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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穿上海軍藍西服去見高羅威。
  “我已經無法證明簡娜·瑪森對阮德爾。依貝哈特大夫的指控有根据。”
  為了抵御下午陽光的暴晒,高羅威把百葉窗全部關著。坐在那儿一動不動,一只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兩根手指頭撐著頭的一側,緊繃著臉,像是得了該死的頭痛病一樣。
  “說下去。”
  “對醫生的深層背景調查結果是否定的,一次當前的調查結果證明也是否定的。”
  “說下去。”
  他悶悶不樂的消极狀態令我有些膽怯。
  “沒有關于非法使用麻醉藥,与墨西哥人有勾結,違法前科,或者其他病人的相同指控等方面的證据。我們現在所有的只是簡娜·瑪森的一個故事,而且仍然沒有證實。她已經被發現在有關她自己的生活事實上有撒謊行為,這引起我們對她人格的怀疑。還有,”——我停頓了一下——“我有理由相信是她偷了你的皮帶扣。”
  “現在你触動了我的心事。”
  “對不起。”
  高羅威似乎很艱難地移動了他沉重的大腦袋,用另外兩只手指撐著頭的另一側。“波士頓的那位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她……不能證明是可靠的。”
  我嘴里好像突然被注射了“羅佛卡因”一樣,說話變得含糊不清。所以高羅威讓我重复一遍剛才說的話,我不得不第二次說道:
  “自從簡娜·瑪森對她的醫生的指控被調查以來,”我繼續道,“沒有任何犯罪的證据被找到,我提議我們終止這件案子。我很抱歉,這是你不愿听到的結果。”
  “沒有必要如此抱歉。”
  “在這件事上我已竭盡所能。”
  然后是沉默。
  “我來問你一些事情。”他的眼皮低垂著,就像一只正在打瞌睡的鱷魚,“如果醫生是清白的,那么瑪森為什么要找他的麻煩?”
  “我不知道。”
  “他強暴過她?”
  “我不這樣認為。我認為她只是……”
  “瘋子。”
  “不。是一個女演員和一個著名的癮君子。”
  他若有所悟地點點頭。他知道一個癮君子就是一個癮君子,這跟她是否花了五百万美元買一幅畫無關;就像丹尼斯·希爾為了柯卡因,“野嘴”沃克爾為了痛醉,還有約翰·羅思在床上一樣,她的存在僅僅是為了那只貪得無厭的胃。
  “她需要的是支配力。”
  高羅威只是自己嘟囔著。
  “我正在寫一份報告,但我認為你應當想知道ASAP的結果,因為這個……政治形勢。”
  過了一會儿高羅威站了起來,兩只手梳理著頭發,然后就不斷地前后擺弄他的便褲上的腰帶,就像一個老頭子,因為坐久了,要把他的短襯褲放松一下。
  “我會妥善處理它的。”
  他似乎重新振作,擺脫了憂慮,堅定起來。
  他甚至說我的工作做得不錯。
  我向芭芭娜詳盡地敘述這次會面的始末時,她給了我一個最高分五分。她确信到這個月末,我就會得到提升,到綁架与敲詐組去。
  但是一個小時后,我就接到瑪格達·斯脫克曼打來的電話。
  “我剛剛跟高羅威先生通過話,我感到非常地意外。為什么你要結束這件案子?”
  “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据對醫生提出起訴。”
  “證据不足?我們給了你時間、日期、劑量——”
  “我相信你知道,要在法庭上使一件案子成立,所需要的不僅僅是個人的起訴而已。”
  “一定有什么東西沒搞對。”
  “我是主要調查人,這件案子應當結案,我對這個結果很滿意。”
  “我不滿意。”
  “那是你的權力。”
  斯脫克曼抑制住自己,沒有提高音量,仍然用享利·基辛格的私人代理的權威語气低沉地說:“我們對你相當失望,安娜。”
  “我們?”
