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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死亡從口入


  最后當他的手指彎過來握住ASP的槍把時,他的雙腳用了點力,使身体离開了椅子,并稍微轉了一個方向,于是沃姆勃格只能笨拙地轉動身子,才可以既不放松伊絲又繼續用槍逼住邦德。
  他把雙腳盡量地往后收,几乎收進了椅子下面,這樣給了他最大的力矩把自己彈向前方。他在空中停留的一剎那把手槍拔了出來,但武器只能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他要讓沃姆勃格活著,還要能說話。況且槍響之后,酒店經理很可能去報告警察。德國的警察對敢于在肯派玩槍的人是不會輕易放過的。而且如果德國情報局發現了英美的情報机關在他們的地盤上活動,他們肯定會撕破臉的。誰都知道聯邦情報局對這一類事件的敏感程度,尤其是在統一之后。
  當他移動到右邊時,他把左腿的小腿一收,然后用他全部的重量射了出去:他的皮鞋后跟重重地踢在那只握著沙漠之鷹的手上。
  他听到骨頭碎裂的聲音,然后是痛苦的呻吟。那一聲受惊后的尖叫聲則是伊絲發出來的,武器掉在了地板上。當他雙腳落地站穩時,面對著的是一臉痛楚、眼神不濟的沃姆勃格,后者已經放開了伊絲,抓住他那只受傷的手,极度痛苦地哀嚎著。
  邦德用左腳把沙漠之鷹踢到房間的另一邊,抓住沃姆勃格的兩只手,然后擰住他的領帶,使襯衣領子緊緊地卡在他的脖子上,他的眼睛開始向外凸出,臉漲得通紅。
  “撿起手槍,伊絲!把門鎖上,坐在那儿!”他抬頭示意在門附近的一張椅子。當邦德把沃姆勃格提起來轉身塞進一把椅子時,他渾身散發著一股發了霉的小麥和大蒜的气味。
  沃姆勃格還在呻吟,握緊著他的手,拼命地喘著气;最后他終于吸足了一口气,喘息得不那么劇烈了,但面頰仍因疼痛而痙攣著,過了一會,抬起頭,又接著喘息著,像一條脫离了水的魚。他盯著邦德暴怒的眼睛。“下手吧。”他提高了聲音,近乎于歇斯底里,從他那受傷的喉嚨里擠出來類似于雞的叫聲。“下手吧!殺了我。這就是你們來的目的。”
  邦德的聲音平靜而安詳。“憑什么你認為我們會那么干,奧斯卡?”
  “憑什么?別把我當傻子……啊……我稱呼你万尼亞,對嗎?除非你告訴我一個別的名字。”
  邦德點點頭。“万尼亞沒有錯,不過要是万尼亞讓你感覺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可以叫我詹姆斯。自從那起由于你的責任而造成的死亡之后,你肯定對這個特殊的名字感覺不舒服。”
  “什么是……?”
  邦德拖過一把椅子,坐在沃姆勃格的對面。“看,奧斯卡。”他向前探了探身子,用肘支在膝蓋上,右手仍然握著槍,表情嚴峻,而他的聲音低得几乎成了耳語。“奧斯卡,你生來不是個使用暴力的人,對不對?你更多的是屬于腦力間諜。看見你的手里有武器,真讓我很吃惊。”
  沃姆勃格搖了搖頭。“那是不得已的時候,”他說。這句話似乎解釋了一切。
  “我向你擔保,沒有人要你死。實際上,我們非常愿意你們都活著。我們要卡鮑爾的人全活著。你們原來的上級,万尼亞和伊格,都死了。你是知道的。”
  這個上了年紀的、近視、現在又縮成一團的人极快地點了點頭。
  “好的。我們從倫敦和華盛頓來接替他們,接替原來的万尼亞和伊格。我們需要你。需要你們全部。”
  “可是為什么你們的人几乎把我們赶盡殺絕?”沃姆勃格看上去恢复了一些自信。“每次一個,甚至在蘇菲被告知要堅持到最后一個人之后。每次你們從我們中挑出一個,然后殺死。當然,我并不怕死。一切都過去了,下手吧。”
