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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你知道她怀孕了?”
  愛達和藹的臉痛苦而扭曲。“我知道,爵爺,我正打算告訴她。”
  “可惜你沒有在她今天扮演男人之前告訴她。”
  “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嗎,爵爺?”
  格瑞差點大叫他是男人,不會把心思放在這些女人家的事情上。可是他沒有說出口。他應該注意到她沒有月經。他不是注意到她的乳房似乎比較丰滿了嗎?
  “她怀孕多久了?”他問。
  “差不多兩個月。”愛達回答。
  他低頭看他沉睡的妻子。她的臉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她不會有事吧?”
  “哎,已經止血了。”愛達無能為力地摩擦雙手。“我應該告訴她的。我想她是個已婚婦人了,而你又是有經驗的男入,她應該會知道——”
  格瑞打斷她的話。他感到無能而憤怒。“我娶了一個孩子,”他嚴厲地說。“誰能期望她了解女人的事?”
  “她最近忙著別的事,爵爺。”愛達說,注視他。
  “哎,學習男人的技藝!”
  “這不是她的錯。”愛達堅定地說。
  “她沒有向你承認她說謊吧?”
  “夫人絕不說謊,爵爺。”
  格瑞不屑地笑笑。“你太不了解她了。現在已經無所謂了,你去睡吧,如果她醒了,我會叫你。”
  愛達看著他,想告訴他,他是個大笨蛋,可是他眼里的痛苦使她沉默不語。他确實在乎凱茜,她想著,可是在乎到什么程度呢?她慢慢地走出房間,老骨頭累得嘎嘎叫。
  凱茜醒來,明亮的陽光使她眨眼睛。她感到疲乏、全身酸痛,好像被人用棍子打了一頓似的。然后她想起自己從馬背摔下,不禁疲乏地微笑。可是流血是怎么回事?
  “來,喝下這個。”
  她慢慢地轉頭向她的丈夫。他扶她起來喝藥。
  “你覺得如何?”格瑞問,小心地讓她躺下來。
  她虛弱地微笑。“我覺得好像被揍了一頓,爵爺,可是我不了解我為什么會出血。”
  “你失去了我們……一個孩子。”
  她茫然地看著她。“我怀孕了?”他點頭,她感到全身冰冷。“我不知道。哦,老天!”
  淚水滑下她的臉頰,可是她沒有力气擦掉它們。
  格瑞拉起被單擦掉她的眼淚。他想安慰她。但是痛苦的感覺使他冷酷地說:“我相信你的導師珊黛夫人在她怀孕的時候,知道要停止做男人的運動。”
  他不公平的話使她麻木。他認為她謊稱自己不知道怀孕的事?他認為她故意做危害他們的孩子的事?太過分了。她慢慢地轉過臉去,緊緊地閉著眼睛,不讓該死的眼淚流下來。我不會再哭了,她告訴自己。“也許,”她說,聲音輕得他必須傾身靠近她才听得見。“我應該摔死。”
  格瑞猛吸口气。“不要胡說,”他犀利地說。“我們還會有孩子。”
  會有嗎?她怀疑。
  “你不會責怪魯夫吧?他不知道,我發誓。”
  “我不是怪物,”他冷冷地說,暫時忘記他給侍衛長的那頓嚴厲責罵。“你必須好好地休養。你的保姆在外面等著,我晚一點再來看你。”
  她看著他邁步出去,那么的剛強威武。他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愛達喂她吃的晚餐是特別為病人調配的。
  “格瑞伯爵呢?”
  “在大廳,”愛達小心地說,注視她的女主人。“每個人都非常擔心你。可怜的魯夫差點把布南宰了。”
  “那不是布南的錯,”凱茜說,閉起眼睛。“他怪我。”沉默片刻之后,她淡淡地說。
  愛達沒有假裝听不懂。“伯爵大人非常關心你的健康。”她說。
  “不要編織故事,愛達。他相信妻子唯—的价值在于生養孩子,我愚蠢得忘了這點。”
  “你會再怀孕,孩子。”
  “哎,做取悅他的事是我的責任,”她說。“我不會愚蠢得想要其他的——再也不會。”
  “你不要再說傻話!”愛達嚴厲地說,憂慮地皺眉。“這是男人的王國,”她繼續說。“男人主宰—切。”
  “哎,而生更多的男人是女人的責任。女人必須為男人生儿子來主宰不幸生為女孩的人!”