  “我們相信,作為一個女人你本應當懂得更詳盡的問題焦點。”
  “作為一個女人,”——我變得憤怒起來,要保護我自己不受誹謗——“我認為你和你的當事人對詳盡的問題焦點一無所知。”
  但是她只是用那种平淡、老套的腔調來反擊:
  “我們一定會阻止依員哈特大夫再這么干。簡娜原想使事情保持平靜和謹慎,但是情況已不允許我們再謹小慎微了。我將建議我的當事人今天就對依貝哈特大夫起訴,我向你保證,明天全世界都將知道這件事情。我希望你不會受到交叉火力的襲擊,安娜。我不想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像你這樣聰明、守信的人身上。”
  當我挂斷電話的時候,“班克·狄克的工作便衣”正在触著瑪格達·斯脫克曼的霉頭。嘿,那不是我。
  第二天清晨五點鐘心髒的跳動聲吵醒了我。我扭轉身子側躺著,臉埋在枕頭里,整個身体被一种低沉的敲打聲所震動,就像是通過一副立体聲耳机听到銅鼓的悶響一樣。
  隨著瑪森案件的冰結,我決定要早點下班到銀行去,赶在交通高鋒之前,把外公保險柜里的文件拿出來送到霍待·斯普潤去。這會是漫長而沉重的一天,我不由自主地想,也許這就是為什么我會這樣沉痛把自己過早從睡眠中喚醒的原因,我需要及早作好准備。
  但是,我現在的狀態如此糟糕,唯一能做好的事件可能只有游泳了。在清晨五點半鐘,我能想到的游泳地點恐怕只有圣莫尼卡學院游泳池的南加利福尼亞水上俱樂部。不管你信不信,每天的黎明之前總會有五十個人習慣性地出現在那里。你可以同他們一同競爭,或者只是按自己的方式游,也許你會感到震惊,因為在那里你能夠徹底地心無旁騖。
  我汗流浹背地穿好衣服,把巴羅庫塔開上了華盛頓大街。天仍然很黑,气溫約有五十華氏度,我心神不安地行駛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在冰冷的更衣室里換游泳衣帽時,听到几個UCLA學生正在嘰嘰喳喳地談論些什么,對于他們而言,今天的早泳只是為他們的友誼做一次熱身運動而已。他們會在一起吃早餐,然后到晚上再聚在一塊儿玩保齡球。而我卻是一個人,躡手躡腳地走進寒顫里去。燈光照耀著巨大的露天游泳池,所有的游泳者都戴著色彩鮮艷的泳帽聚在池壁邊,一道明亮的彩色虹光隨著水面蒸騰起來的霧气飄蕩在半空之中。
  然后,在十條水道里突然翻起一片手肘和腳掌的白光,劇烈攪動的池水隨著教練發出的節奏音僻哩啪啦地響。我只是其中的一個人,不用再想別的;領泳者后面有兩個人,五秒鐘的距离,九十秒鐘的一個來回要重复六次,然后換另一种泳姿。游了一半的路途我就感到心力交瘁,不得不接受失敗。等莫名其妙的恐慌平息下來,至少已用了一個小時。
  我返回我的公寓,洗了個熱水浴,收拾好東西准備到沙漠里去。但是,我發現留言机里已經有兩條調度員發來的電訊,說SAC高羅威正在找我。
  現在我心髒的敲打變得更加緊迫。似乎今天早上我的身体剛剛蘇醒過來時就已經感覺到了,瑪森的案子還沒有結束。
  四十分鐘后我喘著气赶到高羅威的辦公室時,頭發仍然是濕的,眼圈周圍還有潛水鏡留下的壓痕。他是在汽車里給我傳的話,但現在自己卻被交通阻塞給耽擱下了,所以我不得不瞪著窗外的天空,看著它一點點的明亮起來,等到他邁著大步進來,重重地關上門時,我已經在這儿呆了長長的二十分鐘。在他嘴里狠狠地咬著一支早熄滅了的雪茄,滿抱的報紙一進門就朝我扔了過來。
  我笨拙地亂翻著上面的大標題:
  簡娜·瑪森控告醫生;治療失當被傳訊
  “我的醫生把我變成癮君子”——簡娜·瑪森
  “我是個受害者。”被毒品訴訟案糾纏的簡娜·瑪森說
  簡娜·瑪森斷言醫生非法使用麻醉劑;FBI被卷入
  好一陣子我像被一記重拳打在太陽穴上,被這次突然襲擊惊呆了。高羅威抓起一把椅子,推到我面前坐下,身体俯向前,我們的膝蓋差點儿就撞在一起。我畏縮著緩慢退到沙發上。
  “這案子公諸于眾了。”
  “為了引起公眾的注意?”
