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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農場主


  他倆到達那村子的時候,寡婦停下來等他們。她一定要帶著她的全班人馬一同進去;而熱爾曼不肯給她這种滿足,离開了萊奧納老爹,走近几個熟人,從另一個門走進教堂。寡婦十分惱恨。
  做過彌撒,她在跳舞的草坪上得意洋洋地到處露臉,輪流跟她的三個情人跳舞。熱爾曼看著她跳,覺得她跳得不錯,就是裝腔作勢。
  “喂,”萊奧納老爹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您怎么不同我的女儿跳舞?您未免太膽小了。”
  “打從我女人死后,我就不跳舞了。”農夫回答。
  “嗨!既然您要再找一個,心上的悲哀就該同身上的喪服一起脫掉。”
  “這不是理由,萊奧納老爹;再說我覺得自己年紀大了,不再喜歡跳舞。”
  “听著,”萊奧納把他拉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說,“您進了我家,看見賓朋滿座,心里有气,我看出您很驕傲;不過這是不理智的,我的孩子。我的女儿習慣了別人獻殷勤,尤其是兩年來她服喪期滿,總也不該她來巴結您呀。”
  “您的女儿要結婚已經有兩年了,難道她還沒有找到對象嗎?”熱爾曼問。
  “她不愿匆匆忙忙,她是對的。盡管她外表机靈,您興許覺得她不夠穩重,但她是一個很有見識的女人,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
  “我倒不覺得是這樣,”熱爾曼直率地說,“在她后面拖著三個情人,如果她明白自己要的是誰的話,她至少覺得兩個是多余的,會請他們呆在他們家里。”
  “干嗎要這樣呢?您一點不懂奧妙,熱爾曼。她既不要那個老的,也不要獨眼龍和年輕人,我八九不离譜了;而如果她打發走他們的話,人家會以為她還想守寡,以后也就不會有別人來了。”
  “啊!也是的!這些人是用來作招牌的!”
  “您說得不差。如果這對他們倒也合适的話,有什么坏處呢?”
  “各有所好嘛!”熱爾曼說。
  “我看出您的所好不是這樣。可是,咱們可以談到一起嘛,假設您被選中了,別人就會讓位給您。”
  “是呀,假設一下!但知道被選中之前,要閒呆多少時候呢?”
  “這要看您了,我想,要看您會不會說話和得到她的心。眼下,我女儿很明白,這輩子她最好的光陰是她被人追求的時候,她還能支配几個男人時,她并不急于做人家的奴仆。所以,只要這場游戲叫她開心,她還要樂它一下;而要是您比游戲更叫她喜歡的話,這場游戲就會結束。只要您不灰心气餒就行。每個星期天都來同她跳舞吧,如果她覺得您比別人更可愛,更有教養的話,她遲早有一天准會給您一個好訊的。”
  “對不起,萊奧納老爹,您的女儿有權利愛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沒有權利來非難她。我要在她的地位的話,我不會這樣做;我會做得直率一些,不會讓男人耗掉時間,他們不必圍著一個耍弄他們的女人團團轉,准定有更好的事情可做。總之,即使她感到這里有樂趣和幸福,那也与我無關。只要我要告訴您一句話,打從今天早上起,我就很難向您開口,因為您一開頭就誤會了我的來意,您又不讓我有机會解釋,以致您相信了那根本沒有的事。您要知道,我來這里不是向您女儿求婚的,而是要買那對牛,就是您准備下星期拉到集上去的,我岳父覺得會中他的意。”
  “我明白,熱爾曼,”萊奧納很平靜地回答,“您看到我的女儿同求愛的人在一起,就改變了主意。您請使吧。看來,能吸引這部分人的,卻使另一部分人掃興,既然您還沒有開口,您有權退出。如果您真要買我的牛,請到牧場去看看;回頭我們來談談,這買賣不管做成做不成,您回去之前一定得同我們一起吃中飯。”
  “我不想再多打攪您,”熱爾曼說,“興許您在這儿有事;我呢,我看著跳舞,沒事可干,心里悶得慌。我去看看您的牲口,一會儿我到您家去找您。”
  說完,熱爾曼便脫身了,他朝牧場走去,萊奧納已經指給他看遠處的一部分牲口。莫里斯老爹當真要買牲口,熱爾曼心想,如果他牽回家一對价錢适中的漂亮耕牛的話,他故意錯過此行的目的,也就會得到原諒了。
  他走得很快,一會儿便离奧爾莫不遠了。他感到要去抱吻儿子,甚至想再見見小瑪麗,雖然他已經失望,赶跑了從她那儿得到幸福的想法。他的所見所聞,這個風騷的愛慕虛榮的女人,這個狡猾而又頭腦狹窄、慫恿女儿養成自負虛假惡習的父親,在他看來這种同鄉村風俗的庄重相悖的城市奢華,在無聊愚蠢的閒話中消磨掉的時間,這個同他家截然不同的家庭,尤其是庄稼人离開了勞動習慣后所感到的极不自在,這几小時以來他所遭受的一切煩惱窘困,使熱爾曼渴望同他的孩子和他的小鄰居重逢。即使她沒有愛上他,他還是想找她散散心,使他的精神恢复常態。
  但他白白地瞭望附近的牧場,他既找不到小瑪麗,也找不到小皮埃爾:可是,這已經是牧羊人來到田野的時候。在一片休耕地上有一大群牲口;他問一個放牧的小孩,這是不是奧爾莫農場的羊群。
  “是的。”孩子說。
  “你是牧童嗎?你們這儿是由男孩子來放羊嗎?”
