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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宁娜


  深夜十一點半了,白天的酷熱似乎還沒怎么消退。
  邦德伏在樹林里,穿著深色寬松褲子、黑色T恤衫和茄克的身上,覆蓋著下午就已采集起來的一些樹枝和蕨葉。他的那把VP70手槍這時也靜靜地插在夾克內的槍套里。
  在他周圍,各种夜游動物在竊竊私語,樹上的知了也吱吱地唱個不停。這一切在他周圍构成一幅天然的背景。他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動靜。他听覺靈敏,只要有人走近,他能透過各种嘈雜的聲音,准确地捕捉到輕微的腳步聲。
  白天那場緊張凶險、顛扑迷离的較量虎頭蛇尾地收了場,似乎有些出人意料。邦德一回到客舍,就赶緊洗了個澡,并迅速做好逃离牧場的一切准備。他取出晚宴上要穿的衣服,把別的東西統統包了起來,就連那個特意整理過的公文箱,也鎖到紳寶車里去了。
  他只攜帶一套撬鎖器具和必備工具,當然還有那把VP70手槍和備用彈夾。按慣例檢查了一遍攜帶的物品,他換上了現在穿的這套衣服,只是沒穿T恤衫而穿了件黑襯衣,他覺得T恤衫到夜里穿更合适。
  出了客舍,他連忙去營造今晚的藏身之所。他把地點選在林中一塊被伐去了樹木的空地的一角。這里能清楚地看到林間小路、客舍和紳寶車。邦德在那儿一直待到傍晚,六點一過就迅速离開,換上那套輕薄面料的西裝,合适的鞋子,打好領帶,開車前往塔拉庄園。
  俾斯馬克還是那么一副快活的神態。他在陽台上調著自己的酒,賽達穿了件深藍色的裙子和襯衫,看上去冷冰冰的,倒是宁娜神采飛揚,黑眼珠一眨一眨的閃閃發亮,那甜美的笑聲音樂般地傳到邦德的耳朵里。
  他剛一到,宁娜就問他想喝點什么,兩人的目光交織到一起。就在目光相遇的一剎那,她的眼神暗示她還沒有忘掉他倆的約會。
  賽達仍很平靜,但她看上去也在給邦德丟眼色,好像她也有什么話要跟他談。
  只有瓦爾特·盧克索爾漫不經心地坐在那儿,臉色陰沉,沒跟別人講話。這個沒風度的敗軍之將,邦德心里這樣罵道,這家伙腦子里肯定又在想什么花樣,因而沒有搭理馬科斯·俾斯馬克的閒聊。
  喝了一杯酒后,俾斯馬克向邦德建議:如果他帶來了那些版畫,那他們現在就可以完成交易了。“詹姆斯,我說話算話。”他呵呵笑著。“盡管我也跟別人一樣,并不樂意跟自己的錢分手。”
  邦德走下台階,從紳寶車里取出版畫后又跟俾斯馬克進了屋。他們直接走進版畫室,在那儿,邦德毫不猶豫地把版畫与俾斯馬克的小手提箱交換,俾斯馬克打開手提箱,大笑道:“你可以點一點,只不過恐怕會因此而誤了晚餐。所有的錢都在這儿,一百万給彭布蘭納的教授,另一百万歸你。”
  “我相信你,”邦德關上箱子。“很高興跟你做買賣,馬科斯。以后如果我還有些別的……”
  “我相信你還會對我有用的,詹姆斯。”俾斯馬克飛快地向他遞過一個令人疑惑的眼色。“事實上,我對此确信無疑。現在,如果你不介意回到大伙儿那邊去的話,我就把這些畫拿走了。我有點害怕讓人家知道我是在哪儿秘藏我的稀世珍寶的。”
  邦德蓋上箱子。“這個也得鎖起來,以保安全。多謝你,馬科斯。”
  回到門廊,邦德發現只剩賽達一人了。
  “宁娜·俾斯馬克吩咐廚子去了,那死鬼剛剛從這儿走開。”賽達搶著對他說道。
  邦德已下了一半台階,突然回過頭來輕輕招呼道:“來一下,幫我把這個放一放。”
  賽達來到車后幫他把箱子放好,邦德頓時發覺她竟像篩糠似的渾身發抖。
  “詹姆斯,他們的确在進行著一項重大計划,天哪!你賽車的時候可真把我給嚇著了。”
  “我自己也挺害怕的,賽達。不過听我說。”他簡要地對她吩咐了几句——只要晚餐后他們兩人還能單獨行動,他就返回客舍。“我將完全照我們的計划行事。只不過俾斯馬克已經下令,要我們明天早上离開。我怀疑他們很可能是先假意讓我們走,然后在路上把我們逮住,但我的猜測也可能完全錯誤。他們完全可能在這儿把咱們一网打盡。就在今晚,就在這個牧場。你還帶著那把家伙嗎?”
