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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孟威廉已經山窮水盡。這些日子以來,他唯一賴以維生的船運可以說是完了。自從圣誕節以后,他一直避免造訪巴多碼頭的辦公室,反而整天窩在家里,喝到酩酊大醉。現在他甚至必須賣掉家具來維持家計。全倫敦的人都會知道他已一貧如洗。
  杰克是唯一能夠忍受他的陪伴的人。洛霖很少回家,連仆人也盡量不露面。
  “這真是啞巴吃黃蓮!海軍居然沒收了我們的船--天殺的海軍!你父親和我掌管海軍的,我們就是海軍!”
  杰克為自己倒了杯白蘭地。這是最后一瓶了,杰克知道不會再有更多白蘭地了,因為雜貨店老板已不接受他們的賒帳。
  威廉抬起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他的女婿。“你知道向我哥哥求助是多么羞辱嗎?”
  遠比不上我。老天,我是他的私生子,杰克無言地在心里道。當我要了你天殺的女儿,終于成為孟家人時,我以為我羞辱的日子已經結束了。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噩運一直接連而來,從不間斷。難以相信這一切損失純屬巧合。我原本不認為奴隸船的失蹤和我們在台風中失去的船只有關聯,但我突然間感到怀疑了。一定是你父親和敵人--也許就是紐卡爾那個婊子養的密告的!”
  “我甚至不信任我父親的朋友,更不用提他的敵人。他們同樣是一丘之貉!你想他安排的的這次新年的拍賣會會有誰出席?”杰克一點也不想再回到波爾大宅,再次當桑德治伯爵眾多私生子之一。
  “各式各樣的人都有。詩人、政治家、貴族。威爾斯王子自然也會出席,不過我可不想把我的收藏賣給王子,他的財務狀況甚至比我們更糟。我比較指望的是戴法蘭。他會出錢買各种怪异的繪畫或素描。”
  “据說他奉行黑彌撒!”杰克低語道。
  “的确,戴法蘭特別沉迷于褻瀆基督教的作品。我相信那一幅十二門徒的畫像一定會賣到好价錢!晝中的他們是如此野蠻。”威廉輕笑道。
  “我倒認為羅特南的春宮畫會責到更好的价錢。虐待的對象只有在女性時才有意思。”
  “的确,性虐待是最叫人喚起的。”威廉想象那幅景象,口水像要流出來了。他決定稍后就去找一名女仆紓解一下。
  席恩小心地計划這趟旅程,決定在新年前夕抵達倫敦。英倫海峽的天候及風浪始終很配合,直至最后一個晚上。一場挾帶著雷電的風暴襲來,將“地獄火號”拋擲在滾滾巨浪之中。
  一整個晚上,席恩忙碌地上下甲板,將全副心思放在兩名女人之上:翡翠及“地獄火號”。船上沒有人入唾,更不用說是翡翠。她哭喊著自己不應該來的。天亮時風暴平息了一些,但海面仍然不平靜。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席恩兩次命令她到下面的艙房。
  她淚流滿面。“如果我會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席恩的脾气已經在爆發的邊緣。他硬是將她抱起,帶下艙房。“沒有人會死。別可笑了,翡翠。”
  她緊攀著他,汲取他的力量及安慰,令席恩几乎失去了男子气概。他拉開被單,為她蓋上。“你需要睡個覺,好好休息。”
  “我睡不著!”
  “你必須!數個小時后,我們就會往倫敦安全登陸。信任我!”話一出口,他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頭。他走到柜子前,取出妲娜給他的瓶子。他倒了半杯酒,送到她唇邊。“喝下去,它可以讓你平靜下來。”
  “那是什么?”
