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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那兩個偷攝者撤回了他們的起訴。我們給他們賠償,迫使他們沉默。看來錢比法律更能治愈傷口。況且,所有新聞媒体以揭露他們侵犯狒狒為外衣,對他們大肆諷刺挖苦,已使他們受不了了。輿論贊賞這些狒狒,這些叢林中的喜歡胡亂打抱不平者。在卡爾曼和瑪雷爾生產的前夕,輿論對它們的好感達到了頂點。TLA和英國的一個頻道要求跟我們簽訂一項關于狒狒出生的獨家報道權的合同。勒普蒂和我同意了。一個如此感人的誕生喜訊將抵消瑪阿那些虛無主義的聲明。我們的戰術是在瑪阿的形象中靈巧地确定情欲和死亡的分量。可是璐、呂絲、瑪阿恰恰對這种主意大叫大嚷。外界的觀淫癖使她們兩眼翻白。我下結論說,自始至終十分動人的類似材料,電視里經常出現。小孩出生時,滿身髒兮兮的,人家把小孩放在母親的肚子上,那母親本來臉色灰白,痛得死去活來,這下子卻露出了笑容。誰說靈長類動物不會如此呢?此外,很多觀眾——像我一樣的正派男子——都不知道我們的祖先猴子是如何生下來的,這電視片將有教育學、生態學和動物學的意義。總之,它既有實效又合乎人情。人們把這任務交付給一個很有分寸的攝影師,不滿足那些愛看蝟褻場面的人,這樣做十分合适!甚至連阿爾羅也贊成!不用多講了……不管怎么說,阿爾羅可是狒狒們的朋友,比朋友還進一步,是兄弟,是氏族的領袖,甚至多特也听從阿爾羅。
  瑪阿高聲道:
  “阿爾羅像條狗那樣听你的話。”
  我粗暴地反駁道:
  “這小狒狒的出生使你們都完全瘋了……這是弗洛伊德那套理論在作怪!這跟你們有關,可你們在這里面摻進了放縱的動机,你們的神經官能症發作了。你們的失望、受挫……你們家屬的离奇遭遇……簡直是洪水泛濫!不行!這狒狒就要生了……大家都出生過。拍攝一部生孩子的電影總沒有什么蝟褻之處吧!”
  “這成了影劇業了,下流的演出!”瑪阿喊道。“這是雅娜那套貨色,就是這些!雅娜的再次表演。”
  柯妮也加入了婦女們的抗議行列,這倒出乎我的意外。我認為她也有點瞧不起我們。我可以尊重她的客觀態度,她的健康精神,她的正确認識。而璐、呂絲和瑪阿則為了保護生孩子的秘密而勃然大怒。璐說生孩子是“無邊無際”的擴張和造反,這話使我大為惊愕。她粗暴地發脾气,她從未在我面前發過這么大的脾气,尤其是有關道德這個話題,真是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些狒狒傷害她的內心深處。她大吼大叫地反對柯妮,柯妮聳了聳肩,無法接受這不可理喻的激動。在每次爭論中,我都注意到呂絲和瑪阿的奇怪關系:有點生硬和被動。在這樣那樣爭執不休時,她們兩人不是赶快互相救助,而是由第三者璐偷偷摸摸地來解圍,她們不是直接聯合起來,她們不一塊儿發火,其中缺了一個環節。這神秘的空白令我困惑不解。好像她們曾經吵過架,可也不至于影響她們正常的對話呀!不對,她們之間沒有任何怨恨的跡象,這是一种難以緩解的尷尬,不可捉摸的躲避,這引起了我的關注。比如,她們白天第一次相見擁抱時的接吻都有問題:有點冷淡而敷衍了事。她們兩人都流露出新的靦腆,很不自然。真是出怪了。
