部隊組織”,從那以后還打擊了其他一些极為非法的組織。
  五處處長馬克斯·埃爾尼上校曾在印度支那戰場上當過傘兵,在奠邊府被俘過,后來又在阿爾及爾浴血奮戰,不過不是替他的許多戰友都支持的“秘密部隊組織”賣命,麗是投在戴高樂將軍的麾他身材挺拔,相貌高貴、出眾,滿頭白發,已經六十七歲的他也該退休了,可是問題在于法國總理就是不准。他現在正坐在莫爾捷大街“對外安全總局”總部自己的辦公桌邊上,研究著一份有關生活在法國的巴斯克分裂主義組織支持者的報告。這時,他接到了弗格森打來的熱線保密電話。
  “我親愛的查爾斯,”他的臉上現出真誠的喜悅之情,“好久沒有聯系了。你還好嗎?”
  “跟你一樣,且干著吧,”弗格森對他說,“首相不讓我走呀。”
  “他們都有這個習慣。這次來電話是公事公辦還是無事閒聊?”
  “就當做你欠我一個人情,現在來還。”
  “只要我辦得到的,你盡管說,這你是知道的,查爾斯。”
  “你認識德布里薩克家族嗎?”
  “當然了。我跟上將和他妻子都熟識。可惜的是現在他倆都已過世。只剩下那位迷人的女儿了,叫瑪麗,她目前是伯爵夫人。”
  “這些我都知道,”弗格森謹慎地說,“他們家的律師,邁克爾’羅卡爾,你能告訴我有關他的什么事情嗎?”
  埃爾尼一下子警覺起來:“他有什么問題嗎,查爾斯?”
  “也沒那么嚴重。這么說吧,他的名字意外地出現在我牽扯其中的一件事中。你如果能提供任何有關這個人的情況,我將不胜感激。”
  “很好。他完全沒有值得指摘的地方。得過榮譽勳章,是位出色的律師,為法國几個最大的家族當過律師。社會各階層人士都接受他。”
  “結婚了?”
  “結過婚,可是他妻子几年前死了。沒有孩子。多年來她一直疾病纏身。她在戰時吃盡了苦頭。”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羅卡爾是猶太人,他后來娶的這個女孩也是。在維西政權當政的時候,這兩個孩子隨同他們的家人和其他成千上万個猶太家庭被移交到納粹手中。几經周折,他們被送進了奧斯維辛集中營。我猜想戰爭結束時他們大概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就我所知羅卡爾是他家唯一的幸存者。我不太清楚他妻子家的情況。”
  “謝謝你,”弗格森說,“很有意思。他現在住在哪里?”
  “我想他還是住在維克多·雨果大街的一套公寓里。瞧,查爾斯,我們這么多年的交情下來,我對你也夠了解的了,我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
  “馬克斯,這次你可是大錯特錯了,”弗格森很圓滑地扯著謊,“提到他的名字是因為他跟我們一直關注的一家軍火公司有法律事務上的往來,而那家公司在跟伊朗做買賣,是這种事情。沒什么可讓你費腦筋的。真有什么事我會告訴你,這你是知道的。”
  “查爾斯,你這是在扯彌天大謊。”
  “別說了,馬克斯,”弗格森說,“假如有什么事你應該知道,我會告訴你的。”
  “那么糟糕?”
  “恐怕是吧。如果你能電傳給我他的照片,我會非常感謝的。”
  “好吧,不過要向我通報啊。”
  “只要可能,我會告訴你的,我向你保證。”
  “一個英國紳士的保證,”埃爾尼哈哈大笑,“現在你可真讓我擔心了。”說完,他關掉了電話。
  ……
  在橢圓形辦公室里,杰克·卡扎勒特正試圖詳細檢查一篇在次日歡迎日本政界人士代表團的午餐會上的演講。可是此刻要集中注意力是這么地困難。那件事情就在他的腦海里轉呀轉的。他放下手中的鋼筆,坐在那里苦思冥想。這時電話響了,是特殊的保密線。他伸手拿起電話。
  “總統先生,是查爾斯·弗格森。”
  “有進展嗎?”卡扎勒特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想您可以這么說吧。我們設法找到了那個自稱喬治·布朗的律師。”
  此刻卡扎勒特興奮起來。“就是在旺茲沃斯監獄探視賴利的那個人?”
