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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節


  一天,有兩輛轎車停在長灘鎮林蔭道上,其中一輛大轎車等著把康妮·考利昂、她母親、她丈夫和她的兩個孩子送到飛机場去。卡羅·瑞澤的小家庭打算到韋加斯去度假,順便為將來搬到那儿做做准備工作。邁克爾讓大家在考利昂。巴茨尼家族會談之前統統撤出林蔭道。對此他沒有做任何解釋。說實在的,這次會談是絕對保密的,事前知道的也只是家族組織中的几個頭頭。
  另一輛轎車是准備把愷和她的孩子送到新罕布爾州去探望她父母親的。邁克爾本人打算待在林蔭道,有些急事非要馬上處理不可,他實在脫不開身。
  頭一天晚上,邁克爾給卡羅·瑞澤傳話說,邁克爾需要他在林蔭道多待几天,過了那一周之后,他就可以同老婆孩子去團聚。康妮得知后,大發雷霆。她想打電話找邁克爾談,但她被告知他早已到市區去了。于是,她睜大眼睛在林蔭道搜尋他。但是他呢,卻同湯姆·黑根在密談,不許別人打扰。當卡羅送康妮上車時,她也只好同他吻別了。
  “假使你兩天后不去,我就要回來找你。”實際上是逼他早點去。
  他望著她,他的臉上流露出了丈夫的微笑,這种微笑乃是心照不宣的性生活的默契。
  “我會早點到那儿去的,”他說。
  她從汽車窗口探出頭來。
  “你認為邁克爾要你留下干什么呢?”
  她問這句話時,緊鎖眉頭,愁容滿面,看上去很蒼老,很難看。
  卡羅聳了聳肩。“他一直答應要給我派個好差事。說不定這就是他跟我談話的主要內容,起碼說他有這种表示。”
  卡羅根本不知道當天晚上同巴茨尼家族進行談判的事。
  康妮迫不及待地問道:“真的嗎?卡羅!”
  卡羅滿有把握地點了點頭。轎車開動了,出了林蔭道的大門。
  第一輛轎車開出大門之后,邁克爾才從房子里出來,送別愷和他的兩個儿子。卡羅也過來祝他一路愉快,祝愷度過一個愉快的假期。
  最后,第二輛轎車也開動了,出了大門。
  邁克爾回頭對卡羅說:“卡羅,對不起,我不得不把你留下來,估計不會超過兩天。”
  卡羅忙說:“再久一點也無所謂。”
  “那就好,”邁克爾說,“你就守在你家里的電話机旁,等我准備好了可以找你的時候,就給你打電話。我得先把一些情報搞到手,這樣行嗎?”
  “當然行,邁克,當然行,”卡羅說。
  說罷,他回到自己家里,馬上打電話給他謹慎地安排在西堡鎮的情婦,約好在當天夜里去她那里。然后,他喝一瓶黑麥威士忌定了定神,就安心等著,等了好久。中午過后不久,開始有汽車進入大門。他看到克萊門扎從一輛汽車里出來,接著,忒希奧從另一輛汽車里出來。他們兩個都得到了保鏢的允許走進了邁克爾住的那棟樓房。儿個鐘頭之后,克萊門扎就离開了。但忒希奧卻一直沒有出來。
  卡羅出來在林蔭道周圍呼吸了一會儿新鮮空气。時間也不過十分鐘而已。他同那些站崗放哨的保衛人員都很熟悉,同其中儿個甚至還很友好。他想不妨聊聊天,混混時間,但是,使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是,今天值勤的,他一個也不認識。在他看來,他們全是陌生人。甚至更加莫名其妙的是,負責守大門的居然是羅科·拉朋。卡羅知道,羅科在考利昂家族的地位是很高的,除非發生了异常事件,一般他是不會屈尊執行這种任務的。
  羅科對他友好地笑了一下,還打了個招呼,卡羅緊張起來了。羅科說:“嘿,我還以為你同老婆一道度假去了。怎么搞的,你沒有去?”
