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尼姆及巴道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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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幸會,幸會,尼姆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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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早安,巴道夫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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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呃,畢斯托爾旗官跟你這會儿成了朋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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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拿我來說,我才不在乎哪——我什么話也不說——也許有那么一天,我倒也會有說有笑的——不過那等將來瞧吧。“我沒膽量決斗!”——可是眼睛一閉,把這個鐵家伙往前這么一截,我總做得到呀——這有什么了不起!——可是那又怎么樣?它可以拿來烘乳酪,也能像別人的刀子一樣,不怕著涼——我的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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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我倒是愿意請一頓中飯,給你們倆拉攏拉攏,咱們三個做了結拜弟兄到法蘭西去。就這樣吧,好尼姆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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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對,我能夠撐下去就多活它几年——那不用說;有一天我撐不下去了,我就一了百了——這就是我的主意,是我的最后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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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不錯,伍長,他娶了快嘴桂嫂;也不必提,她對不起你——你跟她早就訂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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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叫我怎么說呢,許多事都是沒有辦法的。有人躺下去的當儿,脖子還好好地長在下巴底下,可是……人家說,刀子切起東西來可快著呢。就是這么回事,你管不了。一個人的耐性盡管像匹累垮了的馬,可是,遲早也一步一步叫那匹馬儿挨到了。別愁,遲早會有個解決的。噯,我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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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畢斯托爾旗官和他的太太來啦。好伍長,且忍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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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斯托爾及老板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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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怎么啦,我那畢斯托爾店主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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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下賤的狗,你敢叫我“店主東”?听著,我舉手起誓,堅決反對這稱號;我的耐儿也決不再招留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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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可不是,我起誓,我馬上就要不招留房客啦!因為我們倘若是招留了十三、四個娘儿們——盡管人家都是好女人,規規矩矩,靠做針線過日子——人家就要以為你呀,你開了一個窯子啦。哎呀,我的媽,看他把劍都拔出來啦!(尼姆拔劍,畢斯托爾也拔劍)我們這儿就要出一件謀殺親夫的案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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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好中尉!好伍長!這儿不是英雄用武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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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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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你呸!叭儿狗!你這豎起了耳朵的叭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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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好尼姆伍長,做一個大丈夫,收起你的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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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跟我走,好不好?咱倆“個儿對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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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個儿對個儿”?你這少有少見的惡狗!啊,奸刁的毒蛇!這“個儿對個儿”就在你這張天字第一號的臉上呀;這“個儿對個儿”就在你的牙齒縫里——在你的嗓子眼儿里——在你那可惡的肺里——對了,在你的狗肚子里——奶奶的,更糟的是,在你的狗嘴里!我拿你五髒六腑里的“個儿對個儿”5來回敬你,因為是,我還懂得開槍;因為是,畢斯托爾的扳机6已經翹起來了,一道火光馬上要射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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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我不是巴巴松魔鬼,憑你這樣念念有詞,可降服不了我。我恨不得把你不痛不痒的揍一頓呢。畢斯托爾,要是你跟我過不去,我就要拿這把劍把你的命送掉——我做得到——而且做得才叫漂亮,只要你敢跟我走。我要把你的腸子挑那么一挑,我做得到——而且做得才叫地道——這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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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喔,你這個吹牛、撒野、該死的下流胚呀!墳墓已經張開了口,死神就在你頭上招著手;所以,快把刀子亮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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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听著,听我一句話,誰要是敢先動一下武,我不一劍把他刺穿了,就算不得是個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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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這句話好不厲害哪,把人的怒气都打消了。把你的拳頭伸給我——伸給我,你的前爪!嘿,你的膽子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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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遲早總有一天,叫我割斷了你的喉嚨管——而且還做得漂亮。我就有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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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Coupelagorge7!這句話才說得好!我再一次不領你的教。啊,克里特島的惡狗,你是打算來搶我枕邊的娘們儿?不,勸你休想!快向醫院里跑,那儿有只腥臭的“腌肉桶”8,到那里去找克瑞西達一類的麻瘋女人吧——她的芳名就叫桃儿,去把她認做你的大嫂,我呢,當年的快嘴桂嫂就是我的了,從此只能是我的了;這樣的好女人敢說天下少!寥寥數言,講到這里——不講了。侍候福斯塔夫的童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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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儿
