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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二天是星期五。艾略特下午3點离開辦公室,開車往北到了濱江路,然后向波托馬克河駛去。
  他在辦公室里無法集中注意力,一是因為前一天的酒力尚未退盡,二是因為酒吧斗毆以及与杰基度過的一夜仍使他思緒紛紛。
  突然降臨的性關系使他既興奮又害怕。他從心里喜歡杰基。她聰明而迷人,在私家偵探冷峻的外表下面有一顆充滿熱情的心靈。而且,他心想,重新開始性生活真是太好了。他的雙手握緊了方向盤。
  他只是一時還無法肯定自己是否已經做好准備,去處理好和杰基關系中其他方面的問題。他的生活非常复雜。
  艾略特曾經希望,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南戰爭留下的痕跡將會漸漸消退,他能夠重新主宰自己的感情生活。然而,現在仍有情感失控的可能性,意識到這一點使他感到非常害怕。
  不幸的是,真正理解這一點的只有那些從越南回來的老兵。“還在西貢,”蘭迪總是這樣說,“你仍然還在西貢。”
  剛剛离開軍隊時,艾略特甚至無法适應重新開始大學生的簡單生活。于是,他在海運公司找到一份工作,成為一名普通的海員。對他來說,那是保留軍隊生活的一种方式——与其他男人呆在一起,長時間過著与世隔絕的生活。
  后來,他終于上了大學,接著還念了法學院,然而卻備受情緒失控和精神壓抑的困扰。雖然他還面臨其他方面的困難——例如,和父親的關系等等——越南戰爭的創傷卻是一個主要的問題。后來,他參加了老兵中心舉辦的互助活動,情況大有好轉。
  他在老兵中心發現,許多從越南回來的人都飽受心理創傷,存在著恥辱感和犯罪感——他們是戰爭傷害的活見證。當然,這樣的現象不僅僅見于從越南回來的軍人。他遇到參加過二戰和朝鮮戰爭的老兵,他們也有同樣的問題一而且抱怨越戰老兵出盡了風頭。
  心理醫生稱它為“戰爭創傷壓力綜合症”,其治療方法雖然簡單但令人很難做到——學會如何接受已經發生的事情,學會在生活中如何對待它。
  他皺了皺眉頭。他或許應該回到老兵中心去.向那些醫療人員講述他的噩夢,講述他所經過的戰斗,講述那些暴力場面對他的影響。
  但是,他眼下正參加每周兩次的可卡因吸食者互助會組織的活動,會有很多事情的。
  會熬過去的。他告訴自己,還是先考慮今天。分門別類地去做吧。希望盡快見到喬希。
  他想到這里笑了起來。蘭迪主動提出用飛机送艾略特和他的儿子喬希去海洋城。雖然這個周末沒輪到艾略特看喬希,但瓦萊里還是同意了。
  艾略特駛過貝爾特路以后,往右轉彎到了福爾斯路,然后連續拐了几個彎進入一條岔路。他在自己原來的家門口的車道上停下。它是位于“新”波托馬克地區的一幢仿都鐸樣式的建筑物。
  瓦萊里出來開門。她是一位迷人的女人,皮膚細膩光滑,大而黑的眼睛具有异國魅力。雖然生喬希后增加的体重并沒有減輕,但是她看上去一點也不臃腫。
  “你很准時。”她說。
  “這是頭一次。”他接過她的話頭,跟著她進了房門。
  “你們住蘭迪的海濱別墅?”
  “嗯。你有電話號碼的。”
  “找到人照看喬希了嗎?”
