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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可以用這個電話。”急救室護士說,向她指指接待站柜台后面的座位。牆上的鐘指著1點05分。“不過請簡短些。”
  她一接通米勒警長就說:“我有受害人的證件了。他的名字是蒂莫西·希爾蒙特。”她停了一下,拿著男孩學生證的手指在發抖。他只有十五歲,還要過九個月才滿十六歲。“听著,我有話要跟你談。”警長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接著說,“今夜在那儿發生了很糟糕的事。”她伸長脖子四處看了一下,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她身后的候診室里等著。急救室每個床位都滿了,還有几十個人在等候內科醫生。“我不想在電話里談。”她接著說。“我到了局里再告訴你發生了什么。”
  “你的頭怎么樣了?”他說。“我听說你被啤酒瓶狠狠砸了一下。”
  雷切爾用手指摸了摸腦后勺上的繃帶,想用頭發蓋住它。“五針。”她說。“沒什么。你有筆嗎?我告訴你這孩子的地址,你可以派人去通知他的父母。根据這張學生證,他們住在里奇路。有好几名記者來到急救室打听,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你要是不馬上派人去孩子的家,他父母就會從電視里听到這個消息。”
  “你在普雷斯比泰倫,對嗎?”警長問道。
  “是的。”她說,用一只手支撐著頭。“怎么啦?”
  “里奇路离那儿只有几英里路。”米勒告訴她。“你去辦一下死亡通知。辦完后,我到會議室跟你談。”
  “不能派別的人去嗎?”她說,想到要去面對孩子的父母很害怕。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他沖她吼叫。“你以前辦過死亡通知的事。有時候你看上去就像他媽的才來的新手。所有的夜班人員都被派到少年廳去登記拘留的那些人了,有的回局里寫案情報告。你去吧,西蒙斯。”
  她窩起手把話筒擋住。“我從來沒有辦過由警察參与槍擊的死亡通知。”她壓低了嗓子說。“你不認為可以叫別的人去嗎?也許中尉或者副巡官去?就是沒有介入這件事的什么人。他父母親要是向我提問題怎么辦?”
  米勒警長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這不是警察參与的槍擊事件,不知道你這种想法是從哪里鑽出來的。我們沒有對這孩子開槍。有一個暴徒開槍打中了他。你在不在那儿,西蒙斯?你難道不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雷切爾說著砰地擱下了電話机。
  雷切爾驅車來到里奇路希爾蒙特家的時候是星期天凌晨1點45分。她看到里屋有一盞燈還亮著,但其它房間都是漆黑一片。盡管她曾辦過其它死亡通知,但從來不是一個人去辦,死者也從來沒像這個孩子一樣年輕。她手握門把准備下車,接著又愣住了。死者的父母還沒睡嗎?他們是不是坐著在等儿子從門口走進來?她感到呆在車里可以多少延遲他們的悲哀。一打問題在她腦海里飛速閃過。他們還有沒有其他孩子?這孩子以前是不是找過什么麻煩?在屋里是父親呢,還是像她這樣的一個單身母親?
  “上帝。”她呼喊著,手指緊緊握著方向盤。她是個報喪人,是一枚搗毀人家生活的快速導彈,而這些人她并不認識。她記起了喬去世的那晚從醫院里打來的電話。她怎么會忘了呢?那天晚上她离開醫院回家和女儿在一起。她曾答應丈夫在他去世時會守在他的身邊。這种內疚心理要過很多漫長的年頭才能消除。
  她走上狹窄的磚砌小徑,兩旁种滿了盛開的玫瑰花叢。房子周圍的一切都像在夢幻中一般。這簡直太美了,就像是從雜志上撕下的一張畫。修整過的院子,花圃,圍繞前院的白色小柵欄,甚至高懸屋頂上空的月亮也好像能被她夠得著,摘得到似的。這就是她夢想有一天能買下的那种房子。
  格蘭特把男孩擋在身前的形象不斷地出現在她的腦海里。他這樣做是出于本能?忘了自己還穿著防彈背心?抑或他平時顯露的無所畏懼的樣子只是一种精心安排的假象?格蘭特·卡明斯是她所怀疑的那种膽小鬼嗎?一种以犧牲他人的生命來保護自己的懦夫?