  “我一點也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一段較長時間的沉默后,沃姆勃格用他嘶啞的聲音說,“好的,你說你們站在卡鮑爾一邊。拿出證据來。”他向后靠在椅子上,他因手腕的疼痛而臉色灰白,手腕已經開始腫了起來。
  邦德點了點頭。离開倫敦之前,曾向他們傳授過檢測忠誠密碼。“這些人深藏不露,”M說過。“沒有一個卡鮑爾的成員知道其他人的個人暗語的順序,甚至就算有人打人卡鮑爾,也不大可能會把IFF組碼序列破譯出來。他們藏得不是一般的深。他們甚至相互都不通气。”IFF是“識別朋友或敵人”的縮寫。
  邦德飛快地在腦子里搜尋他在倫敦曾背過的詞句,并記起了當他研究IFF密碼時他曾想過,這事來的奇怪,奧斯卡·沃姆勃格得到的是受人尊敬的愛爾蘭詩人的三行詩。應對的三行詩也是出于同一位詩人,只是摘自完全不同的另一首詩。他想,也許哥德的詩對于德國人更适合,但后來他想到,英語對于卡鮑爾的特工來說就是外語,因此他們得到的都是不列顛、美國、或者像這一個,是愛爾蘭詩人的詩。
  “給我你的識別密碼,”他溫和地說。于是沃姆勃格磕磕巴巴地背道:
  
  難道是因為它使野鵝飛向四方
  灰色的翅膀追逐著每一次潮汐,
  為了它洒出了一腔熱血。

  邦德作了回答,當他背誦時,只見沃姆勃格突然吸了口气,眼睛瞪大了:
  
  一次又一次的采摘
  銀色的苹果是月亮,
  金色的苹果是太陽。

  “怎么樣,奧斯卡。可以了嗎?我們還要繼續讀這些天書?”
  奧斯卡詛了個古老的德國咒語,他的眼睛依然瞪著。“能知道這些,你必須是……”
  “是的,我必須是。”邦德微笑了。“你們這一小撮間諜的精英們,難道就從沒有想到過要交換識別密碼?或者你們全憑相互的信任,在發現被人耍了之后再大發雷霆。”
  沃姆勃格愣了一會,然后說:
  “看,我保持著忠誠。我做我該做的事,我們都被告知,如果有緊急情況,蘇菲就一定會傳出話來。如果蘇菲不方便,就會是海姆羅克,接下來是巴那貝。這之后就以字母順序排列。海姆羅克和巴那貝現在都死了,可蘇菲還活著,而且……”
  “還有多少不在了?”
  “難道你們不知道?”
  “知道一些。那些自然死亡的。在倫敦和華盛頓我們數過,大約你們有10個人還在。”
  “哪10個?”
  “克萊斯特、阿里爾、克里本、卡維勃、奧凡、泰斯特、蘇菲、普克、馬勃和道哲,”邦德逐一數過,沃姆勃格點著頭。
  “一個星期之前這個數字基本正确。我們也不知道更多。但克里本肯定不在了。他們槍殺了他,在羅馬。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圣彼得廣場。在報上有不到半英寸厚的報導,倫敦或者華盛頓居然沒有人收集到這些,實在讓我很吃惊。兩天前,我知道奧凡被人從威尼斯的大運河里撈了出來。那件事甚至沒有見報,但蘇菲告訴了我。”他突然停止,好像又有一些想法攪得他良心不安。“告訴我蘇菲的真實姓名。”
  “普莉克希·西蒙。”
  他又點點頭,像個審判員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甚覺欣喜。
  “那么說,是普莉克希發出的遣散命令?”
  “呀,是的。普莉克希打電話給我們每一個人,傳達了同一個信號。”他淺淺地一笑。“Nacht und Nebel。就是收攤和遣散的信號。夜与霧,像是瓦格納的,也像是希特勒的。你刮掉了瓦格納,就看見了納粹。”
  在1941年的二戰期間,希特勒頒布了臭名昭著的“夜与霧法令”,是針對被占領國的抵抗運動,用于提供鎮壓方式的法令。根据這一法令而被捕的人士都消失在“夜晚的霧中”。甚至死于集中營或監獄中的人也永遠不會讓世人知道,而希特勒置自己于這個法令之外,它是以他的陸軍總參謀長威廉·凱特爾的名義頒發的。
  “我們覺得是個小小的、但令人不快的笑話。”沃姆勃格打算笑一笑,卻使整個臉變成了一副痛苦的怪樣。
  “因此你們就四散而逃了?消失在‘夜与霧’之中了?”