| 我的畢斯托爾店主東,你千万來看看我家主人哪,還有你,老板娘——他病得可厲害哪,要躺下去了。好巴道夫,把你那張臉放進被子里,給他做一個湯壺吧——我是說,他的病可不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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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滾,你這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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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說句真話,總有這么一天,他得給烏鴉當點心。是皇上使他心碎了呀。好丈夫,早些儿回家吧。(老板娘及童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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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來吧,听我的話,你們倆做個朋友吧?咱們全都要到法蘭西去了,干嗎見鬼似的還要揚著刀子,只想你殺我、我殺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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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讓洪水泛濫,讓魔鬼因為沒得吃而嘶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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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那么上次你還欠我八個先令賭賬,現在還不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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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最下賤的奴隸胚子才還人家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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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我現在問你討錢,這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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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大丈夫就是這樣解決問題:看劍!(兩人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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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我拿著這把劍說話,誰要是先動一下武,我就先請他吃一劍;這把劍可決不跟你們說著玩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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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劍究竟是劍,憑著劍賭咒,可不是儿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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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道夫
| 尼姆伍長,要是能交朋友,大家就交個朋友吧;要是你不愿意,嘿,那么把我也看做你的對頭吧。得啦,把劍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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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那么上次你欠我的賭賬八個先令還不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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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還你六個半,當場現付,并且還請你喝酒,不要你付鈔。咱們倆就做個結拜弟兄吧——我為尼姆而活,尼姆為我而生,這可不是天公又地道?听我說,我已經把軍營里的伙食承包下來了,這一下油水可不得了。把你的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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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你還給我六個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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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當場現付,一文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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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好,這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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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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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你們這些爺們要是全都是從娘儿們肚子里鑽出來的,那就快奔進去看看約翰爵士吧。唉,可怜的人儿!他得的是傷寒傷風症,都快把他燒坏了,瞧著真叫人心疼哪!好人儿啊,你們快到他那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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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當今皇上對爵士發了一陣脾气,把他气坏了——就是這么一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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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尼姆,你這話說得對,他的心是東拼西湊,缺了一只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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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姆
| 皇上是一個好皇上,可是沒辦法,好皇上也有發性子的時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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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讓咱們去慰問慰問爵士吧;小羊儿們,咱們還得好好儿活下去呢。(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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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克塞特、培福及威斯摩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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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福
| 天哪,皇上也太大意啦,竟會信任了這班賣國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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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克塞特
| 等時候一到,管叫他們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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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摩蘭
| 看他們的舉止是多么安詳、從容呀,好像一肚子都是忠心耿耿,任憑千思万想,首先想到的,就是為國效忠盡力!
