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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到達圣約瑟夫——只准攜帶二十五磅行李——告別了羔皮手套和外套——武裝到牙齒——“亞倫牌”手槍——快活的武器——听人勸告,買下騾子——我們离開了“合眾國”——“我們的馬車”——送達印第安人的郵件——眨眼和地震之間——現代的斯芬克斯,以及她如何使我們開心——豁達的女人
  到達圣約瑟夫的那個愉快的夜晚,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尋找驛站,每人掏出一百五十美元買了由陸路去內華達卡森城的馬車票。
  次日清晨,天气晴朗,我們匆匆吃了早飯,急忙赶到出發地點。但是,出現了一件麻煩事,事先沒有弄明白,每人攜帶了一只裝足二十五磅行李的旅行木箱,我們大大地超重了。但每人能帶二十五磅衣物,這就是我們可以隨身攜帶的一切。于是,我們只得一把打開箱子,手忙腳亂地作了一番選擇,挑出那法定的二十五磅行李裝進一只旅行包,把箱子又送回圣路易。對這只箱子使我們真是難分難舍,因為這樣,在落磯山區的波尼人招待宴會上,我們就再也沒有燕尾服可穿,白羔皮手套可戴,沒有大禮帽,也沒有漆皮靴,沒有任何能使生活安适的必需品了。我們給弄成了打仗的步兵,每人穿一套粗陋的服裝,包括一件軍用羊毛衫和一雙“大頭靴”。在旅行包里,我們還塞進一些白襯衣、內衣等諸如此類的東西。我哥哥,秘書先生,隨身帶了五磅美國法令,一本六磅重的大字典,因為我們不知道——可怜的無知——這樣的東西頭天在舊金山郵購,第二天就可以送到卡森城。我帶著一把史密斯—維森公司制造的可怜的七發小手槍。這樣,我就武裝到了牙齒。它的槍彈就象順勢療法藥片,七顆藥片一齊打出去也剛夠一個成人受用的。但我仍然認為它威力強大,簡直是支致命的武器。它只有一個毛病:連屁也打不中。有個“押車”用這只槍對著一頭母牛試了試,只要母牛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站著,不會傷著半根毫毛;但是母牛一動,押車只得瞄准另外的東西開火,母牛感到很憒憾。我的秘書哥哥身上挎了一把小號科爾特左輪手槍,用來抵御印第安人的襲擊,為了防止意外,他還拉開了槍栓。喬治·白米士膽小得可怜,他是我們的旅伴,以前我們從來沒看見過他。他腰間佩著一把地道的“亞倫”牌左輪手槍,沒有教養的人叫它“胡椒瓶”。只要拉開板机,手指一勾,就開火了。拉起板机,擊鐵便翹起,彈輪一轉動,擊鐵立刻敲下,彈丸就打了出去。順著槍筒瞄過去,就能打中目標,恐怕世界上沒有哪一把亞倫槍創造過這樣的記錄。但無論怎么說,喬治這把倒是件信得過的武器。用一個馬車夫后來說的話可以作證:“它即使打不中它要打的東西,總可以打中點別的什么。”此話的确不假。有一次,他用這把槍對准釘在樹上的黑桃二開火,卻擊中了站在左左邊三十碼開外的一頭騾子。白米士并不想要那頭騾子,但那畜牲的主人扛了把雙筒獵槍跑出來,“勸”他無論如何也得把那頭騾子買下來。“亞倫”真是件開心的武器!有時,它那六發子彈一齊亂飛,遇到那种情況,四面八方就沒有塊安全的地方,除非躲在它后面。
  我們帶了兩三條毯子抵御山區的嚴寒。至于奢侈品,我們倒還有節制——不過几只煙斗,五磅煙葉,兩只大鐵皮桶用來裝水,在大平原的驛站之間好用,身邊還有一小子彈袋銀幣,作為每天的早晚飯錢。
