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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婚禮


  一天下來,他審問了六名罪犯和冒牌神父——一群可怜的人,他們似乎大都遭受過非人的折磨,目光呆滯,言語無措。以前他曾与其中一些人談過話,在他看來,這些人肯定患有某种精神上的抑郁或心理上的疾病,盡管對他們嚴加盤問,乃至施以酷刑,搞得他們痛苦不堪,但他們所招供的,明顯是一派胡言。
  七點鐘他回到家里,發現基恩和露安妮在,接待客人的餐桌也布置好了。他并不記得曾讓勞拉提醒他,近期會有客人來訪,但這一段時間他公務纏身,對日常事務心不在焉,忘了也有可能。
  男孩子們和旦亞一起,立刻向他跑來,鬧著要和他扳手腕,丹尼爾敷衍著,無意中他發現薩茜并沒有上來向他致意。
  原來,薩茜正和基恩一起,在起居室的一角玩牌,他們用葡萄干做賭注,一望便知誰胜誰負。
  “清一色!”薩茜惊喜地叫著,不禁手舞足蹈。
  “你贏。”基思說道,放下手中的牌。
  “兩位好。”丹尼爾上前致意。
  “你好,阿爸。”薩茵隨口應道,還沉浸在胜利的喜悅之中。
  “你好,丹尼。噢,薩茵,輪到你發牌了。”
  男孩子們帶著狗,跑到公寓后面玩耍去了。丹尼爾獨自呆了一會,覺得需要吃點什么,便來到了廚房。
  他發現勞拉和露安妮坐在餐桌旁,兩人穿著輕便的棉袍,正聚精會神地翻閱著一本厚厚的裝幀精美的相冊——那是他和勞拉的結婚相冊。
  “你們倆都顯得那么富有朝气,”露安妮說道,“噢,你好,丹尼爾。”她抬頭發現了他。
  “你好,露安妮。”同時他給了勞拉一個微笑。
  勞拉也報之一笑,似乎很不情愿地,緩緩站了起來,丹尼爾覺得,她們倆似乎變成了陌生人。
  “我剛給你辦公室打過電話。”她說道,吻了一下他的臉頰。
  “吃飯去吧,菜都涼了。”
  “很抱歉,勞拉。”
  “沒關系。”她輕輕地撫摩了一下他的手,便去檢查爐子上的烤肉。
  “你們倆真是幸福的一對,”露安妮說道,“噢,看,看,真是太捧了!”
  丹尼爾低下頭,看了看那張令露安妮羡慕無比的相片。那是他和勞拉的結婚正式照:他和勞拉手牽著手,旁邊放著一個碩大無比的婚慶蛋糕——這是他岳母大人的主意。
  他穿著一件黑禮服,里面是一件發縐的襯衫,柬著一條青色的腰巾,系著蝴蝶結——出租的老板曾大肆鼓吹,它是多么的流行。丹尼爾面帶笑容,卻無意中流露出一絲選茫的神情,就像一個小孩被打扮好了要去參加一個舞會。
  勞拉則顯得高貴、典雅,絲毫沒有丹尼爾流露出來的傻气。她整個人都被那套耶蒙泰婚禮服和頭巾給吞沒了,這套婚禮服是德克家族數代流傳下來的寶物,而實際上,它屬于整個耶路撤冷的耶蒙泰社區,社區里的每一個女孩,在她做新娘的那一天,都可以借穿它。
  華貴的婚禮服和頭巾,還有那遍身佩戴的珠寶,使勞拉顯得無比的尊貴:每個手指上都戴著三校戒指,每個手腕上都戴著三個手鐲;層層項鏈,金質的,銀質的,琥珀的,寶石的,都折射著耀眼的光芒。頭巾更是女口女王的王冠一樣,上面綴滿了珍珠,白的,黑的,層層疊疊,還有白的、血紅的康乃馨做成的花環,繞在上面。士耳其玉做成的流蘇擋住了她的臉頰,使得她僅僅露出了臉的中部。年輕、美麗,還有那雙飽含著深情的灰色的大眼睛,是這位新娘最顯著的特征。
  就在婚禮舉行的前夜,勞拉的親人們為她舉行了傳統的浸染儀式,她將手掌和腳掌都染成了紅色。儀式很熱鬧,很隆重,身處其中,勞拉几乎寸步難行,而稍一舉手投足、滿身珠玉便悅耳之聲不斷,而折射的光芒更是令人眩目。一群老太太擁向她,不知道都在興奮地說些什么,把她舉起來。其他的人則用鐃、缽和羊皮鼓奏出复雜的旋律,唱著阿拉伯的抒情歌曲。
