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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雪子盡情放聲大哭,等心情舒坦一些之后,便出門去購物,她在便利商店狠狠地買了一堆少女漫畫。她早該覺悟的,那些童話故事、浪漫傳奇只有在戲劇或漫畫的世界里才會上演,現實生活中根本不可能出現。
  她任哭腫的眼皮被黃昏迎面而來的冷風冰鎮著,一路走回公寓。才剛進門,菊雄隨后也跟著回來了。
  “你听我說嘛!我找到工作了!是游泳訓練班的教練哦!誰不曉得我這身肌肉就是在能登的大風浪中鍛煉出來的,人家說日本海的蛟龍,就是指我啦!只要不請假的話,一個月可以賺二十五万日圓呢!”
  “……是嗎……”
  雪子若無其事地避開菊雄的視線。她無法強顏歡笑,本以為自己已經欲哭無淚了才對,誰知道又有一种泫然欲泣的沖動。
  菊雄似乎也坐立難安,不斷在咳嗽,看來他想說的話,不只是找到工作這件事而已。
  雪子才問了一句:“你怎么了?”就和菊雄的“喏……”聲,重疊在一起。
  “喏……你下午的時候,在門上挂了傘喔!”
  “害我被關在門外,不得其門而入。”
  “可是,這主意也是你出的啊!”
  “有誰來過啊?是不是我在場的話不太好呢?會是什么人呢?啊……難不成是你交了男朋友,對不對?”
  “才不是男朋友呢!是我公司的同事!”
  “那你為什么要挂傘呢?”
  “……因為我那位同事啊,喜歡上一個人,應該說是對他印象不錯而迷戀上他吧!可是,對方卻對她完全沒有意思,所以就被甩了,她很傷心……于是就哭了啊……那位同事……”
  她雖然小心翼翼地在述說,不過說到最后,禁不住也融人了自己的感情。
  然而,菊雄卻沒注意到,他不是個敏感的男人。
  “這樣啊!”他完全相信雪子所說的話,因而發出了同情的歎息。“你那位同事真可怜耶!下次再請她來家里玩吧!我們做頓飯請她吃!”
  “……嗯……”
  “如果你有喜歡的男孩子的話,不要放在心里,要告訴哥哥哦!不要一個人躲在背后偷偷哭哦!”
  “……我知道啦……”
  “好了,既然這樣我就可以放心了!”菊雄突然上半身打赤膊,趴在榻榻米上說道:“我現在要開始練習明天要上的課!蝶式!”
  他開始鼓動著雙手雙腳。
  見到此狀,連原本眼皮又要發熱變重的雪子,也在瞬間笑顏逐開。
  “既然你工作也有了著落,那就可以搬家囉!”
  “不用了!我住這里就行了!就算睡廁所也無所謂!”說完又變成蛙式。
  “可是……”
  “我們是親兄妹,用不著分開住嘛!而且我有責任要保護你,万一你被哪個坏男人騙了怎么辦?”變成自由式。
  “可是,這地方這么小……”
  “跟我還客气什么!”他一轉身,又變成了仰式。
  “你是不是因為沒有禮金跟押金啊?那我替你拜托媽媽幫你想辦法好不好?我現在就幫你打電話問媽媽看看好了……”
  正當她說完此話,欲伸手打電話時。
  “住手!別打電話提錢的事!”
  菊雄一躍而起,表情十分嚴肅地說道。這是他來到東京之后,首次露出如此嚴厲,的眼光。
  “是老爸交代我千万不能告訴你的……”以這句話作為談話開端的菊雄,說到最后發出一聲近似落寞的歎息,為這個話題划上句號。
  故鄉經營的家庭旅館倒了。由于沿海附近新開了一家大型的度假飯店,客人不再上門,生意蕭條所以垮了,還留下一筆債務,是數年前改建時向銀行貸的款。父親有嚴重的神經痛,無法外出工作,母親的心髒也不太好。
  菊雄到東京的理由,不純是為了自己人生最后的机會而來。他痛下決心上東京的目的,是想在這個地方想辦法多賺點錢寄回去給父母。
  菊雄用訓誨的口气對著因震惊和悲傷而淚眼汪汪的雪子說道:“所以,我們兩個一起住的話,可以節省一些生活費,我們一定得寄錢回去給老爸、老媽用才行!”
