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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對不起,女士。這是托尼家里。我不認識什么麥克·莫雷蒂。”
  “等一下!”詹妮弗尖聲叫了起來,“不要挂斷!”她強裝出平靜的聲調,說:“事情十分緊急。我……我是他朋友。我叫詹妮弗·帕克。我需要馬上跟他講話。”
  “听我說,女士,我講過……”
  “把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告訴他。”
  她把電話號碼講了一遍。詹妮弗緊張得結結巴巴地說道:“告……告訴他……”
  電話一下挂斷了。
  詹妮弗机械地放下電話听筒。她又想起了她原先想到的兩條出路,取其中之一還是雙管齊下好呢?羅伯特·迪·西爾瓦和聯邦調查局沒有什么理由不聯合起來共同努力搭救喬舒亞。問題是他們找到弗朗克·杰克遜的希望十分渺茫,她一想到這點,心里便急得几乎要發狂。時間也來不及了。“請讀明天的報紙吧。”弗朗克講這句話時語气那么肯定,毫無商量余地。詹妮弗肯定他不會再給她打電話,也不會給任何人留下找到他的線索。可是她必須采取措施,先找迪·西爾瓦試一試。想著想著,她便伸手去拿電話。手剛一碰到電話机,電話了零零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我是邁克爾·莫雷蒂。”
  “邁克爾!噢,邁克爾,幫幫我吧!我……”她大聲啜泣起來。電話听筒從她的手中滑落下來,她隨即惊恐万狀地拿了起來,生怕對方把電話挂斷了。“邁克爾?”
  “我在這儿,”他的聲音十分平靜,“鎮靜些,把發生的事告訴我。”
  “我……我會……”她大口大口地吐著气以控制顫抖。“我的儿子,喬舒亞。他……他被綁架走了。他們想要將他……殺死。”
  “你知道是誰把他綁走的嗎?”
  “知……知道的。那人叫弗朗克·杰克遜。”她的心怦怦直跳。
  “請把事情的始末告訴我,”他的聲音又平靜又自信。
  詹妮弗好不容易慢慢地把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你能把杰克遜的外貌告訴我嗎?”
  詹妮弗腦子里呈現出杰克遜的形象,她用几句話做了描述,邁克爾說:“你的介紹很管用。你知道他原來關押在哪儿嗎?”
  “在約利艾特。他告訴我他要殺死……”
  “他工作的汽車加油站在哪儿?”
  她把地址告訴了邁克爾。
  “你知道他住的那家汽車旅館的名字嗎?”
  “知道,可是記不起了。”她已忘掉了。她把指甲緊頂在腦門上,直至額角上滲出血來。她在搜索枯腸。
  驀地,她記了起來。“叫旅行井汽車旅館。在第十大街上,現在他肯定不會在那儿了。”
  “等著瞧吧。”
  “我要我的儿子活著回來。”
  邁克爾·莫雷蒂不作答,詹妮弗明白這是什么原因。
  “如果我們找到杰克遜的話……”
  詹妮弗深深吸了口气,戰栗著說:“干掉他!”