  愛達努力地想著安撫她的話,但是格瑞伯爵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哦,老天,他听到多少?
  “你說得不錯,夫人,可是你的話太過嚴苛。男人主宰一切,因為他們是唯一适合擔負這個責任的人;而女人有价值,是因為沒有女人就沒有男人。”
  “現在我一點价值也沒有。”凱茜說。她覺得麻木,沒有任何感覺。
  “我沒有這么說,”格瑞平靜地說。“我相信你現在會注意你的責任。”
  她看著他,所有的希望全破滅。“如果我知道如何聯絡費狄恩,我會考慮給他那條可惡的項鏈請他帶我走。這么做你一定會很高興。只可惜蘭琪已經不在這里,不能嫁給你。”
  他咬緊牙。“可是你知道如何聯絡費狄恩,不是嗎?”
  “爵爺,”愛達說,“她太累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她必須休息!”
  格瑞繃著臉:“我把她交給你。”然后走出房間。
  “你不應該說那些話。”愛達責備她。
  “為什么?無所謂,愛達,一切都無所謂了。”
  凱茜寫信給父親,關于流產和与格瑞之間冷漠的關系只字未提。當管家朗迪走進來的時候,她剛好寫完。
  “你寫信給你的父親嗎,夫人?”
  “嗯,寫好了,朗迪。”
  他看著她,然后看著羊皮紙。“伯爵大人會過目你寫的信,夫人。”他提醒她。
  她只是疲乏地微笑。“我知道。信里沒有一句話會惹他生气。”她站起來。“事實上,這封信非常乏味,也許伯爵大人會認為寄了也是白寄。”她慢慢地走到窗邊。“現在一點也不像二月底,空气中有春天的香味。”
  “哎,今天特別暖和。”朗迪憂慮地看著女主人。“你何不去騎馬,夫人?”他溫和地建議。
  “也許我會,”凱茜說,轉身向他。“嗯,這是個好主意。”
  天气雖然溫和,凱茜仍然穿得很暖和。她慢慢地走向馬廄。他們已經冷戰一個月了。其實,她早就應該習慣。在她為期不長的婚姻生活中,痛苦比甜蜜多得多。現在,痛苦似乎永無止盡。她和仆役們打招呼,所有的人都帶著同情的目光看她。
  沒有人試著阻止她,她騎著“藍鈴”离開城堡。湛藍的天空飄浮著几朵白云,她仰起頭,呼吸海的咸味。
  凱茜沿著海灘漫步,看著海水潮來潮往。這里是這么的宁靜,但愿她的心也能如此宁靜和平。她在岩石上坐下來,紛亂的思緒總攏脫不了格瑞和他們痛苦的生活。她接受自己愛他的事實,知道愛他是愚蠢的,但是改變不了這份深刻的感情。他會永遠為流產的事責怪她。畢竟除了生孩子,她還有什么用處?她大笑起來。不,她還能夠為男人們准備美味的三餐。
  狄恩。他的臉在她的腦海出現。她挺直肩膀,揚起下巴。她想到那條价值不菲的項鏈,忍不住笑起來。如果蘭琪可以,那么她也可以!
  格瑞閱讀康瓦爾公爵送來的信,公爵要他去見他。格瑞歎息,想知道公爵要他去做什么。他決定立刻出發,因為這里沒有事情需要他留下來。他召喚魯夫,交代侍衛長該注意的事,然后去找凱茜。她不在寢室,不在任何地方。他看見布南走向他.停下腳步。
  “爵爺,”布南開口。“我听說你在找凱茜夫人。她騎馬去了。但我不知道在哪里。”
  格瑞的下額緊繃,因為他命令過奧伯沒有他的允許不能讓她騎馬,這個家伙顯然違背了他的命令。他正要邁步去馬廄時,凱茜靜默的臉出現在他的腦海。她不會愚蠢得离開他的土地。讓她去散散心也好,他想著,讓她去活動活動。等他從康瓦耳公爵那里回來。他會對她溫和一點。畢竟,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雖然她愚蠢地……他的思緒戛然而止。她試著學習珊黛,以為他會因此而欣賞她。他感到一股痛苦縈繞著她的心。這种感覺使他不自在,因為他開始無法确定自己的感情,無法确定自己想要什么。對女人心軟的男人是可鄙的,他聳聳肩,強迫自己回想她的身体。他會再度享受她的身体,看見她微笑。
