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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凱瑟琳一邊急躁地喊叫,一邊脫下長手套,扔到地板上。
  “快點,秀拉!幫我把衣服脫下……快點,你們這些笨蛋!”
  女仆們全都表情木然的幫凱瑟琳脫下衣服,秀拉則跑到衣櫥去幫她找騎裝。
  起先,秀拉找出一件玫瑰紅的,凱瑟琳看了,生气地對她大吼:“不是那個顏色的,你這傻瓜!穿了目標太顯著,我會被打死的!拿一件深色的給我。”
  秀拉急忙找出另一件寶蘭色天鵝絨騎裝,幫凱瑟琳穿上。“幫我穿上靴子!戴上手套和帽子!我必須帶走我的珠寶!老天啊!你怎么這么笨?”
  秀拉一被罵,心情更緊張,就更不容易把衣服扣好,最后穿好了,凱瑟琳轉身去照鏡子,把圍著紗巾的高冠帽戴正。
  “我真不懂那些軍隊是干什么的,竟然讓這些革命党逃脫了。”她說。
  “國王預先知不知道會發生叛亂?”秀拉問。
  “他曾告訴我,可能會有亂事,”凱瑟琳回答:“可是我沒想到會有生命的危險!”
  她又害怕地哭了几聲。
  “哦,秀拉,我真后悔來這里!我真希望回英國!我嚇昏了,你听到了嗎?我嚇昏了!”
  “我想很快就會沒事的。”秀拉安慰她。“而且國王會照顧你!他一定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他的侍衛不是會保護他嗎?”
  “是的,他們全都是奧地利人,”凱瑟琳放心地回答,“國王曾告訴我說他們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可以放心依賴他們。”
  “那么,你就沒問題啊,”秀拉叫她放心,“你很快就會回到這儿。”
  “我們能去哪里?”凱瑟琳又哭了起來,“万一我受了傷了怎么辦?”
  她嚇得臉色慘白,而且不不時地顫抖著。
  “我想國王一定會照顧你的。”秀拉再安慰她。
  凱瑟琳正要回答,突然從起居室傳來一聲喊叫。“凱瑟琳,你准備好了沒有?”
  是公爵的聲音,凱瑟琳赶緊拾起手套回答:“我馬上就來,爸爸。”
  她跑過臥室,沒對秀拉再說一句話,逕直跑進起居室。
  “快點,國王在等著。我真不懂你們女人換個衣服為什么這么久!”秀拉听見公爵厲聲地說。
  “你也和我們一道走嗎?爸爸。”凱瑟琳問。
  “當然,”公爵回答,“快走嗎!馬匹在邊門等候著。”
  他說這句話時,可能已經离開了房間,所以听不太清楚。秀拉則仍然站在凱瑟琳脫下的一堆亂糟糟的衣服之中。
  她的長禮服、襯裙、拖鞋、白長手套和她頭發上取下的花冠,撒得滿地都是。
  椅子上挂著秀拉起先從衣櫥里拿出的粉紅色的騎裝,化妝台的抽屜也開著,凱瑟琳翻找珠寶的時候把化妝品也撒了一地。
  秀拉把那些東西一一收拾干淨放回原位。
  她不知道國王和凱瑟琳被帶去什么地方,她猜想可能是去希腊。
  她知道,從詹索斯到希腊邊界只需要兩個小時的騎程,但是如果想到阿爾巴尼亞,路途就遠多了,而且也比較難走。
  在到卡瓦尼亞之前,她曾看過地圖,知道這個國家四周几乎都是被山岭環繞著,尤其在阿爾巴尼亞邊界的山更高,而且不容易翻越,這就是士耳共人沒有把卡瓦尼亞并入奧托曼帝國的原因。
  剩下唯一可以選擇的路就是從基維港乘船离開,但是秀拉猜想革命党人一定早就想到這一點,如果國王企圖從基維港逃走的話,他們一定會在通往港口的途中攔截他。
  秀拉想,如果他們聰明的話,應該越過國境到希腊去,國王才可能有机會逃脫。
  她不知道,除了凱瑟琳和公爵之外,那個逃亡團還包括多少人。
  她一點也不恨他們把她拋下。
  她希望如公爵所說的,她是英國人,所以如果她有机會說出她的國籍的話,革命党人不可以會殺她。
  “我實在應該披上一面聯合王國的國旗!”她自言自語地笑著說。
  然后,她又想到,她的情況也許沒那么樂觀,還是蠻可怕的。
  然而,雖然公爵對她的安全漠不關心,但她相信公爵真的已經吩咐了宮里的人照顧她。而且宮廷里還有那么多官員和眷屬,料想他們一定不敢不理她。
  “我去找他們也沒用,”秀拉鎮靜地想:“反正他們知道我在這里,等外面的情況明朗之后,一定會有人來告訴我該怎么做的。”
  她把凱瑟琳的臥室收拾干淨后走入起居室,突然想去國王的套房去瞧瞧。
  國王的套房和王后的起居室是相通的,所以國王和王后不必通過外面的走廊,走廊上通常都有哨兵守衛著。
  她躡手躡腳地,深怕被衛兵發現來盤問,秀拉打開一扇門,剛才公爵就是從這道門進入凱瑟琳的起居室。
  她發現這道門是通往華麗的套房前廳的。前廳雖小,可是里面全是清一色可愛的東德梅森瓷器擺設。
  秀拉決定等以后有時候,一定要仔細地瞧個究竟,現在她只能匆匆地走馬看花,她赶緊打開前廳另一邊的門。
  這道門是通往國王起居室的。
  國王的起居室比王后的大多了,而且比較陰暗。室內擺了一張大書桌,抽屜的把手都是鍍金的,桌上放了一個顯眼的金墨水瓶。
  一邊的牆上挂著一幅精細的織錦畫,另一邊的牆上則挂著哈布斯堡皇族的畫像,秀拉心想,畫像上的那些人,一定也一斐迪南國王一樣冷漠和驕傲。
  壁爐的那一邊,則有一幅伊麗莎白女王的畫像。
  伊麗莎白女王曾被公認為歐洲最美麗的女人,但曾謠傳,她在呆板而拘束的維也納皇宮過得很不愉快。
  “我一點也不覺得惊奇。 ”秀拉一面看著女王可愛的臉孔,一面想著法蘭茲.喬瑟夫一定和斐迪南國王一樣驕傲自大。
  她走到書桌前,怀疑國王是否曾為他的人民在這桌上簽過一項慈善救濟法案。
  自從來到卡瓦尼亞以后,她就覺得皇宮和外界的人民几乎完全隔离。
  她始終忘不了她抬受傷小孩進去的那個破房子,還有一條條狹窄而髒污的街道,以及街道上緊閉的窗門,尤其是那种与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沉靜更令她無法忘怀。
  她很想找個机會問問派特羅斯上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自她到詹索斯后,一直沒有机會和他單獨相處。
  毫無疑問地,當阿里西斯來抱受傷的小孩時,派特羅斯就認出他是誰了。
  秀拉記得當時派特羅斯上尉曾有用耳語對他說:“你瘋了?如果你被認出來,會被打死!”
