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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鮸魚与蛤蜊


  暮色之中,“摩斯號”靠了岸。
  先找地方住下吧。鯨魚客店的老板科芬給我們介紹了他表弟荷西亞·胡賽開的客店,說他的客店在南塔開特屬第一流,而且他的客店特別以雜燴做得好而聞名遐邇!
  他表弟的客店叫煉鍋客店。
  然而,看來這家一流的客店并不在繁華之地,左拐右拐,這儿問那儿問,我們倆曲曲折折地走了很久,才來到這看樣子不會再錯了的地方。
  一座陳年舊宅門前,豎著一杆桅杆,橫木上一邊一個木鍋,懸挂在空中。這与絞刑架倒是別無二致了。
  噢,我在那邊住鯨魚客店,碰見一個叫棺材的老板;我在這儿住煉鍋客店,又碰到了絞刑架!這可不是什么吉兆。
  直到我眼前出現了一個穿黃袍子的女人,我才從這陣心虛之中緩過神儿來。這個一臉雀斑的女人所以吸引了我,是因為她正破口大罵,罵一個穿紫衣服的男人。
  “滾,否則我就不客气了!”
  門檐上一盞昏暗的小燈,像一只受了傷的眼睛,瞪著這快嘴快舌的女人。說完剛才這句話,她的咒罵似乎告了一個段落。
  “走吧,魁魁格,這肯定是胡賽太太。”
  我赶緊抓這個空儿說。
  我的猜測完全正确,這一位正是在胡賽先生不在家期間全權處理客店事務的胡賽太太。
  她听說我們要住店,就暫時停止了叫罵,把我們領進了一個小房間,讓我們坐在一張杯盤狼藉的桌子邊儿。然后猛地扭回頭來,問:
  “鮸魚還是蛤蜊?”
  “什么,太太?”
  “鮸還是蛤蜊?”
  “蛤蜊?那种又冷又粘的東西可以當晚飯吃嗎?鮸魚是什么樣的?”
  胡賽太太似乎并沒太在意我說什么,她恍惚听見我先說了個“蛤蜊”,便向里屋大喊了一聲:“兩個人一只蛤蜊。”
  看樣子她很急,她急著去罵那個穿紫衣服的男人,所以這么喊了一聲以后人就不見了。
  “噢,魁魁格,一只蛤蜊,夠吃嗎?”
  我的疑慮很快就被廚房里飄過來的濃郁的香气打消了。等那熱騰騰的“雜燴蛤蜊”端上來時,我們倆心中的愉快是無以言表的。
  這是用那种比榛子人不了多少的蛤蜊做出來的東西,摻著些碎面包和細細的咸肉條儿,又放了夠量的牛油、胡椒和鹽!
  面對如此美妙的食物,我們倆一句話也顧不上說,三下五除二就一掃而光了。
  我們身子向椅背上一靠,顯然意猶未盡。我學著剛才胡賽太太的口气,向后面喊了一聲:
  “鮸魚!”
  一會儿,鮸魚就端上來了。
  這鮸魚雜燴的味道与蛤蜊雜燴略有區別,不過,人們一吃起來就忍不住狼吞虎咽是它們的共同特點。
  我用勺子在碗里舀了舀,對我的伙計說:
  “哈,魁魁格,你看,有一條活鱔魚!你的標槍呢?”
  我們倆都笑了。
  煉鍋客店可以說到處都充滿了魚的味道。廚房的鍋里永遠在煮著魚雜燴,早中晚一天三頓,頓頓雜燴,吃得人擔心身上會戳出魚骨頭來。
  客店里到處都是蛤蜊殼,胡賽太太的項鏈是用鮸魚脊骨做成的,胡賽先生的賬本也是用上好的鮸魚皮制成的,就連牛奶里也有股魚味儿!
  這就有點讓我百思不得其解了。直到早晨散步時我看見奶牛在吃魚骨頭時,心中才豁然。那奶牛不僅在吃魚骨頭,四個腳上還套著四個鮸魚頭,像拖鞋似的。
  晚飯后胡賽太太給了我們一盞燈,指點了去客房的路。我們剛要走,胡賽太太一伸手,攔住了魁魁格。
  “不能帶標槍!”
  “為什么?每個真正的捕鯨者都是和標槍共枕同眠的!”
  我辯解著。
  “這很危險!自從那位可怜的小伙子斯替格死在客房里以后,我就不准客人帶標槍進房了。”
  “他的標槍插入了后腰!”
  “唉,他出海四年半,只帶回三桶魚雜碎來。”
  “好了,魁魁格先生,放心交給我吧,明天一早我就給你。”
  “對了,明天早晨吃什么,鮸魚還是蛤蜊?”
  “都要!再加兩條熏青魚,換換味儿。”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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