|
培福
| 他們的一切用心,皇上全知道啦——那些信件已落在咱們的手中,他們可是連做夢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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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克塞特
| 哪儿會想到;可是誰想到皇上曾經召他同床而眠、拿層層疊疊的恩寵往他身上堆的那個人,他竟會為了貪圖外國人的錢幣,就施展奸詐的手段,准備出賣當今皇上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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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喇叭聲。亨利王与斯克魯普、劍橋、葛雷及侍從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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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趁現在正好順風,我們要上船啦。我那劍橋伯爵和我那斯克普普賢卿,還有你,我的好爵士,請發表發表你們的意見;你們可認為,我們擁有的兵力足以攻破法蘭西的軍隊,完成此番出征的任務,達到我們勞師動眾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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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魯普
| 那不用問,陛下,假使人人都貢獻出他最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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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這點我沒有疑問,因為我深信凡是跟隨我們出發的人,沒一個不是跟我們同心協力的;而那些留下來的,沒一個不希望胜利和成功歸屬于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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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
| 從來沒有一個君王像陛下這樣受到臣民的愛戴,為臣民所敬畏。在您的仁政下,還有誰口出怨言,滿腹牢騷的——照我看,絕無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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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雷
| 說得對。當初先王有過許多仇人,他們都早忘了舊恨,心悅誠服,本著職責和熱忱,來為您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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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那我們有著千万個值得感謝的理由了;我們就是忘了怎樣使用自己的手9,也決不會忘卻了論功行賞,報答那些替國家出力的人。
|
斯克魯普
| 這就更叫大家使出鋼鐵般的力量來——因為既有著“希望”作伴,哪怕千辛万苦,也要永無休止地為陛下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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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我也正是這樣估計。愛克塞特王叔,把昨天押在牢里的那個人釋放了吧;他昨天多喝了酒,竟敢罵起我來,可我認為,累他的是酒。既然他清醒了,明白過來了,那就饒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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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魯普
| 陛下真是慈悲,可也太縱容了。把他懲辦一下吧,皇上,怕的是這樣輕易饒了他,反而叫坏人跟著他學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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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啊,還是讓我們放慈悲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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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
| 是的,陛下可以恩威并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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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雷
| 陛下,您留他一條命,卻叫他好好地嘗一嘗刑罰的滋味,也就是開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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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唉,你們這樣地愛我、關切我,因此就這樣地跟那個可怜虫為難!要是人一時糊涂,犯下了小小過失,我們尚且不肯眯著眼睛只裝不看見;那么,一旦那用盡心計、深思熟慮的一等罪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們的眼睛該睜得多大呢?我們還是決定釋放了那個人,雖說劍橋、斯克魯普、葛雷,這樣親切地關怀我本人,主張把他懲辦。現在說回到法國問題上來。誰是新近任命的“執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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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
| 我是其中之一,陛下。陛下吩咐我今天提出這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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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魯普