  派特羅斯上尉也和其他的士兵一樣受命殺死革命党人,可是,當時不但違背軍令,而且還假裝相信他是孩子的父親。
  “阿里西斯也許真是小孩的父親。”秀拉這樣猜想,但過了一下,她又覺得那不太可能。因為那個少女的面貌非常平凡,只是洋溢著青春的气息而已,并沒有從這么一位英俊的父親那儿,遺傳到一張与從不同的漂亮面孔。
  但是,如果他和小孩沒有任何親戚關系,阿里西斯為什么對那個偶然在街上被撞倒的小孩這么關心?
  秀拉心想,除非是他認為應該對擁護他的人民負責,否則就無法解釋這件事了。
  她知道,此刻他一定正在指揮大批卡瓦尼亞軍隊把國王赶出宮去,他預期國王一定會按照原計划召集軍隊保護他自己。
  看了壁爐架上的時鐘,秀拉才知道已經很晚了,事實上,已經過了十一點。可是仍然沒有人來找她,最后她開始怀疑,他舅舅是否忘了交代宮里的官員她還留在這里,或者他們都已經上床睡覺去了,或离開皇宮回家去了。
  忽然有一個想法掠過她的腦際,這個想法她先前一點都沒有想到。
  難道大家都跑光了嗎?似乎不太可能,但是,現在她卻感到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尋常的宁靜。
  她走到窗邊,拉開厚厚的天鵝絨窗幔往外看。從國王的起居室只能俯視后花園,不能看見宮殿前面,除了可能看見雕像的黑影和繁星熠熠的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見。
  她讓在那儿凝望著遼闊的星空,忽然覺得天底下的世界變得多么渺小。
  也許天堂就在离我們這個世界遙遠的另一個世界,這兩個世界之間永遠無法溝通。
  然而,她卻覺得她父親离她不遠。
  她父親怎么不知道,她就在离他最喜歡的希腊不遠的卡瓦尼亞呢?
  “不管發生什么事,爸爸,”秀拉說:“我都不害怕,我不是個懦夫,即使受了傷也不會尖叫。”
  她深知凱瑟琳一向膽小,然而護送她和國王的軍隊都希望他們的君主不管遭遇任何危險都表現得英勇沉著。
  “也許我應該出去看看有沒有人。”秀拉自方自語地說著,然后走回房里。
  她剛走到國王的書桌旁,突然听見說話聲和外面走廊上的沉重的腳步聲。
  她停下來傾听,結果出乎意料之外地嚇了一大跳,房間的兩扇門被打開了,兩個拿著步槍的士兵赫然出現在門口。
  秀拉的心髒跳得很大聲,但是她強作鎮靜地站著,把身体抵著書桌,同時驕傲地把頭抬得高高的。
  士兵拉好象在找人擬的,環顧房間的四周,秀拉看見他們都穿著卡瓦尼亞軍隊的制服。
  她正想用他們的語言和他們說話,忽然從他們中間竄出一個人。他也穿著軍裝,秀拉且怀疑的眼光注視著他。
  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阿里西斯。
  當他向她走過來時,她忘了剛剛想說的話,只是怔怔地盯著他。
  “國王在哪里?”他用德語問。
  他開口的時候,她就知道他一定認得她。
  “國王在哪里?”他再用英語問一遍。
  “他已經离開皇宮了。”秀拉回答。
  “多久以前?”
  “你怎么會在這儿?你怎么穿成那樣?”秀拉問。
  “我代表卡瓦尼亞人民,”他回答:“卡瓦尼亞軍隊現在全歸我指揮。”
  他不耐煩地說著,好象是不太愿意回答的樣子,然后搶先說:“你必須告訴我,國王什么時候离開皇宮?”
  “很久了。”
  “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以前?”
  阿里西斯對秀拉大聲吼問。 她想了一會儿, 然后瞥了一下牆上的鐘才回答:“大約走了一個半小時,我也不太能确定,因為我沒有親眼看他离開。”
  “我猜想他的妻子一定也和他一道走了吧?”
  “對!”秀拉答道。
  “他們居然把你拋下?為什么?”