  “你當然是為了引起公眾注意。昨天晚上十一點以后我和華盛頓通了電話。瑪森的案件現在引起了高層的關注,而且馬上就會像國歌一樣被各种媒介傳炒。”
  “但是我們已經完成了我們的調查。”
  “很明顯它并沒有徹底結束。”
  “昨天你還認為我干得不錯。”
  “我說過‘很明顯’。它對我們來說也許是不錯,但對他們來說就太糟了。”他沖著窗戶揚揚頭,暗示著那整個文明世界。
  “你知道報紙上那些廢話全都是胡扯。那是瑪格達·斯脫克曼特意安排的。”
  “你說得對。但是我必須給局長一個交待。”
  “你就為了交差要重新立案?”
  “我們承認你的調查很出色,但是它進行得還不夠深。”
  “我們能夠走多遠?”
  “搞暗中調查。”
  我脫口而出:“我們已經搞過暗中調查了。”
  “什么時候?”
  “你可能不記得了。”
  我的食指拉下了一塊皮。高羅威帶著執法机构長官那种超人一等的穿透力看著我,似乎是想把一個嫌疑犯從他的真實的謊言中抓出來。
  “你讓我想起來吧,安娜。”
  “我曾經暗中調查過,看那個醫生是否會給我違禁藥物。他沒有,實際上,他還建議我去另一家診所。”
  “你沒有批准就這樣做了?”
  “是的。”
  “還有誰卷入了這件事?”
  “沒有。”我撒謊了,“我在我的挎包里放了個微型錄音机。”
  我知道我的臉現在就像一塊紅布。
  高羅威惱怒地搖著他的腦袋。
  “耶穌基督,安娜,這樣的話我們將被指控誘捕。”
  “我很抱歉。”
  “你該明白,這次我是不得不在你的檔案中寫下一個備忘錄。”
  “好的。我的檔案開始看起來像一只標靶了。”
  高羅威瞪著我。
  “如果你想要我捏造點借口出來對付醫生的話,我可以做。”我找到他的眼神。
  “那么你將擺脫惡劣的處境。”
  “告訴我你想要什么?”
  高羅威站了起來:“我想要什么?我想要什么?”
  他的兩只手都在空中揮舞著,像是要抓住什么莫可名狀的東西,然后他的手指互相插在一起,好像那東西已經飛走了。
  “我明白我的錯誤。在紐約,你和新聞媒介是很熟悉的。也許并不是和每一個當地于這行的家伙,但是你和電視新聞部主任,和与警方相關的新聞報道人是要有交情的——你的工作總是站在市民的反面,但是也許几個小時之后,你們就會在唐人街的某個下流場所中碰面。出了這儿可就沒有認識你了,每一件事都會成為全國性的新聞,因為洛杉磯是世界性都市,每個人都會是對手,因為他們圍攏到一起的時間決不會超過五分鐘,所以他們只有五分鐘的時間去贏得一分。這相當的……”他似乎正在尋找一個恰當的詞。
  “好萊塢。”
  “我想要什么?”他抓起一張報紙把它揉成一根長條,“你以為所有這些狗屁都是她的宣傳攻勢?我想要以牙還牙。我想為調查局贏得好名聲,只要有公平的標准。我想要公眾都看見我們能夠胜任自己的工作。”
  “那個醫生也許是被騙了,”我平靜地說,“也許她确實讓他寫了一兩張處方箋,但是我正在告訴你的是,他是清白的。”
  “那么就讓他在廣庭大眾之下證明他的清白吧,該死的廣庭大眾,我們會被它搞得精疲力盡的。”
  我很抱歉,比我們能想象的更加抱歉,高羅威,雖然他有全副紐約的智慧与經驗,但是現在證明,他和每一個普通人一樣,也不過是一個有恐懼憂慮的肉身。
  我打電話給外公,是莫比·狄克接的電話。
  “你在那儿做什么?”