  “妲娜的特別藥方,從來不會失效。”他看著她喝下加了鴉片的酒,如此地溫馴、信任。她的身軀一直顫抖個不停,但她非常堅決地喝完了酒。席恩坐在床邊,握住她的手。他看著她的恐懼逐漸逝去,她的眼瞼逐漸合上。他的拇指撫弄著她的手,耐心地等待她睡著。
  當她終于睡著,他將她的手臂塞到毛毯下,站在床邊凝視著她。他的船似乎在嫉妒他對這名女子的關心,猛地劇烈搖晃起來。席恩低咒出聲,但在离開翡翠之前,他俯身在她的眼瞼上溫柔地印下了一吻。
  七個小時后,翡翠仍在熟睡,渾然不覺席恩將她抱下船,用她的天鵝絨斗蓬裹著她后,上了馬車。
  馬車轉過史特拉街時,雪花開始飄了下來。但席恩一點也不覺得冷,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他已經說了再見,現在只是要將她安然送抵目的地。他陰郁的思緒全在波爾大宅桑德治伯爵舉行的新年拍賣會上。
  馬車停了下來。席恩生了整整一分鐘之久,才踏出最后一步。他打開門,銀眸里毫無感情,將那名熟睡的女子抱在怀中。
  門房貝頓已經在孟家做了十年事,總是臭著一張臉,但當他看見這名黝黑、危險的男人抱著威廉先生的女儿站在門口時,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任由那名撒旦般的男子抱著大肚子的小姐走進屋內。
  席恩輕柔地將熟睡的翡翠放在長榻上,彷佛那是他最珍惜的寶貝,而后他一言不發地轉身离開。
  貝頓勉強鼓起勇气,追到門口問:“這是怎么回事?”
  席恩拎著翡翠的行李箱走回來,放在門口,警告道:“好好照顧這名女子,貝頓。”他由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給他。信是寫給孟威廉及羅杰克的,信中明白指出如果翡翠出了事,他會親手殺死他們,送他們下地獄。
  席恩轉身消失在雪花中。
  貝頓譏誚地喃喃道:“新年快樂。”心里明白這個新年是不可能快樂得起來了。
  波爾大宅燈火通明。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基爾特伯爵從容地走進室內。大廳里擠滿了人,觥籌交錯,煙霧彌漫的室內不時傳來男性淫邪的笑聲。一面牆上醒目地挂滿了春宮晝、畫及素描,顯然是這次拍賣的主角。
  基爾特伯爵在一根大理石柱子旁站定,面無表情地打量著室內,評估有多少達官顯要出席,對身后猥褻淫穢的春宮畫甚至沒有多瞧一眼。
  威爾斯王子經過他面前,冷淡地打了聲招呼后,注意力隨即轉向他的朋友邱其爾。“我得說孟家兄弟的淫穢收藏足以貼滿卡頓宮的每一面牆!”
  席恩漠然的目光掃過桑德治伯爵孟偉翰身上,繼續尋找他另外兩名复仇的對象。他看見孟威廉正在和魏利特說話。這真是人諷刺了。孟威廉不知道魏利特正是造成他今日處境的元凶之一嗎?席恩并不惊訝看見魏利特出席拍賣會。雖然他是個保守的改革派,但也是享樂主義者,及春宮畫的收藏家。
  基爾特伯爵知道他挑的場合再适合不過了。這些敗絮其內的顯貴人士不但不會同情孟家兄弟的羞辱,反而會落井下石地予以嘲諷。
  他的心中狂喜,等待著最合适的出擊時刻。不久后,杰克加入了威廉,一起站在王子身邊,成為男人注目的焦點。席恩走向前。
  “我似乎應該敬你一杯。你的女儿即將生下你的第一個孫子,”他轉向杰克。“我知道他無能,因此我代他完成了這項丰功偉業。永遠不要低估愛爾蘭人。”
  大廳內陷入一片死寂。基爾特舉高了手。“不必謝我了,紳士們,這是我的榮幸。”
  席恩轉身走向大門,群眾立刻讓開讓他過去,每個人目睹這一幕都興奮不已。這樁丑聞足夠提供他們數個月閒聊的話題,而且他們絕對會大談特談!
  翡翠被困在噩夢中,而且似乎她怎樣拚命掙扎,就是無法逃出來。她被牢牢箝制住了。
  她夢見她回到波曼宅邸,無論她怎么嘗試,就是無法醒過來。她掙扎著站起來,有好一晌神智仍不是很清楚,而后她逐漸明白她不是在作夢。她否認這項事實,無法相信。不!這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她的心緒混亂不已,她以手撫頭,試著要厘清腦中的混亂。她惊恐地看著周遭。她最后記得的一件事是在風暴中。我怎么來到這里的?席恩呢?
