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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你不應該整個周末都悶在家里。”梅格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
  梅格剛才敲門時卡倫正往微波爐里放一份速凍火雞肉正餐。現在梅格坐在廚房的凳子上,苦口婆心地勸卡倫和她一起出去度周末。
  “我沒那情緒。”
  “那當然啦。”梅格從廚房的長台子上的一個碗里拈起一截芹菜,卡嚓地咬了一口。“你心情不好嘛。”她一邊嚼一邊說。
  “對。”
  “好,這就是為什么你應該出去走一走,喝上几杯,找個男人調調情,然后跳几圈舞,徹底放松放松。朱利安走后你從來都沒有那樣玩過。”
  “我不和男人調情,自從上初中以后就壓根儿沒那樣的事。”
  “可能你應該試一試。”
  卡倫本想一口拒絕,可話到嘴邊卻被咽了下去。她心里想,對呀,干嗎不呢?她后來低聲說道:“好吧。”
  梅格見卡倫如此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請求,心里不禁一惊,放下了手里的半截芹菜。
  “我去把衣服穿上。”卡倫說罷朝浴室走去。
  “要性感一點的。”梅格沖著她的背影說道。
  她們兩人步行來到喬治敦,在一家收費昂貴的海鮮面食店就座,一邊吃一邊聊著熟人的情況和梅格的愛情生活。她們回到M街時,人漸漸地多了起來。
  星期六晚上,喬治敦總是十分熱鬧:M街和威斯康星街兩側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酒吧和餐館,人行道上游人如織,很多人走到了街沿下面,使路上的車輛擠成一團。這里的游人大多是二十來歲的未婚者,當然,在閒逛的人群里也有一些年齡較大的已婚夫妻。
  她們兩人橫穿街道,走進內森酒吧。這里燈光幽暗、人聲嘈雜,光顧的客人全是些雅皮士。她們在吧台邊找到座位,然后要了兩杯酒。卡倫端著朗姆酒猛地喝了一大口——她是在參加醫生協會組織的度假旅游時學會喝這种酒的——頓時覺得渾身暖烘烘的。酒吧的音響里播放著一首比爾·喬爾當年創作的曲子。一名模樣英俊的男子坐在吧台一端,正用目光打量著卡倫。
  卡倫這時才意識到,她們离開公寓之后她已經把官司的事情忘得一干二淨。“你剛才說得對,”她對梅格冒了一句,接著又唱了一口酒,然后說,“這正是我需要的。”
  她倆在噪聲中大聲交談著。過了片刻,坐在吧台另一端的男子付錢以后离開,卡倫目送著他遠去。梅格說:“別急,我們還有一整夜的時間。”
  卡倫忿忿地低聲說道:“我并沒有要他來找我。”
  “當然沒有,”梅格說,“而且,你喜歡單身生活,對吧?”
  “對!”卡倫說罷不禁笑了起來。當然,梅格可以輕松地談論這樣的話題——她擁有一個穩定的男朋友。他是醫生,和人合伙開業,這几天到外地開會去了。事實上,卡倫對异性的冷漠態度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從婚姻生活結束以后就開始了。
  然而,她內心暗暗承認自己對剛才坐在吧台另外一端的那名男子感興趣。
  她倆喝完第二杯酒以后离開了內森酒吧,然后在M街上一家一家地逛酒吧。卡倫大肆放縱自己,這与她几周以來所過的艱難日子形成了鮮明對照。
  11點半,她倆來到一家擁有寬大舞池的夜總會。一名令人覺得有些討厭的音響師正在播放60年代的老歌。有人邀請卡倫和梅格跳舞,她們先后跳了扭擺舞、希米舞和曳步舞。卡倫覺得异常興奮,甚至對几個男人的輕浮舉動也沒有表示反對。
  凌晨1點左右,她倆又不知不覺地回到了吧台前喝起酒來。卡倫已經酩酊大醉。自從大學三年級時在一次聯誼會上喝醉以后,她今天是頭一回醉得這樣厲害。
  “喂,又見面了。還記得嗎?我是杰克。”一個剛才和她跳過舞的男子招呼她。他看樣子二十來歲,一頭黑發整齊地向后梳著,針織上衣緊緊地繃在身上,露出了二頭肌的輪廓。“你改變主意沒有?我想要你的電話號碼。”
  “抱歉,”卡倫答道,盡量使自己吐字清楚,“沒興趣。唉喲,”她話沒落音就覺得梅格在用胳膊頂自己。
  “干嗎不呢?”梅格對她耳語道。
  “抱歉。”卡倫重复說。
  杰克聳了聳肩膀,然后走開了。
  “你有什么毛病?”梅格問道,“他長得挺帥,看來不錯,你還等什么?”