  到了八點鐘,万事齊備,人也到了對岸。我們跳進馬車,車夫叭叭地揮動鞭儿,馬車急馳向前,把“合從國”丟在后面。這是個景色壯麗的夏日早晨,四周的景物都沐浴在陽光中,一片輝煌。微風習習,涼爽宜人。一种解脫了名种麻煩和責任的喜悅油然而生,使我們覺得,仿佛在那些擁擠、喧囂的城市中當牛作馬的年月已經被置之腦后,拋到了九霄云外。我們飛快地穿過堪薩斯,一個半小時以后,就來到了遼闊的大平原上。在這里,大地伸展開去——极目遠眺,地勢起落有致,十分壯觀——就象暴風雨過后,大海的胸膛那庄重的起伏。到處都是玉米地,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呈現出一方方的濃綠色。突然海洋遇到干旱的地面,不再起伏波動。大地伸展開去,七百英里,平坦如一整塊地板!。
  我們的馬車是一個搖來晃去的大箱子——如果加以堂皇的描述——是個裝有輪子的搖籃。六匹高頭駿馬拉著車子,車夫旁邊并肩坐著“押車”,他是這船儿的名正言順的船長,他的份內之事就是負責那些郵件、行李,應付特殊事件和照顧旅客。這一趟只有我們三名乘客,坐在車箱內的后座上。其它的一切地盤都塞滿了郵包——因為我們捎上了拖延三天的郵件。它們是一道巍然矗立直達頂篷的牆,差點抵住了我們的膝蓋。車頂上還捆著一大堆,前后行李箱都塞得滿滿的。車上共載有二千八百磅。車夫說,“一些要運到布里格姆、卡森和舊金山,但大部分是帶給印第安人的,他們弄這么多廢物來看,真傷腦筋。”但就在這個時候,他臉上突然現出一种恐怖的表情,好象一瞬間,他會給地震吞了進去似的。我們猜想,他講話是要顯得俏皮,意思是說大部分的郵件將要卸在大平原上,留給印第安人或別的什么人。
  每走十英里,我們換一次馬匹。整天,馬車在堅硬平坦的道路上几乎象飛一樣平穩奔馳。一停下來,我們就跳下車去,舒展一下筋骨。所以,夜晚降臨,我們仍然精力充沛,毫無倦意。
  晚飯后,上來個女人,她的家就在前面五十英里的地方。我們三個人不得不輪流到車箱外面去,坐在車夫和押車旁邊。顯然,她是個不健談的女人。在越來越濃的暮色中,她用眼睛全神貫注地盯著叮在她手臂上的一只蚊子,把另一只手慢慢抬起,在射程范圍達到蚊子的時候,突然發起攻擊,這猛然的一擊簡直可以打死一頭牛。然后,她又坐下來,帶著安祥的滿足,研究蚊子的尸体——她百發百中,在短射程范圍內,總是扣死。她把那些尸体全留在手上,作為誘餌。我坐在這個殘忍的斯芬克斯旁邊,看著她擊殺了三四十只蚊子——看著她,等她說點什么,但她什么也沒說。于是我自己提起話頭,說道:
  “這里的蚊子真可惡,夫人。”
  “你可以打賭!”
  “夫人,你的意思是……?”
  “的确!”
  于是她興奮起來,轉過身子說道:
  “如果開頭俺沒把你們這些家伙當成聾子啞巴,讓鬼把俺捉去。真的,見鬼。俺在這里坐呀坐呀,打這些蚊子,簡直不知道你們犯了什么病。開頭俺捉摸你們是聾子啞巴,后來俺猜你們不是犯了什么毛病就是傻瓜什么的。過后,俺開始捉摸你們是一群討厭的白痴,找不到什么做的。你們打哪儿來?”
  這個斯芬克斯不再是個斯芬克斯!她那深淵里的泉水沖破了閘門洶涌而出。打個比方,九大詞類就象傾盆大雨,接連四十天又四十夜,向我們劈頭蓋臉地潑來,把我們埋葬在一大片嘮嘮叨叨的荒涼的洪水底下。那亂七八糟的語法和尖聲怪气的語音的廢墟掩埋了一切反駁的岩石与山峰!
  多么,多么,多么地受罪喲!她滔滔不絕,一個鐘點又一個鐘點,后來我真后悔提起蚊子那個話題,讓她開了頭。直到天將黎明她該下車的時候,一直沒有閉上過嘴。要下車了,她把我們攪醒(那時我們正在打盹),說道:
  “現在下車去卡吞伍德瞧瞧,小伙子們,呆上一兩天,俺今天晚上可以陪你們逛逛,要是俺能時不時插句嘴,對你們有好處,那俺就滿意了。鄉親們會對你們說,俺一貫對人不親熱,特別是對窮鄉旮旯的妞儿,對這种烏七八糟的人,俺就是這么個人,一個鄉下妞儿,若要還自以為了不起,就該這么對待她,可是,遇到和俺一般的人,俺認為,俺畢竟是個极好相處的女人。”
  我們下決心,絕不“在卡吞伍德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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