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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基思將車開出教堂。他想,一個簡單的農村社區的事情顯然一點也不簡單。實際上,大城市的生活倒比較簡單,而在這里,他們關心你的靈魂,并使你為之思慮,搞得真复雜。
  基思沿著黑暗的鄉村公路行駛。他知道,警察可以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以任何借口攔住他,而他只得屈從。他在其他國家也曾落到過警察手中,因此熟悉他們那一套,知道何時他們僅僅想嚇唬你一下,何時他們打算毆打你一頓。他從未有過真正被嚴刑拷打的經歷,顯然也沒有面對過行刑隊,盡管几年前有一次在緬甸被捕時,他听到對方在談論對他行刑的事。
  作為一個几次被捕的老戰士,他想象不出斯潘塞城警察局能對他造成多少恐怖,但只有你到了那里并目睹他們的所作所為后,才能了解他們頭腦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被警察拘留時死亡的可能性不大,拒捕而導致死亡的可能性則大大增加,因而也更為令人不安,盡管在文明國家里拒捕要普遍得多。基思并不幻想如果他在鄉村公路上被擊斃后會有詳細的調查,尤其是他死后警察把一件武器塞在他手中。但他們必須塞上他們自己的一件武器,因為他沒帶,盡管他希望自己要帶上就好了。
  然而,難道這伙警察真的會在犯罪和邪惡的道路上滑得那么遠嗎?他認為不會。不過,克利夫·巴克斯特當然會的,尤其是被基思·蘭德里誘使以后。
  他瞥了一眼后視鏡,沒有看到任何汽車前燈,他轉上好几條農場道路,再繞彎路向家駛去,但基本情況是,只有一條公路經過他的農場,也只有一條路進入農場,如果他們稍微聰明一點的話,只要在那條公路的一頭等他就行了。
  他一面開車,一面思忖著在教堂和牧師寓所听到的那些話,更不用說教堂外發生的事了。這都歸咎于克利夫·巴克斯特,他的妖霧遮蔽了一度曾是陽光明媚和幸福安樂的鄉村。
  英雄、救星上場,“不,英雄下場。這里每個人將得到他們應得的東西,不論好坏。”威爾克斯說得對。听憑上帝安排,或由安妮,由波特夫婦,由任何首先行動的人來決定,“切勿自己卷入到這里面去。”
  “問題就在這里,蘭德里——如果安妮不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妻子,你會為了正義的利益而投入這場戰斗嗎?”
  他想:好了,他已經這樣做得夠多的了,盡管他是領取報酬的。但与他冒的風險比起來,這點錢并不算多,很明顯,他這樣做是出于愛國主義和正義感。然而,當這兩點消退時,他的動机就變成追求冒險和升官晉級的自私欲望了,不過還遠遠不止。在斯潘塞城這里,他發現可以一舉數得:通過殺死巴克斯特,他可以為小城和他自己做件好事,解放安妮,然后也許還能擁有安妮,但那似乎不像是有正當理由的光明正大的事,不管他如何進行分析。
  他發覺自己行駛在通往28號國道的一條公路上,那是他的路。他不愿開到28號國道上去,于是將雪佛蘭車駛离公路,上了一條拖拉机泥土路;這條路穿過馬勒農場的玉米地。他將雪佛蘭車調到四輪驅動,用儀表盤上的羅盤來導向,終于開到了他的農田,上面种著馬勒家的玉米。不到十分鐘,他開出玉米地,進入自己農場谷倉旁的空地上。
  他關掉前燈,轉彎向他家的房子開去,在后門邊停下車。
  基思下車,開了門鎖,進入黑洞洞的廚房。他感到自己既可笑,又憤怒;他沒有開燈,靜靜地听著。他知道,他不會再在晚上經常開車;如果他要開,他也應帶上格勞克手槍或M-16步槍。
  他考慮是否要上樓取手槍,但他的本能告訴他這里是安全的。如果不安全,他最好离開這廚房中央,到門邊去。他打開冰箱,取出一罐啤酒。
  “那么,我該不該像威爾克斯建議的那樣,忍气吞聲地离開呢?”然而,這不是他生活的目標。
  他打開啤酒罐,站著喝了一大口。“与其讓巴克斯特在后面追蹤,倒不如我悄悄跟蹤他,那樣豈不更好?等他從他的情婦家出來,我應當襲擊他,割斷他的喉管。暗殺行動,再干一次,對,人們猜想是我干的,可其他的怀疑對象有成百上千,沒有人會太認真追究。”
  看起來是個好主意,但那會留下一個寡婦和兩個沒有父親的孩子,也許你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坏丈夫、一個腐敗的警察和一個欺凌弱者的家伙而殺了他,“但為什么不?作惡比他少的人我都殺過。”
  他喝完一罐啤酒,又取了一罐,“不行,我不能謀殺這個混蛋。我就是不能那樣干,所以我得离開。”他走到廚房飯桌邊,憑借從后門和后窗射來的微弱亮光,找尋剛才留在桌上的信,卻找不到了。他打開懸在桌子上方的燈,在椅子和地板上尋找,信不在那儿。
  他警覺起來,關掉燈,放下啤酒罐,他細听著,但沒有聲音。他想貝蒂姨媽或諸如此類的人也許來打掃過衛生或送過食物。他們看到信,捎帶去寄發了,不過,那似乎又不大可能。
  如果屋內還有人,他們會知道他也在屋里。樓上的槍也不用去拿了,因為即使他上得了樓,那槍早已不在了。
  他悄悄地向后門走去,手放在門把上。
  他听到起居室方向傳來一聲熟悉的吱吱聲,接著又听到一聲。他從后門折回,進入過道,里面沒人,再進入起居室;持續的吱吱聲就是從那里傳出來的。他打開落地燈,說道:“你在這里多久了?”