  她輕輕地點點頭,悄悄說那把槍就綁在大腿上,使她特別難受。
  “好的,”邦德已把箱子放進了汽車行李箱,砰地一聲關上蓋子,再擰動鑰匙鎖好。“晚飯后,我希望你能盡快出來。不要到小山坡或客舍周圍的地方去。但到黎明時分,一定要想方設法赶到我跟你說過的那個地方,紳寶車我就藏在那儿。偷輛車,或是步行,你覺得怎么容易就怎么做,但一定要出來。也別靠得太近了,就躲在旁邊守望。會合時間照咱們商定的執行。”
  “好。不過,詹姆斯,有些事要告訴你。”
  “那就快點講。”
  “他們知道我們的姓名和身份,”她開始說道。“而且麥克·馬扎德昨天晚上到了這儿。”
  “另外那三個家伙呢?”
  “我不知道,但馬扎德因沒管住他的人而被盧克索爾臭罵了一頓。看來他們當時在華盛頓的行動是未奉命令的擅自行動。你是不會受到什么傷害的了,詹姆斯。至于我自己會怎樣就很難說了——順便說一句,他們曾稱呼我為賽達·萊特——不過他們會讓你活著。”
  “那這場車賽……?”
  “是為了使你思維混亂。包括那些秋收蟻也是這個用場。他們知道你不會住那間客舍,螞蟻肯定是為我准備的。看來你是不用怕挨槍子了。你真該听听盧克索爾是怎么說的,他确實將麥克·馬扎德罵了個狗血淋頭,确實是這樣,詹姆斯,我什么都听見了。他們所下的命令就是隨時把你看住,但不能殺了你。”
  “嗯……”
  “還沒完呢,倉庫那邊又有情況了。”
  邦德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碰巧看到的。今天下午晚些時候我看到一輛大冷藏車從倉庫后面的樹林里開出來,后面至少還跟著兩輛。第一輛朝机場方向開去,他們是在運那些冰淇淋。”
  邦德皺起眉頭,陷入了沉思。“我真希望我們能知道得多一點,”他喃喃道,“也許等到明天晚上我就能探知更多的情況。不過,一定要小心啊!如果這儿在進行著某种犯罪或恐怖活動,而我們又突然失蹤的話,他們會在這儿掘地三尺來找我們的。我……”他突然住口,覺察到有人走上了門廊。
  不一會,宁娜·俾斯馬克喊道:“詹姆斯?賽達?沒人叫你們嗎?晚餐准備好了。”
  他們回頭走上台階,賽達先進了屋子,留下邦德陪著宁娜穿過那座又高又大的門。宁娜讓賽達在前頭走得遠遠的,再轉過來輕輕地對邦德說道:“詹姆斯,晚飯后我將盡快去找你。請一定放心。這儿非常危險,咱們得好好談談。”
  邦德只點了點頭,表示他明白了。宁娜那雙黑眼睛帶著懇切的神情向他望了一眼,那种神情同這位老于世故又非常美麗的法國女人的本性顯得极不相稱。此時,這個女人已從他身旁走過,步態优美地朝餐廳走去。
  所以,邦德此時就在樹林的藏身之處等候著。等宁娜?他想,几乎是肯定的,雖說也有可能另外有所期待。晚餐的時候气氛已經有點緊張了,俾斯馬克兩次突然發了脾气,一次是對仆人,另一次是對宁娜。他們的努力也許很快就要有所收獲了。從他和賽達所觀察的結果來看,不久就有事情要發生了。如果俾斯馬克真的是新的布洛菲爾德,其面具很快就將揭開了。