  她摁了門鈴,等待著。過了有一會儿,她听到一個尖嗓子婦女的聲音,几分鐘以后听到了重重的腳步聲。來開門的是一位高個子,气度不凡的男子,他滿頭銀發,眼睛浮腫,身上穿著浴衣費力地盯著她看。
  雷切爾從后面口袋里取出證章,向他眼前遞了過去。“我是西蒙斯警官,橡樹林警察局的。”她說。“我能進來嗎?發生了……”她開始敘述這次事故,但是避重就輕。門大開,出來了一位五十多歲黑頭發的婦女,她的手捂著嘴巴。她穿著一條彈力褲和一件女式長罩衫。麗絲·希爾蒙特的鼻梁上低低地架著一副閱讀用的眼鏡。
  “嘔,上帝。”她惊叫起來。“是蒂姆,拉里。蒂姆出事了。”
  “如果能進去說要好些。”雷切爾說著朝門口走了几步。
  男人皺起了眉毛。“是的,當然。”他說著往一旁讓了讓示意雷切爾進去。
  母親已經哭了起來,淚流滿面。雷切爾想象著她在里屋,是那間還亮著燈的屋子,一邊等儿子回家,一邊在看書。“他死了,是嗎?”她說。
  “是的。”她說,不得不把這個字吐出口,就像是撕下的一塊肉。“對不起。”好像這個婦女事先已經知道了似的。她沒有問她的儿子是否被逮捕了,或者他是否在一次事故中受了傷,這些都是首先會突然冒出來的問題。雷切爾以所有母親似乎都擁有的奇怪的預兆推測到這個婦女在雷切爾跨進她家門廊的那一刻就知道儿子已經死了。
  他們站在窄小的門廳里,前門仍在他們身后大開著。當希爾蒙特太太倒在她丈夫的手臂上時,雷切爾聞到了夜空中彌漫的一股玫瑰香味。她想到了葬禮和令人惡心的過于香气熏人的鮮花。她想,這些人不久就會去那里,挑選一塊墓地,一間殯儀館,看著他們儿子的棺材緩緩埋入地下。
  “怎么發生的?”父親說,他的手臂抱著妻子的腰。
  “在皇家劇院前面有一場斗毆。”雷切爾說。“其中有一個男孩有手槍。”
  “他……他很痛苦嗎?”母親的話哽在了喉頭。她的一只手緊拽住了丈夫的浴衣,好像只要一松手就會滑到地上似的。
  “不。”雷切爾說。“事情發生得很快。子彈穿透了他的肺部。他死時我和他在一起。”她開始告訴這個女人她儿子要找媽媽,但她知道這只會加深她的痛楚。她過后想到了這點。
  “他在哪儿?”父親問。
  “他的尸体目前還在醫院里,但再過一個小時左右他們就要把他轉到驗尸官辦公室。”她告訴他。“我們需要你們有個人去确認一下他的身份。他身上帶著自己的學生證,但我們仍需要有個親屬來确認他是你們的儿子。我們可以現在就去醫院,或者……”
  “我們現在就去。”母親說,臉上一副喪魂落魄的樣子。“等在這儿,我去拿皮夾。”
  這個女人沒有放棄警察會搞錯的希望。雷切爾可以從她的眼神上看出來。她妻子一离開,希爾蒙特咳了几聲,在雷切爾看來他是在竭力忍住不哭出來。他臉上流露出深切的悲痛,皮膚變成了鉛灰色。“他……”他停住,抽了下鼻子,接著說,“他看上去很慘嗎?我是說或許不該讓麗絲去看。他是我們的獨子,知道嗎?我們還有個儿子,但他死了。”
  “子彈進了這里。”雷切爾說著指了指胸部的一邊。“他的臉沒有被毀坏。我想你夫人最好現在去看他,不要等待以后再去辨認。醫院的環境比停尸房要好些,你說是嗎?”這些話一從嘴巴里出來,她就想把它們吞回去。醫院是人們接納病人的地方。停尸房絕對只收死者。自己心愛的人已經死去了一段時間,沒有誰會立刻承受得了這樣的現實。
  這個父親彎腰靠著牆,抓著胸脯。雷切爾擔心他會發心髒病。几分鐘后,他似乎很快就恢复了過來。“對不起。”他僵硬他說,“我得去換換衣服。”