  雪子默默地點著頭,她只能如此。
  當晚,雪子趁菊堆睡著之后,悄悄打電話回家。
  母親孝子的聲音,還是精神飽滿。
  “住我們家后面的那位村田先生啊,剛剛送我們一些馬鈴薯,我正准備寄一些夫給你們呢!”
  她絕口不提家鄉辛苦的事,讓她操心。
  不但如此,媽媽還說了一些鼓勵它的話。她說:“雪子啊!媽媽常常在想你一個人出門在外的,你跟菊雄不同,有什么心事呢,只會往肚子里藏。果真遇到什么困難的話,千万則逞強,一定要告訴媽媽哦!到那個時候,媽媽一定會飛去東京找你的!媽媽會立刻飛奔到你身邊的!”
  媽媽仿佛對它的心事了若指掌。
  結果,反而是她沒有對母親說出半句鼓勵或安慰的話。挂斯電話之后,她想幸好自己沒說那些話,這种一則以言,一則以憂的情怀,不斷在她內心交戰著。
  隔天,雪子決心要和雅史“划清界線”。她不能收下那些錢,一旦收下的話,自己的處境會更加凄慘。她決定退還那些錢,重新過著与童話故事、浪漫傳奇無緣的生活。于是,她打了電話給雅史。
  “請告訴我你的銀行帳號,我要把錢退還給你!”
  如果直接和他碰面的話,也許自己的決心會受到動搖,這是自己最沒用的地方。
  “那些錢不用還了!”
  “不行!我從銀行把錢匯過去!我打電話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明天晚上,我們碰個面吧!”
  她心中的天秤又開始搖擺不定了,雪子赶緊將它扶正說道:“我想用不著見面也可以還你錢的!”然而,雅史的聲音卻沒有變化。
  “明天晚上七點,我在昨天約你的地方等你!”
  “我一定要把錢還你!如果不能用匯款的方式,那用寄挂號的方式也行!”
  “我等你!”
  “……”
  “我會等到你來為止。”
  是雅史先挂電話的,听筒里一再反覆斷斷績續的“嘟——啷——”聲。
  當面見到他的話,我一定要學錢形平次(注:日本時代劇中的捕快,專門除暴安良)。將對方摔倒在地,大聲吆喝:“哼!你別瞧不起人!”然后斜脫著臉色發青的對手,英勇地离去……雪子歪著腦袋在想,我能辦得到嗎?辦不到的話該怎么辦呢?她又開始指責起自己的懦弱來。
  更糟糕的是,當天,她竟忘了把最重要的信封袋帶出來。她從小到大最坏的毛病就是一遇到緊要關頭,就會糊里糊涂地把重要的事給志得一干二淨。
  她冒著會引起課長不悅的危險拒絕加班,匆匆忙忙赶回住處。之后,卻看到菊雄神情愉快地站在門口迎接她,對她說道:“妹妹,你回來了啊!你真孝順也!”
  “我太感動了!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才一說,你就馬上把錢准備好了,老爸跟老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哥!難不成……你把我放在鏡台前面的信封……”
  “你別擔心!我一毛也沒用,就原封不動地拿到銀行去匯了!”
  已經沒有時間了。雪子一臉茫然,只說了一句“我出去一下!”就跑出門外。
  下班后再回家一趟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又加上搭巴士換電車的班次接不上,等她赶到約定好的地點之時,已經接近七點半了。
  我大可以爽約不去嘛!她在心中喃喃自語。身上既沒有錢可以還他,而且這個約會又是對方一意孤行訂下的……何況他也不可能會等上三十分鐘吧……盡管如此,雪子出了車站之后,仍然死命地往前奔跑。
  雅史仍然一個人孤伶伶地等在原地。
  “對不起!”
  雪子一見到他,就沖口說出了這么一句,一半是為了自己遲到一事向他致歉,另一半則是為了自己沒有把錢帶來還而向他道歉。當她說出這句話,并向他解釋清楚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后,她就已經失去自己的立場了。
  雅史依舊笑容滿面地說道:“我已經在餐廳訂了位,我們去吃飯吧!”