  我們大家都睡在韋西內別墅里。凌晨三點左右,阿爾羅叫醒了我。獸醫已到場,天下著雨,雨水在野獸籠子的帳篷上嘀嗒,細密的大雨在黑暗中越下越大。籠內亮著几盞小聚光燈。在這被滂沱大雨包圍著的聚光燈下,卡爾曼臨產了。呂絲、璐和瑪阿該是在睡覺吧。不管如何,她們拒絕參加拍攝生小狒狒的精彩場面。但在我穿過園子時,我似乎看見璐的窗帘動了一下。
  卡爾曼蹲在地上,它感到隱約作痛而晃動身子,突然它舉起胳臂手著地支撐著,然后輕輕地擺動一側腰部。洛爾一躍走近卡爾曼,來嗅卡爾曼。于是卡爾曼离開群体,走到籠子的另一頭,离它的同類十五米左右。多特跟著它,然后停在半路上。瑪雷爾睜大著眼,一動不動。馬姆特則窺伺著這只或那只狒狒的行動。卡爾曼第二次舉起胳臂發出吱吱叫聲,做著怪臉。看到小狒狒的頭露出來了,接著又不見了。于是卡爾曼側身躺下……它把臀部稍稍從地上抬起,這時,小狒狒的頭又露出來了,卡爾曼摸摸自己的下身,舔舔“手指”。多特跑了過來,嗅了嗅,觀看一下,然后閃開,保持一定的距离。瑪雷爾坐著,眼睛盯著卡爾曼。洛爾再次溜到卡爾曼跟前,這只年輕的雌狒狒十分興奮,面對小狒狒的頭部吱吱尖叫。現在隨著頭部露出了上半身。
  停歇了几分鐘。卡爾曼疼痛得周身痙攣,小狒狒還沒生下來。獸醫讓它自己分娩。在一陣极度疼痛時,卡爾曼張開嘴露出牙齒,直到牙齦。它直起身子,抬起頭,然后無精打采地側身而臥,眼睛盯著自己身体,無可奈何地忍受著這未曾領教過的巨大痛苦。
  在燈光輝煌的帳篷里,技師們在悄悄地拍攝電影。他們的攝影鏡頭慢慢地移動著。他們互相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目光,更換位置。電工們跪在那儿拉著電線,在悄悄地調節,猶如幽靈在跳慢步芭蕾。
  這時,多特一個沖刺,驟然跳上雌狒狒的臀部,并躲到一邊去了。卡爾曼重又蹲下,它看著阿爾羅,慢慢地抬起手臂,一下子生下了小狒狒。它把小狒狒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等待著,嗅著,用它毛茸茸的手摸摸這個小包,然后用牙咬斷臍帶。多特跑過去想抱起小狒狒,卡爾曼掙脫,轉身背對雄狒狒。雄狒狒放棄了自己的企圖。后來,胎盤排出來了。卡爾曼舔著小狒狒。洛爾跺著腳像瘋了似的,在小狒狒周圍又跑又跳,試圖聞它。洛爾猛地伸出胳臂,可卡爾曼轉身躲避了。小狒狒的毛色很深,被黏液浸得仍然濕漉漉的,它四肢亂動。卡爾曼再次摸它,緊緊怀抱著它蹲在那儿。
  阿爾羅似乎有點惊慌。獸醫則笑眯眯的。技師們始終在拍攝,一面竊竊私語。阿爾羅命令把聚光燈的光線稍調弱些。于是,卡爾曼和小狒狒周圍的燈光變得柔和了。我走出籠子,璐穿著梳妝衣在出口處等著。我對她說:“你瘋了,會著涼的。”
  她走進籠子,在猶如山洞的盡頭般的較柔和燈光下,她看見卡爾曼在舔小狒狒。璐一臉惊愕,她說道:“哦,天哪!”并默默地流開了眼淚。我內心激動得厲害,但我哭不出來。我走出帳篷,雨中散發出泥土气息,沁人心脾。肖拉爾太太的窗戶里亮了燈。她打開窗大聲問道:“怎么樣?生了嗎?”我點點頭。于是肖拉爾太太的身影映在窗戶的金色背景下,她雙手合十,謝天又謝地。別墅里,瑪阿光著腳走出房間,我告訴她:“卡爾曼生了只小狒狒,一切順利。”瑪阿臉上閃過一絲神秘而又有點憂郁的笑意,我本想擁抱她,但我怕被拒絕。我未見呂絲。第二天,呂絲告訴我們,她什么也沒听見,她睡得香极了。
  TLA在早晨的編輯會上決定晚上八點播送希普誕生的消息,這是那只新生狒狒的名字,而瑪雷爾的小狒狒將名叫霍普。就這樣定了,這是為了對破曉時分的受罪表示敬意……而這卻是璐的主意!