  雷切爾在女子更衣室付費電話旁。這是上午8點多鐘,她在跟特雷西通話。“我現在不能馬上回來。”她說,知道她女儿一個人在家。
  “為什么不能?”特雷西說。“今天我要和希拉以及她父母一起去魔山。現在他們已經出發來接我了。”
  “問問露西她愿不愿意在我回家前照看一下喬。”雷切爾說,她已忘了女儿的計划。
  “我剛才看到她開著旅行車去上教堂了。”
  “那么,你只好看著喬等我回來。”雷切爾說著,深深歎了口气。她的頭在抽痛,但眼下這已是最微不足道的問題了。
  “希拉很久以前就和我計划做這件事了。”她女儿說。“你答應我去的。你為什么不能回來?你又要去參加什么海灘聚會啦?或許我也愿意去,但總是因為有了喬而脫不開身。”
  “我不舊參加聚會。”雷切爾說,她竭力不因女儿諷刺的口吻去傷害她。“一個年輕男孩昨晚被開槍打死了。我得加班寫案情報告。”
  “你為什么要有喬?”特雷西沖她喊。“你從來不陪陪他。”
  “我,我……”雷切爾語塞了。她女儿以前從未這樣對她說過話。當她最后鎮定下來時才意識到自己听到的是電話的撥號音。
  格蘭特·卡明斯、米勒警長、吉米·湯森、弗雷德·拉蒙尼、雷切爾以及特德·哈里曼都圍坐在會議桌邊,從桌子再過去几扇門就是局長的辦公室。每當發生了重大事故,貝茨局長總是堅持所有与事故有關的警官在他們著手寫案情報告之前都得參加情況分析會議。局長認為在寫案情報告之前他們最好能互相找出各自的案情有什么地方与他人不同。在文圖拉縣的几個城市中,橡樹林的犯罪紀錄最低。他們呈交地方檢察官的案件很少在起訴時發生漏洞。格雷戈里·貝茨局長确信他要求警官們召開的情況分析會議在某种程度上保證了訴訟案在法庭上的成功。
  以某种象征的姿態,雷切爾在桌子的一頭坐下,离其他警官坐得很遠。她坐姿筆挺,滿面慍怒,目不轉睛地盯著格蘭特。卡明斯的側面。
  在醫院的情景比雷切爾預料的要糟。希爾蒙特大太在去醫院的車里表現得相當鎮靜。雷切爾對她的印象是她非常堅強。然而當母親看見自己儿子的尸体時,她發狂似地扑在他的身上,歇斯底里地喊自己也想死。正在驗尸官辦公室里的父親很快赶出來平息了這場悲劇。停尸房來的人說他們還有別的地方要去,他們想把尸体很快抬走,并堅持要雷切爾讓這對夫婦离開這個房間,哪怕她得動手赶他們。雷切爾拒絕了他們,結果是這一邊雷切爾和停尸房的人大吵大鬧,那一邊希爾蒙特太太扑在她儿子的尸体上又哭又叫。
  她注意看了看聚集在桌旁的人。每個人都換上了便服,主要是T恤衫和牛仔褲。她僅有的一套那天在海灘上已經穿髒了,在更衣室里沒有其它的衣服了。她仍舊穿著撒滿血跡的制服,大把大把纏結的頭發一縷縷地垂在她肩上。
  除了米勒警長,屋里所有的人都是皇家劇院前事故發生時在場的人。盡管另有警車應呼前來,但它們都是在開槍以后才到達的,因此他們不參加這次情況分析會議。發生斗毆時,警長在丹尼餐館吃早飯。
  特德·哈里曼坐在格蘭特·卡明斯的正對面。雷切爾知道他對格蘭特的看法,眼光穿過桌子和他對看了一下。她知道哈里曼人很誠實,因此這個前海軍陸戰隊士兵如果情況需要是不會害怕說出真相的。假如他能夠證實雷切爾說的事實,會使事情好辦一些。
  吉米·湯森躺在椅子里,兩臂擱在他的大肚子上。雷切爾記起了在護理人員處理孩子時他對格蘭特尖刻的話語。她明白他親眼看到了這次開槍。當時他离開她只有几英尺遠。他會說出真相嗎?這很難說。
  “好吧,警官們,”米勒警長說,“讓我們一步步地分析昨晚發生的事件。誰是第一個到現場的?”