| 您也這樣吩咐了我,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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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雷
| 還有我,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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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那么劍橋伯爵,這儿是你的委任狀;這儿是你的,斯克魯普勳爵;這一份是你的,葛雷爵士。請打開來念一下吧,也好知道就是知道你們的好處的。威斯摩蘭伯爵,愛克塞特王叔,今夜里我們要乘船出發了。(向賣國賊)噯,怎么啦,大臣!你們在文件上看到了些什么呀?——連血色都沒有了!瞧,他們變得多厲害!他們的臉成了一張白紙。怎么啦,你們在這上面看到了些什么,把你們嚇成這樣,連一絲血色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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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橋
| 我承認我有罪,請求陛下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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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雷 斯克魯普
| 我們都這樣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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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王
| 我的慈悲心,向來是油然而生的,可是你們方才自己所出的主意,卻把它扑滅了、打消了。要是你們還存半點儿羞恥,就再不敢提什么“慈悲”;因為你們自己所說的一番話,就像那返身扑向主人的惡狗一樣,直刺進你們的心窩,折磨著你們。諸位親王、高貴的公卿,你們看哪——看這些英格蘭的妖孽!這儿是劍橋伯爵,你們都知道我們待他有多么厚道,凡是以他的身分所應該享受的榮華,我們都照理供奉他。而這個人,為了區區几個金鎊,就輕輕地勾結了法國人,向他們宣誓,要把我謀殺在掃桑頓。(向葛雷)也就為了這几個錢,這位爵士,他所承受我們的恩惠,不亞于劍橋,可也同樣向敵人宣了誓。可是,啊!叫我對你說什么好呢——斯克魯普勳爵?你這個狠毒的、忘恩負義的喪盡天良的衣冠禽獸!我的一切決策全掌握在你的手里,我的靈魂都讓你一直看到了底,你果真要的是錢,那真是只消略施小技,就可以把我鑄成了一塊塊金幣。難道說,外國人的賄賂居然能勾引你做下一星星坏事,哪怕只為了好叫我身上的一個指頭不好受?這叫人多么想不通啊,盡管這回事儿已經黑白分明,擺在我的面前,可我的眼睛卻還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叛逆”和“謀殺”這一對儿,總是扭結在一起,就像套在同一個軛上,彼此為同一個使命而宣誓的一雙魔鬼——這本是不言而喻的道理,所以我們盡管震惊,可并不流露一點詫异。可是你啊,确然違反了天下的常情,替“叛逆”和“謀殺”也討來了一聲惊歎。那個狡猾的魔鬼——不管他是誰,能夠這樣出乎情理之外,把你給引誘過去,他在地獄里會得到一致的稱許:“真有這本領!”旁的魔鬼把人引上叛逆的途徑,還得忸忸怩怩,拿形形色色來東拼西湊,弄成一件煞像是圣洁的外衣,給那悖天逆理的“罪惡”披上;可是那個把你放在手里搓揉、叫你唯命是從的魔鬼,他什么借口都不給你——“你干嗎要賣國?”——沒有理由,除非是他要封你一個賣國賊的稱號。那個就是這樣把你騙上手的魔鬼,要是他邁開虎步,踏遍天下,再回到那無邊的地獄里,回到他那隊伍中間,他就可以向伙伴們說了:“我從不曾這樣輕易把人的靈魂騙了來,像我騙這個英國人!”唉!你給融洽無間的“信任”帶來了多大的猜忌!看,人家不是很忠心?噯,你何嘗不就是這樣。人家豈非博學又正經?噯,你何嘗不就是這樣。人家出身高貴?噯,你何嘗不是呀。人家豈非很虔敬?噯,你何嘗不是呀。
人家不貪口腹之欲,神情坦然,喜怒不形于色,褪盡了火气,從不讓一時的血气動搖自己的身心;舉止优雅而溫文;判斷人,決不是光憑眼睛,不用耳朵;可還得經過深思熟慮,并不輕信所見所聞--你就像是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人;而你的變節,叫所有才德俱備的君子蒙上了嫌疑的污點。我要為你而流淚啊!你這种叛逆的行為,在我看來,就像是人類又一次的墮落十。他們的罪行已經給揭發了,把他們逮捕起來,听候國法處理;讓上帝來替他們開釋陰謀的罪名吧!
|
愛克塞特
| 我以嚴重的叛國罪狀逮捕你——劍橋的理查伯爵。我以嚴重的叛國罪狀逮捕你——馬香的亨利·斯克魯普勳爵。我以嚴重的叛國罪狀逮捕你——諾森伯蘭的托馬斯·葛雷爵士。
|
斯克魯普
| 我們的陰謀給嚴明的上帝揭露出來了;我的罪惡比我的死更叫我難過。為了這樣的過失我請求陛下寬恕——雖然為著它,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
劍橋
| 并不是我受了法蘭西金銀的誘惑,雖然我得承認,收下了金子就促使我更急于要把陰謀實現。可是感謝上帝,他出來阻攔了;縱然是死,我也甘心,只祈求上帝和您寬恕了我的罪惡。
|
葛雷
| 忠心耿耿的臣民听到揭發了這最最危險的叛國罪,也絕不能像此刻的我那樣為自己歡樂——為的是正當我要干下罪大惡极的勾當的時候,就給攔阻了。請饒赦我的罪惡吧——可別饒赦我的死罪,君王。
|
亨利王
| 愿上帝寬饒了你們!听好你們的判決吧。你們陰謀弒殺一國的國王,私通敵國,從敵人的財庫里領受了金銀當作預付的定金;于是就把你們的君王出賣,任人宰割,把王親國戚与公卿出賣,任人奴役,把全國臣民賣給了驕橫的征服者,把整個王國賣給了那奸淫擄掠的敵寇。涉及我本人,我并沒報复的打算;可我們祖國的安全,我們卻必須万分珍重,你們企圖破坏它,我現在就把你們交給了祖國的法律。沒骨頭的可怜虫,快去吧,死刑在等待著你們。愿慈悲的上帝叫你們安心忍受死亡的滋味,叫你們衷心忏悔這一切重大的罪行吧!把他們帶下去。(禁衛押劍橋、斯克魯普及葛雷下)現在,大臣們;到法蘭西去吧!到那邊去干一番事業,光榮將同樣的屬于我和你們。這次出兵,一定會很吉利、順當;因為上帝顯示了恩寵,把那潛伏在我們身邊、想一開頭就阻撓我們的禍害——那危險的叛逆,給揭發出來了;毫無疑問,我們前途的障礙全都清除了。親愛的同胞,動身吧,把我們的大軍交托在上帝的手掌里。馬上就出兵吧。高揚起戰旗,歡欣鼓舞下海洋;不在法國稱帝,就不做英格蘭國王。(同下。)
|
| 畢斯托爾、老板娘、尼姆、巴道夫及童儿上。
|
老板娘
| 我親親熱熱的好丈夫呀,讓我一路送你到史台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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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斯托爾
| 別送啦;大丈夫也有气短的時候!巴道夫,振作些;尼姆,你一個勁儿地吹你的牛吧;童儿,擺出些勇气來;因為福斯塔夫已經死啦,叫人好不悲傷。
|
巴道夫
| 但愿我常跟他在一起——不管他在哪儿,天堂還是地獄!