  她堅持相他一齊航行到英格蘭,實在無法料到自己會回到波曼宅邸。她肚子里的孩子突然翻了個觔斗。翡翠知道自己要吐了。
  她勉強扶著欄杆上樓,走到浴室的水槽旁。她摀著肚子,吐到沒有東西可吐,感覺像要把胃全掏空了。那陣嘔吐感逐漸地消失了,但她心里卻更難過。
  翡翠听見有人走近。她掙扎著站起來,猜想是女仆來幫助她。她轉過身,迎上羅杰克蒼白的面容,看見它憤怒、憎惡地扭曲。
  “你這個臭婊子!姓歐的說等你的肚子里怀著私生子時就送你回來!你一點也不知道羞恥嗎?不忠的婊子!”
  翡翠的臉色蒼白如紙。她的雙手護著肚子,像是要保護孩子不受他的傷害。杰克在說謊,席恩絕不會對她做出這么殘忍的事!
  “滾出去!我絕對不會接納你!我不接受姓歐的雜种!”
  翡翠拒絕表現得像只怯懦的老鼠。她挺直身軀,驕傲地道:“你不會有那個机會,羅杰克!基爾特伯爵是個了不起的愛人!你太可笑了,竟認為我會讓你碰我!”她轉過身,有尊嚴地离開浴室。
  “你別想把他的愛爾蘭私生子栽在孟家人身上!我會先毀了他!”
  站在樓梯頂的翡翠惊慌地轉身,發現杰克已經追了過來,及他邪惡的意圖。時間及動作彷佛靜止了,她看見他伸出手臂,將她推下樓。翡翠伸手抓住欄杆,拚命地阻止自己跌下去。
  她感覺到他的手再次殘忍地推向她的背部,她的身軀往下墜落。她倒向欄杆,拚命抓住,但她的腳已滑下階梯,右腳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翡翠听見骨頭斷裂的聲音,痛苦地尖叫出聲。
  “這該死地是怎么回事?”她父親的怒吼響起。
  在一片痛苦的紅霧中,她看見孟威廉可恨的身影站在樓梯底部。肥胖的貝頓站在她身后,對剛剛看到的這一幕瞠目結舌。他試著將另外兩名女仆打發走。她們剛剛看到且听到了一切,但他似乎無法把話說出口。
  “找醫生來。”孟威廉道。他憎惡地看著翡翠,但還是盡了父親的職責。
  貝頓打發一個女仆去找醫生,另一個為小姐舖床。
  “不能在我的房間!”杰克恨聲道。“這個女人不是我的妻子!”
  “帶她去仆人區。”威廉命令道。
  女仆在廚子的房間舖好了床,當杰克走向翡翠要將她抱起時,她對他吐口水。“別碰我,你這只謀殺的豬!”
  最后是由廚子湯太太抱她到床上,為她除下衣物,并找來一件她昔日的睡衣。翡翠的腳痛得像是被烙鐵烙過,但她最擔心的還是她的孩子,不是她的腳。湯太太問了一下她的情況,檢視下体是否流血。證實沒有之后,兩人都衷心感謝上帝。
  孟威廉气坏了。如果歐席恩走進拍賣會說那番話時他手上帶著槍,那個愛爾蘭豬早就死定了,而且沒有任何法院會判他有罪!比他女儿所遭到的羞辱更甚的是,他明白歐席恩就是造成他今日瀕臨破產局面的元凶!當那雙銀色的眸子盯著他,嘲弄地說出:“永遠不要低估愛爾蘭人!”孟威廉知道他所有金錢上的損失都肇因于歐席恩的复仇!但天殺的歐席恩不是唯一懂得复仇的人,他會教他一課,讓他后悔曾經招惹他!
  醫生的到來打斷了孟威廉的陰謀計划。發現那個女仆竟請來孟家的家庭醫生時,他沮喪不已。隨便哪個醫生都可以接合斷骨的。施醫生對孟家的事太清楚了,但他很快明自施醫生可以成為盟友。
  “听說出了意外?”施醫生問,由威廉看向杰克。“看起來你們兩個似乎部需要鎮靜劑。”
  威廉斜瞄了女仆一眼。“進來圖書室談吧,醫生。還有你,杰克。這也關系到你,不管你是多么想撇清。”
  威廉關上了圖書室的門后道:“我的女儿跌斷了腿,需要接骨,但這不是我們擔心的事。她怀孕了,而且看起來產期已近,”威廉斜瞄向杰克。“這不是她丈夫的孩子。我希望你除去小孩。”
  “除去?我想孟先生不是真的在建議一樁謀殺的罪行吧?”施醫生慢條斯理地道。“不過如果你只是希望孩子被帶走,那倒是可以安排--只要价錢合理。”
  天殺的!做什么都要錢!孟威廉的怒气更甚。他一定要姓歐的付出代价!