  “我開車送你外公去接受治療。他現在已經回來了。他正在打盹。”
  “哪一种治療?”
  “放射療法。”
  听著從那張啤酒嘴里冒出來的這樣复雜的術語,足以讓你身子端坐起來,你會以為你一定是在收看標准的電視頻道,這些術語卻是真正可怕的,因為它們意味著連莫比·狄克這樣的粗人為了關心我的外祖父,都被迫學到了這些新詞匯——關于一种嚴重疾病的詞匯。
  “告訴他我很快過去。我現在正在被一件案子糾纏著。他到底怎么樣?”
  “消除了一點點,但還是跟以前一樣糟。你了解長官的。”
  在最好的環境形勢下,一次搜查和逮捕也要花上一周時間才能完成,而我卻已經被害怕所控制了。除了來自高羅威那里折磨人的壓力我知道我必須承受下來以外,我還得盡可能地控制外公的病情。所以我要讓自己有勇气對抗官僚主義,我要能夠舉起比從前多二十磅的重量,喘著气,并祈求能有奇跡發生。
  一面威嚇一面乞求。一點點地我們積蓄起力量。在創紀錄的六個小時內,我使那條標題報道被收回。它強調說,那棟第十五街改建的維多利亞建筑屬于達那矯形診所,其實是一家股份公司,而阮德爾·依見哈特是其委員會的主席。我親自到位于洛杉磯大街的聯邦大樓去,同檢察官們進行了激烈的辯論,手里攥著一紙要求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簽署一份授權令和搜查令的文書离開,這使我能夠直接進入阮德爾·依貝哈特大夫的辦公室,明顯地是為了聯邦政府的利益,而搜取需要的證据。
  二十四小時以后,六名強壯的聯邦執法員穿著明亮的桔紅色的作戰馬甲在醫生的辦公室出現,好像它現在已是東洛杉磯最出名的房子了。伴隨而來的是一大群報道員、攝影師和手拿小型照相机從本地或全國各地新聞机构赶來的記者,他們顯然得到了我們的新聞聯絡部有意透露出去的消息。
  我要求把這一切都錄在錄相磁帶上。在他的護士告訴他有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將要發生后,我被領到了被告,剛剛來到接待室的阮德爾·依見哈特面前。
  “早上好。我是FBI特別行動處的安娜·格蕾。我們有沒收你的辦公室的授權令。”
  醫生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我。
  “我不認識你嗎?我是否曾經見過你,作為一個病人?”
  “有可能。我可以進去嗎?”
  “不,你不能進去。”
  “我有授權令,先生。”
  “那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這些辦公室里的所有東西現在都是美國政府的財產。”
  搜查和逮捕通常就是那些坏家伙們的終點線了,因為意味著你已經收集到足夠的證据可以對他們提請起訴了。他們不喜歡它還因為有些人可能會拿走他們的玩物,雖然這些東西他們通常也是從別人那里奪來的。他們會咆哮會怒吼會抗拒,甚至會撥出槍來,有的則試圖跳逃,或垮掉或哭鬧,但是你一定很少看到一個目標像這天早晨的依貝哈特大夫這樣,始終保持著他的高貴舉止。
  “這就是在新聞報道中簡娜·瑪森對我的那些蠻橫指控的結果嗎?”