|
老板娘
| 不,他當然不在地獄里!如果也有人進得了天堂,他准是在天堂上亞伯拉罕老祖宗的怀抱里。他是好好儿地死的,臨死的當儿,就像是個沒滿月的小娃娃。不早不晚,就在十二點到一點鐘模樣——恰恰在那落潮轉漲潮的當儿,他兩腿一伸,“動身”了。他倒還在摸弄著被褥,玩弄著花儿呢,等會儿又對著自個儿的手指尖儿微笑起來了;我一眼看到這個光景呀,我就明白啦:早晚就是這一條路了;因為他的鼻子像筆那樣尖,臉綠得像舖在賬桌上的台布。“怎么啦,約翰爵士?”我跟他說,“嗨,大爺,你支撐些儿呀!”于是他就嚷道:“上帝呀,上帝呀,上帝呀!”這么連嚷了三四遍。為了安慰安慰他,我就跟他說,別想什么上帝吧;我但愿他那會儿還不要拿瞎心思來煩惱自己。這么說了以后,他就叫我給他在腳上多蓋些棉被,我就把手伸進被窩去試探了一下;一摸,那雙腳就像兩塊石頭一樣沒點儿暖气!接著,我又摸他的膝蓋,再又往上摸,往上摸——哎呀,全都冷得像石頭似的!
|
尼姆
| 他們說他詛咒白酒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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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不錯,有這回事。
|
巴道夫
| 他還詛咒女人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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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
| 不,這他可沒有。
|
童儿
| 不,他詛咒過的,還說她們就是魔鬼的肉身。
|
老板娘
| 他就是受不了“肉色”,這种顏色他一向最討厭。
|
童儿
| 他有一次說,魔鬼要捉他去就是為了女人。
|
老板娘
| 不錯,他是講了一些關于女人的話的;不過那時候他已經得了風濕症,講的又是巴比倫的妓女。
|
童儿
| 你還記得嗎?——他看到有一個跳蚤躲在巴道夫的鼻子上,他就說,這是一個黑色的靈魂在地獄的火中燃燒?