  “請守在電話机旁。”
  聯系中斷了。詹妮弗放下听筒,心里感到出奇的平靜,好像大功告成了似的。實際上她沒有任何理由對邁克爾·莫雷蒂如此信賴。從邏輯學角度來看,這一舉動是愚蠢和瘋狂的;可是邏輯學与這种事完全不相關。她的儿子的生命危在旦夕。她現在特地請了一個殺人犯來追捕另一名殺人犯。万一這辦法不能奏效……她想起了被那個人奸污過的女孩的尸体。
  詹妮弗前去照顧麥琪太太,給她裹好傷,送她上床睡覺。詹妮弗給她服鎮靜劑,可是麥琪太太用手推開了。
  “我睡不著,”她哭泣著,“啊!帕克太太,那人給喬舒亞服了安眠藥。”
  詹妮弗大惊失色地盯著她看。
  邁克爾·莫雷蒂坐在桌旁,面對著應召來的七個人。他已給三個人下了指令。
  他轉身對托馬斯·柯爾法克斯說:“湯姆,我要你利用你的那些內線關系去找諾塔拉斯警長,讓他把弗朗克·杰克遜的檔案材料全部找出來。有關他的材料我都要。”
  “這樣做要暴露內線哇。我認為還不是……”
  “別爭論了,執行吧。”
  柯爾法克斯生硬地說:“好吧。”
  邁克爾繼而對尼克·維多說:“去查一下杰克遜工作過的加油站,看看他是否常去附近的酒吧間,看看他有沒有什么朋友。”
  他對薩爾瓦多·費奧雷和約瑟夫·柯勒拉說:“到杰克遜住過的汽車旅館去。他可能已經离開那儿了。不過你們要查出他跟哪些人來往。我要知道他的伙伴都是些什么人。”他看了看手表。“現在是午夜。我給你們八小時找到杰克遜。”
  兩個人都朝門口走去。
  邁克爾叫住了他們:“一定要保證那孩子不發生任何意外。有情況就給我打電話。我等著。”
  邁克爾·莫雷蒂望著兩個人走出之后,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撥了一個號。
  凌晨一時。
  那間汽車旅館的客房并不寬敞,可是十分整洁。弗朗克·杰克遜喜歡把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條。他認為這能部分地反映他教養有素。百葉窗拉了下來,窗外的人看不見房里的一切。房門上了鎖,搭上了鏈條,門后還放把椅子頂著門。他走到喬舒亞睡著的床邊。孩子還在呼呼大睡,因為弗朗克·杰克遜硬給他塞下了三顆安眠藥。杰克遜做事從不抱僥幸心理,這是他值得自豪的地方,所以喬舒亞的手腳也用電線捆著,那住宅里的老管家也是用這种電線捆著的。杰克遜低頭望著熟睡的孩子,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陣悲戚之感。
  上帝啊,為什么人們老是迫使他干下一樁又一樁駭人听聞的勾當?他生性隨和、善良。可是當人們一個個反對你、攻擊你的時候,你不得不起來自衛。与他打交道的人往往低估了他的能量,這是他們的不幸。等他們認識到他比他們任何一個都机靈時,已經為時過晚了。
  警察來抓他之前半個小時他便知道了。當時他正給一輛雪夫萊轎車加油,忽然看見老板到辦公室去接電話。他自然不可能听到談話的內容,不過沒有這個必要。老板一邊輕聲地對電話說著話,一邊帶著一臉詭譎的神情望著自己。他立刻猜出了其中的奧妙,警察要找自己來了。帕克那只母狗像別人一樣,對他耍兩面派,讓警察來追捕他。老板電話還沒打完,杰克遜便抓起衣服,溜之大吉了。他花了不到三分鐘便在街上找到一輛沒有上鎖的汽車,用熱線發動了汽車,飛也似地向詹妮弗家駛去。
  杰克遜真該為自己的深謀遠慮感到自豪。除了他,還有誰會想到應該跟蹤詹妮弗,察訪她的住處呢?他是在詹妮弗保釋他出獄當天這樣干的。他把車子停在她家的街對面,忽見一個男孩出來迎接她,不覺吃了一惊。他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倆,當時便感到這孩子什么時候會對他有用的。這可真是個意外的收獲。那孩子大約便是詩人所說的命運的人質吧。
