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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末一個晚上,裘德到附近公共會堂听完古代史講演后回到家里。蘇在他外出時,并沒出去,他一到家,她就給他擺上晚飯。异乎平常習慣,她沒跟他說說笑笑。裘德拿起一份畫報看著,后來他一抬眼睛,發現她滿面愁容。

  “你不高興啦,蘇?”他說。

  她稍停了一下。“有件事得告訴你。”她答道。

  “有人來過?”

  “有人來過,是個女人。”蘇說話時聲音打顫。突然她把飯一撂,坐下來了,兩手放在膝頭上,眼睛盯著爐火。“我也不知道做得對,還是不對!”她接著說,“我說你沒在家,她說要等你,我告訴她,我認為你大概不會見她。”

  “你干嗎這么說呀,親愛的?我想她是想做個墓碑吧。她穿沒穿孝?”

  “不是那么回事。她沒穿孝,也不是要做墓碑,可是我當時想你不好見她就是啦!”她看著他,既是批評,又是央求的意思。

  “究竟是誰呢?她沒說嗎?”

  “沒說。她不愿意說名字。可我知道是誰——我想我知道!是阿拉貝拉!”

  “天哪!阿拉貝拉跑來干什么?你怎么認為是她?”

  “哦,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知道一定是她!我覺著百分之百是她——一瞧她看人那股子眼神就明白啦。她是個又臃腫。又粗俗的女人。”

  “呃——我看說阿拉貝拉粗俗還不大恰當呢,她說話倒是有點俗。不過她在酒館里做生意,習慣成自然,人也就粗俗了。我認識她時候,她還算漂亮。”

  “漂亮!對,對!她才漂亮哪!”

  “我覺著你聲音抖抖的。唉,別提這個啦,反正她跟我沒關系啦,再說她規規矩矩嫁了人,何必跑來找咱們的麻煩呢!”

  “你真信她又嫁了人?你得了确實消息?”

  “沒有——沒什么确實消息。不過她就是為嫁人才求我高抬貴手。我原來想她要跟那個男的正儿八經過日子。”

  “哦,裘德——那可是阿拉貝拉,一點不假喲!”蘇大聲說,拿手蒙上眼睛。“我可太苦啦!別管她為什么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啊。你總不會見她吧,對不對?”

  “我實在不想見她。這會儿跟她說話,不論是對我,還是對她,都是痛苦的。反正她已經走了。她說沒說還來?”

  “說是沒說,不過她走的時候挺不愿意的。”

  蘇這人為一點芝麻綠豆的事就心煩意亂,一日晚飯都吃不下去;裘德吃了,就打算睡覺。他剛把火撥開,門緊了街門,上了樓梯,只听見有人敲門。蘇才進自己屋子,又馬上出來了。

  “她又來啦!”她輕輕說,聲音帶著惊恐。

  “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剛才就這么敲門來著。”

  他們靜听著。門又敲了一回。他們家沒仆人,凡是有人來找,他們兩個里頭總得有一個親自去接待才行。“我先開窗戶瞧瞧。”裘德說。“先別管是誰,這時候總不便進來。”

  說著他進了臥室,把窗格推上去。在這條偏僻的街上,做工的人老早就歇了,從這頭到那頭空蕩蕩的,只有個人影,一個女人身形,在几碼遠的路燈旁邊盤旋。

  “誰在那儿?”他問。

  “福來先生嗎?”女人走過來了,是阿拉貝拉的聲音,一點不錯。

  裘德回答是。

  “是她吧?”蘇在門邊問,張著嘴。

  “是她,親愛的。”裘德說。“你要干什么,阿拉貝拉?”他不客气地問她。

  “裘德,我來打攪你,實在對不起。”阿拉貝拉低聲下气說。“我先來過了——我今天晚上特別得見你一下,要是行的話。我現在挺傷腦筋,沒人幫我!”

  “傷腦筋,你傷腦筋?”

