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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康納正在大廳里打電話。門房臉色陰沉地看著他,好像不想讓他使用電話,但又找不到适當理由。
  “是的,”康納說道,“從晚上8點到10點之間從那部電話上打出去的所有電話。對,對。”他听了一會儿又說道:“我不管你們的數据資料是如何編排的,你只要幫我查出來。要多長時間?明天?別扯了!你以為這是什么?我兩小時之內就要。我會再打電話的。是的。你他媽的也混蛋。”他挂斷了電話。“走吧,后輩。”
  我們出了公寓,朝汽車走去。
  “是在和你的關系聯系?”我問道。
  “關系?”他似乎給弄糊涂了。“噢,是格雷厄姆跟你說過我有什么‘關系’嗎?我并沒有什么人專門給我通風報信。他是胡亂猜的。”
  “他跟我提起過新川案件。”
  康納歎了口气。“那段舊聞啊。”我們一邊朝汽車走著,他一邊說:“你想听听那段故事?很簡單。有兩個日本人給人殺了。局里派了偵探去破案,這兩個人不會日語,于是一個星期之后,他們把案子移交給了我。”
  “你是怎么干的呢?”
  “新川夫婦當時下榻在新大谷飯店。我弄到了他們打往日本的電話記錄,而后按那几個號碼跟大阪的那几個人通了話。接著我又給大阪警方去了電話。還是用日語打的。警方听說我們不了解案件的始末感到很吃惊。”
  “哦。”
  “還沒完呢,”康納繼續說道,“我們這邊的警察局感到很尷尬。新聞界借題發揮,批評警察局。各式各樣的人都去路邊擺花,人們對流氓團伙所造成的這場悲劇表現出极大的同情。許多人都很尷尬。最后這事儿倒成了我的不是,說我在辦案過程中采取了卑劣的手法,把我給气坏了,真的。”
  “所以你就去了日本?”
  “不,那完全是兩碼事。”
  我們到了汽車邊上。我回首看了帝國紋章公寓一眼,發現朱莉婭·揚站在窗戶前面看著我們。“她很誘人。”我說了一句。
  “日本人把這种女人叫做輕屁股,就是說是個浪女人。”康納打開車門,鑽進車里,說:“她吸了毒。她跟我們說的話靠不住。不過,這事有些跡象是我所不喜歡的。”他先是看了看表,接著搖了搖頭。“見鬼。我們呆的時間太長了。現在得去帕洛米諾找科爾先生。”
  我驅車向南,朝机場方向駛去。康納靠在坐椅上,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眼睛盯著自己的腳,看上去很不痛快。
  “你為什么說有些跡象是你所不喜歡的?”
  康納答道:“廢紙簍里那些錄像帶的包裝紙,還有垃圾桶里的那張拍立得照片。這些東西本來是不應當到處亂扔的。”
  “你不是說他們的行動太匆忙嗎?”
  “也許是。但你知道,日本人認為美國警察十分無能,這种草率反映出他們瞧不起我們。”
  “可我們并非無能之輩。”
  康納搖搖頭:“和日本人相比,我們的确無能。在日本,每個犯罪分子都能被捉拿歸案。重大犯罪案件的定罪率高達99%。所以,在日本,犯罪分子從開始作案起就知道自己難逃法网。可是在我們這儿,定罪率只有17%多一點。1。”5都不到。所以,在美國,犯罪分子知道,也許他不會被抓住——即使被抓住,也很難定罪,因為他有很多法律上的保障。你知道的,對警察工作效率所進行的研究表明,美國的警探要么在案發后6個小時內破案,要么就永遠也破不了。”
  “那么你是說……?”
  “我是說這儿發生了一起案件,有人認為我們無法解決。但我要把它破了,后輩。”
  此后,康納沉默了10分鐘,他紋絲不動地坐著,雙手抱在胸前,下巴貼著胸口。他的呼吸深沉而平穩,要不是他的眼睛還睜著,我真會以為他睡著了。
  我只管開我的車,同時听著他的呼吸聲。
  他終于迸出了兩個字:“石倉。”
  “他怎么啦?”
  “如果我們知道石倉為什么會有那樣的表現,我們就能解決這個案子了。”
  “我不明白。”
  “美國人是很難看透他的,”康納說道,“因為在美國,人們認為出一些差錯是正常現象。飛机晚點不出人意料,郵件沒有送到不出人意料,洗衣机發生故障也不出人意料,人們隨時都有應付差錯的心理准備。可是在日本卻不同。在日本,一切都正常運行。在東京的火車站,你只要站在月台上標定的點上,火車停下來的時候,車門肯定正對著你打開。火車從不晚點,郵件從不丟失,轉換航班從不會有誤,規定期限的工作從不拖延,一切都按計划進行。日本人有教養,凡事准備充分、目的明确。他們做事善始善終,沒有人鬼混。”
  “唔……”
  “對于中本公司來說,今天晚上不同尋常。他們肯定連最細枝末節的地方都做了精心周密的安排。這是毫無疑問的。他們准備了瑪多娜愛吃的素食小吃,請來了她喜愛的攝像師。請相信我:他們是經過精心策划的。他們有各种應急措施。你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人吧。他們會坐下來,對沒完沒了的可能性逐一進行討論——假如發生火災怎么辦?假如發生地震怎么辦?假如有人安放炸彈進行威脅怎么辦?停電怎么辦?連那些可能性最小的情況都得詳細地討論,真是絞盡了腦汁。當最后這個晚上到來的時候,他們已經万事俱備,穩操胜券。被弄得措手不及是很狼狽的,對不對?”