  “因為我沒什么重要性,”秀拉回答:“而且,我舅舅說我是英國人,不會有危險的。”
  “當然!”際里西斯扭曲著雙唇,用譏諷的口气說:“你們國家的國民即使听到我們國家的問題,也不可能有關心的,何況你是英國公民,你當然是無辜的!”
  “我很感激你向我這樣保證。”秀拉說。
  “你不會有危險的,只是你必須待在你的房間,不准离開一步。我想你的房間應該不是這間吧。”
  “我的臥室在王后房間的隔壁。”秀拉說。
  “那么你就留在王后的套房里,”阿里西斯說:“待會儿我會替你安排的,你就先留在我指定的房間好了。”
  秀拉覺得他說話的口气,好象是在對新兵下命令似的。
  她覺得他以鄙夷和厭惡的眼光看她,所以也對他不太禮貌,把頭揚得高高的,趾高气揚地慢慢從國王的房間走進前廳。
  當她走時,她還听見阿里西斯在發號施令,雖然听不太懂,但她推測他可能想派兵去攔截國王和凱瑟琳。
  她走進王后的起居室,關上門,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顯然,阿里西斯已經達到了武力政變,而且,他已經控制了大部分軍隊。也就是說現在的國王很可能有只能依賴他的奧國軍隊了。
  然而,在國王的軍隊里面還有為數不算少的外籍佣兵,他們比較可能效忠現任的國王,不會參加叛亂。
  當然,希腊國王喬治也有可能想扶持一位兄弟君主。
  “免不了有一場激烈的流血戰爭!”秀拉如此想著。同時她想象一個喜气洋洋流滿了花朵和國旗的婚禮慶典,眼看著要就被一場恐怖的內戰替代了,不禁感到惊駭万分。
  絕不可能所有的卡瓦尼亞人都支持阿里西斯的。還有許多人,尤其是商人、工匠或以供給宮廷奢侈享樂為生的人。如果一旦沒有生活奢侈的國王,他們的損失可就大了。
  “我多么恨戰爭……所有的戰爭!”秀拉自言自語。
  她真不了解,長得如此酷似阿波羅的阿里西斯為什么不能象太陽神一樣,不需要一兵一卒,只憑他的“美”就贏得全人類的愛戴。
  她獨自坐在起居室里,不知不覺夜已經逐漸深了,但又怕万一睡著了,阿里西斯還會再來盤問她。
  如果他真要見她,而她卻躺在床上,那該多窘。
  可是,她實在覺得疲憊不堪。
  因為經過一整天馬不停蹄的侍候凱瑟琳之后,又受了一場惊,而且還不停地擔心她的未來,雖然她想以歡笑來打時間,但是她實在已經筋疲力竭了,根本無能為力。
  當她正在椅子上打盹時,忽然听見了一陣敲門聲。
  門一開,她急忙坐正,但站在門口的并非阿里西斯,而是在宮侍候她的那位老女仆。
  她叫瑪嘉瑞。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獨處之后,秀拉非常高興見到她。
  “瑪嘉瑞!”她興奮地喊道:“我真高興你來!怎么樣了?皇宮外頭的情勢如何?”
  瑪嘉瑞關上門之前,秀拉瞥見門外有一位哨兵。
  “是將軍叫我來的,小姐。”她回答。
  “將軍?”秀拉惊奇地問。
  “就是阿里西斯將軍,小姐。”
  “他是一位將軍啊?”秀拉問。
  “他是指揮所有的軍隊,而且接收了整個城市,小姐。”
  瑪嘉瑞得意的笑著。
  “這是個好消息,小姐。我們都很興奮!我們終日所祈盼的事終于實現了!”
  “你們希望革命?”秀拉半信半疑地問。
  “我們希望阿里西斯登上王位,王位應該屬于他的,小姐。”
  她說完后,忽然警覺她說得太多了。
  “象這种事,我本來是不該說的。”她壓低了聲音說:“万一忘了,還得請你原諒,小姐。”
  “我希望你告訴我實情。”
  “將軍派我來這儿照顧你的。”
  “他不想親自來看我嗎?”
  “不,小姐,將軍很忙,他現在并不在宮里。”
  有人敲門,瑪嘉瑞走去應門。
  “我上樓之前替你叫了一杯熱飲,小姐。”
  “你真好。”秀拉說。
  瑪嘉瑞從某人手上接過熱飲時,秀拉乘机看了一下門外,共有兩個哨兵在值班。
  “我簡直是個囚犯嘛!”她自言自語。
  不過她又覺得,如果真是阿里西斯派瑪嘉瑞來照顧她的話,他倒還蠻体貼的。
  她喝下熱飲,覺得舒服多了,而且現在有瑪嘉瑞陪伴,她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去睡吧,小姐。”瑪嘉瑞建議她,“明天一定是夠刺激的,也許會有一場大戰!”
  “我希望不會!”秀拉喊道。
  “我也希望不會,”瑪嘉瑞同意她,“小時候,我父親就是在革命戰爭中被害的,而且我們家也被戰火燒毀了,在我們逃往山區的途中,我的小弟弟也凍死了。”
  “你想國王的軍力抵得過阿里西斯將軍嘛?”秀拉問。
  “我不知道,小姐。”瑪嘉瑞回答。“你怎么沒和你的英國親戚一道走呢?”
  秀拉笑笑。“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不要我了,瑪嘉瑞,而且,國王在匆忙中,只能帶凱瑟琳小姐和公爵同行。”
  她說完,覺得好象有點批評的意味,所以她又附上一句:“宮里一定還有許多人可以照顧我,他們呢?都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都逃走了,小姐。剩余的也正在收拾行李,准備离開。將軍下令要他們滾出宮去。”
  “所有的人?”秀拉問。
  “所有的奧國人,小姐。因此除了佣仆之外,几乎是所有的人。”
  秀拉嚇得倒吸一口气。
  阿里西斯真是殘酷啊!