  “當然。我們全都有地方可去,但是我們沒有告訴那些發指示的人,比如原來的万尼亞和伊格,我們每個人的去向。我們害怕不安全。假如我們進入了‘夜与霧’,那么所有的關系都要剪斷,盡管由于德國統一,主要的威脅似乎沒有了。”
  “那么普莉克希曾說過她确實接到了命令?”
  “她收到過。我也在場,是通過一次電話接触。所有安全密碼都很正确。她對照了再對照。我當時在場,而且全都听到了。”
  “你們仍然在保持著接触,卡鮑爾其他的幸存者是否也保持著接触?”
  “你指的是相互之間?是的,多多少少有些。”
  “得了,奧斯卡,不止這些。你,而且是你一個人,打電話給在法蘭克福的原來的万尼亞。你安排了和他會面的地點。他离開酒店死在了馬路上,是在去見你的路上。”
  “他沒有去見我。”
  “我們有錄音帶,奧斯卡。”
  “我給他打了電話,是的,蘇菲指示我給他打電話,安排一個會面。是她要見他的。”
  “普莉克希·西蒙指示的你?”
  “她打電話給我。我的藏身地就在法蘭克福。我看見万尼亞在過街,在……”
  “去見普莉克希?”
  “差不多吧,是的。”
  “什么叫做‘差不多’?”
  “有一個號碼,你可以打,什么?是一個800的號碼?免費電話。”
  “一個800的號碼,是的。”
  “很久以前就設立了。在1985至1986年吧。那是安全防范措施之一。安全的保障。假如我們不得不切斷一切關系逃跑,我們可以隨時在緊急的情況下打這個號碼。是有這么回事,你管它叫什么,錄音帶?”
  “一部錄音電話,是的。”
  “所以,是的,錄音電話。我們只需簡單地給出我們的化名和一個可以聯系得上的號碼。無論是誰在掌握全局——普莉克希,當時是她——能夠從那個號碼中拿到留言。我猜想他們用了什么儀器,所以再打電話還是那個錄音……”
  “那种技術已經很普通了。電話有一個特殊的開啟數字,只有所有者才知道,或者一個用來控制播放錄音的遙控信號。你能夠從華盛頓或延巴克圖得到設置的倫敦的錄音留言。這么說,蘇菲得到了留言?”
  “她給我回了電話,而且她在檢查什么。告訴我万尼亞住在法蘭克福的什么地方。告訴我去安排一個會面。在一個俱樂部……”
  “尼姑,”邦德試著說。
  “不,差得太遠。你想糊弄我,呃?”他笑得一點也不幽默,有几綹灰白的頭發飄落下來,擋在他的前額上。
  “當然。”
  “那是出家人。不是尼姑,是和尚。”
  “對了。是她告訴你給他打電話安排個會面?然后呢?”
  “离開那座城市。再找一個藏身之地,然后再給她打電話。打那個800號碼。”
  “你照著做了?”
  “我們有過協議,必須相信普莉克希。我們全部。”
  “所以你一點也不知道万尼亞的被害?”
  “知道的。三天之后。我留下了我的新號碼,在柏林這里的,留在了錄音電話里。普莉克希打電話來,告訴了我發生了什么事。”
  “她是否告訴了你伊格發生了什么事?”
  “是的。她和所有在錄音電話中留下了號碼的人聯系。這一次,那是什么時候?又過了三四天?她打來電話。普莉克希听上去……你們是怎么說的?在一种狀態中?”
  “擔憂?”
  “不夠強烈。她听起來焦慮、震惊、心慌意亂。她當時在抽泣。普莉克希在哭訴。她覺得什么都不再是安全的了。她親自安排了會見,而當她去見面時,卻發現伊格已經死了。她告訴我,看上去是自然死亡,但她明白肯定另有原因。”
  “确實是另有原因,奧斯卡。她有沒有再次和你聯系?”
  “噢,有的。在伊格死后的第二天,通過郵政系統發出了一個信號。”
  “是什么信號?”
  “新的万尼亞和新的伊格要來了。”
  “第二天?”