  杰克遜想起那女管家當時嚇得魂不附体的情景,不禁暗自好笑。他把電線纏在她的手腕和腳踝上時,心里直想笑。倒不是他喜歡這么干,實在是出于無奈。那個管家還以為他要強奸她呢。實際上他很討厭她。一切女人使他討厭,只有他圣洁的母親除外。女人個個都是賤貨,不干不淨的,連他那當妓女的姐姐也不例外。只有小孩子天真無邪。他想起了上次被他劫持的那個女孩。她長得標致,一頭長長的金黃色鬈發,可是她必須為她母親的罪孽付出代价。是她的母親使杰克遜失去了工作。人們常常不讓你規規矩矩地掙錢過日子,一旦你沖破了他們那些愚蠢的法律,又懲罰你。男人已經夠可惡的了,而女人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們是豬玀,總要玷污你心中的圣洁。女招待克拉拉就是其中一個。眼下他准備帶她去加拿大。她倒是真心愛上了他,以為他是個堂堂正正的君子,因為他至今未對她動手動腳。她不了解,触摸她使他惡心!事實上所以要帶著她一起离開美國,只是因為警察目前搜捕的對象是像他這樣的單身男子。他等一會要剃去胡子,修剪一下頭發,待越過國境線后便把她遠遠地拋開,這于他自然是一樁賞心樂事。
  弗朗克·杰克遜朝一只擱在行李架上的小手提箱走去,打開箱子,取出工具包。他從里面掏出鐵釘和錘子。然后把這些東西全擺在酣睡中的孩子近旁挨著床的桌子上。他又走到衛生間。從浴缸里取出一只裝有兩加侖汽油的油桶,把它拎進臥室,擺在地上,喬舒亞將在烈焰中喪生。不過,先得讓他嘗嘗釘在十字架上的滋味。
  凌晨二時。
  在紐約全城,在全國各地,消息正在廣泛傳播開來。人們先是在酒吧間和低級旅館里竊竊私語,三兩個人小心翼翼地交頭接耳。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慢慢地傳遍了所有索价低廉的小飯館、喧鬧的夜總會和通宵營業的報攤。消息傳到了出租汽車、卡車司机和上夜班的姑娘的耳朵里。這個消息不啻一顆石子投進了漆黑而又深不見底的湖泊里,泛起了一道道漣漪,向周圍水面擴展。不出兩個小時,街上的人都知道邁克爾·莫雷蒂急需某一方面的消息。能為他效勞的机會一向十分難得。對某些人來說這一回真是天賜良机。誰都知道,莫雷蒂決不會認人白白效勞。這個消息是:他正在找一個貌似耶穌、頭發金黃、瘦骨嶙峋的男子。人們紛紛在腦子里竭力搜索起來。
  凌晨二時十五分。
  喬舒亞·亞當·帕克在睡夢里動了一下,弗朗克·杰克遜向他身邊挪了挪。他到這時還沒將孩子的睡衣脫掉。杰克遜重新檢查了一遍錘子和鐵釘,看看是否都已准備就緒。重要的是必須做到万無一失。下一步他要把小孩的手和腳釘在地板上,然后放火燒毀房問。他本可以趁孩子鼾睡的時候下手,可是這樣做不妥。讓孩子醒著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知道自己是因母親的罪孽受處罰,這才是頭等重要的。弗朗克·杰克遜看了一下表。克拉拉將在清早七時三十分開車前來接他。還有五個小時十五分鐘,早著呢。
  弗朗克·杰克遜坐了下來,打量著喬舒亞,溫柔地把他額上的一綹頭發掠到一旁。
  凌晨三時。
  電話鈴開始響了。
  邁克爾·莫雷蒂桌子上擺著兩只電話,他剛拿起一只電話,另一只同時也響了起來。
  “我已經找到那人的一點線索,麥克。兩三年前他和大個子喬·齊格勒和梅爾·科恩曾在堪薩斯市共過事。”
  “兩三年前他干什么管個屁!他眼下在哪儿?”
  “大個子喬說他大約半年沒他的消息了。我准備找梅爾·科恩去。”
  “去吧!”
  另一個電話的內容也同樣不著邊際。
  “我上杰克遜住的那個汽車旅館去了。他已經退了房問。他隨身帶著一只棕色的手提箱和一只可裝兩加侖汽油的汽油桶。旅館里的人不知他上哪儿去了。”
  “周圍的酒吧間找了沒有?”
  “有一個酒吧間的侍者見過他,不過他說杰克遜并不經常光顧。他在工余去過兩三次。”
  “一個人嗎?”