  “我不准備外出。”
  她咂了咂嘴。“噢,你算了吧,艾略特。蘭迪是不會讓你悶在家里的。他會像往常一樣,帶著女人去尋歡作樂。如果他沒有女朋友作伴,就會和你出海航行的。”
  艾略特搖了搖頭。“我准備和喬希待在一起,在海灘上散步,拾貝殼,做游戲。沒有別的安排。”
  她哼了一聲表示怀疑,隨即轉變了話題。“克蘭德爾的案子使你大出風頭。無論是協商解決還是法庭判決,你看來都會得到一大筆錢。”
  “可能吧。”他說。
  她把頭轉向一邊。“我希望如此,因為我已經提出要求,想增加孩子的撫養費。下周你會從我的律師那里得到有關的文件。”
  他沒有料到她會提到這類事情。“這件案子我連一分錢還未掙到。”他解釋說,“情況和你說的恰恰相反——你是知道這樣的案子需要投入多少資金的。可能需要几年——”
  “并不是僅僅因為這件案子!我本來就打算提出來的。喬希應該得到更多的——”
  “你小聲點!”艾略特狠狠地說。
  她面帶愧色,頗有雅量地抱歉說:“對不起。”
  艾略特繼續低聲說:“我把目前所有的錢都寄給你了。好吧,如果和案子無關,你為什么提案子的事呢?”
  “我不過是想說明,我希望你能盡快了結案子,那樣你的情況可能會好些。”
  他認為自己應該對此保持沉默。過了一陣,瓦萊里說:“喬希在樓上收拾行李。”
  “我上去。”他上了樓梯,走進喬希的房問。里面亂作一團,一看便知是一個9歲男孩住的地方;地上到處扔著玩具和運動器材,牆上貼滿了飛机畫片。
  喬希繼承了艾略特對飛行的愛好,正站在床前擺弄著塑料制成的B-17轟炸机和很有未來色彩的太空戰斗机模型。那架B-17轟炸机看來占了上風。床上擺著一只斯派德曼牌箱子,還沒有整理完畢。
  “嗨,小伙子。”艾略特招呼道。
  喬希張開缺牙的嘴巴笑了。“嗨,爸爸。我快准備好了。”
  “你把游泳褲放進去沒有?蘭迪住的地方有室內游泳池。”
  “我一條也沒有找到。”
  艾略特哼了一聲。喬希還不太會自己找東西。他走到衣柜前,把手伸進最下面的抽屜。
  “這是你的黃色游泳褲,”艾略特說著,拎起了一條鮮艷的斯皮多牌游泳褲。艾略特心里想,這東西在公路上足夠做兩個遇難信號標志了。艾略特幫著喬希收拾好箱子,然后和他一起下樓。喬希与母親告別,套上皮制飛行服,然后向艾略特的車子跑去。艾略特提著斯派德曼牌箱子跟著出了房門。
  從那里到蓋瑟斯堡机場只有一刻鐘的車程。那是一個小型民用机場,在華盛頓以北20英里處。喬希一言不發地坐著。像大多數父母离异的孩子一樣,他的行為舉止有些怪异,有時喜笑顏開,有時沉默無語。
  “你沒事吧,朋友?”艾略特問道。
  “沒事。爸爸,蘭迪有自己的飛机,我們為什么沒有呢?”
  “你知道為什么,喬希。我買不起,媽媽和我分開以后我買不起。”
  “嗯,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艾略特笑了。“我知道,眼下我的錢還不夠。將來可能行吧。”
  “到那時,我們能不能買一架大的?就是飛得很快的那种?”
  “好的。一架雙發動机的。我們開到加勒比海么,數一數那里有多少個島嶼,然后穿上潛水衣去潛水。”
  “那就太棒了。還有——你覺得帆船怎么樣,我們還能不能買一條帆船?一條雙体船?”
  艾略特听后哈哈大笑。“干嗎不呢?而且還要買一艘賽艇,讓你一個人駕駛。”
  喬希咯咯地笑了,意識到所有這一切都是幻想,可是仍覺得非常開心。
  從7000英尺上空俯瞰蒙哥馬利縣,下面一片田園風光。天气寒冷,天空晴朗,陽光洒在大地上,猶如一幅出自法國畫家塞尚筆下的風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