  “伊格死后的第二天,我們得到了第一個信號。警告。登在報紙上的。在分類廣告頁。在所有可能有老卡鮑爾成員的主要城市里。這是一种安排。万尼亞,我能不能去看醫生?我的手,你把我傷得挺重。”
  “馬上,奧斯卡。我很抱歉你的手,可是你出現時有點玩命,揮舞著那只槍。”
  “對不起,我那時滿心的怀疑。當時我那么做是對的。”他身子向前蜷伏著,表現出明顯的痛楚。“還能有什么別的方法使一個間諜得以幸存呢?”
  “我明白,還剩不多的几個問題,奧斯卡,然后我們帶你去看醫生。”
  “我要去見我自己的醫生。你必須證明你是可以信任的,万尼亞。”
  “可以,你可以按你的意愿去作。”
  “好,我會帶回來一個人,另一個卡鮑爾。我把泰斯特帶回來,你知道誰是泰斯特吧?”
  “是的。”
  “好,等他們治過我的手,我就把他帶來。請快點提你的問題,我堅持不了多久。”
  “行。”邦德想知道關于所謂的警報。假如沃姆勃格講的是真話,M和總部的人早已搶先一步行動了,或非常确切地知道卡鮑爾的情況,因為警報是在他和伊絲得到消息之前就發出了。他問起有哪些防護措施,警報是如何措辭的。
  “全部由特定的詞句開頭。但你怎么會不知道呢?”沃姆勃格又一次起了疑心。
  “因為只是給我們簡單地介紹了一下情況。在昨天之前,我們從沒有听說過卡鮑爾或其中的任何一個成員。”
  德國人考慮了一會,覺得沒有什么害處。警報會出現在柏林,慕尼黑,法蘭克福,斯圖加特,威尼斯,馬德里,里斯本和巴黎的報紙的分類廣告欄目中。通告以一則招聘廣告形式出現,第一句話要包括三個詞:歌手,高和質量。
  
  征求:能服務于高質量團体的男搖滾歌手即可。征求:為業余唱詩班征求女歌手,無須是質量好的女高音。

  整個的廣告由兩小段組成,划分為精确的五個字母一組。只有設計它的卡鮑爾成員,也是所謂負責關照被遣散人員的,才能破譯該廣告。破譯字母組合用的是一本簡單的密碼書。它的安全性在于,要是沒有書就無法破譯。還不止是書,還有特定的編輯方法。關鍵的信號包含在最后一行,讀作:复信至213112郵政信箱,或同樣的數字但不同的排列,然后是報紙所在城市的中心郵局。
  這是极簡單的,邦德相信了。“那么奧斯卡,你是如何推導出我和伊格到達了這里的,在肯派?”
  “今天早晨我們接到了通知。”
  “今天早晨?”
  “是的,普莉克希又打來電話。今天早晨的報紙上登載了進一步的消息。一個男人乘BA792到達,女人乘BA782到達,兩人都住肯派。泰斯特和我核實了你的到來,這很容易……”
  “你曾在一輛醬紫色的大眾高爾夫里跟蹤我?”
  “不。泰斯特盯在到達處。在電話里形容了你。我在這儿看到你住進酒店。我們決定等到你們倆都到了之后行事。于是我進了酒店,等到我看見了你們倆,電話通知了泰斯特。這之后我們用800號碼通知了普莉克希。她要我把你隔离起來,所以我就成了個牛仔,看看我現在這個樣子。”他痛苦地舉起手,那只手已經腫得走了形。
  “你還得再等几分鐘才能去看你的手,奧斯卡,我還有疑問,我必須去核實你的話。”
  他授意伊絲看住沃姆勃格,自己下樓去給倫敦打電話。“我不想用這儿的電話,這個房間的,”他說,知道房間可能已經被竊听,無論是誰在置卡鮑爾于死地,他們會了解一切的。剛才發生的事給了他极深的印象,使他又想起從机場一直跟蹤著他的大眾高爾夫。毫無疑問,卡鮑爾已經被完全滲透了。
  “只給我開門,伊絲,只給我。發生任何异常,打那個交給咱們的號碼。”他說了一個柏林站的號碼。英國秘密情報局的柏林站仍然在開展工作。他們對于當前的活動一無所知,但他們可以如M所說,在需要的時候給予協助。
  下樓到了前廳休息處,在熱帶魚和皮貨旁邊,邦德找到了公用電話,他撥打了直撥免費國際保密線,可以讓他直接与比爾·坦納或M本人通話。
  是M接的電話,他正在辦公室,正盼著當晚可能會有的消息。通話很簡短,但邦德立即明白了,沃姆勃格所講的有關警報的事是真實的。“我們确信可以很快和你聯系上。”在電話那一端的M似乎很疲倦。“正像我們所做的,盡量地多給一些警告。是的,馬勃講的都是實話,而且,是的,今天早晨我們給出了你們的班机號和酒店。參謀長昨晚在咱們工作時給報社打了電話。”
  回到樓上,他問清楚了奧斯卡·沃姆勃格將要做的具体的事情。“你覺得你能夠自己去看醫生?”