  “是啊。”

  接著沉默了一下。裘德一听她訴苦,不由得心里涌起了可說是不合時宜的同情。“可是你不是結了婚嗎?”他說。

  阿拉貝拉猶豫了一下。“沒有,裘德,我沒結婚。”她回答。“怎么說呢,他后來不干啦。這一來我困難极了。我希望過一陣子找個女招待當當,可這得等啊。我再沒料到澳洲那邊把個挑子撂在我身上,我實在太苦惱啦;要不然我就不來麻煩你了——請你相信我并不想麻煩你。我想跟你說說這件事。”

  蘇在痛苦的緊張中兩只眼睛愣愣的,她每個字都听見了,可是什么也沒說。

  “那你不是缺錢用吧,阿拉貝拉!”他問,口气明顯緩和下來。

  “我手里錢夠我今儿晚上付住宿費,回去的錢就緊了。”

  “那你家在什么地方?”

  “還是倫敦,”她本要把住址告訴他,可是她說,“我現在怕別人听見,所以不想大聲講自個儿的詳細情形。你要是肯下來,跟我往王子飯店那邊走一小段路。我就給你說清楚,我就在那邊住。看在老交情分儿上,這總可以吧?”

  “可怜的東西!我看我得發點善心,听她說說怎么回事。”裘德說,實在拿不定主意。“反正她明天就回去,听听也無所謂。”

  “不過你明天還是可以見她嘛,裘德!現在別去,裘德!”過道里發出央求的聲音。“哦,這明明是叫你上鉤,我看得出來,她從前就這么干過!別去,千万別去,親愛的!她是個下三濫,我一看她塊頭,一听她嗓音,就知道是什么東西啦。”

  “不過我還是要去。”裘德說。“別攔我吧,蘇,上帝也知道,我現在根本不愛她,可是我也不愿意對她狠。”他轉身下樓。

  “可她不是你妻子呀!”蘇气急敗坏地叫出來。“我——”

  “你也不是我妻子,親愛的,到這會儿也不是!”裘德說。

  “哦,你一定要去?不行!呆在家里頭!就求你呆在家里頭吧,裘德!反正這會儿她不是,我也不是,你就別去好吧!”

  “唉,要是這么說,她跟你比,還有几分算我的妻子呢。”他說,果斷地把帽子一拿。“我一直求你做我的妻子,我一直像約伯一樣耐心等得個沒完沒了,不管我怎么克制自己,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一定得听听她為什么事這么著急,要跟我說;我得多多少少對得起她,但凡是個男子漢都這樣!”

  她從他態度上看出來再反對也沒用,也就沒再說什么,不過在她像殉教者那樣沉住气回屋子的時候,還是注意听著他下樓,拉開門閂,然后又關上門。她也跟別的女人跟前沒人一樣,不管什么身份面子不身份面子,緊跟著奔下樓,邊走還邊哭出聲。她注意听。她不知道阿拉貝拉提到名字的那個旅店究竟高這儿多遠,根据平常走路快慢毛估一下,大概一去要走七分鐘,回來再走七分鐘。要是他十四分鐘之后還沒回來,那他就是在那儿耽誤住了。她瞧瞧鐘,差二十五分到十一點。他跟阿拉貝拉到旅店時候,大門還沒關;他可能跟她一塊儿進去;她可能拉他一塊儿喝酒,天曉得他要遭什么殃啊。

  她屏息靜气、提心吊膽地等著。她算的那段時間似乎剛要完,門就開了,裘德走進來。

  她樂得一下子叫出來了。“哦,我就知道你守信用——你真好!”——她開始說。

  “街上哪儿也找不到她,我出去時候穿著拖鞋。她已經走遠了,心里一定想我心多狠,根本不理她要求,可怜的女人!我回來是換靴子,已經下雨啦。”

  “哦,那女人待你那么坏,你干嗎還替她操心!”蘇說,因為醋意不禁流露出失望。

  “不過,她是個女人哪,蘇,先前我也對她不錯;她到了這地步,人總不能鐵石心腸吧。”

  “她現在不是你妻子啦!”她大喊大叫,情緒异常激動。“不許你出去找她!你這樣不對!你不能湊到她一塊儿。現在她跟你是路人。你怎么連這點簡單道理都忘啦,親愛的,親愛的!”