  “据那個侍者說,他是一個人去的。他似乎對那儿的娘儿們不感興趣。”
  “再到同性戀酒吧間看看去。”
  電話剛挂斷,馬上又響了起來。是薩爾瓦多打來的。
  “柯爾法克斯已跟諾塔拉斯談過。警察局分管財物的職員,在弗朗克·杰克遜的私人財物里找到一張當舖的當票。我把當票的號碼和當舖的店號抄了下來。當舖主人是一個叫谷思·斯坦夫洛斯的希腊人,他專門轉手販賣剛到手的髒物。”
  “你去查對了沒有?”
  “天亮之前無法查對,麥克。當舖關門了。我……”
  邁克爾·莫雷蒂大發雷霆:“我們不能等,等不到明天!你快去給我走一趟,笨驢!”
  約利艾特監獄也打來了電話。
  “杰克遜同牢房的犯人叫米基·尼古拉,兩人原來交情頗深。”
  “尼古拉現在在哪里?”
  “我上回听說好像是回東部去了,他是杰克遜姐姐的朋友,不過我們找不到他的地址。”
  “尼古拉犯什么罪坐牢的?”
  “盜竊首飾。”
  凌晨三時三十分。
  當舖坐落在哈萊姆區第一百二十四大街与第二大道交接處的西班牙人聚居地。那是幢外觀丑陋的兩層樓房子。營業在一樓,二樓則是住房。
  谷思·斯坦夫洛斯被照在臉上的手電光惊醒了。他本能地伸手去按床頭的報警開關。
  “換做我就不去按那開關了,”只听見一個人說。
  手電光移開了,谷思·斯坦夫洛斯一骨碌坐了起來,他看到床的兩側各站著一條漢子,知道只能照他們的吩咐辦才行。來人一個身材高大,另一個卻十分矮小。斯坦夫洛斯感到自己的气喘病快要發作了。
  “到樓下去吧,你們愛拿什么就拿什么。我保證一步也不走動。”他呼哧呼哧地直出粗气。
  巨人約瑟夫·柯勒拉說:“爬起來,快一點。”
  谷思·斯坦夫洛斯小心翼翼地下床,避免任何突兀動作。
  矮子薩爾瓦多·費奧雷把一張紙塞到他鼻子底下,說:“這是一張當票的號碼。我們要看看那樣東西。”
  “好的,先生。”
  谷思·斯坦夫洛斯向樓下走去,那兩個漢子在后面跟著。斯坦夫洛斯半年前請人安裝了一套复雜的警報裝置,只要一按警鈴,或者用腳踩一下在地上的机關,便立刻會有人前來救援。可是他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的本能告訴他,人們到達之前他便會喪生。他明白,只有照那兩個人說的做,才是自己的唯一活路。他在心中默默祈禱:在把這兩人打發走之前,自己千万不要死于气喘病突發。
  他開了樓下的電燈,三個人同時朝舖面走去,谷思·斯坦夫洛斯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有一點他心里十分明白:事情可能比他想象的要糟得多。如果這兩個漢子是來搶東西的話,他們把當舖洗劫一番之后便會离去。這兩個家伙似乎只對一件東西感興趣。斯坦夫洛斯很想知道他們怎么會使裝在門窗上的報警器失靈的,不過他覺得還是不追根究底為妙。
  “快一點,笨驢,”約瑟夫·柯勒拉說。
  谷思重又看了一眼那當票的號碼,然后在當票的存根里翻尋著。他找到了他需要的那一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朝那口有一人高的大保險柜走去,打開了門。那兩人緊緊跟在后頭。斯坦夫洛斯在架子上東尋西找,最后找到了一只信封。他轉身對著那兩個人打開信封,從里面拿出一只鑽石戒指來。那戒指在從上面照下來的燈光下熠熠閃光。
  “就是這個,”谷思·斯坦夫洛斯說,“我給他五百美元。”實際上戒指至少值兩万美元。
  “五百美元給誰?”矮子薩爾瓦多·費奧雷問。
  谷思·斯坦夫洛斯聳了聳肩膀。“每天進進出出的顧客有百把人。這信封上的名字是約翰·多。”
  費奧雷不知從哪儿掏出一根鉛條,朝谷思·斯坦夫洛斯的鼻子上猛砸過去。他痛得大聲尖叫起來,跌倒在血泊里。
  費奧雷不動聲色地問:“說!是誰賣給你的?”