  他帶著二十個男人离開渥佛頓時,凱茜還沒有回來。他交待朗迪告訴她,他去見康瓦耳公爵,很快就會回渥佛頓。
  他回頭看渥佛頓一眼。他知道自己會想念她,不過他們分開一陣子是最好的。和她在一起,他每天都得忍受欲望的煎熬。現在還是太快了,他要她健康起來。
  當朗迪告訴她格瑞交待的話,凱茜感到一陣輾碎人心的空虛,她似乎無法吸入足夠的空气。格瑞离開渥佛頓,他甚至懶得等她回來告訴她。任何此處慮完全消失,她輕聲詛咒他,這么做使她好過一點。
  這天下午,她和六個侍衛騎馬到渥佛頓村。商人德希會幫助她。德希保證他會盡快將小包裹送去給費狄恩。沒有人知道她給費狄恩的包裹裝的是一條項鏈和一封信。
  令布南惊喜的,在回渥佛頓城堡的途中,他的女主人開心地笑了。
  “小女人,你令我惊訝。”
  凱茜對費狄恩微笑,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哀傷的。“可是你來了。”她說。
  “哎,雖然我怀疑這是葛華特那個混蛋設下的另一個陷阱。”
  “我的丈夫以封他為克蘭多城主獎賞他,”她說。“至少他已經不在渥佛頓。他厭惡我的程度就像他厭惡你一樣。”
  狄恩注視她好一會儿。“你在信上只說你需要我,小女人。你帶了行李,又寄給我那條項鏈。你有什么打算?”
  凱茜深深地吸口气。“我想回布列特尼的家,回我父親身邊。項鏈是給你的代价。”
  狄恩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他仰頭大笑。“那么,”他緩緩地說。“你愚蠢的丈夫終于把你赶走了。這件事太諷刺了,小女人。”
  “哎,我也忍不住大笑。我應該第一次就讓你送我回布列特尼。”
  他注意到她眼里受傷的陰影。“那個畜生打你嗎?”
  凱茜疲乏地搖頭。“我愚蠢得失去一個孩子。我不能怪他生气,雖然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我很遺憾,凱茜。如果你确定這是你想要的,我會送你回布列特尼。”
  “這是我必須要的。”她輕聲說。
  “他會來找你。”
  “也許吧,不過我留下信,他應該不會費事跑一趟。我想他會取消我們的婚姻,娶一個安分守己的淑女。”
  狄恩大聲地詛咒。她是那么的無助、脆弱,容易相信別人。老天,他真想敲敲格瑞的腦袋,讓他清醒一點!他知道她愛她的丈夫,否則他會求她讓他照顧她,讓她抹去她眼里的哀傷。
  “你愿意幫助我嗎,狄恩?”
  “你為什么要离開他?”他坦率地問。
  “我無法接受自己被當成傳种牝馬……不,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她停頓片刻。“他不愛我,永遠都不會愛我。我以為自己能夠得到他的信任、尊重,可是我所有的努力完全白費。我受不了了。我再問你一次,狄恩,你愿意幫我嗎?”
  “哎,小女人。”他苦笑。“我的生活似乎注定經和你的糾纏不清。我不要這條項鏈,凱茜。我認為這該死的東西受了詛咒。”
  “不,它是你的。送我回布列特尼需要很多錢。”
  他奇怪地看著她好一會儿。“你相信我不會占你便宜?”
  她露出惊訝的表情。“我不該信任你嗎?”
  “我把你留在牢房,讓你獨自面對你的丈夫。”
  “哎,可是我了解你為什么這么做。那一切都結束了,不需要再提。”
  “好,夫人。我們將回我的城堡准備補給品。我保證在兩個星期內將你安全地送回布列特尼。”
  “謝謝你,狄恩。請你收下項鏈,任何商人都會高价收購它,”他仍然猶豫著,凱茜堅決地又說:“我永遠不要再見到它。”
  他點點頭,然后好奇地問:“你是如何瞞過你的丈夫离開渥佛頓的?”