  “她這會儿樣子跟從前還沒什么兩樣——總還是個同類,無非老是出錯儿,隨隨便便,不動腦筋。”他說,繼續穿靴子。“倫敦那些吃法律飯的家伙,不管玩了什么把戲,反正對我跟她的真正關系沒影響。如果說她在澳洲跟那個男的一塊儿的時候,她還是我的妻子,那她這會儿不還是我的妻子嘛。”

  “可是她已經不是啦!這是我絕對的看法,你可真荒謬啊——好吧,你去几分鐘,別耽誤,就回來,行不行,親愛的?裘德,她這人太下作,太粗俗,你用不著跟她多說,她變不了!”

  “大概我也一樣粗俗,那就更糟啦!凡是人天生來的意志薄弱,优柔寡斷,我是樣樣齊全,這我也是一點不怀疑,所以我一想到我要是個牧師的話,那真是驢唇不對馬嘴啊。我算是把酗酒戒掉了,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我身上一時壓下去的坏毛病會用個什么形式再犯起來。蘇啊,我是真愛你的呀,雖說我對你纏綿了這么久,至今還是一無所獲。我這人心里最优美最高尚的成分都集中在對你的愛情上,你擺脫了一切粗俗,一兩年前就把我也提高了,使我能做到在我自己或別人做夢也沒想到能做到的事。口口聲聲說什么自我克制,說什么強逼女人怎么卑鄙,這當然好得很,好极啦。可是那几位正人君子,他們過去為阿拉貝拉跟別的事鄙視我,我倒真想看看他們也跟我這樣試這么多個禮拜,白守著你,望梅止渴,畫餅充饑,是個什么滋味!——我想,咱們住在一個房子里,中間沒別的活人,我自始至終對你的愿望步步退讓,唯命是從,他們總該承認這多少得有點克己功夫吧。”

  “是啊,你一直對我很好,裘德;我怎么會不知道呢,我的親愛的保護人。”

  “好啦,阿拉貝拉懇求我幫忙,至少我得去跟她談談哪,蘇!”

  “我不好再說什么啦!——要是你非去不可,你就去吧!”她說,突然抽抽噎噎哭起來,仿佛芳心欲碎。“我只有你好指望啦,裘德呀,你要把我甩啦!我以前不知道你是這么回事——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她要真是你的人,那就兩樣了。”

  “你要是我的人,不也就兩樣嗎?”

  “那太好啦——要是我非做你妻子不可,我就做吧。既然你一定要這樣,我答應啦,我說到做到!可是我本來沒這個意思,再說我也不想再結婚哪!……好,好,我答應啦,我答應啦!我是真心愛你。我本來就知道你早晚會得手,按現在說的這樣過。”

  她跑過去,兩只胳臂把他脖子摟住。“我把你推得老遠的,是不是因為我是個天生冷、沒性感的女人?我敢說你沒這么想!你等著瞧吧!我這就算你的人啦,對不對?我投降啦!”

  “明天我就准備咱們的婚事吧,反正按你的意見,什么時候都可以。”

  “好吧,裘德。”

  “那我就不管她啦。”他一邊說,一邊溫柔地摟著她。“我心里也真想,我去看她,對你自然說不過去,對她大概也說不過去。我的親親,她跟你不一樣,永遠也不一樣——說這話實在是因為不想委屈你。別哭啦。這邊,這邊,再這邊!”他吻了她一邊臉,又吻了另一邊臉,還吻了臉中間,然后把前門又閂上了。

  第二天早晨下雨。

  “現在,親愛的,”裘德吃早飯時樂滋滋地說,“今天正好禮拜六,我想立刻去辦結婚啟事,這樣明天第一份印好就可以發了,要不然就得耽誤一個禮拜。用啟事行嗎?咱們可以省一兩鎊呢。”