  “……可是……”
  “你不是已經把錢用掉了嗎?那你只好陪我囉!”
  “……”
  雪子逼不得已,只得勉強說服自己跟他去餐廳。她想自己當然不會再用過去那种對他滿怀憧憬的眼光看他了,應該不會才對……“這家店,我跟我妹妹常來!”
  雅史以一种充滿無限怀念的神態望著店內的一景一吻,受到他情緒的影響,雪子的眼光也跟隨著他移動。
  “我還在念書的時候,常和妹妹約在這里見面,然后兩人共進晚餐。”
  他說話的聲音,在思念中還摻雜著几許落寞。雪子終于想起他妹妹离家出走的事。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的事了,我曾經在這里惹我妹妹生气。”
  “……”
  “她說我這個做哥哥的,看不出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想去了解。”
  “……”
  “傷害了你,使我一直覺得過意不去。我今天來見你……就是想跟你道歉!”
  雅史再度把視線移向雪子,她來不及躲開,兩人四目相遇的那一瞬間,她又開始心跳加速。她想自己果然無法忘怀對他的愛慕之意,此刻內心的感受,与其說是懊惱不已,倒不如說是松了口气。
  吃過飯后,兩人邊走向停車場去搭等在那里的座車,雅史邊向雪子詢問她的電話號碼。
  也許是受到迎面而來的晚風吹襲的緣故,雪子覺得自己比待在餐廳的時候冷靜多了。
  “為什么我非得告訴你不可呢?”她終于可以用冷漠的口气對他說話了。然而,雅史卻毫不畏怯地繼續說道:“因為讓我單方面的等你來電,這未免太寂寞了吧!”
  就在這一瞬閒,雪子心中的天秤已經傾斜到無法再還原的地步了。不過,正因為這個原因,她的內心更加感到不安。她曾經一度死心,把這一切都當成是在作夢,如今卻……“為什么……像我這樣的人……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一點好處都沒有!”
  雪子沒注意到,雅史的笑容蒙上了一層陰影。她根本沒有時間去注意,如果她不說一些話來貶低自己的話,她就會失掉現實感,而誤以為自己仍在作夢。
  “像我這种人,一無是處,既沒有特殊的与趣,也不會說一些俏皮話,跟我在一起,你不會覺得無聊嗎?比起我這种乏味的女人,一定還有更多……”
  “夠了!”雅史用极為不悅的表情跟聲音打斷她的話。
  為什么?她正在思考原因時,雅史已經停下腳步。
  “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要你來陪我,真是抱歉!”
  “……”
  “我無法喜歡一個貶低自我的人!”
  他以眼睛向打開車門等著他們坐進去的司机示意,隨即轉身离去。對于雅史熊度的遽然轉變,雪子只能呆呆地佇立在原地。
  她一生進車內,心中便逐漸涌起一點一滴的悔意。雅史的确說得沒錯,自己為什么要采取那种態度呢?心中的后悔逐漸變成了自我厭惡。本來應該堅持強硬的態度才對,結果卻事与愿違。這是最今她感到痛心的事。
  自己必須再強硬一點才行,至少試一次看看……雪子拿出手帕,悄悄地將它放在坐位上。手帕的角落上,有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節儉成性偶爾對她還是有點幫助的,她終于可以稍微寬慰地展顏。
  另一方面,在等空計程車的雅史,也陷入深深的后悔及自我厭惡之中。
  他覺得自己似乎在遷怒他人。
  白天,浩一郎對他說過的話,一直盤旋在他的耳際,揮之不去。
  “就算你要結婚,也得帶個能今我滿意的女孩來見我。那位叫什么松井的女孩,既沒有學歷跟教養,出身又不好。就算要玩的話,也有比她更好的女孩子吧!像那种不入流的女孩,我勸你還是別出手的好!”
  對父親的這一番話,他竟無可反駁。不僅如此,浩一郎還替他決定了跟神崎初惠的那門親事。這項作為更加深了他想見雪子的決心。
  “你明白了嗎?為了公司著想,這門親事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
  “……那小瞳的事,你怎么說……”
  “我跟人家說她在海外留學,所以你也別節外生枝了”
  “這么做也是為公司著想嗎?還是只為了你個人的面子呢?”