  那么,瓦爾特·盧克索爾沒和他們一起吃晚飯,這是不是個重要情況呢?他又納悶起來。俾斯馬克說這個僵尸去准備他明天的發言稿去了。
  盧克索爾和俾斯馬克,到底誰是真正的布洛菲爾德?邦德還在繼續想著。他的眼睛現在已适應了黑暗,注意著周圍任何最輕微的響動。
  他低頭看了看表,表面亮著光,看得很清楚。十一點三十五分,這時他听到遠處傳來汽車的聲音。
  邦德轉過頭去,努力辨別著汽車開來的方向。聲音是從下面傳來的。他清楚地听到這輛車通過樹林爬上這段長長的小路時發出的換擋和發動机加大馬力的聲音。
  大約五分鐘后,車燈朝林中空地照過來,緊接著車子也開過來了,是輛黑色跑車,但邦德還沒能馬上認出型號。
  這車就停在紳寶車后,正好把它擋住。邦德心里暗想,如果他想快點逃出去,就必須先把車迅速轉彎,先繞過那輛車再開過這塊空地。
  那駕車手關掉發動机和車燈,一陣絲綢的沙沙聲透過晚風傳到了邦德的耳朵里。他依稀辨認出是宁娜·俾斯馬克的身影,她站在車旁,輕聲叫道,“詹姆斯,詹姆斯,你在嗎?”
  邦德輕輕地站起來,他手按VP70,朝那塊林中空地走過去。人都几乎站在她身后了,她才听到他的腳步聲。
  “哦,天哪!,噢,詹姆斯,可再別這樣了。”宁娜抱住他,渾身發抖。
  “你叫我要小心的。”邦德低頭向她笑道。
  宁娜·俾斯馬克還是晚餐時的打扮——穿著一件黑白相間的打了褶的真絲連衣裙,式樣非常簡單,但穿出了她獨特的風格和個性。邦德的手碰到那光滑而又輕薄透明的料子時,心想這式樣可能是簡單,但自己愿拿一個月的工資打賭,這件小小的服飾一定值一大筆錢。
  “詹姆斯,我們進去行嗎?求求你了。”她嘴唇貼在他的嘴旁。邦德又嗅到了她那特有的体香,是她那剛剛梳洗好的頭發,雖說它現在摻入了一种非常昂貴的香水味。這种香水無疑是精品,可能是獨一無二的,是為馬科斯·俾斯馬克的夫人特制的。有一陣子邦德感到了一絲妒意。這時她又催他了。“求求你了,詹姆斯。進屋去吧。”
  邦德向前跨了一步,讓宁娜先進了客舍,再打開燈,門一關上,她就扑到他的怀里,渾身顫抖,一會儿又推開他,“我本不該來的。”她說話時嬌喘吁吁,就像他們第一次在紳寶車里親吻時的情形一樣。
  “那為啥來了呢?”邦德雙手抱住她,感到她四肢用勁往自己身上貼。
  “你看是為啥呢?”她抬起頭,在他的嘴上吻了一下。“不,我不知道到底都發生了些什么,詹姆斯。我所能告訴你的就是馬科斯和盧克索爾想嘗嘗血腥味了,他們在干一些确确實實非常危險的勾當,詹姆斯。我知道的就是這些,能告訴你的也就是這些。他們兩個什么都瞄著我。昨天晚上來了些人,是從東部,從紐約來的。我听到他們的一些談話。瓦爾特說如果他贏不了今天的車賽……”
  “賽車的時候你看上去很輕松的嘛。”
  “我沒辦法事先通知你,詹姆斯,你也可以看到我周圍都是馬科斯的人。你得馬上走,詹姆斯。”
  “馬科斯已經叫我們明天早上走了。”
  “對,對,我知道……但……”她抱得更緊了。“但我知道他們會埋伏著准備收拾你的,周圍出現了許多我不認識的人。我想他們已經把整個牧場包圍了——獵狗,半履帶軍車。是半履帶軍車,沒錯吧?”
