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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中午,一位秘書拎了一只裝滿了三明治和蔥頭圈的紙袋,走進胡佛大廈五樓的一間濕气頗重的會議室。四方形會議室的中央,一張紅木會議桌的兩邊各有二十只椅子,圍滿了全國各地的聯邦調查局的頭頭。所有的人的領帶都松開了,所有的袖子都卷上去了。縷縷藍煙匯成一片薄云,包圍了高挂在會議桌上方五英尺處的枝形吊燈。
  局長沃伊爾斯在講話。他又累又气,已經在吸今天上午的第四支雪茄煙,他在他這一頭的桌子背后的屏風前面慢慢走動。一半人在听他講話,另一半人拿起桌子當中的一疊報告在看,有尸体剖檢報告,尼龍繩檢驗報告,以及關于納爾遜·芒西的報告,還有另外几個要迅速調查的題目。這些報告都很單薄。
  認真聆听又專心閱讀的是特別專員埃里克·伊斯特,他只有十年資歷,卻是個才華出眾的偵查于員。六小時前沃伊爾斯指定他負責這次調查。工作班子的其他成員都在今天上午選定,現在就是在開組建班子的會議。
  伊斯待所听所聞的都是他已經知道了的。調查可能要耗時數周或數月。除了九枚槍彈、繩子,以及用來收緊圈套的一節鋼條,別無證物。蒙特羅斯戲院沒有什么特別涉嫌的人。沒有指紋,沒有纖維,什么都沒有。殺人如此徹底干淨是一种非凡的才能,雇用具有這樣才能的人需要大筆金錢。沃伊爾斯對于捉拿凶手不抱希望。他們必須集中全力去查明是誰雇用了凶手。
  沃伊爾斯一邊吸著煙,一邊說:“桌上有一份材料介紹納爾遜·芒西,他是百万富翁,佛羅里達州杰克遜維爾人,他曾經說過威脅羅森堡的話。佛羅里達的當局深信他出了大錢指使人把一個強奸犯和他的律師殺掉。材料上都說了。我們有兩個人今天上午跟芒西的律師談過話,碰了大釘子。芒西出國去了,据他的律師講,他當然無法知悉芒西何時回國。我已經派了20個人調查他。”
  沃伊爾斯把雪前再點燃,看著桌上的一張紙。“第四號是一個名叫白色抵抗的團体,一個由中年突擊隊員組成的小團体,我們已經觀察了三年。你們都有一份材料,說實在的,嫌疑很小。他們愛干的是丟燃燒彈和燒十字架。沒有多大的計謀。最重要的還是他們沒有多少錢。我就不相信他們雇得起這么老練狡猾的槍手。不過我還是指派了20個人。”
  伊斯特撕開一個沉甸甸的三明治的包袋,聞了一下,還是決定把它放下。蔥頭圈是冷的。他的胃口已經消失。他邊听邊記筆記。名單的第六號有點出奇。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名叫克林頓·萊恩,他向同性戀宣戰。他的獨子离開衣阿華州的家庭農場出走,在舊金山迷戀上同性戀的生活,很快便得了愛滋病一命嗚呼。萊恩因此而精神崩潰,放火燒掉得梅因的同性戀同盟的房子。他被逮捕判刑四年,1989年越獄逃逸,從此便不見蹤影。据材料上說,他搞起了一個龐大的可卡因走私网,賺了大錢。他把這筆錢用之于他個人發動的一場反對同性戀男女的小型戰爭。聯邦調查局想逮捕他已有五年,但是据信他是在墨西哥操縱他的組織。多年來他寫信發泄對國會、最高法院和總統的仇恨。沃伊爾斯并不真把萊恩當作嫌疑犯。他是一顆散落在無人涉足的遠處的果子,但是沃伊爾斯不能容許有一條漏网之魚。他只指派了六名探員。
  名單一共有十個名字。每個嫌疑犯都派出了六至二十名最干練的特別探員去對付。每一個單位都選定一名頭領。他們每天向伊斯特報告兩次,伊斯特上下午都要和局長會面一次。還有百來名探員在城市街道和鄉間搜尋線索。
  沃伊爾斯談到保密。新聞記者像獵狗一樣緊追不舍,調查工作必須极端注意隱秘。只有他局長本人對報界發言,而他也要三緘其口。
  他坐下了,K.O.劉易斯發表了一通談話,談到了葬禮、安全,以及魯尼恩院長幫助調查的要求。
  埃里克·伊斯特喝著冷咖啡,凝視著名單。
  34年間,亞伯拉罕·羅森堡撰寫的意見書不下1200篇。他的作品是一股長流不竭的源泉,每每使憲法學者惊訝不已。他有時候對枯燥的反托拉斯案件和納稅的申訴置之不理,但是如果有關的問題只要帶點具有實質爭論的味道,他就會緊握雙拳介入進來。他的意見書里包括對多數的贊同意見,還有許許多多的不同意見。他常常一人獨持异議。34年中每一場熱點爭論都容納了羅森堡的一篇這樣那樣的意見。學者們和批評家們都愛他。他們出書和出文章來討論他和他的工作。達比找出了五本各不相同的他的意見書的硬封面的匯編,都有編者按語和注釋。有一本書除了收進他的精彩的不同意見外別的一概不收。