  “當然。我當然可以自己去。我先給泰斯特打電話。他來見我。等我們兩個小時,最多三個小時。我們會從前廳往這個房間打電話。給你一組清楚的信號,那樣你就會知道我不是在作游戲。”
  邦德承認,他很不情愿讓馬勃自己离開,不過這起碼可以證明他說話算數。另一個卡鮑爾成員會和他一起回來。任何時候兩個人都要比一個人好。
  沃姆勃格剛剛出去,邦德就轉向了伊絲。這時的她,原來的自信早已蕩然無存。在倫敦時,那張臉曾是那么的僵硬,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如今明顯的柔和多了。她搶在邦德開口之前說話了。
  “我知道,詹姆斯。千万別提起這件事。是我把事情搞得一團糟。”
  “你還可以再這么說。”他穿過房間,走到迷你酒吧前,找到了他想要的飲料,為自己兌了一杯沃特卡馬提尼。這里不是每一种他想要的酒都有,但現在對他來說無所謂。他甚至沒有問問伊絲想要喝什么。
  “見鬼,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他吼道。“我知道他拿槍對著你,可是那也決不會阻止一個受過訓練的外勤官員發出某种形式的警告。”
  “我都僵住了。求求你,詹姆斯,別生我的气。我真的都僵住了。他那把見鬼的槍,那么嚇人地頂在我的耳朵上。我一點經驗也沒有。我只是個作案續工作的,我會分析,控制操縱杆。對于外勤工作卻并不能真正胜任。沃姆勃格說過,要是我試圖警告你,他會知道的……”
  “在訓練中他們難道什么也沒有教過你?還是說,你是一千年前受的訓練?不僅僅是沒有經驗,你的所作所為純粹是犯罪。而且你怎么會放他進來?你連關于安全的起碼知識都不會用。伊絲,我真不知道是否能和你一起工作。在外勤,我們必須能相互依靠,而你已經向我證實了你是不能依靠的。我作為一個人,要活著從這里脫身,再說,如果你能從今天發生的事情里吸取一些教訓的話,你應該懂得,這些事全他媽的是极其危險的活儿。是要死人的。”
  “詹姆斯,我……”天堂開了口子,她開始抹眼淚。真正的眼淚,一點也不摻假。是真是假可以從女人的鼻子上判斷,如果鼻子并不改變顏色,說明了她的虛情假意,那么流的也不過是鱷魚的眼淚。可伊絲的鼻子已經出現了不同層次的紅色。而且鼻涕漣漣,邦德只好把手帕遞了過去。
  伊絲聲淚俱下地懇求著,這是她第一次放外勤,她想有個好的表現。在美國情報机關里,由于行業的不景气和其他原因,“他們解雇了不少超編的人……”她肯定會丟了工作的。要是邦德把她這么丟人地送了回去,那可就沒跑了。“我的事業就全泡了湯,”她渾身戰栗。“再說,別的我什么都不懂……求求你了,詹姆斯。求你再給我一個……”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面對一個抹眼淚的女人,邦德如同面對牙醫的鑽頭。他的神經和其他男人一樣堅強,可是一個抹眼淚的女人卻讓他退縮了。他從來就無法承受像古老的格言所說,“看一個女人抹眼淚還不如看一只鵝在赤腳走路更能讓人心生怜憫。”
  他走近她,用他的手臂溫存地摟住她的肩膀撫慰她,低聲細語地撿著溫和的話說。拍拍她的頭發,他發現那是一頭緞子般的秀發。
  “你必須學會如何行動,伊絲。你必須記住他們教給你的一切。我不打算因為你的愚蠢去犧牲我自己。”
  “好的,詹姆斯,”她溫順地說。M辦公室里的那個強硬的職業女性完全變了樣。
  “你該明白,如果你危及到事情的成敗,我就幫不上忙了?”