  雅史心里明白,這句話對父親而言,至少是一种諷刺。父母的婚姻并非基于愛情,而是基于公司的利益,兩人才結合的。若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小瞳也不會离家出走的。然而,浩一郎卻回答得相當干脆。
  “兩方面都有!”
  他說這話的口气,像是在怪他多此一問。
  他很想向父親全盤托出小瞳和健治同居一事,不過,他想到了最后,父親又會說:“那又怎么樣?我早就不認這個女儿了!”結果總是如此。浩一郎一貫的作風是冷靜透徹、精明干練、高傲自大……然而,面對這樣的父親,雅史卻絲毫無反擊的力量。
  雪子爬上公寓的樓梯時,剛好碰見菊雄正准備把紅傘挂在門把上。
  “等……等一下,哥!這么晚了你要我上哪儿去嘛!”
  雪子急忙跑過去,然而菊雄大吃一惊的表情顯然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他擋在雪子前面,似乎不想讓她看到房間里的情形。
  “誰來了啊?”
  “沒有啦!就是那個……哈哈!”
  從笑得表情非常僵硬的菊雄背后,傳來一聲。
  “發生什么事啊?菊雄!”
  是年輕女孩的聲音——
  她就是小瞳。
  “她跟室友吵架,所以才跑出來的!本來也不曉得我的門牌號碼,只記得我跟她說過住在這附近……我還問她万一找不到我的話,她要怎么辦?結果她說她打算一直找,直到找到為止!人家來拜托我,我總不放心讓她一個人深夜在外面游蕩吧!”
  “我的室友跟我在同一家店工作!”
  小瞳此話一出,菊雄赶緊插嘴說道:“是啊是啊,在本日料理店!”雪子笑著打斷說:“是日本料理才對吧!”這次則換小瞳用滿不在乎的口气說:“都不是,是酒廊!”
  “……酒廊……”
  “我就是在那里認識菊雄的!”
  哎呀!這下可慘了!菊雄像是故意要避開雪子的視線似的,將身体轉向一旁。然而,雪子臉上并未出現絲毫怒意,因為她根本還不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她只是望著优雅地端坐在那里的小瞳,覺得她跟自己似乎十分投緣。她全身散發著一股自己身上所缺乏的魅力,那就是積极和堅強的個性。
  雪子對她的印象,至少要比初次見到麗子的時候,好得大多了。最主要的原因遼是,麗子那件事根本就是菊雄扯下的瞞天大謊,而眼前的兩人,才是最真實的。
  不知道菊雄是不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而開始大談雪子孩提時代的糗事。
  “這家伙啊,在念初中的時候,曾經不小心跌到田旁邊的堆肥裹去哦!小瞳,像你這樣的人,大概不曉得什么是堆肥吧?就是水田共,堆滿了水田共的坑,這家伙全身都沾滿了水田共,要不是我去救她的話,她早就溺死在糞坑裹啦,哈哈哈!”
  小瞳露出不知所措的微笑,雪子只是听得滿臉目瞪口呆,一點生气的表情也沒有。她深知菊雄的個性,他只要一承受到壓力,就會突然變得下流起來,就跟念幼稚園的小男孩沒什么兩樣。
  此時,電話響了。
  接電話的人,正好是菊雄。
  “你——好。我是菊雄!”他戲謔的表情頓時轉為訝异。“啊!你要找雪子嗎?”
  難道會是他?雪子從菊雄手中接過听筒。
  “我是高木!”
  “……”
  “現在說話方便嗎?”
  “這……這個……”雪子瞥了一眼不管有人在听電話而仍在一旁嬉鬧的菊雄,然后小聲地說道:“現在是有點不方便,是,真抱歉!”
  小瞳觀察雪子如此的舉動,點點頭,心想大概是她男朋友打來的吧!這是憑她身為女人的第六感。不過,她身為妹妹的第六感,卻完全沒有發揮作用。
  雪子和小瞳共睡一張床。
  兩人都久久不能入睡,并不全為了空間太擠的緣故。
  雪子在想雅史的事,光憑他主動打電話來這點,她就覺得自己已經可以完全原諒他了。其實不光是原諒他而已,她根本對他無法忘情。不過,她自己終于明白了這點,就算自己一直無法新斯對他的愛慕之意也無所謂。
  至于小瞳呢——
  健治的事一直盤踞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已經知道健治向她哥哥拿錢一事。
  健治以前一起搭檔組樂團的一位伙伴對她說:“有你這樣的女人待在他身邊,健治只會越來越沒長進!”
