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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斯萊德的歷史——提議來一場拳斗——碰到了尤爾斯——土匪的樂園——斯萊德作為主管——作為劊子手——該死的酒店老板——成了俘虜——妻子的勇气——捉到了宿敵——奢侈的享受——和斯萊德親切交談——過分謙虛——幸運地逃脫
  千真万确,從我們到達尤爾斯堡之前那一天開始,車夫和押車的談話內容有三分之二是關于這個斯萊德。為了使東部的讀者對落磯山最走運的亡命徒有個清楚的概念,我把流傳在大陸上的有關他的瑣言碎語壓縮成在截了當的敘述,以如下的面貌奉獻給讀者。
  斯萊德生于伊利諾斯,出身良家。約二十六歲時,因為口角,他殺了個人,便亡命他鄉。在密蘇里的圣約瑟夫,他加入了加利福尼亞幫移民隊,并謀得了隊長之職。有一天,在平原上,他和一個車夫發生激烈的爭吵,兩方都拔出手槍,但那車夫是個動作更麻利、槍藝更高超的家伙,先拉起了板机。于是斯萊德說把生命浪費在這點區區小事上太可怜,提議把手槍丟在地上,用拳頭一決胜負。那車夫毫無疑心便同意了,把槍丟掉。這時,斯萊德哈哈大笑,說他頭腦太簡單,一槍結果了對方的性命!
  他成了亡命之徒,在荒野里過了一段時間,一面和印第安人搏斗,一面和前來追捕他的伊利諾斯警察周旋。据說,在一次和印第安人的戰斗中,他親手殺了三個野蠻人,然后割下耳朵,附上他的問候送給了部落酋長。
  不久,斯萊德就以無畏和果敢出了名。這些品質足以使他取代被撤職的尤爾斯先生,把尤爾斯堡大陸驛站處長這一要職弄到了手。在前一段時間,成群的土匪經常偷盜公司的馬匹,攔截驛車,如果有人壯著膽子對這些無法無天的行為說上几句忿恨的話,土匪們只會對他嗤之以鼻。斯萊德卻直接對他們表示不滿。土匪們不久發現,新處長對會出气的生物是什么也不怕的。他干淨利落地打發了所有的挑畔者。結果是,驛車暢通無阻,公司財產安然無恙,無論發生了什么事,無論誰遭了殃,斯萊德的馬車卻隨時暢通!的确,為了換來這嶄新的面貌,斯萊德不得不殺掉几個人:有的說三個,有的說四個,還有人說六個,不過,這樣的人死一個少一個。他遇到的第一個困難就是對付前處長尤爾斯,此人也以粗魯,不要命而享有盛名。尤爾斯仇恨斯萊德,因為他擠掉了他的位置,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隨時准備同人打架。不久,斯萊德竟雇用了一個尤爾斯解雇的人。后來,斯萊德提到了一套馬,反誣是尤爾斯把它們赶走并藏在哪個地方据為己有。雙方宣戰了,有一兩天,這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在街上走來走去,搜尋對方。尤爾斯帶著一支雙筒獵槍,斯萊德佩著他那把打天下的左輪。最后,當斯萊德跨進一家商店時,尤爾斯從門后把那支槍里的內容一齊傾倒在斯萊德身上。斯萊德真勇敢,作為回敬,讓尤爾斯重重地挨了几槍。兩個人都倒了下去,被分別抬回各自的住所。兩個都發誓,下一次要瞄得更准些,把事情辦得更徹底些。兩個人都在床上呆了很久時間,但尤爾斯先下地,他收拾起財物,用兩匹騾子馱著逃到了落磯山區安全地養精蓄銳,等著算帳那一天。過了好几個月,他音訊杳無,便慢慢以從所有人的記憶中消失了,但斯萊德除外。斯萊德是個不會忘掉他的人,恰恰相反,大家普遍的說法是,斯萊德懸賞捉拿他的對手,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
  不久,因為斯萊德管理有方,在驛車線上最惡劣的地段恢复了安宁和秩序。大陸驛車公司將斯萊德調到落磯山區的落磯岭處,看他是否能在那里創造同樣的奇跡。那里是土匪和亡命徒的樂園,根本沒有法律的影子,暴力就是統治,力量被公認為唯一的權力。最一般的誤會也會動用左輪或刀子來及時處理,凶殺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頻繁得惊人,也無人想去過問。大家認為,人們殺人自有其理由,他人干涉則是無禮。凶殺后,按落磯山的規矩,得找個證人,其職責是幫助那個先生埋葬他的獵物,否則,當他自己第一次殺了人,需要鄰人幫忙埋死人時,人們一定會記得他前番的吝嗇。