  “是的。”
  “可是我們的對手石倉,他是中本公司的代表,面對那個死去的姑娘,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他采取的是西方式的對抗,可是覺得很不自在——我相信你注意到他嘴唇上方的汗了。他的手心也濕了,所以不斷地往褲子上擦。他表現得太喜歡爭論,話說得太多了。
  “總之一句話,他裝得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的樣子,似乎他根本不知道那個姑娘是誰——其實他肯定知道,因為他知道應邀參加招待會的每一位客人的情況——而且還假裝不知道是誰殺害了她。几乎可以肯定地說,他是知情的。”
  汽車輪子從路面的一個小坑上開過,車身顛了一下。“你等一等。石倉知道是誰殺了那姑娘?”
  “我敢肯定,而且還不止他一個人。從目前情況判斷,至少有三個人知道誰殺了她。你不是說你以前是跟新聞界打交道的嗎?”
  “是的,那是去年。”
  “你和電視新聞方面的人還有聯系嗎?”
  “有几個,”我告訴他說,“來往不多了。怎么啦?”
  “我想看一下今天晚上拍攝的一些錄像。”
  “只是看一下?不傳訊?”
  “對,只是看一下。”
  “這不是什么難辦的事。”我說道。我想我可以打電話找國家廣播公司駐加州站的詹妮弗·劉易斯或者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駐加州站的鮑伯·阿瑟幫忙。也許找鮑伯。
  康納說道:“一定要找一個跟你私人關系比較好的,不然記者站就不會肯幫我們的忙。你注意沒有,今晚在犯罪現場沒有電視台的人。在大多數犯罪現場,你都得拼命擠,才能穿過那一排排的攝像机和照相机到達警戒線跟前。可是今天晚上,既沒有電視台的,也沒有報社的。什么都沒有。”
  我聳聳肩。“因為我們沒有使用無線電話,所以新聞界就沒有能監听到任何東西。”
  “他們早就在那儿了。”康納說道,“報道湯姆·克魯斯和瑪多娜參加的這次招待會。而這時就在上面一層樓里,一個姑娘被殺害了。電視記者都跑到哪儿去了?”
  “上尉,我不同意你的看法。”我說道。
  我在与新聞界打交道時有一件事還是清楚的,那就是新聞界不搞陰謀。新聞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從某种意義上來說完全是一盤散沙。實際上,有時候,當我們需要封鎖消息——比如就某一綁架事件正在進行贖金談判的時候,要他們配合真比登天還難。“報社下班早。電視台來的人得赶制11點的新聞,也許他們回去編輯新聞節目去了。”
  “對此我不敢苟同。我認為日本人表明了他們對聲譽,也就是他們公司的形象甚為關心,所以新聞界沒有進行報道,以示配合。相信我吧,后輩!他們正在向新聞界施加壓力。”
  “我無法相信。”
  “我絕對不是瞎說,”康納說道,“他們已經施加了壓力。”
  這時,車上的電話鈴響了起來。
  “真見鬼,彼得,”一個熟悉的粗嗓音從電話里傳來,“那樁殺人案的調查究竟他媽的怎么啦?”說話的人是局長。听聲音,他似乎喝了酒。
  “你是什么意思,局長?”
  康納看了我一眼,接著打開了喇叭,這樣他也可以听清對方的講話了。
  “你們這些家伙是不是惹了日本人?”局長問道,“又有人要告警察局搞种族騷扰了吧?”
  “沒有,局長先生,”我答道,“根本沒那回事。我不知道你听到什么了——”
  “我听說格雷厄姆那個蠢貨又像以往那樣侮辱人了。”局長說道。
  “可是,局長,我看談不上什么侮辱——”
  “听著,彼得,你別想糊弄我。我已經把弗雷德·霍夫曼訓了一頓,他壓根儿就不該派格雷厄姆去。我不想讓這個案子沾上种族歧視這個臭狗屎。從現在起我們都必須對日本人以禮相待,搞好關系。現在這世界都是這樣。彼得,你听見我的話沒有?”
  “听見了,局長。”
  “再說說約翰·康納。他和你在一起,對吧?”
  “是的,先生。”
  “你為什么讓他摻和進來?”
  我心想,怎么是我為什么讓他摻和進來?弗雷德·霍夫曼肯定是說讓康納來是我的主意,而不是他的。
  “我很抱歉,”我說道,“可是我——”
  “我明白,”局長說道,“也許你覺得你自己一個人處理不了這個案子,所以要個幫手。不過恐怕他幫不上忙,反倒惹下了禍。日本人不喜歡康納。我得告訴你,我認識約翰·康納有年頭了,我們是59年一起上警官學校的。他向來喜歡獨來獨往,而且還經常惹是生非。你知道吧,當一個人跑到外國去居住,那是因為他在自己的國家里混不下去的緣故。我不想讓他來攪和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
  “局長——”
  “這是我的看法,彼得。你要處理的是一樁人命案,赶快把它弄完,了結掉。你要快刀斬亂麻,干脆利落。我就指望你了,你听見我的話沒有?”
  “听見了,局長。”
  “保持聯絡好嗎?”
  “好的,局長。”我答道。
  “把這案子結束掉,彼得,”局長再次關照說,“我不想再讓別人為這件事打電話找我。”
  “是,局長。”
  “最遲明天把事情了結。就這樣了。”
  他挂斷了電話。
  我把電話放回原處。
  “果然如此吧,”慷納說道,“我說過他們正在施加壓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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