  “他們全都不抗議地离開嗎?”她想到穿著華麗制服的宮廷官員,難道他們肯心甘情愿地放開嗎?
  “他們全都棄械投降了,小姐。大廳中央堆了一大堆兵器,還有許多衛兵在看守呢!”
  秀拉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儿,瑪嘉瑞學著英國奶媽的口气說:“快點上床吧,小姐,你就睡在王后的床上,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占用你的房間。”
  秀拉本想抗議,說她睡不起王后的大床,但是她相信瑪嘉瑞絕沒有侵占她的地位的意思,她只是想借用宮女的房間睡一覺而已。
  “好的,沒問題,瑪嘉瑞。”她大聲地說,“可是我們一定會敏感,覺得不習慣。”
  她以為換了床不可能入睡,沒想到那杯熱飲使她昏昏欲睡,頭才一碰到枕頭就進入夢鄉了。
  秀拉被窗底下的行軍腳步聲和響亮的號令聲嚇醒了,她怔了一下才明白原來是在換哨,此時可能已經是早晨七點鐘了。
  她想到窗口去瞧瞧,可是她才從床上坐起,瑪嘉瑞就端了一個托盤進來。
  “我想士兵可能把你吵醒了,小姐,”她說:“所以我替你帶了些早餐進來。”
  秀拉望了一眼盤里新鮮香脆的面包卷,還有一小塊金黃色的奶油和一杯蜂蜜,她還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她心想這份丰盛的早餐和她來到皇宮后每天所吃的并沒有兩樣呀!
  瑪嘉瑞似乎識破了她心中的疑問,她說:“廚房還是照常工作,因為除了廚師頭子以外,所有的廚子全都是卡瓦尼亞人。”
  “那廚師頭子呢?”秀拉問。
  “他失蹤了,小姐。我們猜想他一定和國王一起逃走了,他是個膽小鬼!”
  秀拉听了,不禁啞然失笑。
  “又有什么進展了,瑪嘉瑞?”她一邊倒咖啡,一邊問道。
  “發生好多好多事呢,小姐。到處都是新軍官在發號施令。”
  “我想他們都是卡瓦尼亞人吧。”秀拉問。
  “都是將軍的屬下,小姐。將軍藏匿在山區時,他們無時無刻都追隨著他。”
  “他一直都躲在山里嗎?”秀拉問。
  “有時候也潛回到城里來,小姐,不過那樣非常、非常危險,連我們看到他,都替他擔心得要命。”
  “你們都知道他在這里?”
  “他替我們帶來了希望,小姐,希望將來有一天我們都能獲得自由!”
  秀拉將面包卷涂好奶油后,她問:“阿里西斯將軍結婚了沒有?”
  “沒有,小姐,我們都認為他會娶他表妹雅典娜威拉希斯公主。可是一個男人既無家可歸,首級又被懸賞,如何能結婚?”
  “奧地利人曾想用錢買通他的叛徒嗎?”秀拉問。
  “有,重金懸賞呢!誰拿了它包准可以享用一生,”瑪嘉瑞回答。“但沒有人會背叛阿里西斯,他始終是我們真正的領袖,是我們未來命運的唯一希望。”
  “現在呢?”秀拉問。
  “我們都很快樂,小姐。可是,我們當然也很憂慮,擔憂我們沒有足夠的武器和槍彈來保衛我們自己。”
  秀拉沒開口,過了一會儿,瑪嘉瑞感傷地說:“你會明白的,小姐,我們都非常貧窮!我們缺乏錢!物槍、子彈、步槍、火藥樣樣都很昂貴——非常昂貴!然而我們每年都盡我們的所能捐出僅有的錢財。”
  “你是說你們籌划這次革命已經很久了?”秀拉問。
  “已經九年了,小姐。打從阿里西斯回到卡瓦尼亞就開始了。”
  “他曾逃亡?”
  “國王即位之后就把他們母子驅逐出境。其實他是無辜的。小姐,當時他還只是個小男孩而已,但國王害怕人民會擁護阿里西斯。”
  “所以他們就被赶走了。”秀拉替瑪嘉瑞接下去說。
  “當阿里西斯長大成人回國時,王妃已經去世,我想可能是死在意大利,小姐。”
  “那是九年前的事羅?”
  “是的,小姐。當年他二十一歲,我們得知他回國的消息時,全卡瓦尼亞人民的心都被喚醒了,就象在黑暗中突然出現一道光芒一般。”
  秀拉心想,那也是她所期望的,阿里西斯的确替擁護他的人民帶來了曙光。
  外面發生了這么多刺激的事,實在不該窩在床上,她渴望加入他們的陣容,可是當她穿她衣服時,瑪嘉瑞告訴她,不能离開起居室。
  “我連去看看皇宮另一邊的庭院里發生了什么事都不行嗎?”秀拉哀求道。
  瑪嘉瑞替她問過衛兵,可是衛兵不准。
  “他們奉命不准你离開房間,小姐。”
  “我懂。”秀拉說。
  但是,她失望极了,她只能從她的窗口眺望陽光普照而宁靜的后花園,而無法一窺前庭所發生的精彩刺激的事情。
  她感到無聊之至,想看看起居室里的書打發時間,可是那些書全都是德文的,根本不可能集中精力看,她一心只想著革命的事儿。
  她前后共叫了瑪嘉瑞十几次到樓下去瞧瞧,打听一下消息。
  瑪嘉瑞所帶回來的都是支离破碎的消息,秀拉必須象玩拼圖游戲一樣,一一把它們串連起來,才能得知事情的大概。
  “所有的奧國人全都走了,小姐,全都走了!”瑪嘉瑞興奮的喊道:“女士們都在哭哭啼啼,呼天搶地,而男士們則不停地咒罵!”