  下午伊始,西南部發生火車脫軌事件……死兩人傷八人。在下午五點的會議上,總編選定開始先播送事故,小狒狒誕生放在最后。TLA的大制片人洛里斯和拉朗德這兩個大胖子進行交涉,迫使總編讓步。而報紙開始報導時,依然存在怀疑。人們可能會見到一堆壓爛的廢鐵、擔架式搬運工具和鮮紅的救火車、燈光一閃一閃的旋轉燈、警報、救護車及其閃爍的緊急信號,眼花繚亂,一片災難現場的气氛。死亡的大悲劇,上演悲劇的紅白歌劇院,戴著帽子的演員們堆積在僵臥的人周圍,那些人裹著石棉紙,插著呼吸器械,輸著氧,圍著一群護士,手里拿著器械管子、瓶子……巨大的民間創作!死亡芭蕾!突然,時間和空間在人群的雜沓中激變。
  演員的腦袋出現在獸類的足跡中,希普的腦袋從卡爾曼的肚子里鑽出來。雌狒狒抬起手臂,側臥著,抬起身子。它口吐白沫、惊恐地圓睜雙眼的特寫鏡頭。小狒狒在卡爾曼的怀抱里,毛茸茸的雌狒狒的手,專注的眼神,牙齒咬斷臍帶,舌頭舔濕漉漉的小家伙……几乎沒有過渡,接著是脫軌,轟鳴聲,被毀坏的車廂重疊在一起,一些車廂插入另一些車廂,血,汽笛鳴叫,頭燈交錯閃爍,帽子閃閃發光,救護車藍色的燈光。這是一張不尋常的离奇的晚報。TLA敢于把動物的生活与鐵路的毀坏混雜在一起。警戒性的短路,蒙太奇手法的活用。災難使人們在生与死之間掙扎,而一只狒狒卻脫离母体,有了生命。
  瑪雷爾在一星期后分娩了,沒有碰上新聞媒体的麻煩。希普和霍普有三周大了,一個月了。它們跟雌狒狒形影不离,也很受多特与馬姆特的寵愛。璐也不斷去看它們,覺得兩個小東西十分調皮可愛。
  我們在倫敦安頓了下來。而且我們已跟日本聯系上了。勒普蒂、呂絲和洛里斯跟人才薈萃的索比公司進行談判。我們下一步將去索比公司的大本營日本演出。
  目前,我們每天在郊區文布利体育場排練。最后當然要進入古羅馬式的圓形劇場。有了在德方斯演出的經驗,我們現在碰到的麻煩和技術困難不多,后勤更臻于完善,我們的小組更緊密團結。文布利有深厚的文化積淀,是演出的好地方。我們正是奔這些有吸引力的文化沉積物而來的。希普的誕生使英國電視瞎忙了一陣,所有的新聞媒体都有反響。瑪阿和狒狒們在觀眾的心目中勾划了一個錯綜复雜的形象——獸性和靈性的混合物。這個幻覺把誕生和毀坏、把孕育生命的時間与象征世界末日的叫喊聲結合在一起。英國人在遭受失業之苦的城市里感覺到這一點,他們沒有出路。瑪阿的瘋狂,她那刺耳的叫喊聲使這种無可奈何的感覺在万眾聚集之地形成了共鳴,劇場成了共鳴箱。
  我喜歡泰晤士河上那些恬靜的小船,平平常常的街心花園和草地。我坐在一條長凳上,當我瞥見一個少女埋頭看書時,立刻覺得瑪阿的故事在重演。景物似曾相識,但往事如煙,一切都流逝了,而且繼續流著,如同面前的泰晤士河。我怀舊,我傷感,但自知沒有回天之力。要重新開始,太難了。倫敦与巴黎的韻致大不一樣。我在倫敦感覺到的是一种激進,一种催人奮進的無形的爆發力。這跟巴黎的衰退感完全不同。當然,這個城市也并不平衡。我感到某些區、某些貧民窟完全失去了著名的倫敦魅力,那些地方粗魯地、不可調和地同這种魅力一刀兩斷了。我不知它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城市,一個更冷酷、更瘋狂、更畸形的城市,瑪阿的叫喊聲可能擊中了這個盲目城市的要害。