  她心不在焉地同意出啟事。其實她這會儿心里正轉悠著別的事。她臉上沒了光彩,沮喪的樣子。

  “我覺著昨晚上我那么自私自利,太可鄙啦。”她咕噥著。“我那樣待阿拉貝拉說明我這人刻薄寡恩,也許還更坏呢。她處境那么困難,我一點不往心里去!她多么希望跟你講講啊!也許她真有正經事非跟你說不可呢。這一來更顯得我這人坏啦!誰要是愛情一碰上情敵,就變得心狠手辣——別人不這樣,至少我這樣……我不知道她后來怎么辦?我但愿她到客棧沒出一點事,可怜的女人。”

  “哦,是這樣,她不會出事。”裘德心無所動地說。

  “我希望她沒給關在客棧外頭,也沒下著雨在街上瞎轉。我想穿上雨衣去看看她在不在客棧里頭,你看行吧?這早上我心里老纏著她的事。”

  “呃——有這必要嗎?你根本不知道阿拉貝拉素來有看風轉舵的本事呢。不過,親親,要是你想去了解了解,也無妨。”

  蘇只要一后悔,就會真心實意做出來希奇古怪而又多此一舉的忏悔行動,什么也不顧。因而她不惜看望各种各樣的怪人,這是她一貫的本能,至于她跟這類人打交道,要在別人是避之唯恐不及呢。所以她提出這個要求,他并不詫异。

  “你一回來,”他又說,“我打算就去辦結婚啟事。你跟我一塊儿去好嗎?”

  她答應了,讓裘德吻了吻,還用她以前沒用過的方式回吻了他,于是套好雨披,拿上雨傘,就出門了。時代徹底改變了。“小鳥還是讓人逮住啦!”她說,笑中含有一絲悲哀。

  “不是逮住——是進了窩啦。”他叫她放心。

  她順著泥泞的街道走到阿拉貝拉說的那家客棧,其實离得并不怎么遠。店里人告訴她阿拉貝拉還沒走,她拿不定主意到底該用什么名義向裘德當年摯愛的前夫人通報,好讓她知道她是誰,后來就說是住在清泉街的一位朋友來看望她,這是裘德住家的街名。店里人請她上樓,讓她進了個房間,原來是阿拉貝拉的臥室,她還沒起床。她停住腳步,往后一轉,想出去,只听得阿拉貝拉在床上大聲說,“進來吧,把門關上。”蘇就照她說的辦了。

  阿拉貝拉一榻橫陳,對著窗戶,并沒立刻回過頭來。蘇先前固然后悔過自己不對,可還是蠻刻毒的,一剎那恨不得裘德能親眼看看她的捷足先登者在大天白日充分暴露。她側著的身姿若是在燈光下或許還蠻動人吧,可是這早上她卻是皺皺巴巴,邋里邋遢,不堪入目。而蘇在鏡子里反觀自己是多么明麗鮮妍,顯得楚楚動人。但是她一轉念,覺著自己是在性上動了情,未免下流,就恨起自己來了。

  “我是特意來看看你昨晚上回來順當不順當,沒別的意思。”她和藹地說。“你走以后,我不放心,怕你碰上什么麻煩。”

  “哦——我真夠糊涂!我還當來的是——你的朋友——你的先生——福來太太,我想你該這么稱呼吧?”阿拉貝拉說,大失所望,又把腦袋撂到枕頭上,她剛費心擠出來的酒渦,也沒心思保持下去了。

  “還不好這么稱呼。”蘇說。

  “就算他還沒實實在在算你的人,我看也可以這么稱呼嘛。不論什么時候,大面上講得過去才行哪。”

  “我不懂你的話。”蘇怪不自在地說。“要是你想明白,那我就告訴你,他是我的人!”

  “他昨儿可不是。”

  蘇臉刷地紅了,就說,“你怎么知道?”