  “對,它們在沙漠地區可能還派得上用場。”邦德沒對她說他早已料到會是這樣。俾斯馬克實際上是在扮演牧羊犬的角色,把他們赶出來再送到等候已久的捕獵者手中。
  “听著,宁娜,”他抓住她肩頭不讓她過份貼近自己,但她的儀容撩得他心神蕩漾,雙手貼著她身上那凝脂般的肌膚和光滑的絲綢,感覺十分舒服。“你听好。賽達要走,我也要走,我們都要失蹤。不是馬科斯所希望的明天,而是今晚——或者說是明天凌晨時分。我知道會出事,所以我們要在這儿藏躲起來,直到我們中間有一人能逃出去。”
  “如果是你的話,詹姆斯,千万別采取冒險行動。就我所知,他們的的确确把這地方給封鎖了。會不會是因為那筆錢?我可真搞不懂。”
  一陣短暫的沉默過后,農場上空響起了一架巨型飛机的轟鳴聲。
  宁娜抬頭向木屋的橫梁望去。“那可能是一些會議代表到了。今晚有兩個航班,一是會議代表專用客机,一是俾斯馬克的運輸机——”
  “運輸机?”
  她有點神經質地淺淺一笑,“哦,是他那些見鬼的冰淇淋。我知道他在干著什么可怕的犯罪勾當,但他可不愿丟下他的冰淇淋生意不管。他已經調配出了一种新口味,已經賣了一些給某地的一個分銷商。成吨的賣。他們今晚要把它運出去。”
  冰淇淋賣給了某個分銷商?邦德心里想道,那里面會不會摻有盧克索爾和俾斯馬克調配的那种可怕的藥劑呢?就是那次行動中他看到的那种東西,它能把人變成溫順的魔鬼,愿意听從任何命令,甚至不惜出賣妻子和自己所鐘愛的人。
  “你准備藏在那儿?”她問道。
  “不!”邦德顯得非常堅決。“你最好什么都不要知道,這樣他們對你也不能怎么樣。我們僅僅是失蹤了而已。等著,宁娜。安心等著。會有人來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到時一切就都解決了。”
  “我還能再次見到你嗎?”
  “當然能。”
  他感到她的手落在他的大腿上。“時間不多了。”她這時靠得非常近,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詹姆斯,万一發生了什么事……”她用不著說完這句話。
  邦德輕移腳步,帶著她朝臥室走去,來到床前,打開台燈。
  “不,親愛的詹姆斯。別開燈,就在黑暗中進行。”
  “這可有點像過去……”
  “就依我吧,不要開燈。”
  他點點頭,關上燈。費力地脫去衣服,也听到她脫衣服的聲音。
  赤條條地躺在床上,邦德正要把槍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突然一种本能又驅使他的手伸向了台燈。“對不起,宁娜,我還是要有點亮光。”
  燈一亮,她輕輕地一聲惊叫。她那苗條柔軟的古銅色身体和那雙妙不可言的長腿頓時完全暴露于燈光之下。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三角褲和一副真絲乳罩。燈亮時,她正在解她的乳罩。
  “詹姆斯,我叫你……”她打住了,覺察到自己的聲音已變得刺耳,像在呵斥對方。
  邦德連忙道歉:“對不起,宁娜,就這樣吧。我覺得咱們不必在黑暗中……,你看上去是那么美麗可愛,何必要埋沒在黑暗中呢?”
  她皺著眉頭慢慢朝床邊走去。“你馬上就會發現的,就像馬科斯已經發現了一樣。人人都會發現的。沒辦法,詹姆斯。我不是一個完全的女人,我一直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身体。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我……我……我覺得自己身体有缺陷,我也不喜歡別人……”
  他把她拉到床上,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宁娜的嘴張著,把他的嘴緊緊堵住,兩人墜入了激情的漩渦之中。体內的欲望從嘴里傾泄出來。
  突然,她又推開他。“這燈,詹姆斯,我們能不能把它……?”