  “不是。我今天放羊是因為牧羊女走了:她得了病。”
  “今天早上你們不是新來一個牧羊女嗎?”
  “噢!不假!她也已經走了。”
  “怎么,走了?她不是帶著一個小孩嗎?”
  “是的,一個老在哭的小孩。兩個小時后他倆都走了。”
  “往哪儿走?”
  “看模樣是朝來的方向走。我沒問他們。”
  “他們干嗎走呢?”熱爾曼問,越來越不安。
  “嗨!我怎么知道?”
  “難道沒有講好工錢?可是這應該事先商量好的。”
  “我對您什么也說不清。我看到他們來了又走了,就這么回事。”
  熱爾曼朝農場走去,詢問那些佃農。沒有人說得清,但有一件事是确實的:姑娘跟農場主談過之后,一聲不吭,帶著哭哭啼啼的孩子就走了。
  “難道有人虐待我的儿子?”熱爾曼嚷著說,他的眼睛在冒火。
  “那是您的儿子嗎?他怎么會同這個姑娘在一起?您打哪儿來?叫什么名字?”
  熱爾曼看到,按照本地的習慣,佃農用別的問題來回答他的問題,便不耐煩地跺著腳,要求見一見農場主。
  農場主不在:他沒有整個白天呆在農場的習慣,他騎著馬,不知到他的哪一個農場去了。
  “總之,”熱爾曼焦急不安地說,“你們不知道這個姑娘走掉的原因嗎?”
  佃農和他的女人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笑容,然后回答他一無所知,這同他不相干。熱爾曼探听到的,只是姑娘和孩子往富爾什那邊走了。他跑到富爾什:寡婦和求愛的人還沒有回來,萊奧納老爹也沒有回來。女仆告訴他,有個姑娘和一個孩子來找過他,由于不認識他們,她不愿接待,勸他們到梅爾斯去。
  “您干嗎不肯接待他們呢?”熱爾曼惱火地說,“這地方的人真是多疑,難道連鄰居都不肯開門嗎?”
  “當然囉!”女仆回答,“在這樣有錢的人家,自然該多加小心。主人不在的時候,一切我都要負責,我不能對隨便什么人都開門。”
  “這風气真丑惡,”熱爾曼說,“我宁愿貧窮,也不愿這樣提心吊膽地生活。再見,姑娘!再見,你們這個鬼地方!”
  他向附近人家打听,有人看到牧羊女和孩子。因為那孩子是自說自話從伯萊爾跑出來的,沒有打扮,穿著有點撕破的罩衫,披著那張小羔羊皮;小瑪麗一向穿著很差,所以別人把他們看成乞丐,給了他們一點面包。姑娘要了一片給那餓了的孩子,然后她帶著他很快离開了,走到樹林那邊。
  熱爾曼沉吟了一會儿,然后又問奧爾莫的農場主有沒有到富爾什來過。
  “來過,”那人回答,“姑娘走后不久,他騎著馬經過這儿。”
  “他是不是在追赶她?”
  “啊!那么您了解他了?”和他說話的當地酒店老板笑著說,“當然啦;這個放蕩的家伙追逐起姑娘來沒個命。但我不信他會追逐這一個;即使他見到了她……”
  “夠了,謝謝!”
  他与其說是跑,還不如說是飛到萊奧納的馬廄。他將馬鞍扔到小青的背上,騰身上馬,朝尚特盧伯樹林那邊疾馳而去。
  他的心因不安和憤怒噗通噗通地跳著,汗水從腦門上淌下來。他把小青的腹部都刺出了血,而它看出是往回家的路上走,不用催促,也跑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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