  格蘭特舉起了手。
  “格蘭特開起車來像是發了瘋。”湯森怒沖沖地突然說。“所以他總是能比別人早到現場。”
  “當你有了麻煩,吉米老弟,”格蘭特厲聲道,“你決不會在乎我的超速。就去年一年我就已經救了你這塊肥臀差不多15次了。”
  “我們在這里不是討論誰先到場的。”米勒說,他意識到了屋里的緊張气氛。“我們越早把事情陳述清楚,就可以越早回家。格蘭特,你到達那里時正在發生什么事?”
  “嗯。”他說著掃了一眼雷切爾。“情況并不很复雜,警長。只是典型的一幫小流氓。臨近畢業的時候了,所以都出去喝酒狂歡。我們以前在皇家劇院也出過問題。那陣子上演落基恐怖片時,我們每個星期六晚上都能在那儿碰上打群架。”
  “在那里估計有多少個孩子?”
  “我說有20,或25。”格蘭特繼續說。“我一赶到,就沖進入群,想弄明白怎么才可以控制局勢。那個開槍的人——名字叫什么?唐納德·杜魯門,對吧?他用拳頭對著另一個孩子的腹部狠揍,我想阻止他時,他朝我揮手一擊。我把他按倒在地,正要給這個小雜种帶上手銬時,一個瓶子正好飛過來打中了我的頭。”
  “是誰扔的瓶子?”米勒問,往后靠在椅子里。
  昨天去海灘的警官沒有一個已完全恢复過來。現在正當是上午,還有許多小時才能睡覺,警長和屋里的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像是快要完蛋的樣子。拉特索不斷地打磕睡;吉米·湯森不得不在桌下好几次踢他把他叫醒。
  “就我們所知,扔瓶子的人就是遭槍擊的孩子。”湯森提供情況時看了看自己的筆記。“他的名字叫蒂莫西·希爾蒙特。我查了查紀錄,他從未被逮捕或者傳訊過。也許你可以問問雷切爾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去他的家里辦了死亡通知,對不對?”
  “你有沒有親眼看到開槍?”警長問。
  “沒有,警長。”湯森回答時摸了摸臉上深色的短須。“我在忙著躲開瓶子和扭打的孩子們。我听到了槍聲,接著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格蘭特正在朝槍手開槍,我看到希爾蒙特這孩子倒在地上。我看到雷切爾跪在他的身邊,以為他們也會擊中她。她臉上。頭發上都是血。我打了一兩發子彈,想要殺殺開槍小子的气焰。我們都以為已經逮住了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說著停下來格格發笑。“想來我們需要有更多的時間花在手槍靶場里。至少我們沒有互相開槍。”
  湯森的格格笑聲使雷切爾感到惡心。“你在說謊,吉米。”她說。“你看到了在那儿發生的一切。你以為我沒有听到你對格蘭特說的話嗎?如果今晚被槍殺的是你的孩子,或許你就不會認為這件事有什么好笑了。”
  湯森的臉因憤怒而緋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說。“我不許你說我撒謊。”他把椅子朝后一推,巨大的身軀站了起來,他雙肩隆起,拱到了耳朵邊。
  雷切爾更快。她站起來,把椅子踢向一邊,手指彎成鉤向他挑釁。“你那晚占了我的大便宜。”她說著猛地拔出了警棍。“也許我們該算算賬了。”
  “夠了。”米勒叫道,一把拿過雷切爾的警棍放在地板上他的椅子旁邊。“你們再來一次,我就要停你們的職。”
  “雷切爾招惹了所有這些麻煩。”湯森說著又擠回到他的椅子里。
  “吉米,我要你去和其他孩子面談。”米勒說,他想盡快結束這個會議。“拉特索,我要你去查看他們所有的紀錄,看看有沒有哪個暴徒曾經有過麻煩。”
  警長此時沒有多問拉特索,而是集中詢問特德·哈里曼。“你在這場事故中干了什么?”