  她和健治之間,吵架的頻率愈來愈高,而言歸于好的時間卻逐漸拉長。就算表面上兩人已經和好,內心還是會有疙瘩存在!
  健治遲遲不肯替那把吉他換上新弦。
  兩人今天早上,又像平常一樣吵了一架,健治也像往常一樣,奪門而出。
  不過,之后的發展卻跟平常大相徑庭。小瞳跑去樂器店買吉他的弦,小心翼翼地替它換裝新弦,然后只在桌上留下一封拜拜的信。她對未來并沒有任何的打算,只知道自己目前想先离開健治身邊一陣子。
  她無意中歎了口气,輕輕地轉了個身。菊雄寬大為怀的好意,令她沒齒難忘。她不由得一想,如果雅史像菊雄這种個性的話,也許他們一家人就不會各分東西了。
  雪子注意到小瞳尚未睡著,于是對她說了這么一句:“很抱歉!我哥哥講話比較粗魯!”
  “哪里!我真羡慕你們兄妹感情這么好!”
  “沒這回事啦!我們常常吵架呢!”
  “……我也有個哥哥。”
  “真的嗎?他在哪里?在鄉下嗎?”
  “在東京!”
  “咦?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你是跟朋友住在一起的嗎?”
  “我們一家人四散各地,各自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所以……”小瞳歎了口气,就此打住這個話題。按著又說:“我跑出來也好,不過仔細想想,我也沒有其他地方可去……不知道該躲到什么地方才好。”
  “……”
  “喂,剛剛的電話,是不是你男朋友打來的啊?”
  “咦?”雪子心急地搖頭否認道:“不是不是,沒有那回事啦!”
  小瞳噗嗤一笑,她心想這個人還真不會撒謊耶!同時也覺得自己似乎可以跟他們兄妹成為好朋友。
  几天之后,雅史和雪子相約下班后,在先前兩人相遇的那家熱狗屋前碰面。
  這次的見面,是雪子以還錢為借口,主動約他的。正因為自己已經覺悟到無法斬斷對他的思慕之情,所以才無論如何都要把那筆謝禮退還給他。
  雅史一面點頭一面收下雪子遞給他的信封袋,然后咬了一口熱狗說道:“你真的覺得晚餐光吃這個就行了嗎?”
  “是啊!因為我一直希望能再有机會跟你站在這里吃這個!”雪子露出毫無心机的笑容。她已經不會再用卑躬屈膝的態度去面對他了,同時也不會強迫自己要裝得強悍一些,只要保持自己原來的樣子就行了,就算做不成情侶至少也還是朋友。
  “你太晚回去沒關系嗎?你哥哥不會擔心嗎?““才不呢!我哥哥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了,哪有時間管我!”
  雪子一想到菊雄,不由得又是一笑。他今晚和小瞳也有約會,他出門前還神情緊張地問她:“目前最時髦的餐飲是什么呢?是不是炒飯啊?”她開玩笑地回答他道:“現在好像流行吃火車壽司耶!”沒想到他竟然信以為真地說:“好!就去吃那個!”不曉得他現在情況如何……“你哥哥好像很風趣耶!”
  “就是啊!他來東京工作的目的是為了賺取生活費的。”
  “生活費?”
  “……啊……”
  “他要寄生活費回老家?”
  她才剛決定今后不再對他含糊其詞的,所以決定采取不卑不亢的態度。
  雪子簡單地向他說明事情的經過,最后露出苦笑說:“我實在沒必要連這种事都跟你說!”不過,有了一位可以傾听她說“這种事”的知音,還是今她感到十分開心——的确是去了便知道。
  雅史的私人轎車停靠的地點是,已經關門的儿童樂園。
  “已經開門了耶!”
  從前座下車的雪子,故意用逗人發笑的口气說道。儿童樂園關門一事雖然令人感到遺憾,不過,她怎么也無法把富家子弟的雅史跟儿童樂園聯想在一塊,這种組合未免太可笑了吧!