  依絲泰勒也在其中,這個小巧的女人,是如此地喜歡她的女儿,赤著腳,笑著,歡呼著。
  男人們則在另一個房間,吃著點心,喝著白蘭地和土耳其咖啡,挽著手臂,在一起跳著,聆听著莫瑞·德克那雄厚、高亢的歌聲。他們衷心地祝福著這對新人幸福、美滿。
  丹尼爾坐在中間,面前放著酒,他正在細細品嘗,他頭腦相當清醒,這是耶蒙泰人的傳統。旁邊陪伴著的是他的父親和岳父,他父親正用高亢、清晰的聲音唱著,而岳父則保持著沉默。
  阿爾·伯恩鮑姆的歌聲徐徐落下。人們依次上前向他敬酒,他鼓著掌,想与大家一起分享這快樂時光,卻顯得很不協調。丹尼爾感到很抱歉,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后來,在儀式結束后,阿爾找到了丹尼爾,緊緊地擁抱著他。將大把的鈔票塞進他的口袋,用那殘留著酒精的嘴唇重重地吻了他一下。
  “好极了,孩子,好极了。”阿爾激動不已,他的呼气熱烘烘的,透著渾濁的酒精味。這時樂隊已開始演奏另一首曲子,祝賀的人們在新娘面前跳起舞來,阿爾決定离去,丹尼爾將手放在他的肩上。
  “非常感謝,伯恩鮑姆先生。”
  “你應該好好照顧她——我知道你會的。你是一個好孩子。
  “如果需要什么,盡管開口。”
  “太感謝你了,我很感動。”
  “好了,孩子。你們倆將在一起開始美好的生活,很美好的生活。”他說著,一行淚珠不禁奪眶而出,緊跟著一串咳嗽聲。
  當然,后來,電話還是經常來的。長途電話穿過兩個大陸把他們連結在一起。但是,父母親孤寂難抑的痛苦看起來深深地破坏了丹尼爾夫婦一起親呢的興致。加利福尼亞那美麗的風景怎么樣了,還有那兩間套房是不是有人住著,這些思緒經常蒙繞在每個人的心頭。總是想到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阿爾有朋友,其中有個做律師的,完全可以幫他去調查;還有一個開保險公司的朋友,也能使他有錢可花衣食無愁。要是警察不干了,在出版界也是有他的一席之地的。
  最后,阿爾夫婦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即他們惟一的孩子是不會回家了。他們在塔爾伯公寓買了一套房子,所有那些臥室,滿是精美炊具的廚房,都是給他們夫婦預備的(“親愛的,夏天來訪時,但愿你們的孩子們規規矩矩地玩”)。
  每年都有來往,像鐘擺一樣,一般是在八月的頭兩個禮拜。阿爾夫婦來時總是帶著六、七只皮箱,其中近一半裝滿了給孩子買的各种禮物。他們不愿佐在正屋,而睡在孩子們的房間里。米奇和本尼搬到薩茜的房子里。
  十三年,十三個夏天,他們來了十六次——每個孩子出生時又專門來了一次。
  后來,丹尼爾一家的生活越來越好,几乎可以稱得上豪奢了。
  “勞拉,你看上去真像一位公主。”露安妮說,翻開了相冊,欣賞著她在也門城跳舞的照片。
  “我一年下來体重輕丁兩磅。”勞拉笑了。她用鏟子撥弄著烤肉。接著,她的臉色嚴肅起來,丹尼爾看見她強忍著淚水。
  “這是很值得驕傲的一個進步,”勞拉說,“一段美麗的人生。”
  丹尼爾走到她身邊,用手擁著她的腰,感受著勞拉的幸福,一陣滾燙的溫暖的熱浪撞擊著他的心。勞拉抬起刀鏟,丹尼爾立即感到好像一股電流從她手上傳過。
  他吻了吻勞拉的臉頰。
  勞拉好像沒有感覺似的,把烤肉盛在盤子里,平靜地遞給丹尼爾。
  “幫我招呼一下客人,丹尼!”