  卡羅听了,聳了聳肩。
  “邁克要我在這儿等一兩天,他有什么事要我辦一下。”
  “哦,是這樣,”羅科·拉朋說,“我同你一樣,當時他要我看看門。就這樣,有啥辦法呢,他是老板嘛。”
  言外之意是,邁克爾同他父親的為人不一樣,這實際上等于貶低邁克爾。
  卡羅沒有理會他話中的言外之意。他說:“邁克爾辦事是經過認真考慮的。”
  對這樣的反駁,羅科默默地接受了下來。卡羅說了聲“再見”,就回家去了。山雨欲來風滿樓,但是卡羅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邁克爾站在起居室的窗口,注視著卡羅在林蔭道附近溜達。黑根給他端來了一杯酒——烈性白蘭地,邁克爾很感激地呷著酒。在他后面站著的黑根說:
  “邁克,你可以開始行動了,時間到了。”
  邁克爾歎了口气,說:
  “我多么希望能推遲几天啊!我多么希望老頭子能再多活几天啊!”
  “不會出問題的,”黑根說,“如果我不了解這套計划的优越性,那就沒有人了解,你訂的這套計划實在好得很。”
  邁克爾回過頭來說:“這套計划有很大一部分是老頭子親自訂的,以前我還不知道他心眼儿這么多。不過,我認為你是很了解他的。”
  “他簡直是天下無雙啊,”黑根說,“而這套計划可真完美無缺,再好也沒有了,因此,你也不可能干得太坏。”巴
  “咱們再看看有什么動靜吧,”邁克爾說,“忒希奧和克萊門扎都在林蔭道嗎?”
  黑根點了點頭。邁克爾把玻璃杯里的白蘭地一飲而盡,然后說:“叫克萊門扎到我這儿來,我要親自給他下達指示。眼下,我一點儿也不想見忒希奧。告訴他,我准備半小時后同他一道去和巴茨尼會談。然后,克菜門扎的人就得把他監視起來。”
  黑根用模棱兩可的語气問道:“沒有辦法讓他脫鉤嗎?”
  “沒有辦法,”邁克爾回答。
  在紐約州西部的布法羅市,一條背街上有一家小小的餡餅店,顧客擁擠,生意興隆。這時,中飯時間已過,顧客越來越少,店員把圓錫盤里剩下的几個餡餅從窗外收了回來,放在磚砌的大灶上的架子里。他向爐子里窺視,想看看里面的餡餅是否已經烘好了。上面的乳酪還沒有發起來。當他回到柜台跟前以便招呼街道上來注的顧客時,一個看上去不好惹的年輕人正好站在對面。那個年輕人說:
  “給我拿個餡餅。”
  店員拿起木鏟,鏟起一個冷餡餅,放進爐子里烘一烘。顧客不在外面等,卻從門里進來了,等著人家給他把餡餅送過來。店里眼下再也沒有別的顧客了。店員揭開爐子,取出熱餡餅,用紙盤端了上來。不過,那個顧客并沒有馬上付錢,卻瞪著店員。
  “我听說你胸膛上刺著一個大花紋,”顧客說,“我可以從你襯衫的領口看到花紋上半部的一點點,把其余部分也亮出來讓我看看,好嗎?”