  “是的,詹姆斯。你答應我留下了?”
  “暫時這樣吧。如果情況惡化,或者你再一次把事情搞糟,我就不得不把你交出去,獨自去完成它,可以嗎?”
  她抬起頭在他的嘴角邊輕輕地一吻。
  邦德能夠嘗到咸味,而且很奇怪地是,伊絲·圣約翰女士比第一次見面時要嫵媚動人得多了。
  兩個小時終于過去了。伊絲走進洗手間,出來時換了一副新面目。她還換了一件引人注目的綠色連衣裙,帶著不同花色的飄逸的級飾。你能看見她那小巧而又勻稱的身体在衣服中的扭動。衣服的顏色配上她的頭發是那么搶眼。第一次,邦德發現這個嬌小的女人有一雙完美的腿,尤其是配上了高跟鞋。
  “看來咱們的朋友馬勃大概需要些時間。你餓了嗎?”他問。
  “餓极了,可是我們不敢下樓去餐廳。”
  “我叫他們把三明治送上來。”
  他給客房訂餐部打電話,訂了三塊冷雞和熏馬哈魚,加上一瓶李斯陵干白葡萄酒——1973年的克瑞茲那切爾。“干淨,新鮮并且原汁原味。而且是一种很好的調劑,”邦德宣稱。“這就能使咱們不感覺苦悶,直到馬勃把泰斯特帶回來。關于泰斯特我們都知道些什么,伊絲,來,讓我考考你。”他的笑容表示他已經原諒了一切,而且正在為她提供表現的机會。
  “好吧。泰斯特。老卡鮑爾的成員。姓名,海利——‘哈里’——斯普瑞克。大約在10年前,22歲時受雇。他生在萊比錫。服務于陸軍的第一年就被分配到了情報部門。學過密碼和暗語課程,之后受到斯塔希的賞識,于是調到卡爾斯霍斯特,在那里,他的工作關系到HVA的秘密通訊。他是直接被普莉克希吸收的。在他應該休1979年的年度假時,卜克斯力和賽恩斯對他進行了考驗。發現他是個無線電的能手,可以提供穩定的一流的諜報通訊。”
  “識別密碼?”
  “取自奧登作品。致拜倫勳爵的信,第三詩節,第一部分中的三行。回答時用‘五月’的前三行。”
  “好。現在,形容一下他的外表。”
  “六英尺整,身材勻稱,肌肉發達,一頭黑發,黑膚,黑眼睛,外貌非常搶眼。一塊弧形小疤痕,在他的右嘴角的旁邊。”
  “疤痕的來歷?”
  “儿童時期,他的表兄在玩耍時向他扔玻璃。”
  “其他呢?”
  “對于女人他應該是很有吸引力的。在1984年他曾成為莫尼卡·哈爾特的情人,當時她負責卡爾斯霍斯特第七。”
  “誰是卡爾斯霍斯特第七?”