  斯坦夫洛斯气喘吁吁,艱難地說:“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沒有告訴我。我向上帝起誓!”
  “他的外貌怎么樣?”
  鼻血涌進了谷思·斯坦夫洛斯的喉嚨,他几乎話都講不出來了,險些暈了過去。可是他心里明白,如果不講完就昏過去的話,那么自己就永遠別想再醒過來了。
  “讓我想一想,”他苦苦哀求道。
  斯坦夫洛斯竭力集中思想,可是由于痛得發暈,竟難以如愿。他搜索枯腸,設法想起那個走進當舖、從盒子里取出那只戒指給他看的顧客來。啊,想起來了。
  “他……他頭發是金黃色的,瘦瘦的個子……”他往肚子里咽了口血,噎住了。“請幫我站起來。”
  薩爾瓦多·費奧雷在他肋下踢了一腳。“往下講。”
  “他留胡子,金黃色的胡子……”
  “給我們講講那塊鑽石。從哪儿來的?”
  盡管他劇痛未減,他還是猶豫了一番。如果講了,他日后會送命的;如果不講,那么此刻便得去見閻王。他決定把自己的死期盡可能地往后推。
  “是從贓物中獲得的。”
  “干這勾當的除那個金黃頭發的家伙外,還有誰?”
  谷思·斯坦夫洛斯感到呼吸艱難:“米基·尼古拉。”
  “我們該上哪儿去找尼古拉?”
  “我不知道。他……他跟布魯克林區的一個女人同居。”
  費奧雷抬起一條腿,用腳對著他的鼻子輕輕一踢,谷思·斯坦夫洛斯痛得嗷嗷直叫。
  約瑟夫·柯勒拉問:“那個女人叫什么名字?”
  “杰克遜。布蘭奇·杰克遜。”
  凌晨四時三十分。
  房子遠离馬路,房子四周是白色的柵欄,房前是一片精心管理的花園。薩爾瓦多·費奧雷和約瑟夫·柯勒拉從花壇上踩了過去,來到后門跟前,不到五秒鐘就把門打開了。他們听到樓上一個臥房里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講話聲。兩人掏出手槍,悄沒聲儿地往樓上摸去。
  床上有兩個人。
  那女人朝上一望,尖叫了起來。男人翻過身來,把手伸到枕頭底下,可是半途又縮了回來。
  “噯,”他說,“我的錢包放在椅子上的褲子的口袋里。拿了去就給我滾蛋。”
  薩爾瓦多·費奧雷說:“我們不要你的錢包,米基。”
  正怒目而視的米基·尼古拉臉上的表情驟然起了變化。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腦子里琢磨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尼古拉兩腿從床上伸了下來,坐在床沿上,做好一躍而起的准備。他的眼光盯著跟前的兩個人,等待時机。
  “你們要干什么?”
  “你跟弗朗克·杰克遜是同伙吧?”
  “滾你媽的蛋!”
  約瑟夫對同伴說:“瞄准他的下身開槍。”
  薩爾瓦多·費奧雷舉槍瞄准。
  米基·尼古拉尖聲叫了起來:“慢,你們瘋了!”他望著那小個子男人的眼睛,忙不迭地說:“是的,我跟杰克遜同過事。”
  那女人生气地喊了聲:“米基!”
  他蠻橫地沖著她喊:“住口!難道你要讓我做個陰陽人不成?”
  薩爾瓦多轉身對那女人說:“你是杰克遜的姐姐,對不對?”
  她怒容滿面地說:“我從來沒听說過他。”
  費奧雷手里舉著槍,向前邁了一步。“給你們兩秒鐘。過了時間不講的話,便要二位血染牆根了。”
  他講話的口气使她毛骨悚然。他舉起手槍,嚇得她陡地面無血色。
  “快把他們要的情況講出來吧。”米基·尼古拉喊了起來。
  槍移到了那女人的胸脯上。
  “別碰我。弗朗克·杰克遜是我的弟弟!”