  “讓我看看,”邦德執拗地說,“不管是什么,看看有什么要緊的呢……”
  她側過身來倒在他怀里,伸手去解乳罩的扣環。邦德發現她的眼睛一直沒有正視他。“我生來就是這樣,詹姆斯,很抱歉。有些人——像馬科斯——就覺得我這樣子有些惡心。”
  她迅速把乳罩解去,真相終于大白了。她的左胸脯平坦光滑,跟小男孩一樣,發育完全但沒有絲毫女性乳房的特征。而右胸脯上卻聳起一道美麗的曲線,是一個飽滿的金色乳房,真是太美了。
  真是奇怪,可能是因為她的一個乳房實在是太美了,標准的半球形,上面聳立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粉褐色的乳頭,這奇特的景象令邦德更加神魂顛倒。
  他緊緊地抱著她,一只手在她身上愛撫著。“親愛的宁娜,你真是天下無雙的絕色美人。你身上有什么會讓人厭惡的呢?你絕不是一個不完全的女人。讓我來證明給你看。”
  邦德不停地吻著她,慢慢解去了她的胸罩。她緊緊地和他摟抱在一起,就這樣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在這段時間里,縈繞在他們周圍的罪惡的幽靈,已在茫茫沙漠中這個奇怪的人造孤島上煙消云散了,卻把他們帶入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超過一道高過一道的巔峰,然后又漸漸收縮,直到造愛的魔力終于將兩個生靈融為一体。
  宁娜大約清晨四點鐘离去,臨行前一邊不停地吻著邦德,一邊千叮万囑地要他多加小心。“詹姆斯,我還能見到你嗎?跟我說我還能見到你。”
  邦德重重地在她嘴上親了一下,對她說他倆一定還有在一起的机會。
  “万一……”當他們走到她的車旁時,她又最后一次叮囑道,“万一真的出了岔子,詹姆斯,就找我吧,如果是出在這儿,我會盡力幫助你的,我愛——”
  她這句話被邦德的最后一個吻給打斷了。“這個可不好說。”他在黑暗中笑道,“別想的太多了,就想想我們已有過的享受,并希望會得到更多的机會。”
  邦德站在紳寶車旁,注視著那輛小汽車的燈光消失在樹林中。接著,邦德把他的東西統統收拾好,鑽進紳寶,開車离去。由于剛才的一場床上運動,此時他已是精神抖擻。他沿著那條小路開下去,再駛上環繞小山的公路,向山那邊開上去,駛入一條隱秘的小路。他曾和宁娜坐在那儿,傾听她訴說當年在巴黎的困苦生活,并感慨榮華富貴的夢想在碰到俾斯馬克后又變得非常乏味。
  邦德把汽車盡可能地藏好,開始踏上通往會議中心的最后一段長長的征途。
  离天亮已沒有多少時間了——他估計不足兩個小時——于是邦德還是輕裝,只帶著手槍,備用彈夾及那套撬鎖工具。他采用舊式的急行軍方式,拼命赶路,一會儿快步走,一會儿跑一陣,交替著進行。
  這段艱苦的行程比他自己估計的還要遠。當他到達從林邊那塊下水道井蓋旁邊時,黑色的天空已經露出了黎明前朦朧的微光。這金屬蓋子很輕易地打開了,邦德緊盯著那塊大石板,使勁地把那個大把手往下擰,希望能使石板在液壓升降机的作用下移動得快一些。
  入口一開,他就把金屬蓋子還原,向下爬進了那間磚砌小屋,四處尋找那個能從里面把石板關上的机關,宁娜跟他說過肯定有這個机關的。他已下到离地面足有十二英尺的深處了,眼前已經看見那條地道的入口,小小的藍色燈泡照亮了它,燈光一直照射到看不到盡頭的遠處。