  吃飯時,露安妮和基恩談起了他們的埃拉特之行。他們在紅海里潛水,穿梭于水底的水草之中,看見大群大群的彩虹色的魚儿悠閒自在地游向海岸。基恩确信的那种長灰色的魚原來是鱉魚。
  “我注意到一种東西,”露安妮說,“是小蝦。人們把蝦賣了或弄熟了吃掉。我感覺好像不是在一個猶太國家。”
  “上等的蝦,”基恩說,“個也很大,得煎熟了吃。”
  吃完飯,人們一起幫著收拾好了碗碟。米奇和本尼擺好了盤子,高興地笑著。薩茜要他們小心點。
  不一會,孩子們跑到薩茜的房間去看錄像《星球大戰》——所有的電視片、VCD盤還有錄像全是來自洛杉礬——一會又出現了一個女子參加婚禮的鏡頭。基恩和丹尼爾走到陽台上,基恩掏出了一只雪茄在手指間轉動著。
  “我不知道你吸煙。”丹尼爾說。
  “一頓美餐后,偶而吸一支。都是古巴貨——在免稅商店那儿買的。”基恩手伸進口袋里又掏了一支,“來一支嗎?”
  丹尼爾猶豫了:“好的,謝謝!”
  兩人坐在陽台上,腳放在欄杆上,點著了煙。剛開始,煙的苦味讓丹尼爾連連嗆了几下。接著他發覺自己松弛下來,嘴里熱乎乎的,不禁有些飄飄然了。
  “說說那些坏家伙,”基恩說,“你的案子怎么樣了?”
  “情況不妙。”丹尼爾把朱莉姬謀殺案說給基恩听,“先是對醫生和護士進行沒完沒了的調查,后來又對一幫性攻擊者施壓,但是到目前為止,都沒一點用。”
  “老兄,我听得出你的意思。”基恩說,不過他的聲音抑揚頓挫,听起來很自信,“好像你已經胸有成竹。”
  “今天早上我問過一位心理醫生,想大概地了解一下。”
  “他怎么給你說的?”基恩問他。丹尼爾半躺在那儿,雙手抱任頭,看著耶路撤冷的夜空,吐了几個煙圈。
  丹尼爾把他跟本·戴維的談話大致給基思講了一下。
  “他只說對了一件事,”基恩說,“現在再去找心理資料几乎是沒用的。我在洛德工作時就知道有很多謀殺案,盡管有大量的心理方面的證据,而且還有些瘋子的心理檔案,卻一件也沒破得了。”
  “你當時是怎么辦的?”這個問題提得太蠢了,一點藝術性也沒有。但是,他相信基思能給他帶來不少安慰,對基思他也能直言相告。和自己的家人一起談話也沒有這樣直率。家,讓他心煩。
  基恩站起來,把椅子往丹尼爾身邊拉了拉。
  “照我看,你做的事好像沒什么錯,但實際上,很多時候我們無可奈何。他們不再殺人或者已經死了,就是這樣。每當我們真正抓他們時,十有八九是因為他們干了什么蠢事——他們把車停在凶殺現場附近,搞的几張停車票恰是在電腦上顯示過的。就像你做的,查查記錄。那些憤怒的女孩或妻子把他們供出來;要么就是這些殺人犯玩游戲讓我們抓住了他們的把柄,而這意味著他們實際上是自投羅网。我們什么也沒做,卻達到了目的。”
  這個黑人吸著雪茄,吐了一個煙圈:
  “這些案子是很難辦。公眾深受其苦,要求馬上破案。”
  按部就班,讓凶手自投羅网。戴維也這么告訴他。
  他本來就應該這么干,不必等到第二個人來勸。
  丹尼爾上了床,一把摟住了勞拉要吻她。
  “哇,你的嘴——是不是吸煙了?”
  “就一支。我刷了牙的,要不要再刷一次?”
  “不用了。可是,我不想吻你。”
  但几分鐘后,她把腿搭在了丹尼爾的身上,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撫摩著丹尼爾的下部,另一只手在丹尼爾的頭發里纏來繞去。她張著嘴,顯然溫柔多了。
  睡到半夜,丹尼爾醒了,腦子像一台轉個不停的机器還在想著什么。死亡營、皮下注射器,還有那殺人不眨眼的長刃刀。血流成河,流到污水溝里,無影無蹤。城市浸在血泊里,連金黃色的石頭也變成紅色。無頭的尸体大聲呼救,他自己則飄浮在半空,像查格爾的一只鴿子,凍僵了似的,無力反擊。無助的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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