  瑪阿倒不孤獨:她的影子雅娜又出擊了。瑪阿對此并未感到意外。發行量很大的《明鏡》(在這方面,英國人大大胜過我們)刊登了這位風流人物的一張裸体照,她夾在兩個裸体男子的中間。他們的軀体擰在一起,翩翩起舞。兩個小伙子好似什么啟示錄里的孿生兄弟,古埃及時代布陀那地方的舞蹈演員。他們在髖部紋了身,半如苦役犯,半如大天使。雅娜戴了一條項鏈和灰色橡膠護膝。她始終剽竊、滑稽模仿、歪曲瑪阿。攝影的角度和燈光的优點加強了這兩個女人之間的相似處,連我自己都覺得像得出奇。額頭、歪著肉感的長脖子、噘著貪吃的嘴、眼睫毛、突出的臀部圓而丰滿……活脫脫一個瑪阿!照片上的兩個小伙子中有一個在后面,叉開兩條大腿,臀部收縮,緊貼著雅娜的臀部;另一個在前面,骨盆靈巧地抬高,雙腿合攏,插在雅娜的兩腿之間,到此為止。這張相片展示了三人相交的垂直游泳術,同類似的色情鉛版印刷并無實質性區別。真正的新發明是在背景的左角:一只毛茸茸的手撩起朱紅帘子的一角,可以看到一個凸起的、好奇的黑猩猩腦袋在窺視這色情的三人幫。這只猩猩改變了一切,它使色情描繪帶有几分獸性色彩,然而,卻又不像獸奸那樣能激發猩猩的觀淫癖……那么黑猩猩的觀察沖動又意味著什么呢?這三人幫知道那只靈長類動物在觀察他們嗎?那只猩猩似乎并非悄悄地溜入,它完全是在警惕而貪婪地觀看。然而,跟框在中心的這三人幫相比,配景縮小了動物側影的比例。
  這個新丑聞煽起了一些謠言和曖昧的言論。瑪阿的形象再一次被分成兩半,受到否定派一張潛网的糾纏。雅娜把潛在的涵義畫成了漫畫。我們否認這种相似也是枉然,它存在著,傳播開來,玷污瑪阿,盡管我們使她免受損害。為此,瑪阿在接受采訪和在電視上亮相時避免了一切裸露癖。她以簡洁嚴密來塑造自身形象,是一尊徹頭徹尾的庄嚴呆板和不妥協的偶像。因此,雖然她的影子——那個飲酒作樂的雅娜——在她身邊張牙舞爪,她受害也不深。但后果如何還很難說清楚。這兩個形象并列,有兩种說法。但在不可接近的瑪阿同賣淫的雅娜之間,距离還是相當遠的。瑪阿鎮定自若。
  人們又談起雅娜為反饑餓的人道主義活動捐獻的那張十万法郎支票。這樣,又談到了對立面瑪阿拒絕參加此活動之事。新聞記者們影射雅娜的支票是為這張淫穢照片支付的代价。他們譴責有關机构接受這髒錢。
  于是發生了爭論。人家要她對這張照片和錢的來源解釋清楚。雅娜接受電視台采訪,她穿著黑緞子緊裹身子的長袍,領子翻到最低限度。她坐在一張由黑色管子彎成的怪椅上,顯出惊人的坦率和可愛的自然。她在明确表達一個思想時,聲音低沉混濁,因此表現出某种微妙的權威性。她找碴,爭論,然后用更悅耳的聲音繼續往下說。她決不惱火,顯得穩重,甚至深沉。人們覺得她居心叵測。她說新聞媒体強調她跟瑪阿相似,這不是她的過錯。她總不能因為瑪阿的存在而停止謀生吧!此外,她在一些私人俱樂部登台演出,某些記者的追蹤報道也不該由她來負責。這個雅娜真使我頭痛!