  斯萊德又舒服又安逸地在那個盜馬賊和刺客窩里住下來,任何人只要敢當他的面不要臉地自吹自擂,他就打死他!他對土匪們發起進攻,很快,不僅馬匹不再被盜,還收回了大批被盜的馬匹,宰了几個最危險的亡命徒,取得了令人懾服的威勢,剩下的人都尊敬他,崇拜他,害怕他,服從他!如同在大陸城一樣,他給這里也帶來了奇跡般的變化。他逮住了兩個盜馬賊,親手吊死了他們。他是這個地方的最高法官,同時也是陪審團和劊子手——不管是得罪了他的下屬,還是冒犯了過路的移民,所有案子他都受理。有一回,有些移民的馬匹丟了或是被偷了,碰巧斯萊德帶著一名隨從來訪問他們的營地,他們把這事告訴了斯萊德,他怀疑是某個農場主干的,便騎馬去到那個農場,踢開門就開槍,打死三個,傷了第四個。
  我從一本血淋淋的但十分有趣的蒙大拿小冊子里摘錄出這一段:
  在驛車線上,斯萊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他常縱馬去到一個驛站,挑起口角,踏平房屋,极殘忍地虐待那里的住戶。那些倒霉的人無法逃脫,被迫拼命彌補損失。有一次,据說他殺了一個漂亮的混血孩子吉米的父親,事后,他收養了那孩子,在他伏法后,這孩子仍和他的遺孀住在一起。驛車線上的一部分傳說故事就是由斯萊德吊死人,他的無數次襲擊、槍戰、殺戮和斗毆事件构成的,每一個故事中,斯萊德都唱主角。至于小型的爭吵和槍戰,斯萊德一分鐘的歷史就是這种勾當的一大段記錄
  斯萊德是個使用海軍左輪槍的神槍手。傳說有一大早晨,在落磯岭,他心情很好,看見一個人走過來,這人前些日子得罪過他——請注意,他對這种事總是耿耿于怀——“先生們,”斯萊德拔出手槍,說道:“那人正好是二十碼遠的好靶子,我要敲掉他大衣上的第三顆扣子!”果然分毫不差。目擊者無不佩服,他們一齊參加了葬禮。
  有一天,一個在驛站上開小酒店的人做了點什么事惹惱了斯萊德,便去立下遺囑。一兩天過后,斯萊德走進店里要了些白蘭地。那人彎腰去柜台里取(看來是拿酒瓶,也可能是拿別的什么),但斯萊德對他滿意地淡淡一笑,附近的鄰居早就知道這种奇特的微笑是他要殺人的偽裝,他告訴那人:“不要那种!拿貴的來。”于是,那個可怜的店主只好轉身去貨架上拿最貴的白蘭地,等他轉過身來,眼睛正對著斯萊德的槍口。“眨眼間,”給我們講這件事的人意味深長地說,“他已是個死得硬邦邦的人了。”
  車夫和押車告訴我們,有時候斯萊德會几個星期不打扰、不注意、也不提他的仇敵——至少有一兩次。有些人說,他們認為斯萊德這樣干是為了麻痹他的犧牲品,然后他就可以占人家的便宜;另一些人認為,他留下敵人就象學生娃娃留著要吃的蛋糕,為的是對他的敵人的厄運幸災樂禍,盡可能享受其中的樂趣。有個法國人冒犯過斯萊德,大家很惊奇他竟沒有當場宰了他,而讓他逍遙了很長一段時間。后來,他在一天深夜去敲那個法國人家的門,那人一開門,他就一槍把他打死,一腳把尸体踢進屋里,一把火把尸体連同他的寡婦和三個孩子一齊燒掉了!我從几個人那里听到過這個故事,他們顯然都相信這件事。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欲加之罪,問患無辭”,……
  有一次斯萊德被一伙人捉住了,這些人打算用私刑處死他。他們繳了他的槍,把他關在一間結實的木房子里,還設了一個崗哨守著他。他說服了那些人去叫他妻子來作最后訣別。她妻子是個勇敢、忠實、有膽量的女人,一听到消息,便翻身上馬,不顧死活地赶去。她赶到以后,那些人沒有搜身便放她進去了,門還沒關上,她刷地掏出兩把手槍,和她丈夫一同沖了出去,打倒了那些人,然后放了一把大火,雙雙跳上馬,安然地跑掉了!