  “他們到哪里呢?”
  “將軍已經安排了一艘船,准備把他們載往那不勒斯。他們之中有許多人一到卡瓦尼亞就發了大財,所以他們非常惱怒將軍不准他們帶走全部的財物。”
  “他們怎么發財的?”秀拉問。
  “因為收受大量的賄賂,小姐。”
  “但是,誰會賄賂他們呢?而且為什么賄賂他們呢?”秀拉問。
  “象商人啦、制造者啦,還有跑單幫的人啦,他們無法見到國王,除非他們買通宮里的侍從、國王的秘書,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才能見到國王。”
  “那么,我只希望你們把他們留下的錢財移做适當的用途。”秀拉說。
  “那當然會的,小姐,你盡可以相信。將軍已經下令如果有人趁机搶劫,必受重罰。”
  “他們會乘乘地服從他嗎?”秀拉問道,因為她想起她以前讀過的故事,每當軍隊征服一個國家就大肆燒殺、搶劫。
  “他們當然會服從他,”瑪嘉瑞天真地說:“因為他深深了解他們的感受和痛苦。”
  當瑪嘉瑞說及痛苦時,秀拉逐漸地了解,她的确沒有夸大其辭。
  据她所知,任何人只要擁有一分半畝的田產,每年就要交給代表國王的地方官吏半數的收獲和牲畜。年輕的壯丁一到十七歲就被應召入伍,如果他們的雙親年老無法耕种,田地就被沒收。
  食物都很昂貴,住在城里的經常窮的三餐不繼,因為市場攤位和租金太貴,因此食物的价格高漲,使得人民無法負擔。
  秀拉明白,人民辛勞的成果,几乎完全付諸國王一人的享受:不論何時何地他想要任何東西——諸如建造皇宮或狩獵別墅等,秀拉猜測那些建筑物也許都是移山辟林建造完成的——所需的資金,几乎完全籌自貧苦的農民。
  無怪乎他們把阿里西斯視為救星,希望他替他們解除枷鎖,使他們重獲自由,回复到奧地利王未入主之前的生活。
  瑪嘉瑞告訴她,如今全詹索斯的人民都在歡騰。
  “全市的人民興奮得整日載歌載舞。”瑪嘉瑞說:“甚至士兵們也都欣喜若狂,耳后、頭盔上全插滿了花朵。而將軍已經為貧苦人民准備好了大批的食物。”
  秀拉心想,這該多掃興,居然無法目睹或參加那些刺激和精彩的活動。
  她食不知味地吃著瑪嘉瑞送來的晚餐,雖然是精心調配的美味佳肴,但秀拉一點也沒胃口,胡亂塞了几口,就把餐盤推開。
  “你不餓嗎,小姐?”瑪嘉瑞以責備的口吻問她。
  “我要去見將軍,”秀拉說:“我不能無限期地被關這儿。”
  “他現在很忙,小姐,也許明天,他會抽空來找你談話的。”
  秀拉心想,又是一個難捱的明天,她還得象個囚犯一般獨自被監禁在這間舒适的牢里。
  她想的一點也不錯,第二天過得和第一天完全一樣。
  “外面又發生了什么事?請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瑪嘉瑞。”她請求道。
  “我听說,小姐,”瑪嘉瑞擺好午餐后說:“國王已經到達邊境了,擁護他的軍隊也都聚集在那里。”
  “哪里?”秀拉問。
  “卡瓦尼亞与希腊的邊界,小姐。這個消息是一個士兵告訴我的,但將軍沒有向大家透露全部的消息,他知道的也很有限。”
  “希望他會告訴我。”秀拉說:“快去再多打听一點消息吧!瑪嘉瑞。”
  瑪嘉瑞盡力去打听,但也沒有得到太多的情報。
  “有戰爭嗎?”秀拉問。
  “我想,在擁護國王的外籍佣兵和反對的卡瓦尼亞軍隊間,可能有一點小沖突,但不太劇烈。”
  快近傍晚時,瑪嘉瑞告訴秀拉:“我又有消息,小姐,將軍已經下令在詹索斯城外的人,全部聚集到城里來,他說到城里來比較安全,所以農人全都赶著牛群羊群到了城里,聚集在市場中。”
  “我不懂他為什么要這樣做?”秀拉問。
  瑪嘉瑞也無法替她解釋,她所能報告的,僅止于她所听到或看到的事,所以秀拉只好自己去尋求答案了。
  天色見晚,秀拉已經用過晚餐,從打開的窗口,她听到一陣哭聲。
  那是一個暖和的夜晚,她倚在窗邊,尋找哭聲的來源。
  “我听到小孩的聲音。”她對正在收拾餐巾的瑪嘉瑞說。
  “是的,小姐,在這個房間房下有小孩。”
  “哪儿來的小孩?”秀拉問。
  “是一些在戰爭中走失或受傷的小孩。”
  “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戰爭?”