  店員一听,出了一身冷汗。他渾身都癱了。
  “掀開你襯衫的前襟,”顧客說。
  店員搖搖頭。
  “我身上沒有刺花紋,”他用鄉音很重的英語說,“身上刺花紋的那個是晚上值班。”
  顧客哈哈大笑起來,這种笑聲听上去令人不愉快,很刺耳,很勉強。
  “快點,把襯衫鈕扣解開,讓我看看。”
  店員听了馬上向店舖里面退去,想繞到大爐灶的那邊去。但是,顧客早已把手抬到柜台上面來了。他手里拿著槍,開火了,子彈打在店員的胸膛上;店員一晃,靠在爐子上。顧客瞄准他的身子又打了一槍,于是店員跌倒在地上。顧客繞過售貨架,彎下腰,把店員襯衫上的鈕扣打開,胸膛上滿是血,但刺的花紋還可以看得很清楚:一對緊緊擁抱著的情人,一把長刀把兩個都刺穿了。店員有气無力地抬起一只胳膊,仿佛是要進行自衛似的。帶槍的刺客說。
  “法布里吉奧,邁克爾·考利昂要我問候你。”
  說著,他又把槍伸過來。槍口离店員的腦殼只有几英寸,他把扳机扣了一下,然后走出餡餅店。在靠近人行道的邊緣有一輛汽車開著門,等著他。他一跳上車,汽車就一溜煙地開走了。
  安在大門鐵樁上的電話鈴響了,羅科·拉朋接了電話,他听到對方說:
  “你的包裹准備好了——”
  打電話的人喀嚎一聲把電話挂斷了,羅科立刻上了自己的汽車,開出林蔭道。他橫過瓊斯海灘堤道(當年桑儿·考利昂就是在這條堤道給謀殺的),一直到達“汪塔”火車站。他把汽車停在那儿,另一輛汽車里坐著兩個人,他們沿著“日出”公路開了十分鐘就到了一個汽車游客旅館。他們把汽車開進旅館的大院子,羅科·拉朋讓他的兩個助手留在汽車里,自己下車,向著一排排供游客休假的小平房走去,走到一個小房門前停下腳步。他飛腳一踢,門脫開鉸鏈,拋到老遠的地方去了;羅科縱身一跳,跳進了屋子。
  斐力普·塔塔格里亞年已古稀了,像剛生下來的嬰儿似的身上精光光的,一一絲不挂,站在床上,他腳前躺著一個年輕的姑娘,他的身子柔軟、丰滿,簡直像個小鳥。羅科“砰砰”朝他打了四槍,口顆子彈都打進了他的肚子,然后,他一轉身,拔腿就跑,跑到那輛汽車跟前,車上的人把他送到“汪塔”火車站,他在這里又換上自己的汽車,徑直開到林蔭道。他進屋向邁克爾·考利昂作了匯報,不一會儿就出來,在大門口又執行起站崗任務了。
  回頭再說亞伯特·奈里,他把自己的制服准備得妥妥貼貼。他不慌不忙地把制服穿上:先穿褲子、襯衫,再打上領帶,然后再穿短上衣、挎手槍皮套和皮帶。自從他受到革職處分以來,他就把手槍藏起來了,由于行政上的疏忽大意,當局沒有要他交出武器。克萊門扎給他提供了一支新的三十八厘米的“警察用特制手槍”,這种子槍是無法查出主人的。奈里把這支手槍拆開,搽上油,試了試撞針,然后安裝起來,把扳机扣了几下,最后把子彈裝進彈膛就准備出發了。
  他把警官帽裝進了一個厚紙袋,身上披了一件老百姓穿的普通大衣,把警察制服蓋住了。他對了一下手表,還有十五分鐘樓下就會有一輛汽車來接他。這十五分鐘他用于照鏡子:他認真地檢查自己的衣冠。毫無疑問,看上去他像個真警察了。
  汽車來了,前座上坐著羅科·拉朋手下的兩個人。奈里進去坐在后座上,汽車向市內商業區開會。當汽車离開了他那個公寓居住區以后,他一聳肩就把那件大衣甩掉了;他撕開紙袋,取出警官帽,戴在頭上。
  汽車開到第五十五街和第五路的交叉口,停在靠近人行道的地方。奈里下了車,沿著第五路朝南走去。他穿著警察制服,像從前一樣,在大道上巡邏,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感覺。街上行人成群結隊。他朝商業區走去,一直走到洛克斐勒中心大樓前面,馬路對面就是圣巴特里克大教堂。他站在第五路的那一邊看到了他要找的轎車。那輛轎車明晃晃地停在一長排分別標有“不准停車”和“不准站立”字樣的紅牌子中間。奈里放慢了腳步。他來得太早了,便停下了胸步。他在傳票簿里寫了點什么,然后又繼續走動,從后面一直走到轎車跟前。他停住腳步,用短棒把轎車的擋泥板敲了几下。司机詫异地抬頭張望。奈里用短棒指了指“不准停車”和“不准站。立”的牌子,揮手讓司机把汽車開走。司机扭過頭去,受理不理的樣子。