  “我們該上哪儿找他?”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他。我向上帝發誓我真的不知道上哪儿找他!我……”
  他的手扣緊了扳机。
  她尖叫道:“克拉拉!克拉拉知道。去問克拉拉!”
  約瑟夫問:“誰是克拉拉?”
  “她……她是弗朗克認識的一個女招待。”
  “哪儿可以找到她?”
  這一回她不再遲疑了,話一下從嘴邊滑了出來:“她在奎恩斯一家叫謝克斯的酒吧工作。”說完,她渾身開始瑟瑟發抖。
  兩人走了。
  凌晨五時三十分。
  克拉拉·托馬斯平生的愿望即將實現啦。她一邊樂陶陶地哼著曲子,一邊往手提箱里裝進上加拿大去要穿戴的衣物。她以往也跟男朋友外出旅行過,可這回卻不一樣。那些來酒吧間喝上一杯的男人,一有机會就在她身上亂摸亂擰,他們全是畜生。弗朗克·杰克遜可不是這樣的人。他是正人君子。她僅和他見過四次面,可明白自己已經愛上他了。她認為他剛來那陣子就被她迷住了,因為他每次來總坐到她招待的火車座上。第二次他一直坐到酒吧間打烊,然后送她回家。他曾跟她談起,一到加拿大就舉行婚禮。她的宿愿很快便要實現。克拉拉看看表,決定加快行動。她已說定七時三十分開車到弗朗克住的汽車旅館接他。
  她在鏡子里瞧見有兩個人走進自己的臥室,他們像是兩位天外來客,一個巨人和一個矮子,直沖沖地朝自己走來。
  矮子望著手提箱,問:“你上哪儿去,克拉拉?”
  “不關你的事。你們要什么就拿吧,拿了快給我离開。這間房子里如果有一樣東西值十塊美元,我就吃了它。”
  “我倒有一樣東西可以給你。”大個子柯勒拉說。
  “你自己享用吧,大塊頭。”克拉拉沒好气地說,“如果你們想強奸我,我可以告訴你們,醫生正為我治療淋病呢。”
  薩爾瓦多·費奧雷說:“我們不會碰你一碰的。我們專為打听弗朗克·杰克遜的下落來找你。”
  只見她表情起了變化,身子挺得直僵僵的,臉上的神情變得不可捉摸。
  “弗朗克·杰克遜?”她帶著迷惑不解的聲音問。“我根本不認識誰是弗朗克·杰克遜。”
  薩爾瓦多·費奧雷從口袋里掏出一根鉛條,朝她靠近了一步。
  “你嚇不住我,”克拉拉說,“我……”
  他的手臂從她臉上掠了過去,她感到一陣劇痛,好几顆牙齒像沙礫似地在嘴里互相碰撞著。她張開嘴想講話,可是吐出的卻是鮮紅的血。那小個子男人舉著鉛條又朝前走了過來。
  克拉拉呻吟著:“求求你,別打了,弗朗克……在前景路布魯克賽特汽車旅館。他……”
  她昏了過去。
  約瑟夫走到電話机前,撥了個號。
  邁克爾·莫雷蒂拿起電話。“喂!”
  “在前景路布魯克賽特汽車旅館。要我們去找他嗎?”
  “不。你們在那儿等我。別讓他跑了。”
  “他跑不了。”
  清晨六時三十分。
  孩子又動了一下。弗朗克·杰克遜望著喬舒亞,看著他睜開眼睛。孩子看了看手腕和腳上綁著的電線,抬起頭看到了弗朗克·杰克遜,記起了所發生的一切。就是眼前這個人硬把藥片塞進了他的喉嚨,把他綁架走的。喬舒亞從電視上看到過綁架是怎么一回事。他相信警察一定會來救自己,并把那個人抓進監獄的。他決心不讓人看出自己的害怕,他要告訴媽媽,自己是多么的勇敢。
  “我媽媽會帶著錢上這儿來的,”喬舒亞對那人說,“請你不要傷害我。”
  弗朗克·杰克遜走到床前,朝孩子笑了笑。這孩子确實長得漂亮。他希望自己把這個孩子而不是克拉拉帶到加拿大去。弗朗克·杰克遜無可奈何地看了看表,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孩子舉起綁著的手腕,上面的血已經結塊。
  “你能放開我嗎?”他彬彬有禮地問,“我不會逃跑的。”
  弗朗克·杰克遜走進衛生間,為了不使汽油弄髒起居室的地毯,汽油桶又擱在浴缸里了。他把油桶拿進臥室,放在地上。他走到孩子身旁,抱起捆著的孩子往地毯上一放,然后拿起錘子和兩只大鐵釘,跪在孩子身旁。
  喬舒亞·帕克睜大眼睛望著他:“你拿這些東西干什么?”