  “我去看病人。”施醫生道。
  威廉帶施醫生去仆人區,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讓別人知道他把自己的女儿安置在仆人區有什么好羞愧的。
  湯太太剛剛安頓好翡翠。躺在床上的翡翠看見來的是施醫生時,畏縮了一下。她還記得小時候几次受傷,他處理傷勢總是非常粗魯,毫不在意他是否弄痛了病人。
  施醫生俯身望著她龐大的肚子,毫不掩飾眼里的輕蔑。終于他自醫藥袋里取出固定骨折的帶子,開始拉直骨頭。盡管翡翠一直強忍著痛,但終究還是忍不住痛呼出聲。
  “怎么了?”施醫生冷冷地問。
  “很痛。”她咬著毫無血色的唇低語。
  “當然會痛,骨頭斷了。”他直率地道,接好骨頭,打發走廚子,接著專注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他摸索碰触了一晌后,眉頭蹙攏了起來。
  “哪里不對勁了?”翡翠憂慮地問。
  施醫生用一個杯狀的東西覆著她的小腹,俯身傾听。整整一分鐘后,他抬起頭,用十分譴責的目光看向她。“肚子里不只一個孩子。你怀的是雙胞胎。”
  孟威廉在客廳里來回踱步,杰克則癱坐在椅子上。
  “她要生了嗎?”威廉問,彷佛等不及要結束這樁羞恥的事。
  “不,我想還有一星期左右。”施醫生回答。
  孟威廉冷停了一聲。“記得在她生產時過來,把那個愛爾蘭雜种帶离開這個屋子!”
  “我剛剛檢查過她,”施醫生气定神閒地道,似乎很享受對方的困窘。“會有兩個愛爾蘭雜种。”
  施醫生一走,威廉立刻將怒气發泄在杰克身上。“你這個沒有用的笨蛋,只會一直坐在那里,你還不知道是歐席恩有計划地摧毀我們嗎?”
  威廉的話穿透了羅杰克醉醺醺的腦袋。他猛然一惊,坐直身子。
  “也許歐席恩是對的,你無能!”
  杰克站了起來,怒气上升。“你這個老混帳!我根本沒有机會碰過她!是你的女儿甘心做姓歐的婊子的!就像先前她的母親一樣!是你背叛了老伯爵,背叛了你的伙伴!是你謀殺了歐約瑟,安排歐席恩被判十年的苦役!天殺的,我已經受夠孟家了!”杰克沖出去,用力甩上房門。
  威廉已經气得失去理智。他沖出圖書室,找到了他的槍。每個人都該死!他的女婿證實了和他儿子一樣無用!他會親自解決歐席恩!姓歐的船一定是停在泰晤士河上,而且他遲早會回到他的船上!
  翡翠震惊不已。躺在簡陋的床上,她并未留意由屋子另一端傳來的男性爭吵聲。她的腿痛得要命,似乎擴散到全身。但她情愿擁抱這份疼痛,否則她一定會心碎而死。
  是席恩做的,為了要复仇。到頭來,她終究是孟威廉的女儿,無法成為他的愛人。但最令翡翠心痛的是,她仍然愛著他。她明白一旦真心愛上一個人,那將是永遠的。可悲的是席恩的心里已經被仇恨填滿了,再也沒有愛的空間。他無法愛她,也不愛他的孩子。
  她的手撫弄著腹部。知道自己怀的是雙胞胎后,她對孩子的愛似乎也增加了一倍。她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孩子。“一切都會沒事的,”她對著腹中的孩子低語。“我們不會往這個屋子待太久。我們會去找我的母親。洛霖會幫助我們。”
  翡翠轉身面對著牆。她一直壓抑的淚水再也克制不住流了下來。她從不曾看過女人生產的過程:席恩在她身邊時,她一點也不害怕。但現在她一個人要怎么涯過去呢?