|
巴道夫
| 唉,燒起那片火光的燃料已經完啦。我伺候他這么些年,就是得到這么些好處。
|
尼姆
| 咱們該動身了吧?皇上快要在掃桑頓出發了。
|
畢斯托爾
| 來吧,咱們走吧。我的愛人,讓我親親你的嘴唇儿。我的家當、我的細軟,替我看牢了;一切全要留意謹慎哪。把這句話記得緊:“一律現付,概不賒賬。”哪一個都信不得;賭咒發誓只是根爛草繩,男子們的忠信不值一文錢;穩扎穩打錯不了,我的小鴨儿。所以,拿“戰戰兢兢”做你的座右銘。去吧,把你那對“水晶球儿”擦一下。隊伍里的弟兄們,咱們到法蘭西去吧;孩儿們,讓咱們就像一群螞蝗,只是把血喝、喝、喝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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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儿
| 他們說,這才不是什么可口的東西呢。
|
畢斯托爾
| 跟她的櫻桃嘴儿親一下,咱們就此出發了。
|
巴道夫
| 再見吧,老板娘。(吻她。)
|
尼姆
| 我可不親這個嘴,這才對頭——得了,再會吧。
|
畢斯托爾
| 好好地做一個安分守己的主婦;沒事別往外跑,這是我的告誡。
|
老板娘
| 再會吧!再見!(同下。)
|
| 喇叭奏花腔。法王、皇太子、培利、布列塔尼及元帥等上。
|
法王
| 英格蘭的大軍果然前來侵犯咱們啦,我們就得加倍注意,嚴陣以待。所以,培利公爵、布列塔尼公爵、勃拉龐和奧爾良公爵,你們就出發吧;你呢,皇太子,火速赶到那些戰爭要地,增添守衛的勇士,整修防御的工事,打刀磨槍;因為英國的軍隊來勢十分凶猛,就像漩渦里的水勢那樣急驟。我們如果還記得以前輕視英格蘭,吃了多大的虧,這一次就應當有所防備和警惕。
|
皇太子
| 最受尊敬的父王,我們的确應該拿起刀槍跟敵人對抗;“和平”不該是一服叫人昏沉的藥劑——即使沒有戰事,也沒有什么沖突,那防御的工事、那兵役,以及那軍備,也必須經常進行、征募和充實,就像戰禍已經迫在眼前。所以我說,我們大家應該著手巡察法蘭西的那些薄弱、空虛的部分;我們這樣做,心中可別存著恐懼——一絲儿都不用怕,就像我們听到英國人正忙著在跳降靈節的滑稽舞;因為,好父王,這個英格蘭缺少一個英明君主,那帝王的權杖真想不到是拿在一個虛浮、淺薄、任性、輕舉妄動的哥儿的手里——這樣的國家還有什么好怕的!
|
元帥
| 啊,快別這么說,皇太子!您大大地看錯了這一位國王。殿下不妨問一問才回來的兩位使臣,听听他召見他們的時候神情多么庄嚴,他左右擁有多少杰出的朝臣,他表示异議,態度有多么謙虛,一旦拿定了主意,又多么堅定可怕——那你就不會不發覺他過去的种种狂妄,就像古羅馬的勃魯托斯□,拿痴愚做外衣,掩蓋了肚里的智謀——就像是園丁把那將要最先抽芽的嫩苗用肥料蓋好。
|
皇太子
| 不,決不是那樣,我的元帥大人!不過,盡管我們這樣想,沒關系,在保衛國土這回事儿上,我們最好還是把敵人看重些;這樣才能一心把國防的力量充實起來。要是我們縮手縮腳,不能訂一個像樣的計划,那就會像一個守財奴,為了省几寸料子,卻毀了一件衣服。
|
法王
| 我們還是認為亨利王是強大的吧;公卿們,你們要好好地武裝起來對抗他。他的祖先曾經拿我們當做一塊肥肉,曾經踏遍了我們的土地,而他,就是這些血腥的侵略者的后代啊。且想一想我們時刻記在心頭的恥辱——就是當年那一敗涂地的克萊西一役,我們的公卿,全叫那個名字都陰森森的黑太子愛德華擄了去;而他的那老頭子,山一座似的,高高地在山頭站著,一輪金黃的落日,像頂王冠,映照在他頭上——他面帶笑容,眺望著他那龍子把蒼生殘害,把法蘭西的父親,以上帝做范本,二十年心血所造就成的下一代毀坏。這個亨利就是那些得胜者的后代,我們應該擔心著他天生秉承的凶悍和命運許給他的成就啊。
|
| 使者上。
|
使者
| 英格蘭國王亨利派來的使臣要求晉見陛下。
|
法王
| 我們此刻就接見他們;去把他們帶來吧。(使者和几個貴族下)你們瞧,朋友們,那獵狗把咱們追得多緊啊。
|
皇太子
| 回過頭來,准備反扑吧,看敵人還敢追過來!那些沒膽量的狗聲勢洶洶地喊鬧,只因為它們看到,那受惊的獵物沒命地在它們前面奔逃。好父王,斷然迎上前去,擋住那班英國人,讓他們也瞧瞧吧,在您統治下的法蘭西是怎么一個王國。父王,“自尊”比起那“自卑”來,可不算是最嚴重的罪惡啊。
|
| 貴族重上。愛克塞特及隨從上。
|
法王
| 從英格蘭王兄那儿來嗎?