  “要讓你感到舒服、痛快。你听說過耶穌基督沒有?”喬舒亞點點頭。“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嗎?”
  “釘死在十字架上。”
  “說得很對。你真聰明。我們這儿沒有十字架,所以我們只得將就著點。”
  孩子的兩眼充滿著恐懼。
  弗朗克·杰克遜說:“沒什么可害怕的。耶穌當時可沒害怕,你也別害怕。”
  “我不要做耶穌,”喬舒亞低聲道,“我要回家。”
  “我這就送你回家,”弗朗克·杰克遜答應著,“我送你到耶穌那儿去。”
  弗朗克·杰克遜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往孩子嘴里塞去,喬舒亞咬緊牙關。
  “不要惹我生气。”
  弗朗克·杰克遜用拇指和食指夾住孩子的面頰,強掰開雙唇,把手帕塞了進去,然后貼上膠布,不使手帕往下掉。喬舒亞又伸胳膊又踢腿,四肢被電線捆扎的地方又開始流著殷紅的血。弗朗克·杰克遜用手摸了摸那些新的創口。
  “這是基督的血,”他柔聲說。
  他抓住孩子的一只手翻了過來,使手心朝上。然后拿起一枚鐵釘。他用一只手把釘子豎放在小孩手心,另一只手握住錘子,他猛地一擊,鐵釘穿過孩子的手心,敲進了地板。
  清晨七時十五分。
  早晨交通高峰時刻,邁克爾·莫雷蒂乘坐的黑色高級轎車被堵在布魯克林-奎恩斯高速公路上。擋路的是一輛翻倒在地的裝運蔬菜的卡車,公路上滿地都是菜,來往車輛全停了下來。
  “把車子開到路的那一邊,然后超過去,”邁克爾·莫雷蒂命令尼克·維多說。
  “前頭有輛警車呢,麥克。”
  “到前面去找他們負責的,就說我要跟他講話。”
  “是,頭儿。”
  尼克·維多從車上下來,匆匆朝警車走去。几分鐘后,他跟一名警官一起回來了。邁克爾·莫雷蒂打開車窗,把手伸了出來,手里攥著五張一百美元的鈔票。
  “我有急事在身,警官。”
  兩分鐘后,那輛警車亮著紅色車燈,在前頭給轎車開路,繞過了那輛坏了的卡車。車子來到暢通的地段后,那個警官從警車里出來,朝后面的轎車走去。
  “還要我護送你通過什么地方嗎,莫雷蒂先生?”
  “不用了,謝謝,”邁克爾說,“下星期一來找我。”又對尼克·維多說:“快走!”
  清晨七時三十分。
  門前的霓虹燈映出了以下几個字:
  
  布魯克賽特汽車旅館

  約瑟夫·柯勒拉和薩爾瓦多·費奧雷坐在七號平房對街的汽車里。几分鐘前他們听到房里發出一下敲擊聲,可見弗朗克·杰克遜還在里面。
  他們倚坐在車子里繼續等著。
  清晨七時四十五分。
  七號平房里,弗朗克·杰克遜在做最后的准備。那孩子實在叫人掃興,一下便昏了過去。杰克遜准備在他恢复知覺后再釘另几枚鐵釘。可是七時三十分已過。他拿起汽油桶,往孩子身上澆汽油。然后伸手到口袋里取出一盒火柴,擺在汽油桶旁邊。
  弗朗克·杰克遜又看了看表,揣摩著克拉拉為什么姍姍來遲。
  清晨七時五十分。
  七號平房外邊,一輛高級轎車悄然停了下來,邁克爾·莫雷蒂飛快地跳下車。在另一輛車里等著的兩個人忙不迭地迎上前去。
  約瑟夫·柯勒拉指著七號平房。“他在這里。”
  “孩子呢?”