  奈里繞過去,轉到靠馬路座位那邊,日為司机座位旁邊的窗于是開著的。司机看上去是一個桀驁不馴的惡棍,這號人工是他喜歡制服的。奈里故意用侮辱的口吻說:
  “喂,小伙子,放聰明點,你到底是要我給你屁股上貼一張傳票呢,還是准備移動一下。”
  司机不動聲色地說:“你最好還是到你們管區警察局里去查一查再說吧。你就把傳票給我吧,如果給我一張傳票會使你高興的話。”
  “媽的,快給我滾開,”奈里喝道,“不然的話,我就把你從車上拽下來,把你的屁股打個稀巴爛。”
  司机像耍魔術似地亮出一張十美元鈔票,只用一只手把那張鈔票折成了一個小方塊,試著想塞進奈里的短外套里去。奈里又退回到人行道這邊來,伸出一根手指向司机勾了几下,司机從汽車里出來了。
  “讓我看看你的執照和登記卡,”奈里說。·
  他本想引誘司机繞過街區,但眼下看來是沒有希望的,因為他用眼角瞥見三十矮矮胖胖的男子從“市場”大廈出來了,正在下台階,向大街走來。這就是巴茨尼和他的兩個保鏢,正要去會見邁克爾·考利昂。奈里剛看到這种情景,就發現其中一個保鏢搶先上前來想了解一下巴茨尼的汽車出了什么事。
  那個保鏢問司机:“出了什么問題?”
  司机直截了當地說:“我遭罰款了,正在接受傳票,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這位肯定是這個管區新來的警察。”
  就在此刻,巴茨尼同另一個保鏢赶來了。已茨尼咆哮起來:“媽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奈里在傳票上寫完了之后,就把執照和登記卡遲給司机。然后他把傳票薄放進了自己褲子的臀部口袋,隨手抽出一支特制手槍。
  他對准巴茨尼那寬闊的胸部一邊打了三槍,其余三個人嚇呆了,還來不及抱頭鼠竄,奈里早已飛也似地跑到了人群中,繞過拐彎,上了等著他的汽車。汽車向第九路飛馳,然后又轉向鬧市區。奈里扔掉了警察制服,換了衣服,披上普通大衣,在接近切爾西公園時,轉到了另一輛等待著他的汽車。槍和警察制服都留在原來的那輛汽車里,將來會想辦法處理掉的。一小時之后,他就安全回到了長灘鎮林蔭道,向邁克爾·考利昂匯報任務執行情況。
  忒希奧還在已故老頭子住的那棟房子里等待著。當湯姆·黑根過來找他的時候,他正在呷著一杯咖啡。
  “邁克爾准備好了,要接見你,”黑根說,“你最好給巴茨尼打個電話,叫他赶快出發,准時到達會談地點。”
  忒希奧站起來,向挂在牆上的電話走去。他撥了巴茨尼的電話號碼,簡簡單單地說:“他們已出發到布魯克林去了。”
  他挂斷電話,又對黑根說:“我希望邁克今天晚:上能給咱們大撈一把。”
  黑根扳著面孔說:“保險他會大撈一把。”說罷,陪著忒希奧走進廚房,跨上了林蔭道。他倆向邁克爾那棟房子走去,在門口,他們給一個保鏢擋住了。
  “老板說他准備坐另一輛汽車去。他還說,你們兩個先提前出發。”
  忒希奧听了緊皺眉頭,回頭望著黑根。
  “啊呀,他這樣可使不得啊!這一下,我的全部安排就給打亂了。”
  恰在此刻,另有三個保鏢突然出現在他們周圍,于是,黑根柔和地說:“忒希奧,我也不能陪你去了。”
  這位鼠頭鼠腦的司令一瞬間恍然大悟,但也只有听天由命了。一開始,他渾身發軟,過了几分鐘,他就處之泰然了。他對黑根說:“請轉告邁克爾,那全是生意上的考慮,其實我一直是很喜歡他的。”
  黑根點點頭,說:“這,他明白。”
  忒希奧沉默了一會儿,然后溫和地說:“你能幫助我脫鉤嗎?看在老交情的面子上能幫我一把嗎?”