  “大約一小時。”
  “怎么進來的?”
  “鑰匙在工具間的工作台下面,放在那里有一百年了。”
  他看著她,她坐在搖椅里,穿著牛仔褲和套衫,那封信放在她膝上。
  她說:“我以為你在家,可你不在。我几乎要走了,忽然記起了鑰匙,所以決定給你一個惊喜。”
  “我感到惊喜。”但他剛才似乎已預感到是她在起居室內。
  “我進來你不介意吧?”
  “不。”
  “它仍使我感到像我的第二個家。”
  基思有一种特別的感覺,覺得這不是真的,像是一場夢:他試圖回想起他什么時候睡著的。
  她問:“就你一個人嗎?”
  “是的。”
  “我想我听到你在廚房里談話,所以我就坐在這里,像耗子一樣不出聲。”
  “就我一個人。我自言自語來著。你的車呢?”
  “在谷倉里。”
  “好主意。巴克斯特先生呢?”
  “在市政廳開會。”
  “那你在哪里?”
  “在路易絲姑媽家。”
  “噢……你剛才听到我在說什么?”
  “我只能听到語調。你為什么事在生气吧?”
  “不,我只是在跟自己辯論。”
  “誰贏了?”
  “善良的天使。”
  “但你神色憂慮。”
  “那是善良天使胜利的緣故。”
  她微微一笑。“哦,我曾跟我自己爭辯要不要到這里來,這并不是一次街上的偶然相遇。”
  “對,不是。”
  她舉起了那封信。“這是寫給我的,所以……”
  “是的,信你拿著吧。還省我一張郵票。”
  她站起身,向他走過來。“是的,我确實理解你信中所說的。你說得對。我們無法……你還記得那首我們倆都喜歡的詩嗎?‘雖然草中輝煌、花中榮耀的時光已無法重返,我們將不會悲傷,而是在余下的時空中汲取力量。’”她又說,“我想我們喜歡它,是因為我們早知道我們倆命里注定將是一對不幸的戀人,那首詩是我們的安慰……”她猶豫了一下,然后向他俯過身去,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說道,“再見,親愛的。”她离他而去,走進過道。
  他听到她進入廚房,又听到后門開了又關,要堅強些,高尚些,勇敢些,但切勿當一個十足的白痴。正當紗門關上時,他已轉身快步走進廚房。“等一下!”
  他走出門外,她回頭說:“基思,請別這樣。你說得對,這樣不行。我們無法……那太复雜了……我們一直在欺騙自己……”
  “不,听著……我們必須……我們需要理解……我必須知道發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他找不到他想說或者需要說的詞語,于是說道,“安妮,我們不能再一走了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說道:“我不能待在這里。我是說屋子外面。”
  “請進來。”
  她想了一下,然后走回廚房。
  他說:“你能待一會儿嗎?”
  “好,可以……我們最終可以喝那杯咖啡了。咖啡壺呢?”
  “我不喝咖啡,我要喝點酒。”他開了水斗上面的小燈,走到食品櫥前,取下一瓶威士忌酒。“喝一杯嗎?”
  “不,你也不要喝。”
  “對。”他放回酒瓶。“你讓我好緊張。”
  “你緊張?我能听見我的心跳聲,我的雙膝也在顫抖。”
  “我也是。你要坐下嗎?”
  “不要。”
  “好……我知道你冒了風險到這里來……”
  “我冒了兩個險,基思。一個,不能被人盯梢;另一個,我不能讓我的心給揉碎了。不,對不起。我不能把這一點歸咎于你。”
  “不要抱歉。你來了我很高興。我高興极了。瞧,我寫了那封信……”
  “別解釋,我理解。真的。”
  他們站在廚房兩頭,相互對視,過了一會儿基思說道:“這不是我原來想象的情景。”
  “你是怎樣想象的?”