  卡倫沒有開口,只是搖了搖頭。杰克的模樣和弗拉納根的合伙人比爾·伊頓非常相像。想起伊頓就使她想起庭審,而想起庭審她頓時万念俱灰。
  “我星期二就授權律師協商解決。”她突然冒了一句。
  “什么——哦,糟糕。”梅格握住卡倫的手。“算了吧,現在別去想那事情。”
  可是已經太晚了。卡倫繼續說道:“其實我忍不下的只有一點,羅思那個混蛋一定會高興得手舞足蹈。我能想象出那家伙張開嘴巴哈哈大笑的熊樣——”
  “卡倫。”梅格無可奈何地說。
  卡倫喝了一大口酒。酒勁第二次襲來,她覺得渾身顫抖,興奮异常。“哼,他可能會急不可待地把消息告訴那幫記者們。當然,他不會說他請的專家證人是一個大騙子,不會說陪審團對我抱有成見,不會說對方律師是一個傻瓜蛋。可能他心里也不會承認這一點,反而覺得自己打了一場漂亮官司。沒有人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太晚了,卡倫,我們回家吧。”
  “好吧。”卡倫說著,突然覺得想睡覺了,于是一口灌下自己杯里的酒。她倆付了賬,出了酒吧,來到亮著弧光燈的街上,一起朝卡倫的公寓走去。卡倫步履踉蹌地走著,腦子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念頭。一個絕妙的主意。
  “等一等。”卡倫走到街角的一個公用電話亭,抓起系在鏈子上的號碼簿。“不知道他的名字是不是列在這上面。”卡倫嘟噥道。
  她翻閱白色的紙頁,羅思這個姓占了一頁半的篇幅。還好,艾略特·羅思在上面,辦公室電話和家庭電話都有。她心里微微一惊,醉意朦朧的大腦以最簡單的方式進行著思維。她立在那里想了一陣,不知道為什么羅思的家庭電話號碼也列在這本子上。她知道,私人開業的醫生很少這樣做——他們不愿意病人往自己家里打電話,更不愿意病人找上門來。她猜想律師的做法可能不一樣。先別管那么多吧,羅思的家庭住址在格洛夫花園,离這里并不遠。她扯下了號碼簿的那一頁,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了回來。梅格兩手搭在臀部上,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她。“你這是在干什么呀?”