  “我是最后赶到的,長官。”哈里曼以他佐治亞慢吞吞拉長了的調子回答。“我在抓捕出事一帶的青少年。當時手頭有三個人,所以實在無法在那個時刻跑回去幫助其他的人。就像湯森說的,我听到了第一聲槍響,但我沒有看到開槍后人倒下的确切情況。”
  雷切爾的臉色沉了下來。如果哈里曼說他沒有親眼看見這次開槍,她只好相信他說的是實話。除了克里斯·洛溫伯格外,特德·哈里曼是唯一和她一起值夜勤的人當中值得她信賴的人。看著他那深深的紅褐色的皮膚,她想起了副巡官麥迪遜。既然副巡官出事時不在現場,雷切爾擔心他也幫不了她什么忙。
  “拉特索,”尼克·米勒說,“你在那儿看到了什么?”
  “啊,”他說著看了看格蘭特,“你是指開槍一事,警長?”
  “你以為我們一直在談什么?”米勒的話中充滿了諷刺。
  “我看到穿黃色襯衣的男孩把槍對著格蘭特。”他說。“我為了躲避子彈臥倒在地。我沒有看到那以后發生的事。”
  雷切爾的聲音不知從什么地方冒了出來。“我全都看到了。”她說。“你為什么不問問我發生了什么?”
  室內一片寂靜。
  “我到達那里時,”她說,“格蘭特把唐納德·杜魯門按倒在地,并用腳踢他的肋骨。也許你沒注意到,警長,格蘭特在靴子里裝了鐵塊。”
  “那是厚顏無恥的謊話。”格蘭特說。他猛力脫下了一只靴子,把它砰的一聲扔到了桌上。“你自己檢查吧,警長。她他媽的發了瘋。”
  米勒警長湊過身去摸了摸格蘭特靴子的頂端,然后又遞還給他。“里面什么也沒有。”他說著朝雷切爾看了看。“這只是只挺重的靴子,西蒙斯。當然這么重的靴子很容易踢坏什么,但這沒有超出局里的規定。”
  “他肯定已經換掉了。”她說著做了個鬼臉。“他總是穿著帶鐵塊的靴子。”她眯起眼睛看了看其他的人。“他們都知道的,他們只是不愿意承認罷了。他們很可能也在他們的靴子頭上裝了鐵塊。”
  “別提他媽的靴子了。”警長叫起來,無意間把一段牙簽吐了出來。他不喜歡情況發展成這個樣子。他對自己夜班上的警官們負有責任。如果高級警官來复查這次開槍事件,而他部下的行為不那么优秀,那么如果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就要受到指責。他想要提升為中尉,而宣誓儀式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他的晉升既不快也不容易。他不愿意因一幫孩子鬧出的開槍事件而葬送自己的事業。“你認為在那里發生了什么事情,西蒙斯?”他問時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依我看情況簡單得很,一個蠢孩子開槍打死了另一個蠢孩子。經常會發生的事。”
  “不是我認為發生了什么,”雷切爾強調說,“而是我知道發生了什么。我站在离格蘭特只有几英尺遠的地方,當格蘭特用腳踢唐納德。杜魯門的時候,另一個孩子對他扔了一只啤酒瓶。我不能肯定到底是希莫西·希爾蒙特扔的瓶子,還是另一個站在他旁邊的人扔的。格蘭特把杜魯門扔在地上,去追希爾蒙特。當他扭住希爾蒙特的手臂正要上手銬時,有人喊道:‘小心!他有槍。’”
  她停下來吸了口气。格蘭特使一個年紀輕輕的孩子丟了性命。他甭想她能讓他逃脫。正如露西那天指出的,并不能因為他們是警官就意味著他們對自己的行為可以不負責任。“此人警告我們有槍的那一刻,我看到格蘭特抓著希爾蒙特的雙肩,把他置于自己身体前面,用他當作人体盾牌。這個孩子的胸部一中彈,格蘭特就把他往地上一扔,開始朝開槍的人射擊。”