  星期四她什么課都不上,獨自坐在圖書館五樓的新聞記者座位下。計算机印出的紙整整齊齊地分攤在地板上。羅森堡的著作都打開著,夾上標記,一本一本疊成一摞。
  整個這起殺人案有一個原因。如果只殺羅森堡一人,复仇和怨恨還說得通。但是加上一個詹森,复仇和怨恨就分量大減。他有可恨之處,這是不用說的,但是他不像揚特和曼宁那樣有民憤。
  她找不到任何對于格倫。詹森的文章含有批評意見的書。六年之中,他撰寫的多數意見書不過28篇,在全体大法官中是寫得最少的。他寫過很少几篇不同意見的意見書,也合寫過很少几篇同意的意見書,他寫文章實在慢得可怜。他的作品有時候明白流暢,有時候支离破碎,情調傷感。
  她研究了詹森的意見書。他的思想一年年波動很大。保護犯罪的被告的權利,一般說來他是始終一貫的,但還是有夠多的例子足以使任何學者都覺得不可思議。在同類的七次表決中,他有五次為印第安人投票。他寫過三篇意見書,強烈主張保護環境。他几乎百分之百支持一切抗議捐稅的案件。
  還是沒有什么線索。詹森是個反复無常的人,不值得認真看待。和其他八位法官相比,他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她又喝完一杯熱咖啡,暫時放下對詹森文章的筆記。她的手表掉在抽屜里找不到了。她不知道現在几點鐘。看來卡拉漢現在已經清醒過來,他要在法國區的日先生餐館里吃一頓深夜晚飯。她得給他去電話。
  迪克·馬布里,現任的總統講話撰稿人和文筆奇才,坐在總統辦公桌旁邊的椅子上,眼看著弗萊徹·科爾和總統一同審讀他草擬的詹森法官悼詞的第三稿。科爾槍斃了頭兩稿,馬布里還是弄不清他們到底要怎么寫。科爾提議的是一個樣子,總統所要的又是另一個樣子。今天早些時候,科爾來電話說別提悼詞的事儿了,總統不會出席葬禮。過一會儿總統來電話,要他准備几句話,因為詹森是個朋友,雖說他是同性戀,畢竟還是個朋友。
  馬布里知道詹森不是個朋友,不過他是個新遭殺害的大法官,會有一次備享哀榮的喪禮。
  科爾過一會儿又來電話說總統是否出席還未定下來,不過還是得寫點儿東西以備用。馬布里的辦公室在白宮隔壁的老辦公大樓里,在那一天,對于總統是否會出席一個人所共知的同性戀者的喪禮一事,辦公室里的人是三對一賭他不會去。
  “好多了,迪克,”科爾說道,把紙折好。
  “我也歡喜它,”總統說道。馬布里注意到,總統經常都是等待科爾對他的文字表示贊許或者不快。
  “我可以再試試,”馬布里說道,站起來。
  “不,不,”科爾接著說。“這就恰到好處了。很能打動人心。我歡喜它。”
  他陪馬布里走到門口,立即把門關緊。
  “你覺得怎么樣?”總統問道。
  “我們還是取消此行吧。我的感覺告訴我不吉利。公眾影響一定大,但是你對一個在同性戀色情戲院里發現的尸体說這么些好話,太冒險了。”
  “是呀,我想你——”
  “這是我們的危机,總統,支持率不斷上升,我确實不敢走一步險著。”
  “該派個人嗎?”
  “當然。副總統怎么樣?”
  “他在哪儿?”
  “正從危地馬拉飛回來。今天會到。”科爾突然自己覺得好笑。“這是副總統的好差使,您知道。同性戀的喪禮。”
  總統莞爾一笑。“好极了。”
  科爾收起笑容,開始在辦公桌前踱來踱去。
  “沒什么問題。羅森堡的喪事星期六辦,辦喪事的地方离開這儿只有八個街區。”
  “我情愿去地獄里過一天。”
  “我知道。但是你的缺席會引人注意的。”
  “我可以住進沃爾特·里德醫院治療背部痙攣。以前這么干很靈。”
  “不好,總統。明年就要競選。你該离開醫院遠一點。”
  總統雙手拍在桌上站起來。“真該死,弗萊徹!我不能出席他的喪禮是因為我沒法忍住不笑。90%的美國人恨他。我不去,他們便都愛我。”
  “這是禮節,總統,要講風度。要是你不去,報紙要烈火燒你。你去用不著說一句話,只要跟進去跟出來就行了,臉上要顯出悲痛,讓照相机都拍到好照片,要不了一小時就完了。”
  總統已經抓起了球棒,蹲伏在一個黃球上面。“那我就也得去參加詹森的葬禮。”
  “行,但是別提悼詞。”
  他輕擊一棒。“我只見過他兩次,你知道。”
  “我知道。我們就靜悄悄地出席兩個喪禮,一句話不說,完事就走。”
  他又輕擊一下。“我想你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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