  但是,卡倫沒有時間向她解釋——一輛出租車正朝這邊駛來。她走下街沿,揮了揮手,出租車停了下來。卡倫打開了后門,接著轉身對梅格說:“我去當面告訴他,這個雜种。”她驕傲地宣布道,然后上了車。梅格朝她大聲嚷著,可是卡倫沒有理睬。卡倫給司机講了地址,出租車立刻啟動。
  司机把卡倫送到羅思所住的公寓樓前,表示不愿意等候。他用据卡倫所知的阿拉伯語、斯瓦西里語或是蒙古語嘟噥了几句,然后開車急馳而去。這時,卡倫又重新考慮了一下。
  她鼓起勇气,盡量筆直地往前走,踏上了公寓門前的水泥台階。她看見安裝在牆壁上的對講机鍵鈕時又一次停了下來。她本以為可以直接敲響羅思的房門,而不是通過對講机解釋自己的來意。
  恰巧這時門開了,一位老人走了出來。她赶在房門關閉之前手忙腳亂地抓住了它。老人沒有回頭看。
  卡倫進了門廳以后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羅思的房號,只得掏出放在口袋里的那頁電話號碼查看。糟糕,地址上沒有房號。這里可能有郵政信箱吧——
  對啦。每個信箱下方工工整整地寫著該戶主人的姓名和房號。羅思住在303室。
  她上了一架老式奧蒂斯牌電梯到了三樓,沿著走廊大步朝前走。她覺得這地方的气味有些奇怪。
  卡倫突然覺得十分難受,順勢把身体靠在牆壁上。她感到眼前的走廊開始旋轉,于是閉上眼睛。過了一陣,她感覺好了一些,于是挪動腳步向羅思的房門走去,赶在自己改變主意之前伸手咚咚地猛敲房門。
  門上沒有門鏡。門開了,身穿綠色汗衫和短褲的羅思出現在她的面前。
  羅思過了几秒鐘才反應過來訪客是誰,頓時大惊失色。卡倫突然想到,他可能認為我是來殺他的。哼。她一把推開他,徑直闖了進去,四下查看一番。室內的陳設并不漂亮,全是些東拼西湊的二手家具,牆上貼著沒有鏡框的畫片。她不屑地哼了一聲,然后轉身面對著他。
  羅思這時終于開了口。“你——”他用陰郁的聲音問道,“來這里干什么?我不能——”
  “我來這里是為了告訴你一件事情,”卡倫說,“當面跟你講。”她停頓下來,過了片刻繼續說道:“我准備在星期二協商解決案子,你就要拿到錢了,拿到你的臭錢了。你想要的就是錢,對不對?”
  “你喝多了,”羅思對她說,“你走吧,我和你沒有什么可談的——”他指了指房門,朝前挪了一步,又停了下來,似乎想把她推出去但卻又怕動手碰她。
  卡倫猶豫了一下,然后告訴羅思:“我想讓你知道這一點,你請的專家證人——”她鄙夷地說,“是一個撒謊的騙子。而你利用他,也是一個撒謊的騙子。你是病態系統里的一個病態分子,總有一天會自食其果的。你——”突然間,她覺得周圍的一切又開始旋轉起來。她伸出手來想穩住身体,可是什么東西也抓不到,于是決定坐下來。她的身邊沒有椅子,可那沒什么,地板看上去蠻不錯的。她扑通一聲跪倒在地。
  “噢,噢,”她呻吟著,手袋隨聲落在地上,“我得上洗手間。”
  “噢,糟糕!”羅思說著彎下腰把她扶起來,連拖帶抱地將她弄進了衛生間。
  卡倫癱倒在馬桶前面,兩手摟著馬桶,那樣子儼然像擁抱著自己的戀人。她覺得眼前一片模糊,心里又涌起一陣惡心的感覺,一時無法控制,連忙俯身對著馬桶嘔吐起來。晚餐吃下去的面食好像和晚上喝下去的酒混在一起,全部涌了出來。她嘔吐一陣以后,胃停止了痙攣,覺得好受多了。她抬起頭來,看見羅思正站在自己身后關切地注視著,他的胡子不停地顫動。她腦海閃過了一個念頭,意識到自己很快將會感到狼狽不堪。
  羅思抽水沖洗了馬桶,然后說:“等一下。”接著离開了房問。卡倫只想一動不動地呆在原地,雙手扶著冰涼的陶瓷馬桶。
  過了一陣,羅思回到浴室,拿來了毛巾和玻璃杯。他打開水龍頭,淋濕了毛巾,然后遞給她。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毛巾以后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擦了擦嘴巴。接著,他把杯子遞給她。“托尼水,”他解釋說,“我只有這個。”
  “沒關系,”卡倫說罷先漱了漱口,將水吐進馬桶,然后喝了一口剩下的。味道好极了。
  “能站起來嗎?”