  黑根搖搖頭。
  “我不能,”他說。
  他眼看著忒希奧給几個保鏢包圍起來,被押上了一輛汽車。忒希奧本來是考利昂家族組織中最杰出的軍人。已故老頭子對他的信賴超過了路加·布拉西之外的任何人。這樣聰明的人在一生中這樣晚的時候犯這樣嚴重的錯誤,真是太可悲了。
  卡羅·瑞澤仍然在等著同邁克爾會見。他看著來來去去的人絡繹不絕,內心開始緊張不安。顯然,大家都在進行某种重大活動。看樣子,他自己是被排斥在外了。他忍不住打電話找邁克爾。有一個室內警衛人員接了電話,去找邁克爾。電話上轉給卡羅的消息是邁克爾要他耐心等待,邁克爾會很快過來找他。
  卡羅又給情婦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說,保證請她吃餐很晚的夜宵,然后一起過夜。邁克爾既然說很快要去找他,那么不管他是怎么安排的,大不了一兩個小時就可以了。然后,他坐車到西堡鎮也只消四十分鐘,同情婦會面是可以實現的。他答應要去看她,還甜言蜜語地勸她不要等得難受。他挂上電話之后,馬上收拾打扮起來,免得隨后換衣服耽誤時間。他剛剛穿上新襯衫,就听到一陣敲門聲。他馬上推斷,邁克爾本來想給他打電話,而他一拿起電話卻老是听到占線的嗡嗡聲,因而派通訊員來叫他。卡羅前去開門,開門一看,一陣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懼突然向他襲來,他感到全身癱軟了。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而是邁克爾·考利昂本人,他的臉同卡羅·瑞澤在夢里看到的死神一模一樣。
  站在邁克爾·考利昂后面的是黑根和羅科·拉朋。他們都板著面孔,看上去就像迫不得已去向一個朋友報告噩耗一樣。他們個進了門,卡羅·瑞澤領他們到了起居室。他剛從最初的惊恐中恢复過來,覺得自己患了神經過敏症。邁克爾的話嚇得他真正生病了,真的想嘔吐。
  “你必須對桑迪諾之死作個交代,”邁克爾說。
  卡羅沒有吭聲,裝出不懂的樣子,黑根和拉朋兩個离開邁克爾和卡羅到屋子那邊去了,邁克爾和卡羅兩個面對面了。
  “你把桑儿勾引上了巴茨尼家族的圈套,”邁克爾說,他聲音很平淡。“你在我妹妹身上演的那場小鬧劇真滑稽。是不是巴茨尼哄騙你,你才捉弄一個考利昂?”
  卡羅·瑞澤嚇得膽戰心惊,說起話來既不顧個人尊嚴,也絲毫不顧個人榮譽。
  “我發誓,我是清白無辜的,我拿我的孩子發誓,我是清白無辜的。邁克爾啊,可別給我安這個罪名啊!求求你,邁克爾,可別給我安這個罪名啊!”