  “有點小戰役,小姐。將軍進城時,奧籍守衛曾向他開槍,但當他們發現大部分的軍隊都不再效忠國王時,他們也紛紛投降或逃竄。”
  “小孩就是在那時受傷的嗎?”秀拉好象在問自己。
  “將軍先把他們帶到這里,等待他們的父母前來認領,不過為數并不多。”瑪嘉瑞說。
  她端走盤子。
  “如果沒事了,小姐,我想到外面去溜一下,外面有跳舞和許多慶祝會可看。”
  “那當然,瑪嘉瑞。”秀拉回答:“好好地去享受一番吧!我真希望能跟你一道去。”
  “將軍不會答應的,小姐。”瑪嘉瑞回答。
  她行過禮,走到門邊敲敲,衛兵就替她把門打開。秀拉無奈地歎了一口气。如果將軍想以這种方式來懲罰她,那他的确是成功了。
  她發現,獨自一個人被關在這儿實在難受。在這兩間華麗的巴洛克房間之外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几乎無法得知。
  “爸爸一定會因為我靜靜地呆在這里,無能為力去探尋消息,而引以為恥。”她想。
  她走到窗口,拉開窗幔。窗帘剛拉開,就出現一道光芒,她從喧囂的人聲中,知道那是城里放的煙火。
  過了一會儿,又出現另一道閃光,她知道必須到皇宮的另一邊才能看到。她凝望著星光閃爍的天空,然后又低頭俯視黑暗的花園,她聞到了夜來香的香味,同時,她又再度听到樓下小孩的哭聲。
  這次的哭聲似乎比先前的大多了,而且好象有個小孩在尖叫。
  “難道沒有人照顧他們嗎?”秀拉想。
  她再側耳傾听,好象听見有人抱起小孩并哄著他們,但哭聲仍未停止。
  她不相信將軍會把他們棄置不管,而不派人來照顧;不過,在這种情況下,無論派誰來照顧他們,好象都沒有太大的效用。
  “我不知是否能去照料他們?”她想。
  她記得她臥室有一道門可以通往邊廊而不直接通往中廊的,就象國王和王后套房的通道一樣,她以前曾經用一次。不過她又想到,阿里西斯既然記得派衛兵在她門外守看,當然也可能已經檢查過宮女的房門。
  她穿過她的臥室,進入瑪嘉瑞的房間。
  通往邊廊的門居然沒上鎖,她輕輕地打開。門外也沒有衛兵,她走出去,然后把門帶上。
  這個邊廊是通往中廊的,但對面還有一個小走道,秀拉看見沒有衛兵看守。她用腳尖輕輕地走到牆角,先探頭看看四周。
  在她起居室門外的衛兵,正沉浸在談話中,他們离她有一大段距离,而且中廊黑漆漆的。
  秀拉脫下拖鞋,提在手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她跑到中廊的另一頭時,又擔心地停下來瞧瞧。
  仍然沒有什么動靜,只有衛兵的喃喃細語聲。她知道他們并沒有看見她。
  此刻,她必須找到通往樓下的路,不過這倒不太難。
  主樓梯都在建筑物的中央,所以她离開中央,走過好几條小通道,最后發現一座副梯。這座副梯是牆上挂著奧地利的歷代君王畫像,表示這座樓梯是宮廷官員專用的樓梯。
  她急忙跑下樓,尋找沒有守衛的小通道。
  她料想底樓可能也有衛兵看守,果然看見一位,于是她謹慎地在陰暗處緩緩移動,那位衛兵背向她,面向大廳,秀拉确知大廳一定還有其他的衛兵。
  她想,那些衛兵一定不會太認真,因為他們所要看守的總共就只有她和那几個小孩。
  現在她可以听到小孩的哭聲了,不一會儿她就找到那個房間。這個房間,可能是由原來的大辦公廳臨時改變成的大寢室。
  房間里面,有三張普通尺寸的單人床,地板上還有三個海綿床墊,另外還有一個搖藍,上面畫著精美的國王勳章。
  房里好象沒大人在的樣子,孩子們全都在哭。她從第一個小孩巡至最后一個,終于發現他們啼哭的原因。
  尖叫的那個小孩,頭被胡亂包扎著,而且繃帶滑到眼睛上,把眼睛遮住了。
  秀拉把它調整好,小孩立刻就停止哭聲,而且緊抓住她,用卡瓦尼亞語直喊:“媽媽!我要的我媽媽!”
  “她很快就會來的,”秀拉安慰他說:“試著睡一會儿吧,她一定希望你安心地睡覺。”
  第二張床上是一個小女孩,她的手受了傷,繃帶和床單糾在一起,她一直使勁地想掙脫。
  搖籃里的嬰儿顯然是饑餓了。
  有人塞了一個奶瓶在他嘴里,但現在滑到旁邊去了,嬰儿還太小,無法把奶瓶塞回嘴里。
  當秀拉把奶嘴塞回嬰儿嘴里時,發現牛奶已經涼了,想把它拿去熱熱,但小孩實在太餓了,貪婪地緊吸著奶嘴不放。
  秀拉小心地把奶瓶放妥,使它不再滑開,然后又到另一個床上看看。
  剩余的小孩,則因為被其他的小孩的哭聲吵煩或嚇著了而哭起來。她哄哄他們,幫他們把被子蓋好,然后告訴他們,他們的母親很快就會來帶他們回家,要他們乖乖地在這里等。
  沒多久,房間就靜下來了,大部分小孩都紛紛入睡。
  秀拉剛剛斷定第一個小孩頭上的繃帶步會再滑下來,就听到門口有個聲音。她回頭一看,是一位衛兵,正站在門口看著她。
  “我听到孩子哭了,”她用卡瓦尼亞語說:“所以才下樓來照顧他們。”
  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他們現在都沒事了,”秀拉說:“但應該有人來陪他們。”
  “她已經去跳舞了。”士兵說。
  他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秀拉知道他已經醉了。他的帽子已經滑到腦后,他把步槍支在地上,軍裝上衣的鈕扣也解開了。
  “好了……我想小孩都會安安靜靜……的直到她回來。”秀拉吞吞吐吐地說。
  她再度以怀疑的眼看著他,秀拉覺得他應該不是看管這些小孩的人。
  他是個硬朗結實的男人,約摸三十歲,皮膚黝黑,頭發也是黑的,但長度遠超過正規軍隊的發長。
  “他一定是威希拉斯將軍的屬下,以前他一定從未穿過軍裝。”
  她對小孩們投以最后一瞥。他們都很安靜,嬰儿也咬著奶瓶睡著了。
  她走向門口說:“也許我還是回我的房間比較好。”
  那位士兵沒有讓開的意思。他站在那儿搖搖晃晃的,他的眼光使秀拉突然覺得很不安。
  “請讓我過去。”她說。
  他動都沒動,秀拉覺得他一定是醉得無法听懂她的話了,所以她想從他旁邊擠身而過。
  但是,當她正想擠過去時,他丟下趟槍,伸出雙臂,突然一把摟住秀拉。
  “放開我!你居然膽敢碰我?“她大聲喊道。她嚇死了,她發現他的力气好大。
  他把她抱得緊抵著他,秀拉奮力掙脫時,從他的喘息中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但是,不管她怎么掙扎都沒用。
  她雖然死命地掙扎、扭轉,他還是把她拖到地上的一個空床墊上。
  “不!不!”秀拉大叫:“放開我!”
