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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你要放棄的是什么?”在出租車里蘿絲瑪麗熱切地望著迪克問道。
  “沒什么重要的。”
  “你是個科學家?”
  “我是個醫生。”
  “哦——哦!”她高興地笑起來,“我父親也是個醫生。那你為什么不——”她突然不說了。
  “這沒有什么神秘的。我并不是在事業的高峰時出丑丟臉,躲到里維埃拉。我只是沒有做開業醫生罷了。不過,說不定哪一天我又要行醫了。”
  蘿絲瑪麗仰起臉靜靜地等著迪克吻她。他看了她一會,好像不太明白似的。隨后伸出一只手臂摟住她,用面頰在她柔嫩的臉上摔了擦,隨后又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儿。
  “多可愛的一個孩子。”他一本正經地說。
  她對他微笑,她的雙手按慣例地撫弄著他西服的胸領。“我愛上你和尼科爾了。這其實就是我的秘密——我甚至不想同別人談論你,因為我不愿意再有人知道你是多么出色,老實說——我愛你和尼科爾——真的。”
  ——這种話他不知道听過多少回了——甚至調子都是一樣的。
  突然她朝他挨過來,當她進入他凝望著的雙眸時,年齡的差异消失了。他緊緊地抱吻她,仿佛她根本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接著她仰躺在他的膀子上歎起气來。
  “我打定主意要放棄你了。”她說。
  迪克吃了一惊——難道他說過什么,暗示她已經擁有他了嗎?
  “這讓人非常尷尬,”他設法說得輕松一些,“正當我對你產生了興趣。”
  “我是多么愛你——”她說這話仿佛她已經愛了許多年了。她此刻又微微地抽泣起來,“我是多——多么愛你。”
  他听了本該大笑的,但他只是在心里嘀咕,“你不光人漂亮,气質也還可以。你這么做,像是裝出一副痴情或羞答答的樣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昏暗的出租車里充溢著香水的芬芳,她用的正是她和尼科爾一起買的那种香水,她又挪近一些,身体依偎著他。他吻了她,但并不覺得欣喜。他知道這里面有一种激情,但她的眼睛和嘴唇沒有絲毫這种激情的影子,她呼出的气息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檳酒的味道。她緊緊地貼著他,他又吻她。他被她天真無邪的熱吻鎮住了。此時,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夜的黑暗,世界的黑暗讓他心里生出一絲涼意。她還不明白,愛的輝煌屬于心靈。有朝一日她明白了這一點,并融進宇宙的激情之中,那時,他可以無愧無悔地擁有她。
  她旅館的房間位于迪克夫婦房間的斜對面,更靠近電梯間。當他們走到她的門口,她突然說:
  “我知道你不愛我——我也不指望你愛我,但你說過我應該告訴你我的生日。好吧,我做到了。現在作為你送我的生日禮物,我要你到我的房間里來一會,我有話要對你說。就一會儿。”
  他們走進房間,他關上房門。蘿絲瑪麗緊挨著他站著,沒有碰他。夜抹去了她臉上的血色——她此刻臉色十分蒼白,像是舞會結束后被遺棄的一枝白色康乃馨。
  “你笑的時候——”他恢复了他那种父輩的姿態,也許是因為尼科爾悄無聲息地就在附近的緣故,“我總以為能看見你掉了一顆乳牙后的缺口。”
  但這話說得太晚了——她貼上來擁著他,懇求般地喃喃低語。
  “拿去吧。”
  “拿去什么?”
  他惊得呆如木雞。
  “動手呀,”她喃喃說著,“哦,請動手吧,什么也別管。即使我不喜歡,我也不會在意的——我從沒有期望過——我總是討厭去想這种事,但現在我并不討厭。我要你這么做。”
  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她不能想象她竟會這么說。她正在喊出她在十年修女般生活中讀過、見過和夢到過的事情。突然間她也明白了,這是她最了不起的一個角色,于是她更熱心地投入到這一角色中去了。
  “不是這么回事,”迪克謹慎地說,“這怕是多喝了香擯酒的緣故吧?我們還是忘了吧。”
  “哦,不,現在不行。我要你現在就做,占有我,指點我,我完全是你的,我愿意是你的。”
  “首先,你想過沒有,尼科爾會受多么大的傷害?”
  “她不會知道——這件事与她沒有關系。”
  他和藹地接著說:
  “那事實上我愛尼科爾。”
  “但是你可以愛不止一個人,不是嗎?好比我愛母親,我也愛你——更愛。我現在更愛你了。”
  “——再就是你現在并不是愛我,但也許以后你會愛上我,這樣你的生活就會弄得一團糟。”
  “不,我保證再也不跟你見面。我會帶上母親馬上去美國。”
  他不同意這么做。他仿佛再次感受到她嘴唇的新鮮和嬌嫩。他換了一种日气:
  “你只是處于那种情緒之中。”
  “哦,求你了,即使我會怀上一個孩子,我也不在乎。我可以像電影厂的姑娘那樣去墨西哥。哦,這跟我曾經想過的多么不同——過去他們一本正經地吻我時,我厭惡這种事。”他看得出她仍抱著肯定會有這种事的想法。“他們有的長著大板牙,但你完全不同,你多么英俊。我要你來做這件事。”
  “我想你是說人們得用某种方式來接吻,你要我來吻你。”
  “哦,別取笑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并不愛我。”她突然變得自卑和平靜起來,“我沒有過多的奢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微不足道。”
  “瞎說。但在我眼里你太年輕了。”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得有許多東西要學。”
  蘿絲瑪麗气急地等待著,這時迪克又說:“最后,事情并不會被安排得就像你希望的那個樣子。”
  她沉下臉來,不以為然,失望至极。迪克言不由衷地說,“我們不過是要——”他收住了口,跟著走到床邊,在哭泣的蘿絲瑪麗身邊坐了下來。他一下子困惑起來,倒不是為這件事的道德問題,因為從各方面來看,明擺著這事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還是感到困惑,此刻,他平日的風度,善于協調的韌勁都不見了。
  “我就知道你不會愿意的,”她嗚咽著說,“這本來就是個渺茫的希望。”
  他站起身來。
  “晚安,孩子。這真是太遺憾了。事情過去就別放心上了。”他說了這兩句醫院的口頭禪,勸她去睡覺。“會有許多人愛上你的,當你完美無瑕地,包括感情上,迎來你的初戀,該有多好。那是一种舊觀念,是吧?”在他向門口跨出一步時,她抬起頭來看他。她看著他,絲毫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想法。她見他又慢慢地跨出一步,轉身看了她一眼。她一時很想抓住他,吞掉他,想要他的嘴、他的耳朵、他的衣領,想要抱住他把他吞吃了。她看見他的手落在門的把手上。這時,她放棄了這個想法,一頭倒在床上。當門關上后,她起身走到鏡子那儿,開始梳理她的頭發,一邊微微地抽噎著。蘿絲瑪麗刷了一百五十下,像往常一樣。接著又是一百五十下。她梳著梳著直到手臂發酸,然后又換只手繼續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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