  邁克爾不慌不忙地說:“巴茨尼已經死了。斐力普·塔塔格里亞也死了,今天晚上我要把家族的一切帳全都算清楚。因此,你別給我說什么你是清白無辜的。你最好還是老老實實交代你干了些什么。”
  黑根和拉朋惊奇地打量著邁克爾。他們兩個都認為,邁克爾還沒有學會他父親當年的作風。干嗎要勞神開導這個叛徒低頭認罪呢?這類罪行可能查證落實到什么程度,他的罪行也就早已落實到什么程度了。答案是一清二楚的。邁克爾對自己判斷的正确性還沒有那么大的把握,仍然深怕一些細節無法落實,出現冤案,這种种顧慮只有卡羅·瑞澤的坦白才能打消。
  卡羅仍然不作聲。邁克爾有點苦口婆心地說:
  “別這么怕嘛。你以為我會讓我妹妹當寡婦嗎?你以為我會讓我的外甥沒有父親嗎?再說,我還是你的一個孩子的教父嘛。沒有什么,對你的懲罰大不了是不許你在家族組織內部工作罷了。我准備讓你搭飛机到韋加斯去同你妻子儿女團聚。我還想要你待在那儿。我也打算給康妮寄些補助金。就是這些,再也沒有別的什么了。但是,可別老是說你清白無辜了,可別再侮辱我的判斷力了,也別再惹我發脾气了。是誰找你的,是塔塔格里亞還是巴茨尼?”
  卡羅,在求生的痛苦之中,在得知自己不致被處死的興奮之中,咕咕噥噥地說:“巴茨尼。”
  “好,好,”邁克爾輕輕地說。
  接著,他一面用右手示意,一面說:“我馬上要動身,有一輛汽車等著送你到飛机場去。”
  卡羅首先走了出去,另外三十人緊跟在后面。這時雖是夜晚,但是,林蔭道同往常一樣,給泛光燈照得通明月。那儿停著一輛汽車,卡羅認出是他的汽車,但里面的司机,他卻不認識,后座上也坐著一個人。拉朋打開前門,一招手,讓卡羅上車。邁克爾說:
  “我就打電話給你的妻子,告訴她你已經出發了。”
  卡羅上了汽車,他身上穿的綢襯衫給冷汗浸得濕漉漉的了。
  汽車開動了,迅速地向大門開去。卡羅回頭想看看是否認識坐在他后面的那個人。說時遲,那時快,克萊門扎簡直就像小姑娘用緞帶去套小貓一樣麻利而輕巧,倏地一下把絞索套在卡羅·瑞澤的脖子上了。克萊門扎猛地一拉,光滑的繩子就切進卡羅的肉里去了。他給勒得蹦來蹦去,活像上了鈞的魚在拼命掙扎一樣。但是,克萊門扎把他卡得牢牢的,絞索越拉越緊,最后,卡羅的身子癱軟下來。突然之間,車內臭气熏天,卡羅在接近死亡時括約肌松弛了。屎尿迸了出來。為了保險,克菜門扎又把絞索緊緊地拉著等了几分鐘,然后才把繩子放開,收起來裝進自己的衣袋里。卡羅的尸体“噗通”一聲摔了下去。過了几分鐘,克萊門扎把窗子放下來,想把里面的臭气放出去。
  考利昂家族獲得了全胜。在二十四小時以內,克萊門扎和拉朋把他們的兵團放了出去,懲罰那些審進考利昂版圖里面的滲透分子,奈里現在受命統帥原忒希奧兵團。巴茨尼的賭博登記站癱瘓了,停業了,巴茨尼的兩個最高級執法官在桑樹街一家意大利飯館里吃飯的時候,給出其不意地打死了。一個專管騎馬賽跑賭博的臭名昭著的流氓在一個晚上也給干掉了。另外,在碼頭一帶還有兩個最大的放債者也失蹤了,尸体好几個月之后才在新澤西州發現。
  經過這一番如瘋似狂的野蠻進攻,邁克爾·考利昂名聞遐邇了,又恢复了考利昂家族在紐約各大家族中的主導地位。他之所以受人尊敬,不僅因為他有杰出的戰術才華,還因為巴茨尼和塔塔格里亞兩大家族中的几個最重要的兵團司令也迅速地投奔到了他的門下。
  這次胜利,對邁克爾·考利昂來說,本來是完美無缺的,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妹妹康妮卻來了個歇斯底里大發作。
  康妮同她的母親坐飛机回來了,孩子留在韋加斯。康妮一直忍著她的悲哀,她乘坐的轎車開進林萌道時她才大發作。轎車剛剛停下,母親還來不及攔住她,她就跑過大鵝卵石舖成的馬路,直奔邁克爾·考利昂那棟房子。她沖開門,正好碰到邁克爾和愷都在起居室里。愷見她進來,馬上向她走過去,想安慰安慰她,以姐妹之情擁抱擁抱她。但愷怔住了,因為康妮破口大罵他哥哥:
  “你這個臭雜种,”她尖聲怪叫地罵道,“你殺死了我丈夫。你裝得倒像個人。父親死了,沒有人能夠阻攔你了,你把他殺了。桑儿死了,你怪他,你就是一直怪他,大家都怪他。但是,你從來都沒有為我想一想,你對我一點儿也不關心。我今后怎么辦呢?我今后怎么辦呢?”