  “就是他。”
  “他告訴了你們她在哪里?”
  “他并不知道。”
  “你怎么能這么肯定呢?”總統的聲音里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怒
  “還是讓布萊克·約翰遜來跟您說吧,總統先生。”
  出現一陣沉默,他可以听到他們在交談,然后傳來約翰遜的聲音。“總統先生,迪龍和我徹底地審問了那個家伙,他并不知道她在哪里。”
  “你用的是過去時態。”
  “是的,呢,他死了。請讓我給您解釋。”
  布萊克說完事情的經過之后,總統說:“這么說來猶大只是電話中的一個聲音而已。”
  “顯然這是他操縱事情的方式。這有點像當年共產党的地下支部系統。每個人只知道一兩個其他的同志。”
  “就像伯格只認識巴黎的那位姓羅卡爾的律師?”
  “正是。”
  “所以,下一站就是巴黎了?”卡扎勒特說。
  “完全正确。今晚太遲了,不過明天一大早迪龍和我就出發。”
  “好的。再讓准將听電話。”
  過了一會儿,弗格森說:“總統先生。”
  “你怎么想?”卡扎勒特問。
  “我已經跟法國情報部門的一位有影響的熟人通過話,是個交情很深的老朋友。他說,米歇爾還是孩子時在奧斯維辛集中營呆過,他的妻子也是。他是他家唯一的幸存者。”
  “天哪,”總統說,“這就是為什么他會成為馬加比家族成員的原因?”
  “看來是這么回事吧。”
  “好吧,我只能祈求布萊克和迪龍能從他那里得到所需的情報。”
  卡扎勒特坐著考慮這件事情。有人敲了一下門,特迪進來了,他的那條健全的胳膊下夾著几個文件夾。
  “有几份文件要您簽字,總統先生。”
  他將其中的一個文件夾放到桌上,把它打開。卡扎勒特說:“我剛跟弗格森和布萊克在電話上通了話。”
  “有什么進展嗎?”
  “可以這么說吧。”總統便向他描述了一番。
  特迪一下子激動起來。“這個叫羅卡爾的家伙肯定掌握著關鍵。見鬼,他肯定了解了您女儿的身世,然后告訴了猶大。”
  “這倒說得通。對了,我在什么地方簽字?”
  特迪指點著讓他簽完了那几份文件之后,便把它們一一疊好拿起。這當口,他胳膊下面還夾著的一個文件夾滑掉下來,几張紙撒落下來,其中一張正是瑪麗·德布里薩克畫的那張爪子上帶著閃電的黑色渡鴉炭筆素描畫。
  總統揀起素描畫,說:“特迪,你拿著這個到底在于什么呀?”
  “這是您女儿給迪龍畫的一張素描,總統先生。顯然,猶大有一只銀制打火机,上面就有這么一個飾章。迪龍覺得我們既然知道猶大曾參加過‘贖罪日戰爭’,這肯定是他所在的團的飾章。我買了本有關以色列軍隊分類標志的書,肩章、飾章等等,應有盡有。迪龍覺得如果我們知道了這一飾章所在的部隊,就可以查到他這個人。可是書里根本就沒有這种圖案。”
  “這是因為你沒找對書,”總統說,“爪子上帶有閃電的渡鴉。這是第801空降團的飾章。這個團是在越戰中匆匆建立起來的部隊建制之一。1969年1月我參加了在三角洲地區的大掃蕩行動。它們貼在左臂上。”
  “天哪!”特迪實在不敢相信。
  “我知道,”總統點頭說,“記得迪龍說過的嗎?猶大的口音听上去完全是美國人,可是他矢口否認。顯而易見他在說謊。如果他加入了第801空降團,那么他必定是美國人。”
  “你真他媽的說對了,他肯定是個美國人,而且可以打賭,像他這樣的家伙肯定是個軍官。”
  “有道理。”總統坐靠到椅背上,“我記得不錯的話,他們是從賓夕法尼亞州的蘭辛堡開拔的。有几個新建立的空降團就駐扎在那里。”
  “我要去查查看。”特迪說著就向門口走去。
  總統說:“等一會儿,特迪。假如他們建有檔案館,這是很有可能的,你要去查詢有關參加戰斗的軍官詳情的話,會不會出問題?”