  她痛苦地笑笑。“他去見康瓦耳公爵了,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走的時候甚至沒有告訴我。”
  狄恩忽略她聲音里的痛苦。“很好,現在我不需要擔心后面有人追殺!走吧,小女人,我們有一段路要走。”
  格瑞在公爵的城堡停留了一個星期。白天,他強迫將自己的心思專注于計划公爵將于四月舉行的馬術比賽,可是晚上當他獨自躺在床上,就無法將凱茜的影像從他的腦海里抹除。他仿佛能夠摸到她柔軟的身体,聞到她优雅的香味。他的身体緊繃著欲望。他想在公爵供給他的女孩身上發泄。不,只有一個女人能夠滿足他。這個承認使他惊訝,同時帶給他的心如釋重負的宁靜。我愛她。他開始大笑,第一次以凱茜的立場看他自己:今天溫柔和善,明天嚴厲殘酷。他這么對待她,她怎么還會愛他呢?想起自己強暴她的事,他不禁畏縮。而她原諒他了。你這個該死的笨蛋,竟然寬宏大量得要原諒他!
  他跳下床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呼吸夜晚的空气。銀色的月在夜空中閃閃發光。你在想我嗎,凱西?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呢?等我回涅佛頓,我會贏回你的心。
  他活了將近三十年,從未考慮過女人的需求。他坦承自己是個自私的混蛋。他充滿信心地告訴自己一切都還不會太遲,他很快就會向她投降。
  狄恩陪伴凱茜騎上通往布列登堡的蜿蜒路徑。他感覺到她愈來愈緊張。
  “放輕松,小女人,”他溫和地說。“一切都會順利的。”
  凱茜想到愛達發現她离開渥佛頓時的憂慮哀傷。格瑞會在乎嗎?她搖搖頭。他在不在乎無所謂。她必須將他拋開,必須看向未來。
  布列登堡在午后的陽光中閃亮,凱茜試著品嘗回家的喜悅,她注視小時候爬過的樹。她的父親會有什么反應?他會原諒她嗎?他會堅持要她回渥佛頓?她全身顫抖,拒絕考慮這些可能性。
  他們在宏偉的城門前停下來。
  “我走了,小女人,”狄恩說。“我不想知道你的父親會謝我或是宰了我。”
  凱茜感激地看著他。“我很幸運有你這樣的朋友,”她說。她伸出手,他伸手握住她的小手。“謝謝你,愿上帝保佑你平安,狄恩。”
  “再見了,小女人。只要你需要我的幫助,我義不容辭。”
  他說完掉轉馬頭騎向等待他的隨從。
  凱茜抬頭看見一張張惊訝的老面孔。在城門開啟之前,歡迎的叫聲已經響起。她騎進城堡,強迫自己面帶微笑。這些人是她的同胞,他們愛她、信任她、尊敬她。孩子們圍著“藍鈴”,她傾身對他們說話。當她下馬時,听見她的父親欣喜的叫聲。
  “凱茜!你回來了,孩子!”他緊緊地擁抱她,她感受到父親的愛。
  “格瑞呢,孩子?”他問,打量她疲乏的臉。
  凱茜垂下眼睛。“我們可以單獨談談嗎,父親?說來話長。”
  “當然,”摩斯同意。他擁著凱茜的肩膀,帶領她走進在廳。“親愛的……”他停頓,清清喉嚨。“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什么事,爸爸?”她歪著頭看父親。
  “我正要寄信給你。”
  “關于什么?”凱茜盯著父親。
  “我要你見一個人,”他說。“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
  摩斯點點頭。“她的名字叫梅琳,來自諾曼第。她是個寡婦……”看見梅琳,他如釋重負地吁口气。“親愛的。”他叫喚妻子。
  凱茜的思緒大亂。她有繼母!她看著年約三十五歲的女人优雅地走向他們。她的頭發烏黑光滑,皮膚白哲細致。她的臉帶著詢問的微笑。
  “親愛的,”摩斯說,放開他的女儿。“這是凱茜,回來探望我們!”
  “你真美!”梅琳說,伸出美麗的手。“摩斯時常提起你——當然,還有你的丈夫。”她期待地看看四周。
  “我的丈夫沒有陪我回來。”凱茜說,感覺到淚水梗住喉嚨。她不能在她父親的新妻子面前丟臉!
  “不要緊,”梅琳說,仿佛妻子獨自旅行是件稀松平常的事。“希望我們能夠成為朋友,凱茜。來,親愛的,我送你去房間。你一定累了。”她溫柔地對摩斯微笑。“我們等會儿再來陪你,摩斯。”
  “你令我非常意外。”凱茜坦白地說,她們一起上樓走向寢室。
  “你父親和我三個星期前才回到布列登堡。哦,老天,我真希望我們有片刻的安宁!”
  三個小孩——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沖向她們。
  “我的孩子,”梅琳說。“我們恐怕不得安宁了!”
  “他們好漂亮!”凱茵說。“你真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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