  大個子聳聳肩胛。“不曉得。杰克遜一直沒拉開窗帘。”
  “我們現在進去抓他,是不是?”薩爾瓦多·費奧雷問。
  “在這儿呆著。”
  兩個人望著他,大吃了一惊。他是頭儿,大可不必親自動手,今天他卻執意要親自出馬,這可如何是好?!約瑟夫·柯勒拉說:“頭儿,讓我倆……”
  邁克爾·莫雷蒂頭也不回地朝七號平房邁開了步,手里提著一支無聲手槍。他在門口傾听片刻,往后退了一步,猛地一腳踢開了門。
  莫雷蒂剛走進房間,不由得惊呆了:一個留著胡子的男人跪在一個躺在地板上的小男孩身旁,小孩的手用鐵釘固定在地板上,滿屋子散發著濃烈的汽油味。那人抬頭朝邁克爾望去,嘴里吐出了他一生中最后几個字:
  “你不是克……”
  邁克爾第一槍打中了他前額中部。第二槍撕裂了他的咽喉。第三顆子彈鑽進了他的心髒。不過這時他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邁克爾走到門口,向門外等著的兩個人招了招手。兩人匆忙赶進屋里。邁克爾跪在孩子身旁,摸了摸他的脈搏,脈搏十分細弱,可小孩還活著。他轉身對約瑟夫·柯勒拉說:“馬上打電話通知佩特隆醫生。告訴他我們已經上路,一會儿就到。”
  上午九時三十分。
  電話鈴一響,詹妮弗一把抓起,牢牢地握在手里:“喂!”
  邁克爾·莫雷蒂的聲音說:
  “我把你的儿子送來了。”
  喬舒亞還在夢里囈語。詹妮弗彎下身去,雙手輕輕摟住他。邁克爾抱他進屋時,他還沒醒。詹妮弗望著孩子失去知覺的軀体,望著他的手腕腳踝上裹著一層又一層繃帶,身上紗布連著紗布,几乎要發狂了。邁克爾帶著醫生一起送孩子回家,醫生足足花了半個小時安慰詹妮弗,告訴她喬舒亞會复原的。
  “他手上的傷會愈合的,”醫生向他保證,“只不過會留下小小的傷疤。幸好沒傷著腱和神經。皮膚也只是輕度燒傷。我已經用礦物油擦洗過孩子的全身。這几天我每天會來看他的。請相信我,他會好起來的。”
  醫生离開之前,詹妮弗請他給麥琪太太治療。
  喬舒亞躺在床上,詹妮弗坐在一旁守著,等他醒來時好隨時安慰他。他動了一下,微微張開了眼睛。他看到媽媽,有气無力地說:“我知道你會來的。你把贖金給那個人了吧?”
  詹妮弗只點點頭,生怕自己一開口便要哭出來。
  喬舒亞笑了,說:“我要他用那些錢去買很多很多糖,吃得肚子痛,那才有意思呢。對嗎?”
  她低聲道:“很有意思,我的寶貝。你知道……”
  喬舒亞重又睡著了。
  過了好几小時,詹妮弗才走回起居室。看到莫雷蒂還在那儿坐著,她吃了一惊。不知怎的,這使她想起了第一次跟亞當見面的情景,當時他也一直坐在她的公寓小房間里等著她。
  “邁克爾……”她不知說什么才好,“我無法用言語表達我是多么……多么感激你。”
  他向她點了點頭。
  她硬著頭皮問:“哦……弗朗克·杰克遜怎么樣?”
  “他不會再搗亂了。”
  詹妮弗一邊望著莫雷蒂,一邊忖度著:他是我的大恩人,我這一輩子該如何報答他呢?
  邁克爾默默地望著她,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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