  机關在那儿——挨著金屬抓手的最后一根杠。在地下拉動控制杆,液壓升降机的聲音听起來更近了。當那塊石板复歸原位的那一刻,震動的聲音似乎在整個地道內回響。原先通過洞口透進來的很昏暗的光線也沒有了,邦德被籠罩在昏暗、凄涼的藍色燈光中,這燈光連白瓷磚都未能照映出來。
  隧道頂部呈曲線型,大約有八英尺高,寬度呢,則像邦德這樣塊頭的人,向兩側平伸雙手時指尖也才僅夠得著兩邊的洞壁。
  從最前面的那間屋可以直接穿過地道的拱門。邦德沒走多遠,就注意到地面稍稍向下傾斜成一斜坡。周圍沒有聲音,人也不感到陰冷,他原先所預料的這些,這儿都沒有。為了穿著舒适,他今天特地選了雙上線底的鹿皮鞋來穿,走起路來几乎一點聲音也沒有,不過,他還是保持高度警惕,走几步停一下,听听前后有無動靜。如果會議中心已經投入使用,就存在仰斯馬克的人通過這個出入口自由往返于農場和中心之間的這种可能性。
  他沒碰到任何人,雖說已走了長長的一段路——邦德估計有一英里長。地面先向下傾斜,接下來有几百碼比較平坦,接著又漸漸升高。在地道深處,上坡變得更陡了。經過從小山到這儿的急行軍,邦德現在感到大腿肌肉隱隱作痛。
  他還是跟先前一樣,靜悄悄地慢慢向前走。很快,他走的路面坡度更陡了,而且慢慢轉了個彎,接著,整個隧道突然變寬,盡頭就出現在眼前,并且又有一個拱門通向一間小屋,這個拱門比隧道口的那個拱門要大些。
  邦德現在面對的是一面平滑的瓷磚牆壁。他開始仔細檢查這間小屋,記得宁娜對他說過這一頭的小屋里也有一個机關,打開即可通到看門人的保管室。不過,她沒有具体說這個机關到底在哪儿。在藍藍的燈光下,邦德看到的就是這面光滑的瓷磚牆,沒有盒子、金屬蓋子或是按鈕開關一類東西。
  根据一般邏輯來推斷,他走進這間小屋時正對著他的這堵牆最有可能是出口,而且,如果這個門是安在保管室后面的話,那么門的把手,或別的什么開關,一般應安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邦德從牆中央開始,一塊磚一塊磚地檢查,一排一排有條不紊地進行,他輪流按每塊瓷磚,仔細檢查,過了大約十五分鐘,他終于找到了。瓷磚由一個金屬小滑輪控制著向后滑去,操作起來就像車庫的卷閘門。瓷磚后面是一個非常標准的球形門把手。
  他小心翼翼地試了一下門把手。瓷磚牆有一部分移動了,邦德再用力往后一拉,整塊磚牆都開了,是個合頁門。這門轉動時無聲無息輕巧自如。門的另一側是面石灰牆,擺著一排擱架,擱板向左傾斜,這樣關門時可以帶著架子的部分向后移。
  邦德跨步出門,從后面將門緊緊把住,一直等到他找到了門背面的把手——藏在一個架子下面——這時他才將門關上。
  這間保管室不大,僅夠一個身材一般的人躲在門后,离那几排擱架只有一步半之遙。
  這道暗門一關,邦德不得不原地站立一會儿,好讓自己的眼睛适應漆黑的環境,然后,再摸進主房間。
  他又輕輕地轉動門把手,這一回,是把門往外推。
  剛才在地道里完全是一片幽暗和寂靜,現在突然听到聲音真把他嚇了一跳。男男女女的聲音從上面和旁邊傳來。邦德現在站在保管室門邊的過道,光線十分充足。有個窗戶几乎就在身邊,他看到了天早已破曉,陽光都射進來了。
  從小山坡下來,再穿過地道走到這儿,整個行程所花的時間比他預計的要長得多。邦德看了看表,快七點半了。不過這至少可以減少埋伏等待的時間。但去哪儿埋伏呢?怎樣才能潛入會議中心,而又不致馬上就為人察覺呢?