  “我覺得猶大不可能專門派了自己的馬加比家族成員坐在那里專等著看有沒有人去做這种調查。當然,我不會那么直截了當的。就交給我好了。”
  十分鐘之后,特迪回來了。“是的,他們的确有一個檔案館。我跟館長通過話了,她是位聲音甜美的女士,名字叫瑪麗·凱利。從那里開拔了十二個空降團。我告訴她我供職于哥倫比亞大學歷史系,正脫產寫一本有關越南戰場上空降作戰的書。”
  “這么說真聰明,特迪,可是你到底要找什么呢?”
  “我們知道他告訴過迪龍他參加了‘贖罪日戰爭’。這是1973年的事。他還說他沒有參加‘六日戰爭’,那是1967年。為什么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卡扎勒特說,“因為他當時正在越南。”
  “所以我要查詢一下直接參戰的軍官名單,自然要著重查猶太軍官。”
  “可是特迪,有這么多猶太軍官呢。”
  “當然了,當年我的營長就是一個。”特迫突然不耐煩起來,有點忘乎所以了。“看在上帝的分上,杰克,做點事情總比什么都不做好。如果你授權的話,我早晨就可以從安德魯空軍基地坐噴气式飛机去那里。一會儿就能到。”
  杰克·卡扎勒特舉起一只手讓他平靜下來。“好吧,特迪,帶著我的祝福去吧。”他伸手拿起熱線保密電話。“我要讓弗格森知道這件事。”
  漢納·伯恩斯坦從黑暗中漂了回來。固定在拱形天花板上的小巧玲瓏的枝形吊燈發出很亮的光。房間里用黑木板嵌著牆,顯得很古色古香。床巨大無比。家具是棟木的,一張大波斯地毯舖在擦得捏亮的揀木地板上。
  她站起身來,走了几步,身子有些晃動。她走到裝有柵欄的窗戶前,朝窗外看去。映人她眼帘的——盡管她自己不知道——是跟瑪麗·德布里薩克從她房間里看到的一樣的風景:海灣,防波堤,堤的一邊停靠著快艇,另一邊是游艇,夜空群星璀璨,月光在水面上蕩漾。
  門開后阿倫進來,身后跟著端著托盤的戴維·布勞恩。“啊,能起來走動了,總督察。給你送來又香又濃的咖啡。喝過之后你會感覺好得多。”
  “就像上一次那樣?”
  “我別無選擇,這你知道。”
  “我在什么地方?”
  “別傻了。喝過咖啡,然后洗個澡,你會舒服多了。浴室在門的那邊。順便說一下,這位是戴維。”
  布勞恩用希伯萊語對阿倫說:“總督察?真讓人吃惊。”
  漢納用同一种語言說:“走,從這里出去,你們兩個都出去。”
  有一件事他說得沒錯。咖啡很起作用。她喝了兩杯,然后脫掉衣服,走進浴室站在冷水噴頭下足足沖了五分鐘。她大致擦了一下那一頭短發,然后用裝在牆上的干發器吹干。
  “跟在家里一樣各种享受應有盡有。”她輕聲自言自語,然后回到臥室穿上衣服。
  十分鐘之后,她正站在窗前觀望,這時,門鎖鑰匙響了。她轉過身,阿倫將門打開,進來后站到一邊。猶大跟了進來,身穿黑色跳傘服,頭戴頭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他正抽著雪茄煙,微笑時牙齒閃閃發亮:“這位就是了不起的總督察漢納·伯恩斯坦了。這么可愛的姑娘干這樣的工作,這是干什么?你應該結了婚,有三個孩子了。”
  “給她的主人做雞蛋湯面條嗎?”她問。
  “我喜歡這樣!”他用希伯萊語說,“對你的朋友迪龍的死深表遺憾,不過該去的就得去。听好了,從我听說的來看,那雜种几年前就該死了。”
  “他胜過你十倍。”她說。
  他哈哈大笑。“再也不可能了,不會了。”他轉向阿倫說:“帶她走。到了讓她見見我們的特殊客人的時候了。”
  瑪麗·德布里薩克正坐在畫架前畫畫,突然門開了,阿倫走了進來,后面跟著漢納和猶大。瑪麗皺起眉頭,放下畫筆。
  “怎么回事?”