  “我看可以吧。”她站立起來,覺得房間在眼前晃動,過了一陣才恢复正常。“沒事了。”
  “好。”羅思說著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我去叫出租車。”
  她很快清醒過來,但覺得不應該就這樣离開。“別急,”她咕嚕道,“讓我坐一會儿。”
  她跌跌撞撞地走回起居室,坐在長沙發上,手里仍舊端著玻璃杯。羅思跟在她的身后進來,坐在她對面的舊維尼綸面單人沙發上。
  “我的包呢?”
  羅恩一言不發地將手袋遞給她。
  她摸索著打開手袋,掏出了香煙,費了很大的勁儿才把它點燃。
  羅思歎息一聲,嘴里說道:“看來今天我注定得呼吸煙霧了。听我說,我知道你喝醉了,但是你的律師不在場,我是不能和你談話的——”
  “哼,鬼話。”卡倫打斷了他的話頭。盡管吐掉了不少酒,她仍處于半醉狀態——她想知道自己血液里的酒精濃度到底有多高——所以也沒有什么更多的顧忌。“律師在不在這里有什么關系?我剛才說了,我准備協商解決。官司打完了。沒事了。結束了。你贏了。”
  “問題可不是這個。我不能——”
  “看來你還不大高興。難道沒听懂嗎?我要協商解決。你現在發了,可以——”她指了指房間,“從這個破地方搬出去了。”
  那句話看來把他惹火了。他的話脫口而出:“不,實際上,那并不使我感到高興。”
  “不高興?”卡倫定神觀察他的表情。“干嗎不呢?”
  “一位好朋友昨天去世了。”
  她頓時覺得難堪。“哦,對不起。”
  他兩眼直愣愣地望著她,好像在考慮是否該繼續說下去。后來,他問道:“你听說過一位叫文森特·里德的博士沒有?從北卡羅來納州來的?”
  她反應遲鈍,答道:“沒有。他是干什么的?”
  “他昨天給我打電話說,他知道有關克蘭德爾死的情況。他說他給你和弗拉納根打了電話——噢,我不該告訴你這些的。你得离開這里,我去叫出租車。”
  卡倫用手捂住眼睛。這是酒后做夢嗎?我和這個自己憎恨的人坐在一起,是真的嗎?她迫使自己仔細考慮羅思剛才所說的話。里德博士的電話——有關克蘭德爾死的情況——北卡羅來納州!里德是從北卡羅來納州來的。她不加思索地問:“他提到克羅姆公司沒有?”
  羅思正要打電話,听到她的話后猛地轉過身來問道:“克羅姆公司?什么克羅姆公司?”
  卡倫身体一晃,連忙伸手抓住沙發的扶手,穩住自己的重心,竭力想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情。后來,她說道:“請你弄一點咖啡,好嗎?我想我們應該談一談。”
  羅思盯著她,心里考慮了好一陣。后來,他開口說:“對,可能應該談一談。”
  “那么,你會去煮咖啡?”