  為了緊急逃离時方便,邦德讓保管室的門開著,沿過道走了几步。這儿的聲音非常響,听起來簡直就像是在身邊,可能就在离這儿二十英尺遠的過道頂端的拐角處。聲音雖很嘈雜,但仔細一听,馬上能分辨出是些什么樣的聲音——熱烈的談話聲,瓷器碰撞發出的丁當聲。他來到一個公共食堂附近了。
  從窗口望去,邦德看到一個很寬的草坪,綠草中央是一個用白色石塊鑲嵌的“H”字樣。遠處是一道高高的鐵絲网,再后面是一堵圍牆,圍牆后面有一片樹木從牆頂探出頭來。他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個直升机停机坪。
  邦德再把目光移到房內,看到一副雙開門,門的上半部嵌著透明的厚玻璃。一行勻整的金字告訴他此門通往會議廳。他走過通道,剛透過玻璃格子窺探過去,馬上縮到一邊,再不看了。
  剛才那匆匆一瞥,見到的是一個豪華的大廳,布置得像一個最高級的現代化劇院,一排排高背厚墊的椅子,呈新月形擺開,走道呈輻射狀穿插在席位之間。席位的前面是一個大舞台,舞台前方擺著一條長長的桌子,后面放著十几把椅子,桌子前面,即前台中央,裝著一個麥克風,桌子后面挂著一張放電影的銀幕,像一幅戲台的背景幕。
  會議大廳并非空無一人。至少有十几個俾斯馬克的保安人員正在檢查大廳,其中有几個牽著狗,有些則帶著探爆儀和反竊听探測器。
  很明顯,他們是要在大廳投入使用前好好檢查一番。邦德自忖道:這回到底是瓦爾特·盧克索爾要給那些工程師們亂扯一气呢,還是馬科斯·俾斯馬克要在會議上發言呢?
  邦德現在處于高度戒備狀態,因為他覺察到有几個俾斯馬克的保安人員已經离會議大廳的大門很近了。他握著打開保險的手槍,輕手輕腳地回到看門人的保管室。保安們很有可能經過這儿,另外,俾斯馬克的另外一些手下說不定現在也正在使用那條地道。
  他剛進保管室,門還沒來得及關牢,就听到保安人員走進這條通道的聲音。聲音非常清晰,僅有一步之遙。
  “行了嗎?”一名男子問道。
  “他們都說沒問題了,麥克。”傳來第二個聲音。
  又听到第三個聲音。“你到那該死的台子底下好好看了沒有,喬?”
  “到下面好好看過了,我從台子底下左邊那個入口蓋鑽了進去,還帶著手電呢。那下邊跟肥皂洗的一樣干淨,就是有些灰塵和蜘蛛。”
  響起了一陣笑聲,邦德猜到檢查已經結束了。
  “他們什么時候來?”有人問道。
  “那些先生和小姐必須于八點四十五分以前到這儿坐好,等著開會。命令就是這樣。八點四十五分,不得延誤分秒。”
  “嗯,那咱們還有不少時間,弄點吃的去。”
  “布洛菲爾德會不會來?”那個叫喬的男子問道。一听提到這個名字,邦德便扯起耳朵想听下文,急得脖子上的汗毛都倒豎起來了。
  “猜著是要來的。不過,不會發言,他從不在大會上發言。”
  “從不發言,那真糟糕。好啦,伙計們,咱們去告訴那些家伙他們該坐在哪儿,以及什么時候……”
  聲音漸漸遠去,越來越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了。邦德听到皮鞋的嚓嚓聲越走越遠。檢查小組走了。
  邦德想都不用想下一步該干什么。他從保管室里出來,仍把手槍拿在手上,把走道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那儿沒人。几秒鐘后,他就進了會議大廳,沿一條走道跑下去,匆匆奔向那個聲音所描述的講台左邊那個“入口蓋子”。
  他花了五秒鐘就找到那蓋子,是一個普通的鏈式蓋子,可用嵌在里面的一個銅環把它拉起來。邦德拉開蓋子后,就爬到台子底下,從离開看門人的保管室到現在,總共只花了六十五秒鐘。
  現在他只有靜靜地等待。代表們要到八點四十五分才開始進場。然后,布洛菲爾德就要到了。不是被他殺死的那個,而是新的布洛菲爾德,這名字現在已經公開了。詹姆斯·邦德知道他將從他的兩個怀疑對象中認出這個人到底是誰。是盧克索爾還是俾斯馬克?他心里其實早已明白究竟是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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