  “我一瞧你站在門口跟我說話那個勁儿,就知道嘍。好啦,親愛的,你倒是快事快辦,我倒想昨晚上我這一去幫了你一大把呢——哈哈!我可是沒想把他從你手里奪走啊。”

  蘇瞧了瞧外面的雨,又瞧了瞧梳妝台上蓋的髒布和阿拉貝拉挂在鏡子上的散開的假發——樣子跟當年她跟裘德時候沒兩樣。蘇這會儿但愿沒來這趟才好呢。在這停了停沒說話的當口,有人敲了敲門,女服務員給“卡特萊太太”送電報來了。

  阿拉貝拉躺著打開了電報,她臉上又急又張惶的樣子一下子消失了。

  “你這么替我著急,我真得謝謝你。”女服務員走了,她和和气气地說。“不過你也犯不著那么想。我那口子總算明白過來了,知道他要是沒我,什么也辦不了,答應他一定說了算數,既然他把我逼到這地方,就跟我在這地方再結回婚。你瞧瞧!這就是他給我的答复。”她把電報遞給蘇看,但是蘇沒接。“他要我回去。他說,要是沒我,他那蘭貝斯街角上的小小酒館就得散了架。英國法律一把我們倆拴在一塊儿,跟以前就兩樣啦,他休想黃湯子往肚子里一灌,就拿我解悶嘍!……拿你的事儿說吧,要是我替你想,我就連哄帶騙,叫裘德馬不停蹄把我帶到牧師那儿,一下子全了結了。我夠個朋友,才說這話,親愛的。”

  “他正等著辦呢,隨便哪一天。”蘇回了一句,既生硬又高傲。

  “那就求老天爺,叫他快辦吧。結了婚,再跟男人過,就得丁是丁,卯是卯;有了錢,什么都好辦。那時候,你可要記住,要是你們打架,他把你往外赶,你可以用法律保護自個儿,你還只能這么辦;除非他拿刀子把你捅了,要么一火鉗把你腦袋瓜儿砸爛了。要是他把你甩了,一走了之——我說這話是為你好,咱們女的跟女的什么都好說,因為誰也不知道男的干出來什么——那你就把家具全攬到手,別人也不好說你是賊。我要跟我那口子再來次結婚,這會儿他是心甘情愿,因為頭一回婚禮出了點小岔子。我昨晚上發了電報,告訴他我已經跟裘德差不多講和啦,他這個電報就是為這個來的;我猜,這下子他嚇坏了!要不是你擋在前頭,我一下子還真能得手呢,”她笑嘻嘻地說:“那一來,從今儿起,咱們倆歷史就大不一樣嘍!女人要是有困難,去找裘德,好歹一哀求,再沒像他那樣軟心腸的傻瓜啦!他以前對鳥什么的也這樣。話說回來,事情到了這地步,我同他再好了也沒意思啦,我也不計較你啦。我還要跟你講講,我勸你早早把事情按法律辦了。你要不這樣,往后要夜長夢多,麻煩多著呢。”

  “我跟你說了,他現在要我跟他結婚——把我們自然形成的婚姻變成依据法律的婚姻。”蘇說,態度更庄重了。“這完全因為我剛有自由,我不希望結婚,他才沒急著辦。”

  “喲——你跟我一樣,也是由自個儿做主呀!”阿拉貝拉說,帶著一副又取笑又批評的神气瞟著她。“也跟我一樣,從你頭一個那儿跑出來的,對不對?”

  “再見,我得走啦。”蘇赶忙說。

  “我也該起來開路啦!”另一個說,陡地從床上蹦下來,連身上那柔軟的部分也顫起來了。蘇沒防這一手,嚇得往旁邊一跳。“天哪!我就是個女人哪——又不是個六英尺的丘八大爺!……等等,親愛的。”她繼續說,把手放在蘇胳臂上。“我的的确确有正事要跟裘德商量,我跟他說過了。我這回來就是為這件事。他能不能赶到車站來跟我談談?怎么,你不想?也好,我就寫信告訴他。我本不想寫信——不過這也沒什么關系,就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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