  洛霖坐在巴多碼頭燈光陰暗的辦公室,感覺如釋重負。席恩的短暫來訪像是卸下他肩頭的重擔。席恩一直很冷淡、疏遠,只談正事。洛霖回想他們的談話。
  “洛霖,我想要謝謝你。我可以不藉由你的幫助達成目標,但絕對沒辦法這么快、這么徹底。我已經不再需要你的幫助了。一切結束了,我達成了所有的目標。”
  “他們將被迫賣出兩艘新船來付海軍罰款。”
  “洛霖,你認為貝氏銀行真的會付錢?”
  “那么他們會擁有那兩艘船,以及罰金。”洛霖了解了,慢慢地道。
  “而我擁有波曼宅邸的地契。”席恩冷絕地道。
  洛霖花了好一晌理解這一切。“翡翠還好吧?”
  “我离開她時,她還好。”席恩沒再多說。
  洛霖想要告訴他費蘭儿的事,但今晚兩個人之間似乎存在著鴻溝。或許是因為已經不再需要浴霖的幫助,席恩變得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無意久留。
  “我必須和你道別了,我今晚回愛爾蘭。”
  洛霖緩緩地打量這個辦公室。他是多么痛恨這一切啊!契約、傳票、文件、航海地圖、貨物及船員。他甚至痛恨听到船只的聲音,或是聞到它們的气味,但坐在這里,他的精神卻開始飛揚起來。如果歐席恩已不再需要他,他就可以結束他深惡痛絕的一切。
  他自由了!他是自由之身了!他可以去愛爾蘭,到他的妻子身邊,守著他的小孩出生。突然他只想好好喝一杯。他打開柜子,找到一瓶愛爾蘭威士忌。“多么貼切,”他大聲道。“敬全新的一年!全新的開始!”
  洛霖剛剛舉杯就唇,他父親就闖了進來。威廉的眼神狂亂,手中緊握著一把槍,洛霖警戒地問:“父親,你來這里做什么?”
  “我來殺死他!但他已經走了!”
  洛霖立刻知道他指的是歐席恩。
  “他來到拍賣會上……他毀了我們!”
  洛霖帶著他在一張皮椅坐下,但威廉拒絕交出手槍,最后是洛霖用一杯威士忌賄賂到手。
  “他用他的愛爾蘭雜种搞大翡翠的肚子!”
  老天,常恩一定是到拍賣會上炫耀他的丰功偉業,并且讓每個人都知道,洛霖想著。怪不得席恩這么急著离開!他小心地取出手槍里的彈藥,再次注滿他父親的酒杯。
  “我會逮到他的,洛霖!就是他造成我們一切的損失!”
  洛霖漠然地納悶他為什么這么久才發現,以及他還有多久才會發現有人暗中幫助歐席恩。
  突然間孟威廉痛哭出聲。他的身軀前后搖晃,哀哀切切她哭泣。他的儿子木然地看著他。他不可能是想由他這儿獲得同情吧?
  喝多了威士忌,及充滿自怜的情緒,威廉呻吟道:“我想念你的母親,我想念琥珀。”
  洛霖的雙手在腰際緊握成拳。直到現在,他都可以對他父親說的話保持漠然,但一提到他的母親,強烈的憤怒涌到了喉間,像是要令他窒息。他年輕美麗的母親在孟威廉專制的魔掌下過著地獄般的生活,最后在被他毒打一頓后,掃地出門。洛霖看出這是在他父親的傷口上洒鹽的好机會。
  “真奇怪沒有人告訴過你。眾所皆知,現在歐雷蒙是她的保護者。”
  威廉的身軀抽搐了一下,有若被子彈擊中。
  “別太介意,父親,她嫁給你是為了你的錢,現在輪到歐雷蒙在她身上一擲千金了。”
  威廉醉醺醺的腦袋听進了這個謊言,徹底地被擊敗了。洛霖扶著他在沙發上躺下,為他覆上外套。好一晌后,他的父親終于停止酒醉的囈語,沉沉睡去。
  他驀地明白他欠歐席恩非常多。沙發上的男子一直是他一生最大的敵人。感謝歐席恩的報复,孟威廉變得如此地渺小卑微,洛霖再也不怕他或恨他了。
  他終于得到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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