  他沒回答,繼續把她半拖半提地摔到床墊上,秀拉一倒下,就大聲尖叫。
  他猛扑到她身上,想吻她,她馬上把臉轉開。但她卻改用兩支毛茸茸的手扯撕她的衣裙,她再死命地尖叫。
  她的胸部已經完全裸露,接著她又發覺他正在撕她的裙子,她心想這下完了,她一定會被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活活嚇死。
  突然一聲槍響,几乎快把秀拉的耳朵震聾了。那個男人的身体重重地跌在她身上,她被壓得失去了知覺。
  然后,有個人把那個士兵的身体從她身上拉開,于是她本能地用雙手緊緊蓋住裸露的胸部。她簡直不敢相認,她竟然獲救了。
  她听到一聲碰響,剛剛躺在她身上的那個士兵的身体被推倒在地上,然后听到有人用英語厲聲地說:“你在這里干嘛?怎么不好好待在你自己的房間?”
  她仍然躺在床墊上,抬頭一看,竟然是阿里西斯!
  她因為惊嚇過度,一時無法回答他的問話。過一會儿,他拉起她的手臂,想把她扶起來。但她被嚇得雙腿發軟,無力支持身体,所以搖晃地倚在他身上,臉則埋在他寬闊的肩上。
  “我叫你待在王后的套房里,”他厲聲地說:“你為什么不听?”
  他等待她的回答。 秀拉回答的聲音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她囁囁地說:“那些……小孩……哭了。”
  她慚愧地低著頭,將軍環顧了一下房間,發現房里并沒有看顧人員。“我明明派了人來照顧他們的。”他說,秀拉感到他的聲音充滿了怒气。
  “我想……那個看管的婦人已經去……跳舞了。”她喃喃地說。
  “我會處理這件事,”他說,“你能走路嗎?”
  “我……我想大概可以。”秀拉問答。
  她正想開步,忽然覺得眼前一團昏黑,眼睛直冒金星,接著天旋地轉起來,簡直寸步難移。
  她快暈倒時,她只覺得好象是他的雙臂一把摟住她,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似乎過了好久,她在迷迷糊糊中約略知道被抱上樓。
  躺在將軍厚實在臂彎里,她覺得安全多了,于是她心中的恐懼感逐漸減退。
  “他……救了我!”她告訴自己,“他……救了我!”
  不需要張開眼,她就知道,他們已經到了樓上的走廊。她听到衛兵立正敬禮的聲音,然后其中有一人打開房門,將軍把她抱入王后的臥室。
  當他把她放上床時,秀拉開睜開雙眼,雙手仍然緊蓋著裸露的胸部,覺得讓他看見這幅狼狽相,實在太羞人了。
  “你好一點了沒有?”他憂慮地問。
  “很……好了……現在。”
  “那么赶快換好衣服,”他說:“我去看小孩,再回來看你。”
  他說完,轉過身离開房間,她听見他在外面走廊訓斥衛兵。
  她在床上躺了好半晌,想到那恐怖的遭遇余必猶存,幸虧將軍及時赶來相救,否則……
  她忽然想起將軍馬上就要回來,匆忙起身到衣框去找另一件衣裳換上。
  瑪嘉瑞已經把她的衣服挂在凱瑟琳的衣框里,當她打開櫥門時,看見凱瑟琳的衣裳在微風中飄動著,好象春天的花朵般柔軟、可愛。
  秀拉看見自己的丑陋衣裳,覺得毫無興致穿它們。她從其中的一個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的罩衫,凱瑟琳每次梳頭時都穿上它。
  那件罩衫,除了有兩個寬袖之外,朴素無比,簡直象件僧袍,沒有任何鈕部或鉤子,只在肋下用條帶子系住。
  秀拉把她那件撕破的衣服丟入角落,不忍再多看它一眼,否則就會想起那個士兵如何從她的勁項撕扯她的衣服,令她膽寒不已。
  她過去曾听說過,這就是戰亂期間軍人的行為,但她怎么也沒想到這种事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現在她終于明白,女人如果沒有男人的保護,遭遇暴力侵害時多么恐怖。
  她一面想著那些可怕的事,一面拿著發刷,机械地梳著頭發,梳完頭,就到起居室等候將軍。
  她一想到要和他面對面談話,心髒就砰砰直跳。尤其她一想起他那鄙夷的眼光的輕視和神情,就覺得好窘。但,那是她不遵守命令擅自离開房間而被士兵侮辱之前的事。
  秀拉想起她竟然使一個男人喪命,不禁恐懼之至,簡直不敢回首。但是,無論如何,她必須感謝將軍的相救,使她免遭凌辱。
  她覺得似乎等了好久,才听到衛兵立正敬禮的聲音,然后就是敲門聲。
  “請……進!”她說。
  她覺得話好象哽在喉頭一般。
  將軍進入房間,順手把門帶上。他雖然表情嚴肅,但秀拉卻覺得他實在好看极了。
  “我想爸爸一定也會說他象阿波羅的。”她告訴她自己。
  當他走到她身旁時,她緊張地站起來,向他敬個禮。
  “你覺得好一點了嗎?華琳小姐?”