  格蘭特跳了起來。“你這該死的騙子。”他說著揮動兩臂以示抗議。“警長,你知道這些都是因為什么。她仍舊對海灘上發生的事耿耿于怀。她編出這個愚蠢故事來報复我。”
  室內又陷入了一片寂靜。吉米·湯森低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米勒警長揉了揉那雙充血的眼睛。拉特索在椅子里直了直腰。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听到一名警官對另一名警官的控告有比捏造違章停車罰款單的事更嚴重的了。如果在巡邏過程中出了什么錯,這些人會在到達警察局之前就把它們掩飾得好好的。
  雷切爾毫不畏縮地盯著格蘭特的眼睛。“杜魯門不是對著希爾蒙特開槍。”她說。“他是對著格蘭特來的,因為格蘭特用他的一雙帶鐵頭的靴子把他踢得死去活來。你看到了急救室的報告,警長。要是我說的有半點假,這個孩子怎么會斷了四根肋骨?”
  “好吧。”米勒慢吞吞他說。“任何情況都可能使男孩受傷。他可能被瓶子砸了,另一個孩子或許會用拳頭揍他或用腳踢他。”他的嗓音里夾雜著一絲顫抖。“你意識到自己在說什么嗎,西蒙斯?這些是极其嚴重的控告。”
  “我意識到了。”她說,一陣興奮流過她的血管。“希爾蒙特這孩子只有十五歲。要是格蘭特不做出那种膽小鬼的行為,他現在還會活著。他為什么要用這個孩子來做擋箭牌?他穿著防彈背心。那個孩子完全沒有防御能力。盡管有這些情況,格蘭特還是殺了他。”她停下來吸了口气才開始吐出了下面一句話。“從什么時候開始允許我們把旁觀者甚至是捕獲的人當作盾牌來保護我們不被子彈打中?”
  格蘭特一步步地走到了會議桌旁,眼睛里透出邪惡的眼光。雷切爾感到自己在流汗,她從桌上拿起一塊餐巾紙擦了擦前額。
  “我猜想你情愿我們當中的人被殺而不是浪蕩街頭的小痞子。”格蘭特怒气沖沖地吼道。“我決沒有把那個孩子拉到我的身前。要是你看到了什么,那一定是你的眼睛看花了。”
  拉特索,這個在集合會上從來不說一個字的人,突然說起話來。“開槍發生之前雷切爾就被砸了頭,警長,知道嗎?”他接著說,“可能這件事影響了她的視覺。我看到她當時血流得很厲害。也許她的眼睛進了血。”
  “你沒能看到那儿發生了什么。”雷切爾說,她憤怒地盯著這個深色皮膚的人。“我看到他抓著一個男孩的頭,就像砸西瓜那樣往人行道上砸。那又是怎么回事,拉特索?”
  “這個孩子拒捕。”他說。她曾在暴亂中看到的那种狂怒又不時地閃爍在他的眼里。
  “他帶著手銬。”她說。“他已經被壓在地上且上了手銬,怎么能夠反抗呢?你揍他只是因為你想揍。我以前不知道你會像那种樣子,拉特索。你追隨格蘭特大久了。你開始學他的所作所為。”
  “你搞錯了。”他回答。“這個嫌疑人在与我打斗,企圖逃跑。我沒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閉上你的臭嘴,扯特索。”警長咆哮道。他知道對格蘭特·卡明斯用希爾蒙特做盾牌的指控牽涉到了更嚴重的問題。“卡明斯和西蒙斯,我在辦公室里見你們。其他人開始寫報告。在我們對昨晚發生的事有一致看法以前誰也不准离開這幢大樓。”
  三雙眼圈發紅的眼睛轉向雷切爾。甚至特德·哈里曼看上去也很生气。“討厭的女人。”湯森在雷切爾走過他身邊時咕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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