  “我給你帶來了一個朋友,也可以說是一個同伴。”他轉向漢納說:“說呀,告訴她你是誰。”
  “我叫漢納·伯恩斯坦。”
  猶大打斷她的話。“嘿,直截了當說嘛。總督察漢納·伯恩斯坦。”瑪麗看上去大惑不解。“在西西里我們抓住迪龍的時候她就跟他在一起。那時我放她走,因為想要她能夠向她的上司匯報。后來我想到你一個人在這里,又因為我們干掉了迪龍而心情不好,所以阿倫和摩西飛到倫敦為你把她請來了。”他轉身向漢納說:“你一點都不介意,是不是?”
  她平靜地說:“你們到底為什么不滾開讓我們清靜清靜?”
  他又大笑起來。“嘿,我對你們可真夠好的。你們可以一起吃飯。”他對阿倫說:“你負責了。”說完,就走了出去。
  “我怎么知道你就是自我標榜的那個人?”瑪麗·德布里薩克問。
  “你是說那個雜种說的我的身份?”漢納說著,苦笑了一下,“我看,你必須相信我。我沒想到你還畫畫。畫得真好。”
  她向畫架走去,在桌子邊上停了一下,拿起上面的一支炭筆,在最上面的那張厚紙上寫著:迪龍還活著。瑪麗看了那几個宇,惊訝地盯著她。漢納又寫:這房間可能被竊听。到浴室去。
  瑪麗照她說的進了浴室,漢納跟了進去。她關上門,沖了抽水馬桶。“我們見了你父親——迪龍和我。迪龍知道他們隨后要殺他。所以假裝被殺死,把他們給騙了。至于怎么騙的就無關緊要了。”
  “噢,我的上帝啊!”
  “可能你的房間沒有被偷听,不過在任何情況下,從現在起,提到迪龍,我們還當他死了。”
  “好,我明白了。”
  “所以,他正在辦你的案子。”
  “也包括你的吧?”
  漢納微微一笑:“他是最棒的,伯爵夫人。猶大還不清楚自己在跟誰較量呢。現在,我們回到臥室去吧。”她又沖了一次抽水馬桶。她們回到臥室。“這么說來,你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在什么地方了?”
  “恐怕是的,你呢,總督察?”
  “我是在倫敦被綁架的,然后乘噴气式飛机飛到了不知哪里的這個地方。我們飛越了地中海,這我知道,后來他們在我的咖啡里下了藥。”
  “他們在科罕島抓了我之后給我打了一針昏迷藥。”瑪麗說。
  “我知道,迪龍告訴了我。”漢納搖著她的頭說,“可怜的肖恩。最后竟落得這么個下場,讓哪個無恥的職業殺手在背上射了兩槍。”
  門開了,戴維·布勞思推了輛送食物的小車進來了。“開飯了,女士們。”
  他開始布置餐桌,瑪麗說:“這是戴維,總督察,戴維·布勞恩。他喜歡我,真的,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又相信猶大是個真正了不起的人物。”
  “那么我所能說的就是他肯定是精神失常了。”漢納將戴維推到門口,“走,滾出去。我們自己會弄得好好的。”
  弗格森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他已經向迪龍和布萊克通報了有關特迪·格蘭特想去蘭辛堡調查的情況。他正坐在床上看書,突然猶大交給迪龍的那部特殊移動電話響了。弗格森讓它響了一陣,然后拿在手上。
  “是弗格森。”
  “你好,老朋友,只想讓你知道她安全抵達這里。現在她正在跟伯爵夫人一起用餐。現在已到了倒計時了,准將。我們還有多長時間呢?三天。天哪,杰克,卡扎勒特肯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開始哈哈大笑,弗格森關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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