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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結案聲明


  像大衛王飯店里的套房一樣,丹尼爾走進勞孚爾的辦公室時想。木質牆面,金色的地毯,柔和的燈光,能看到美麗的沙漠風景。當年這個房間還是加夫瑞利的辦公室時,它裝飾得更溫暖些——堆滿了書的書架,吉迪恩美麗妻子的照片。
  一個角落里互著一只裝滿了贗品的柜子。錢幣,瓶瓶罐罐和護身符,和他在布爾德溫辦公室中見到的那個文物柜很像。官僚們似乎都熱衷于這類東西。他們是想用与過去時代的英雄們建立某种虛無的聯系來掩蓋自己的無能嗎?柜子上方接著一張鑲在鏡框里的巴勒斯坦地圖,像是從哪本舊書上取下來的。
  自本·古里安以來的所有首相們的簽名題字過的照片使房間蓬革生輝——暗示著主人有居于高位的朋友們。但照片上的題字語義不明,沒有一張提到勞孚爾這個名字,因而丹尼爾很想知道這些照片是屬于副警務官的,還是從某些檔案中抽出來的。
  副警務官今天穿上了全套制服,坐在寬大的丹麥袖木書桌后面,喝著蘇打水。左手邊的一只撤攬木盤子里放了兩個玻璃杯。
  “坐下。”他說。當丹尼爾坐下后,他推過去一張紙,“我們將在几小時后把這個發布給報界。”
  聲明有兩段話,簽著今天的日期,標題為《警方破獲斯格柏斯謀殺案和相關复仇殺人案》。
  “副警務官埃維格多·勞孚爾今天宣布,南區警察局重案組已經破獲了四天前在斯格柏斯山上發現的年輕女孩被刀捅傷致死一案。調查表明,菲特瑪·瑞斯馬威,十五歲,西爾旺村居民,系被伊薩·阿卜杜拉提夫,十九歲,德依拉難民營居民所殺。后者曾因盜竊和妨害社會的行為遭到警方拘捕。阿卜杜拉提夫的尸体是在西爾旺村附近一處樹林中發現的,由受害者的一個哥哥安沃·瑞斯馬威,二十歲,埋在那里。瑞斯馬威也曾被警方記錄在案,他承認為了給其妹的名譽复仇而殺死了阿卜杜拉提夫。他目前處于警方監管之下。”
  “這次調查是在探長丹尼爾·沙拉維領導下和副警務官勞孚爾監督下,由重案組的几名探員進行的。”
  公共關系學,丹尼爾想。在報紙上登出名字來。他把聲明放在桌子上。
  “怎么樣?”勞孚爾問。
  “很忠于事實。”
  勞孚爾喝了點蘇打水,看著瓶子,仿佛拿不定主意該不該給丹尼爾倒點,然后決定免了,說:“忠于事實。”
  他向后靠在椅子背上,盯著丹尼爾,等他再說點什么。
  “是份很好的聲明,應該能讓報界高興了。”
  “能讓你高興嗎,沙拉維?”
  “我對這個案子還有保留意見。”
  “那把刀?”
  “是其中之一。”阿卜杜拉提夫的武器刀片又厚又鈍。与菲特瑪尸体上取下的傷口模型毫不相稱。
  “他是個攻擊性很強的人,”勞罕爾說,“帶著不止一件武器。”
  “病理學家說菲特瑪身上至少用了兩种刀,這就是說他至少帶了三把刀。如果沒有其他疑點的話,僅這一點我還是可以勉強接受的——他把殺人用的刀藏起來了或者是賣給其他人了。真正讓我心煩的是這個案子的依据:我們几乎完全依賴于她哥哥的故事。如果去掉他告訴我們的話,就再也沒有真正的證据了。沒有阿卜杜拉提夫到斯格柏斯山上或附近的證据,沒法解釋他是怎么上去的——為什么他要把她丟在那儿。從菲特瑪离開修道院到發現尸体之間至少有二十個小時,我們不知道在那段時間里他們做了什么。”
  “他們所做的就是他把她切割開。”
  “可是在哪儿做的呢?她哥哥說他買了一張去希伯倫的汽車票。女孩獨自去了其他地方。去哪儿了?此外,我們不知道他殺掉她的動机。安沃說他們幽會后分了手,并沒有產生敵意。還要考慮謀殺的特點——清洗了尸体,預謀的精細程序,梳理了頭發,用海洛因進行麻醉。我們沒找到一點點纖維、足印或是指紋。這表明謀殺者有很高的計算和智力水平——冷酷的智慧——我們所了解的任何事都表明阿卜杜拉提夫不是那么聰明的人。”
  副警務官向后斜靠在椅背上,手放在頭后面,故作漫不經心地說:“說了一大通,沙拉維,歸根到底你是想為每個細枝末節找到答案。這种態度是不現實的。”
  勞孚爾等了一會,丹尼爾卻一言不發。
  “你的反應過于強烈了,”副警務官說,“你的大多數反對意見可以輕易地解釋清楚,如果你考慮到阿卜杜拉提夫是個小偷,精神變態的罪犯的話——他虐待小動物,燒傷自己的外甥,割傷了他姐夫,謀殺离這些惡行還遠嗎?誰知道他為什么要殺了她,為什么要用某种方式拋掉尸体?精神病醫生不了解那類人,你和我也不了解。我們知道的只是他确實聰明———提起謀殺他就成了他媽的天才。也許他還切割過、清洗過其他女孩,只不過從沒被抓住過——難民營里的人從來不叫我們去。也許他帶了十把刀子,是個他媽的刀子迷。他偷過工具——為什么不能偷刀子?至于說他在哪儿干的,那可能是在任何地方,也許她在車站和他約會,他帶她回家,在難民營里切割她的。”
  “去希伯倫那輛汽車的司机非常肯定地說阿卜杜拉提夫在車上,而菲特瑪不在。”
  勞孚爾不以為然地搖搖頭:“一哄而上的那么多人,還有雞鴨什么的,他能注意到什么?不管怎么說,瑞斯馬威除掉他是為這個世界做了件好事,少了一個讓我們擔心的精神病。”
  “瑞斯馬威也很可能是罪犯,”丹尼爾說,“我們知道他精神不穩定。要是他殺了他們倆——出于嫉妒或者取悅他父親——然后為了讓他的行為更加光彩,編造了阿卜杖拉提夫的事。”
  “要是。你有證据嗎?”