  她嚎啕大哭。邁克爾的兩個保鏢早就站在康妮后面,等待著他下命令。但是他呢,站在那儿毫無表情,讓她妹妹罵個夠。
  愷用惊慌失措的聲音說:“康妮,你給气昏了,別說那樣的話。”
  康妮從歇斯底里中恢复過來了。她的聲音仍然流露著勢不兩立的仇恨。
  “他為什么一直對我很冷淡,你是怎么想的?他為什么讓卡羅留在林萌道,你又是怎么想的?他一直都想殺害我丈夫,但我父親活著的時候,他不敢下手。我父親會制止他。這他自己明白。他硬是等机會。當時他給我們的孩子當教父,只是為了迷惑我們,轉移我們的視線,真是個笑面虎,臭雜种。你以為你了解你丈夫嗎?你知道他在殺害我丈夫的同時還殺害了多少人嗎?你只要讀讀報紙就知道了。巴茨尼呀,塔塔格里亞呀,還有許許多多的人。他們都是在我哥哥的指使之下遭到殺害的。”
  她說著說著又歇斯底里大發作了。她拼命想往邁克爾臉上吐口水,但是她把嘴說干了,吐不出口水來。
  “送她回家去,給她請個醫生,”邁克爾說。
  他的話音剛落,那兩個保鏢馬上抓住康妮的胳膊,把她架出去了。
  愷仍然惊魂來定,仍然惊恐万狀。她問她丈夫:
  “邁克爾,她怎么會說出那些話來?她怎么會相信那一套?”
  邁克爾聳聳肩。
  “她患了□病。”
  愷逼視著他的眼睛。
  “邁克爾,這不是真的。請你說,這不是真的。
  邁克爾疲憊不堪地搖搖頭。
  “當然不是真的,相信我好了。我讓你過問我的事情,同時我也回答你的問題,可就只這一次,這不是真的。
  他說話的語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令人信服。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他利用他們夫婦生活中所建立起來的互相信賴的魔力去感動她,讓她相信他的話。她不能再怀疑了。她向他苦笑了一下,扑到他的怀里,讓他吻了一下。
  “咱們兩個都需要喝點酒,”她說。
  說罷,她就到廚房里去取冰淇淋。她在廚房的時候听到前門開了。她剛從廚房出來就看到克萊門扎、奈里、羅科·拉朋進來了,后面跟了几個保鏢。她站在后面只能看到邁克爾的背,于是她走動了一下,如今她可以看到他的側面。這時,克菜門扎向她丈夫致意,用的是正式稱呼。
  “邁克爾老頭子,”克萊門扎嚴肅地說。
  愷可以看清楚邁克爾是怎么站在那儿接受他們的效忠的。他那個樣子,使她想起了古羅馬皇帝的雕像,那些皇帝憑著君權神授的理論,掌握著他們同胞的生死大權:一只手放在臀部,他面部的側影顯示著一种冷酷的自豪的力量,他的身子采取的是漫不經心的、盛气凌人的“稍息”姿勢,重心是放在稍稍錯后的一條腿上的,兵團司令們采取“立正”姿勢站在他的面前。這時,愷明白了,康妮指責邁克爾所犯的罪行,一樁樁,一件件,全是真的。她回到廚房,哭泣起來。第九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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