  “莫斯科快樂公子。在波恩給埃米莉的活動造成了很大損失。”
  邦德點點頭,很高興。莫尼卡·哈爾特依然在逃,像沃爾夫根·威森。而且也像威森一樣,哈爾特小姐有殺手的直覺。“現在,在現場你如果也能這么好的話,事情就好辦得多了。”他對伊絲說,對方回報了一個极燦爛的微笑。邦德再次注意到,當她高興時,那雙灰色的眼睛里會閃閃發光。在M的辦公室里,它們給人的感覺如同嚴冬的北海。現在,已經是夏日的傍晚,那是熠熠生輝的珍珠灰色的天空。
  她剛才所說的埃米莉是一些沒有結婚的女人,有時也沒有魅力,她們曾在波恩為德意志聯邦共和國政府(即原西德政府)工作。在冷戰的最后階段,卡爾斯霍斯特的間諜直接對其工作人員實行威脅利誘,導致了西德政府的混亂。這其中最成功的要算莫尼卡·哈爾特的所謂卡爾斯霍斯特第七。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通報了一位年輕而瘦弱的侍者的到來。他推著一輛推車,上面擺放著一只沉重的橢圓形的大淺盤子,盤子上的東西被一只普通的圓形銀蓋子罩著。葡萄酒的瓶子恰當地放在一只冰桶里鎮著,一應用餐物品都擺放得恰到好處。
  侍者把銀蓋子打開了几秒鐘,說著一口地道的英語,三明治放在生菜葉子上。“熏大馬哈魚在左邊,雞在右邊。”他又蓋上了蓋子,撥開了葡萄酒的瓶塞,然后小心地問要不要倒在杯子里。邦德表示。“讓它喘會气吧。”他簽了帳單并加了小費。
  侍者离開了,滿意地鞠著躬,面帶著所有侍者在他們撞上了一個男人在他不應該出現的房間里和一位可愛的女人在一起時常有的微笑。
  “不需要那么久。”邦德為伊絲倒了酒,然后是他自己的。當他遞給她一個盤子時,又看了看表,大聲地說沃姆勃格到底需要多長時間。
  伊絲拿了四塊小小的熏大馬哈魚三明治,邦德也拿了同樣的數量。“雞最好是我們的一道主菜,老天爺知道什么時候能吃下一頓。干杯。”他舉起酒杯,伊絲微笑著向前和他碰杯,她的表情中有著明顯的挑逗成分,邦德感覺到了,于是他去拿第一塊三明治。
  當他把那一小塊褐色的面包舉到嘴邊時,感覺有什么地方不對勁。有那么几秒鐘的時間,他以為自己由于某种原因造成了幻覺。他把三明治拿到兩英尺以外的地方再看,不是幻覺。面包在一點點地移動,而且,當他再拿到近處注視時,他看見兩只細小的触角從熏大馬哈魚中伸了出來。一秒鐘之后,整個小身子出現了。
  他回頭去看伊絲,正准備咬她手中的三明治。“不!伊絲,別動!”他過去輕輕拍了她的手腕,那塊三角形的食物在碰到她的牙齒之前,從她的手里掉了下去。
  “詹姆斯!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站著,猛地把圓蓋扣回盤子上。然后拿著一把叉子,慢慢地把兩片合在一起的面包分開,再把熏魚攤開,可以看見一些极小的白色小丸。在小丸附近已經有一些八條腿的生物破殼而出。雖說他們只是剛剛出殼,邦德一眼就認出了它們。它們是有毒的琴形蜘蛛,可以由它們獨一無二的形狀上立刻辨認出來。就是幼小的蜘蛛,也會有著与成虫相同的小提琴一樣的外形,但它們的壽命并不長。邦德把三明治扔到地毯上,輕輕脫下右腳的鞋,用它拍打著面包,黃油和熏魚。接著同樣拍打伊絲掉在地毯上的三明治。
  她站起來,向后退縮著,她的臉由于恐怖而走了形。問道,“詹姆斯!什么?是什么?噢,我的上帝!”
  她的惊恐持續到邦德重新打開盤子上的蓋子,成群的琴形蜘蛛從食物中孵了出來。而且,在它們中間,有兩只爬動著的肥大的母成虫。在面包,肉和魚上面爬著,享用著各色美餐,把面包屑推向一邊。邦德猛地把蓋子蓋回去,開始收拾濺在地毯上的兩堆髒東西。
  “有人不合時宜,”他說。當伊絲在他的手帕里哇哇作嘔時,他突然改變了說話的聲音。“一些聰明的充滿想像力的家伙把咱們的食物里裝滿了琴形蜘蛛的卵。上帝才知道要是我們吃了下去會發生什么事情。沒准它們會在我們胃里孵出……”他說不下去了,一想到那些虫子,還有它們那些肮髒的有毒的牙,就是對于他來說也是太過份了。一只虫子通常咬不死人,可是一些虫子,在体內,或在嘴里……“別想它,伊絲。問題在于,我們的到來像是憑空爆炸了兩顆手榴彈。不管是誰想把卡鮑爾擺平,顯然也要把咱們擺平。而且,他們竟然會身体力行這种稀奇古怪的圈套。這可真是死亡從口入,有些太過份了。”
  電話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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