|
愛克塞特
| 奉他的命而來。他向陛下問候;憑著万能的上帝之名,他要求您退位,交出您那久借不還的榮銜——那原是,憑著上天的恩賜,又憑著造化的規律、邦國的法度,應該屬于他和他的后代——這就是說,交出您的王冠,以及根据世代相沿的慣例和傳統,那屬于法蘭西王冠的一切榮耀。為了表明他這要求并非是強詞奪理,違情悖理的——并非從什么年深月久的蛀孔里,也不是從那塵封的廢紙堆里發掘來的,如今他送給您這份追本溯源的王室的宗譜。每一根支線都表示出嫡系相傳;他請您細細研究一下這份宗譜,等查明白他果然是正統的身分,理該繼承他那最渲赫的祖先中最有名的一位——愛德華三世;那么,他吩咐您,把侵占的王冠和王國,交還給那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
法王
| 要是不照辦,那又怎么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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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克塞特
| 那就用血來討。哪怕您把王冠吞下肚子去,他也毫不留情的要把它拿到手。他將要狂風驟雨似的降臨,電閃雷鳴,山搖地動,像天帝現身;如果文取不成,他就向你武討;本著上帝的大慈大悲,他吩咐您,把王冠獻出來,叫您想一想,那饕餮的“戰爭”正張開著血口等待著可怜的蒼生;想一想這一仗打下來,那寡婦的眼淚、孤儿的哭泣、陣亡者的鮮血,那斷腸的姑娘為著犧牲的丈夫、父親和訂了婚的情郎而發出的一片哀聲,全都要落到你的頭上。這就是他的要求、他的警告和我的全部使命;不過,如果皇太子也在這儿——我還奉命特地捎几句問候的話給他呢。
|
法王
| 說到我本人,我們決定把這件事考慮一番。明天你就可以帶著我們的具体意見,去回复我們那英格蘭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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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
| 說到皇太子,我就代表他本人。請教英格蘭有什么話要跟他說?
|
愛克塞特
| 輕蔑、鄙夷、輕視、厭惡,以及類似的一切不辱沒我們圣君身分的感情——這就是他對您的態度。我們的皇上這樣說:要是您的父王不接受他提出的全部要求,為了您對他惡意的嘲弄,不誠意向我們皇上賠罪,那就別怪他大發雷霆,定要向您追究,叫法蘭西的山穴和洞窟到處回響起隆隆的炮聲,仿佛在斥責您的無禮,在回敬您的譏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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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
| 就算是,我的父王愿意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复,我也不答應;因為再沒有比跟英格蘭吵一架更稱我的心了。就為了找這個机會——也是為了跟他那少年輕薄的性格正好相配,我才送給他一箱巴黎的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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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克塞特
| 送得好,他要叫你們巴黎的盧佛宮因之而動搖——哪怕它是偉大歐洲的宮廷的中心。請放心吧,您會發現——就像我們做臣子的惊奇地發現——他年輕時代的作為跟這會儿的气概完全不同啦。現在,他珍惜時間,連一刻都不輕易放過。等他在法蘭西住下、您敗在他手里后,您就會恍然大悟,原來有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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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王
| 明天您就可以知道我們的具体意見了。(喇叭奏花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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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克塞特
| 盡快把我們打發走吧,要不然,只怕皇上就要親自來到,質問我們辦事為什么這樣拖沓;因為他已經在這片土地上登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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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王
| 耽誤不了你們多少時候,我們就可以讓你們順利地走。一夜時間,也只是一眨眼功夫——卻要回答當前這么一個嚴重的問題。(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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