  他笑了,那是和顏悅色的笑容。“來吧。”他說罷進了廚房。
  卡倫站起來,開始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盡管她的腦袋里仍舊咚咚直跳,但是她已經服下了四片阿斯匹林,喝掉了三杯咖啡,所以至少人是清醒了。羅思講的情況使她茅塞頓開,确信她提供的情況也使羅思有同感。顯而易見,他現在相信,這個案子所涉及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一般的醫療事故。可是,他的動机是什么?他關心的只是可能輸掉官司嗎?她說:“里德的意思很明顯。”
  “什么?”羅思垂下了眼瞼。
  “里德在克羅姆公司任職,克蘭德爾臨死的前一天去過那里。正是他們制造的某种東西使克蘭德爾丟了命。這与我查到的關于弗里德曼醫生收治的患者——那個叫怀曼的人——的情況完全吻合。怀曼可能遇到了什么意外事故——可能是容器泄漏——所以遭到感染。這就是他們不讓我見他的原因,而且,這也是他們對我進行警告的原因——那輛藍色面包車差一點要了我的命。”
  艾略特搖了搖頭。“情況一點儿都不清楚。如果克蘭德爾是被克羅姆公司生產的東西感染的,為什么他當時沒有昏倒,而是到了第二天在高溫下慢跑時才發病?里德很有可能是一個瘋子,其他的情況僅僅是巧合而已。”
  “你的那位偵探死了,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可能是她自己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可能別的什么人撿走了里德的文件。”
  卡倫鼻子里哼了一聲。“實際上你并不相信。”
  他沒有答腔,她說得沒錯。
  “只有一個辦法,”她自信地說,“我得到西福德去,到克羅姆公司去。全部線索都和那里有關。”
  羅思听后大吃一惊。“到西福德去?你瘋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看最好還是通知警方或者聯邦調查局。”
  “不行。嗨,你是干律師這一行的。我們有什么東西,有什么真憑實据使警方相信我們的話?一個女人在樓梯上摔了一跤,一個男人失蹤了。里德不是說有政府的特工人員參与了此事嗎?”
  “我在五角大樓有朋友——”
  “但他們是幫你的。我得幫自己——沒人會幫我。”
  這時,他的表情發生了變化。兩人同時意識到他們這樣一起交談的荒誕性:他是法庭上指控她的律師。
  “對不起,”她抱歉道,“我不應該到這里來。我——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講給我的律師听的。”她環顧四周,想找她的手袋,發現它在旁邊的一個桌子上。
  她俯身去拿,看見了他的霍納牌口琴,于是指著它問道:
  “你吹口琴?”
  羅思看上去頗感意外。“對。”
  “哪种音樂?”
  “嗯——布魯斯。芝加哥的布魯斯樂曲,那是一种——”
  “用口琴吹奏布魯斯?”
  “嗯——湊合著會一點。你懂布魯斯?”
  “當年在芝加哥時,我有一個男朋友,他帶我去過芝加哥所有的夜總會。從那時起,我迷上了布魯斯,收藏了所有的老唱片——”
  “真的!”羅思頓時興奮起來。“你喜歡誰?”
  “索尼·波依·威廉森,還有索尼·特利——”
  “小韋爾斯。”羅思插了進來。
  “馬迪·沃特斯!”
  “小沃爾特!”
  “呵,”羅思贊歎道,“如果早知道你是布魯斯音樂迷,我才不會指控你呢。”
  卡倫疲憊不堪,羅思的話使她覺得十分有趣。她在長沙發上坐下,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頗具感染力,羅思也開始咯咯笑了起來。一個的笑聲剛要停下,另一個的笑聲又會引發新的歡笑。
  后來,兩人終于安靜下來。羅思擦了擦眼睛說:“今天晚上真開心。”
  “對。”卡倫說罷,深深吸了一口气。“對,是的。”
  兩人目光相對。她說:“你可能該叫出租車了。”
  “好的。你上哪里?”
  “先回家,睡几個小時覺,然后開車去西福德找那個叫里德的。”
  “要是他不在家怎么辦?”
  “我就去克羅姆公司。”
  “星期天去?那地方不會有人的。”
  “好啊,那還容易一些。”
  他捋了捋胡子。“那樣做沒用。”
  “行了,你去叫出租車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注視著她。她心里想,那樣盯著人看可不是好習慣。但是,他這時說:“你可以在這里睡覺,這個沙發打開就是一張床。”
  她惊訝得目瞪口呆。“留在這儿——可——”
  “我和你一起去。”他笑了笑。“你喝醉了酒,會難受得要死的——我來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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