  后來,斯萊德的忠實爪牙捉到了他的宿敵尤爾斯,他在山區一個荒僻的地方小心地藏起來,靠那杆槍過著一种動蕩的生活。他們把他押解到落磯岭,縛住手腳,綁到牛欄中間的一根柱子上。据說,斯萊德聞訊欣喜异常,臉上閃閃發光,令人望而生畏。他檢查了他的敵人,看捆得是否結實,然后去睡覺,滿意地等待第二天上午來享受那殺人的樂趣。第二天早上,他拿尤爾斯來試槍法,在這里或那里敲掉一塊肉,有時打斷一根手指頭,尤爾斯乞求他干干脆脆地殺了他,不要叫他受這份罪。最后,斯萊德走近他的犧牲品,作了一番獨特的評論,便打發了他。尸体在那里擺了半天,未經許可無人敢動一下。過后,他叫了一幫人來,還親自參加了葬禮。但他割下了尤爾斯的耳朵,放在背心口袋里,非常滿意地保存了許久。這就是我經常听到的或經常在加利福尼亞報紙上看到的斯萊德的故事。其主要情節是真實無誤的。
  在預定的時間,來到一個驛站,我們坐下來和一群半野蠻,半開化,佩著刀槍,滿臉胡子的山里人、牧場工人和驛站看守一起吃早飯。坐在上首,就在我眼前的那位頭頭,是我們一路上所見到的大陸驛車公司里最有紳士气派、最安詳、最和藹的人。我听到人們叫他斯萊德時,立刻目瞪口呆,渾身發抖,沒有哪個小伙子會象我那樣失神落魄!
  這就是那個凶神,我正和他面對面地坐在一起!看得見,摸得著,還和他親密交談!這儿,坐在我身邊的就是那個真正的吃人魔王,在斗毆、爭吵和其它不同場合,要了二十六個人的命,如若不然,那就是大家都冤枉了他!我覺得自己是個最得意的小伙子,游歷過稀奇古怪的地方,見過出類拔革的人物。
  他是那么友好,口气是那么親切。盡管他有那么可怕的歷史,我還是對他產生了好感。簡直難以相信,這個人竟會是土匪們的無情的災星,山區的母親們用來嚇唬孩子的偶象,就象腿骨上架著的骷髏。直到今天,我能記得的斯萊德的最明顯的特征只不過是寬臉膛,矮顴骨,和特別薄而直的嘴唇。但這些留給我的印象已經夠深了。每當看到具有這些特征的臉,我很少不認為他是個危險的人物。
  咖啡喝完了,至多也只剩下一小杯了,斯萊德正要喝下去,他看到我的杯子空了,便有禮貌地要倒給我,我客气地拒絕了。我害怕他那天早晨還沒殺過人,這時正想尋點開心。但他仍然非常客气地堅持要倒滿我的杯子,說我坐了一夜車,比他更需要。他邊說邊倒,直到一滴不剩。我道了謝,喝了下去,但并不覺得舒服,因為我不能擔保他會不會馬上翻臉,他舍了咖啡,或許會殺掉我們來彌補損失。但什么事也沒有。我們离開了,他還是只有二十六條人命債。我們暗自慶幸在早餐桌上謹慎小心地想著第一個而幸運地沒有作了第二十七個。斯萊德到車前來給我們送行,事先還叫人把郵包擺好使我們舒服些,然后我們就离開了他,相信今后還會听到他的消息,那還不知道是在什么場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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