  “我們進去吧!”
  “咦?”
  “門沒鎖!”
  雅史立刻走了進去,誠如雅史所說,門的确沒鎖。不過,就算進得了場地,那些游樂設施也不能玩,因為連照明設備都關閉了。
  “喂!我們這樣擅自閒進來不太好吧!我們還是回去吧!我今天已經非常開心了。”
  雪子的態度愛得有點搖擺不定,她拉著雅史的手肘,想勸他离開。
  就在這時候——
  所有的燈在瞬間一起被點亮,今人目眩的光芒如同要赶走漆黑的夜晚一般,映照著他們兩人。
  雅史轉向雪子,臉上又露出儿童般的笑容。
  “這個時間,這里被我們包下來了。”
  “……”
  “這家儿童樂園,是我家經營的!”
  這時,她才注意到一團身著制服的工作人員,神情緊張地排列在一旁。雅史對他們說:“辛苦你們了!”之后,拉著惊訝得說不出話來的雪子的手,說道:“來,我們走吧!我除了工作上的需要之外,從來就沒來過這里。你說該玩什么好呢?”
  “……”
  “我們索性全部都玩吧!”
  接下來的時間,的确像置身在夢境一般。
  旋轉木馬、云霄飛車、咖啡杯、觀覽車……五彩繽紛的燈飾只為他們兩人閃爍:歡聲雷動的音樂也只為他們兩人吹奏。讓他們忘卻現實生活中的一切,雪子笑了,雅史也笑了,兩人自然而然地肩并著肩,手挽著手。
  如果永遠都是這樣的夜晚,那該有多好啊……笑容滿面的雪子,眼中閃爍著少許的淚光。
  觀覽車上靜靜轉動的七彩燈飾,目送他們走向出口。
  雪子邂用手輕輕撫摸興奮之余仍在發燙的臉頰,邊抬頭仰望著雅史,雅史也正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她。
  “我第一次上東京來的時候,我媽媽一直不肯來送我!”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她只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想起母親——孝子的事罷了。也許在她強烈体會到幸福的那一刻,反而會想起自己身邊不幸的事。
  “我媽媽的個性相當強,事實上家庭旅館也几乎都由她一個人在打理,我爸爸是個不會做生意的人……所以,家庭旅館關門了,我想媽媽一定受到很大的打摯。”
  雅史默默地听著雪子的述說。
  “我本以為她應該感到相當懊惱才對。可是,前几天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還是裝得跟平常一樣,用非常有朝气的聲音跟我說話,這也是她堅強的地方吧!她是一位好胜又溫柔的人。”
  “……你媽媽最后還是沒去送你嗎?”
  “不!”雪子微笑地搖搖頭。“直到發車的鈴響了,她才跑到月台上來,對我說東京很冷,千万別感冒了,然后很生气地取下圍在自己身上的圍巾交給我。”
  “雖然那條圍巾很土,一點都不好看,不過我還是很開心,因為它令我感到异常地溫暖。”
  雅史心生羡慕似地緩頰說道:“你們一家人,感情真好耶!”
  “……可是我們在鄉下的時候,就光會吵架而已……”
  她一邊回答,一邊想起小瞳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對了,不知道雅史找到他妹妹了沒有。
  然而,她還來不及問這句話,雅史的臉就已經遮住了她的視野。
  她無法動彈,盡管心跳得非常厲害,身体卻動彈不得。
  兩人的嘴唇逐漸靠近,她感受得到淮史的呼吸。
  就在這一瞬間,雪子反射性地將臉別向一旁。
  兩人之間出現一陣尷尬的沉默。
  雅史眼睛往下瞧。放開她,轉身說了一句:“我們回去吧!”雪子對著他的后背,用微乎其微的聲音說:“對不起!”
  “你不用跟我道歉!”雅史回答她時。并未轉過身來。
  “……”
  “走吧!回家吧!我送你!”
  雪子以泫然飲泣的表情說道:“沒關系!”
  雅史停下腳步。
  “……因為我……喜歡你……”
  雅史轉身面對她。
  “……我很喜歡你……”
  兩人的影子慢慢地重疊在一起,這次雪子沒有再躲開。
  雅史的嘴唇,既柔軟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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