  我知道瑪阿獨自一人在自己房里審查錄像帶。可以想象,她單獨跟自己的复制品、自己的寄生形象在一起有多么苦惱,她暈頭轉向,滿怀怨恨,對另一女人的泰然自若惊訝不已。雅娜被滿世界議論著成了尤物,但她不以為恥,還承認跟那兩個皮膚洁白的小伙子、兩個靈活而貪婪型的男人在一起很快樂。他們肢体扭曲地靠著她,饑渴地抓住她不放,像欲火中燒又無法滿足的和尚。雅娜仍然近乎認真地強調她听從個人深奧的審美邏輯的秘密演出……十分深奧!記者們請她對這深奧說得明白一些。于是她回答他們她不能把什么都透露,這有待他們自己去發現,去了解。她固守在某种難以理解的表情后面,露出适當的微笑,把她的長袍撩到修長的大腿上。對,我看見瑪阿緊挨在屏幕前,克制著自己的痛苦和渴望,在咀嚼這個無法忍受的、不知趣的角色。雅娜最后說道,支票的錢完全干淨。那兩個家伙是她的長期伙伴,而不是偶然的搭檔,更不是賣淫的雇工。她提供證明:有几張更舊的底片攝于巴黎的一條街上,兩邊伴隨的就是那兩個小伙子。這些黑白照片引起輿論的嘩然。照片上的雅娜和那兩個家伙看起來更年輕些。他們衣著瀟洒、雅致,在街上大步走著,笑容可掬,十分可愛。与猩猩所窺伺的那貪婪放蕩、志同道合的三人幫照片形成對比。大家又興致勃勃地玩味起兩張照片來。
  人道主義運動接受了雅娜的錢。這樣的捐資活動才不會追究錢的來歷呢,明星也罷,末流的色情角色也罷,統統照收不誤,多多益善。因此,大可不必把雅娜撇在一邊。瑪阿高傲地拒絕同她稱之為“揩油財物的運動和偉大的缺德事”合作——這是一張報紙報導過的原話,這自然促使人道主義運動委員會非對雅娜下賭注不可。否則,這就等于贊同瑪阿的拒絕參加的理由和她對這運動所表示的厭惡。
  采訪雅娜一事触動了瑪阿,因為她在電話里跟馬爾科姆·莫瑟威爾談了很久。她變得更隨心所欲了。她要求在她房里安裝一台電視電話,以便跟那位精神分析學家直接交談。我抗議。這不是時候。三天以后,她要在文布利演出!
  “正因為這個!”她大聲嚷道。“沒有莫瑟威爾我要完蛋了!”
  第二天,一家公司就帶來器材,安裝了連接倫敦和巴黎的電視屏幕。于是他們開始閉門交談,以圖像對圖像的方式對話。我被這事搞得心煩意亂。我向勒普蒂埋怨莫瑟威爾給我們帶來愈來愈大的危險。可是勒普蒂卻認為,那位精神分析學家打開了一個有用的閥門,暫時用不著擔心。
  “讓他們通過熒屏中介交談……如果這能使她平靜!她把自己所有的苦惱、好斗性部發泄在他身上,莫瑟威爾是她的出气筒。通過他,她“殺”父親、母親和一切俄狄浦斯式的動物園中的動物。這下可輕松解脫啦!讓馬爾科姆去忍受這童年的乏味和愛情失敗的令人厭惡的怪味吧,省得我們受這個罪!我們要的是他過濾以后的瑪阿。”
  “不,由于她探索一切,明白一切,她會不會使得叫聲失去作用?要是她的叫喊聲一下子無精打采了怎么辦!要是她治愈了,她的叫喊就會軟不拉塌,沒勁儿了。”
  勒普蒂回答道:
  “他絕對治不好由我們造成的精神創傷。他只能緩解痛苦,就這么回事。”
  夜里她呼他。兩個技師專門監視著,保障聯系……她對他談雅娜、狒狒和我,為什么不談論我呢?她對他說,M說過這,M問過那。我討厭她在歇斯底里的獨白里糟蹋我。她還有什么不說的?無所不談!對方在自己的家里,激動地鼓足勇气听她講,凝視著熒屏上的她,好像看電影。瑪阿是他一個人的明星,她只要披上一件睡衣就行了!他吞下所有的秘密、欲望、錯綜复雜而又忌諱的劇情。她向他照直說出聞所未聞的細枝末節,而我原先一直想知道這些細節。這簡直把我置于死地,把我廢了。我答應他們兩人對話,那是我簽署了降書,是我的失誤。馬爾科姆統治著我們,他是在一艘潛水艇里,用潛望鏡在窺視著我們,窺視著所有的動靜。我們的船經過他這艘潛水艇,船体塞得滿滿的,成了一個大靶子。莫瑟威爾,這個討厭的遙控者,讓我恨得直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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