  “我只是把這种可能性提出來作為一個例子——”
  “他妹妹被殺時,瑞斯馬威在家里。他家的人為他作證。”
  “那還有待證實。”丹尼爾說,安沃的供詞把他從怪物變成了家族英雄,整個瑞斯馬威家族游行到俄國處的前大門、在監獄門口大大地表現了一番他們的團結一致。父親捶著胸口,主動提出用自己的老命換回他那“勇敢、幸運的儿子”的性命。
  “不管怎么證實,這些都是真實的,沙拉維,即使不在現場的說法是假的,你也不可能讓他們改口的。所以證實不證實又有什么意義?你去追著一伙阿拉伯人問,而讓報界追在我們屁股后面?另外,瑞斯馬威也不會被放出來,他會被關在拉姆勒,不与其他人接触。”勞翠爾搓著兩只手,“一石二鳥。”
  “不會關很久的,”丹尼爾說,“罪名可能會減輕為自衛。再加上精神病史和文化方面的因素都可能減輕他的判決。他可能几年以后就能在大街上轉悠了。”
  “‘可能’,‘也許’,”勞孚爾說,“那是起訴官的事。同時我們還要在現有事實的基礎上進一步工作。”
  他“唏哩嘩啦”地挪開一些紙,將蘇打水倒在一只杯子里,遞給丹尼爾。
  “不,謝謝。”
  勞孚爾對這個拒絕的反應就像有人在他臉上煽了一記耳光一樣。
  “沙拉維,”他嚴厲地說,“在几天時間里一件重大殺人案得以破獲,而你坐在那儿看上去像什么人死了似的。”
  丹尼爾回視著他,在他選用的字眼中尋找著嘲諷的意圖,心里知道他只是開了一個無味的玩笑,只含有些气惱的情緒。是操練教官對走錯步法的士兵的惱恨。
  “別再找那些不存在的問題了。”
  “听你的,勞孚爾。”
  勞孚爾啜著雙頰,松弛的肌肉隨著他的呼吸一下一下顫動著。
  “我知道,”他說,“你的人從阿拉伯半島徒步穿過沙漠的事跡。可今天我們有飛机了,沒有理由用最難的方法去做一件事。”
  他拿起給新聞界的聲明,簽上名字的開頭字母,告訴丹尼爾他可以走了。等他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時,又說:“還有件事。我讀瑞斯馬威的逮捕記錄——第一次逮捕,掐那妓女脖子的事。這件事發生在灰人案之前,對吧?”
  丹尼爾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兩年多以前。”
  “就重案調查而言,那并不算長,有沒有把瑞斯馬威和灰人一案聯系起來審問過?”
  “我昨天問過他了。他否認与那個案子有任何聯系,說除了和那妓女的事以外,他從未在夜里出過門。他家人會為他作證的——無可辯駁的不在現場的證明。正如你剛提到的。”
  “但原先并沒問過他吧?在初次調查時?”
  “沒有。”
  “我能問問為什么嗎?”
  他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那時我們只查問了判過刑的性罪犯。他的案子未經審判就取消了。”
  “這會讓人怀疑,”勞孚爾說,“還有多少人漏网了。”
  丹尼爾什么也沒說,知道任何回答听起來都顯得油腔滑調,像在為自己辯白。
  “既然斯格柏斯案已經真相大白,”副警務官接著說,“就有時間返返工——檢查一下那些案卷,看看還漏掉了些什么。”
  “我已經開始做了,塔特·尼查夫。”
  “日安,沙拉維。祝賀你破了這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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