  “我不能討論一件正在進行中的調查案。”
  “我想知道,”他平靜地說,“只是我自己對這起荒唐事件的個人感受。”
  “也許你應該打電話找你的律師。”
  “也許是。我以前從來沒有被卷入新聞媒介圈的中心過。”他拾起電話,但是還沒有撥號就又壓下,因為這時他看見執法員正要沖進診察室里。
  “等一會儿,我有病人要回來。”
  但是我已經搶在了他的前面,就像是一位正帶領士兵們發起沖鋒的指揮官。依貝哈特大夫出于自重給我讓出了門廊,他也總算認識到了,這些面目各异的暴徒真的是要侵占他的世界了,醫學的世界,就像納粹暴徒沖進波蘭偉大的圖書館一樣,并把它們燒成白地,一千年的理性化為灰燼。當依區哈特大夫開始懂得理智并不能保護他和他的領地的時候,恐懼便上升了;他的一生花在了研究骨頭的精致邏輯上,但是也許是一個小小的愚蠢的行為就足以將它完全抹去。
  “在后面有一個上鎖的櫥柜。”我說。
  我們所有的人都進了觀察室,在這里,我曾經偽裝成一個病人,現在它被聯邦執法人員塞滿了,依貝哈特穿著白色的醫褂,還有兩個惊慌失措的護士。
  “可以把鑰匙給我們嗎?”
  他點點頭,一個護士上前來把鑰匙遞給我,屋子里的空气閉塞悶熱,讓人難以呼吸,我向那把鎖走去,它就像是我自己的一出戲劇外面的旁觀者,我希望待會儿我被證明是錯的,雖然這樣我便失去了在調查局里的所有的信任,而簡娜·瑪森將被宣稱為胜者,在那些擱板上將塞滿了麻醉劑——并不是因為我想看到依貝哈特受罪,但是至少所有這些東西的毀滅將是為了一個原因。
  “為什么你要將這個櫥柜上鎖呢,先生?”
  “我經常要給一些脊椎有病的孩子治療,”阮德爾·依貝哈特舔著嘴唇,好像它們突然間變得干燥起來,“你知道,淘气的孩子對什么東西都是感興趣的。”
  櫥門被拉開的時候,屋子里的沉默讓人有种緊張不安的預感。但是在櫥柜里面,竟全是收集的小玩具熊。
  “這些都是病人送給我的。過去我都把它們擺放出來,但后來它們就開始逐漸減少了。我擔心一些孩子會感到傷心,因為當他下一次再來到這里時自己特別愛的熊不在這里了。”
  在眾人面前,我必須對這些玩具作一番檢查,要足夠的嚴肅,好像我真能從里邊發現什么證物一樣。但獨自在心里卻悄悄在想,我應該在門上一頭撞死算了。一定有上百种小巧精致的形象,它們是由各种你想象得到的材料制成——瓷土、印花布、金屬、絲絨,甚至還有用粉紅色的棉球自己做的玻璃眼睛會動的玩具熊。
  我用手電筒照了照櫥柜內部,看看是否能發現暗格,似乎我已經牢牢地掌握了這里的局勢。然后我站起來:“我們開始吧。”
  當執法員們捆扎起醫學設備和醫療記錄扔進紙板箱里時,依貝哈特大夫擠出人群朝門廳走去,那邊正傳來“砰砰”的敲擊聲。
  他打開前門,吃惊地發現一名鎖匠正在准備換門鎖,另一個家伙則在往門上釘告示牌,上面寫著:“國家執法財產。”然后,突然地,在他面前出現了一片照相机的海洋,提問一股腦的迸發出來,都是些關于簡娜·瑪森的控訴,從這些辦公室里配發出去的違禁物,還有惊人的事情是何時發生的等等。
  他被弄得暈頭轉向,臉色鐵青。
  “我真的沒有這樣做過。”他的眼睛已經濕潤了,睜得更大。
  我滿怀同情地抓住他的胳膊,護著他离開,我記起他曾經也把這樣一只怜憫的手放在我的身上。我把他領到接待室安靜的角落里,他頹然倒在桃紅和灰白相間的長椅上,帶著被深深地污辱過后的游离的神情,這時要逃脫羞辱和折磨的唯一途徑就是把身体和心靈都封閉起來。還有一种悲觀絕望的神情,那是我在被強暴過后的女人臉上曾經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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