  她听他的聲音沒帶怒意,所以松了一口气。
  “我——我很好了!我應該……感謝你……”她終于開口了。
  “你沒有理由感謝我,”阿里西斯說:“我只是深感抱歉,你居然被一位卡瓦尼亞人凌辱了。”他停了一下,接著說:“不過,你總算可以了解了吧?如果你違反了我的命令,就會遭到這种情況。”
  “我……我很……報歉。”秀拉說。
  “你要知道,我們是在戰爭期間,華琳小姐,”將軍繼續說:“男人在戰爭中,變得比較激動,感情很容易沖動,所以婦女不宜介入,必須留在安全的地方。”
  “但是……孩子們……哭了啊。”秀拉好象必須為她的舉動辯護。
  “那的确也很抱歉,”將軍說:“那個受命看顧小孩的婦人,我會施予重罰的。為了使你安心,我已經找了另一位比較可靠的婦人來替代,她一定會一整夜都陪伴孩子們,希望明早他們父母都會來認領。”
  “那……很好。”秀拉說。
  “我想你應該坐下,”將軍說:“你經歷了一場不幸的遭遇,還是早點去歇息吧!”
  “我想……跟你……談談。”秀拉說。
  “我也有點事想和你說。”將軍回答。
  當她坐下時,他也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盡管在這么不尋常的情況下,秀拉覺得他的精神居然還能如此自若。
  “你听了一定會放心,華琳小姐。”過了一會儿,他說:“你表姐凱瑟琳和國王已經安然抵達了希腊。”
  “我早就料想他們會到那里。”
  “當你告訴我你不知情時,我還信以為真呢!”
  “但那是我的猜想罷了,他們根本不可能告訴我的。”
  “我不懂你怎么不和他們一道走,你舅舅都可以加入國王的行列,我就不相信多帶你一個人會有多困難。”
  “我……我想我舅舅只想要他女儿安然抵達吧。”秀拉回答。
  “可是你是他的甥女啊!”
  “他根本不太把我放在眼里。”秀拉不加思索地說。
  將軍听了,揚起眉毛覺得莫名其妙。她才發覺自己說得太草率了。她知道,他一定在等著她進一步解釋,所以過了一會儿,她說:“我是他的窮親戚,我想即使在卡瓦尼亞,你也懂這個意思吧,所以他恨不得擺脫我!“
  她一點也沒有痛苦的表情,而且在她的聲音中好象還帶著興奮呢。過了一下,將軍說:“我實在不能了解那种情形。我保證,很少有卡瓦尼亞人在這种情形下拋棄他們的親屬的。”
  秀拉無話可說。沉默了一會儿,將軍說:“我這儿有樣東西要還給你。”
  秀拉惊訝地看著他從軍裝的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
  當她傾前去拿時,她認出那是她留給那個受傷女孩的一枚金幣。
  “當我碰見你時,我就打算把它送還給你,并且告訴你,我們卡瓦尼亞人不需要你的施舍。”將軍說:“現在,我想你大概付不起這個慷慨的饋贈。”
  秀拉低頭看看躺在她手心上的那枚金幣。
  “那是我父親的,”她說:“它代表著我在這個世界上所擁有的三樣東西之一。”
  “然而你卻給了那小孩。小孩被你們的馬在撞倒時,你為什么要照顧她?”
  秀拉猶豫了一下才說:“因為我父親喜愛希腊,因為到卡瓦尼亞是我一生中最神奇的經歷。”
  她以顫抖的聲音繼續說:“然而,我卻被我所看到的強烈對比鎮懾住了:皇宮內奢侈無比,外面卻极端貧窮。我听說你們的人民如何被苛待,所以我想幫助他們。”
  “就象今晚孩子們被嚇哭時,你去幫助他們一樣是吧?”將軍說。
  “那個被我們的馬車撞倒的小女孩,現在怎么樣了?”
  “有醫生去看過她,現在正在接受治療中。”
  “哦,那就好了。我知道這里沒有醫院。”
  “只是現在,”將軍回答:“但以前是有的,國王為了要擴充皇宮的花園才把它夷平的。”
  秀拉歎了口气。“你會再重建一個嗎?”
  “如果我能在位的話,我會的。”
  她憂慮地望著他。“你想國王可能复位嗎?”
  “我了解,那些支持他的人,如果不經過一場流血的戰役,是絕不肯屈服的。”將軍回答:“他們雖然不太可能打敗我們,但我們也必須准備。”
  “是的,當然,”秀拉說:“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嗎?”
  “我會考慮的,華琳小姐,”將軍說:“不過,你可知道你還需要有人保護呢!”他站起來說:“在戰爭期間,”他說:“漂亮的女人往往是一种負擔。”
  她完全被他的恭維怔住了,秀拉瞪大了眼睛看他。在他恢复神智想站起來回答之前,他已經轉身离去。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望著他的背影,手里捏著那枚給受傷女孩的金幣。
  “漂亮的女人往往是一种負擔!”她又自言自語地重复了一遍。
  她覺得真不可思議,他竟然會認為她是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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