  他猶豫了一下,然后走向她,將她抱住,“像這樣。”
  他們互相擁抱并接吻。他真切地記起了在他怀中她給人怎樣的感覺,她散發出怎樣的气味,她給人怎樣的味覺感受,以及她的嘴和身体怎樣貼著他的同樣部位蠕動。
  她掙脫開,然后將她的臉伏在他肩頭,他意識到她在哭,她的身体在顫抖,而后又渾身戰栗。她止不住哭泣,他不知所措,只得緊緊地抱住她。
  最后,她往后退去,從牛仔褲袋里拿出一張棉紙,擦了擦眼睛,又擤了擤鼻子,破涕為笑。“哦,天啊……瞧我……我知道自己會這樣……別笑我。”
  “我不笑你。”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擦擦她的臉頰。“我的上帝,你真漂亮。”
  “當然囉,我的鼻子在流鼻涕。”她擦擦鼻子,然后抬頭看他。“嗯……”她清了清嗓子,“嗯,蘭德里先生,再次見到你我很高興。你送我上車好嗎?”
  “別走。”
  “我必須走。”
  “開完會他會打電話到你姑媽家嗎?”
  “會的。”
  “她會說些什么?”
  “說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訴過克利夫我的汽車電話坏了,所以他無法打電話給我,我姑媽會打電話到這里來的。”
  “她知道你在哪儿嗎?”
  “知道。來電話時請你接,告訴她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為什么我們不坐等她的電話呢?”
  “因為我現在要走。”
  “為什么?”
  “因為……我是說,我們可以另約時間談談……我們必須談談,但我不想今晚發生什么事。”
  他笑了。“這正是我們失去童貞的那個晚上你對我說的話,那年你十六歲。”
  “不過,這一次我是當真的。”她大笑,“上帝作證,我离不開你。”
  他們再次擁抱,接吻。她把臉頰貼在他胸膛上說:“抱著我。”
  他抱著她,用手指梳理她的頭發。
  她把臉仍貼在他胸前,說道:“我剛才正想上樓到你的房間去,讓你大吃一惊呢。”
  他沒吱聲。
  “后來我又想,如果你帶人回家怎么辦?如果樓上有人怎么辦?”
  “沒有,樓上沒人。自我回來一直沒人。”
  “据我所听到的,不是因為沒有愛慕你的人。”
  “可我什么也沒听到,我只關心我自己的事。”
  “很好。”她又說,“你不必……我是說,如果你……也沒關系。我這話真傻,你知道,因為這不干我的事……”
  “安妮,我只有你。”
  她更緊地摟著他,然后踮起腳尖,開始吻他的臉頰、嘴唇、前額和脖子。她說:“我想我不善于隱瞞我的感情。我不該這么外露。我該怎樣表演這個角色,基思?”
  “這一次讓我們坦誠相見。”
  “好吧。我愛你。我一直愛著你。”
  “我愛你,始終愛你。這就是為什么我要回來。我無法不想念你。”
  “我詛咒我讓你走的那一天。”
  “不是你讓我走的,是我自己要走。我早向你求婚就好了。”他望著她。“你當時會怎樣回答我?”
  “我會說不。”
  “為什么?”
  “因為你想走。你對生活感到厭煩了,基思。你眼看朋友們都上了戰場,你被電視上的戰爭消息迷住了。我看得出來,同時,你還想要其他女人。”
  “不。”
  “基思。”
  “唉……想和做是兩碼事。”
  “我知道,你本來不會對我不忠,你憎恨沒有一點性愛冒險的生活,天啊,基思,除了我們倆之外,人人都有這种經歷。”
  他試圖說個笑話,說道:“我對你沒有很大把握。”
  她笑了,接著說:“我可以說實話嗎?我想嘗試一下其他男人。我倆都想体驗一下,但我們無法這樣,因為我們相互有一种理解、一种責任,我們當初是鄉村的兩個少男少女,愛得發狂,做了愛又覺得有罪,卻又想著其他人,而更加覺得有罪。我的意思是,在某种程度上,我們比結婚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想你說得對。”他笑笑。“所以你想其他男人?”
  “有時候。我臉紅了嗎?”
  “有一點儿。”他想了一會儿,然后問,“我們當時該做些什么呢?”
  “我們不必做任何事。世界為我們做了安排。天意。”
  “是這樣。可為什么我們沒有再次團聚呢?”
  “你不能接受我有其他男人的事實。”
  “對,我不能,你呢?”
  “女人不一樣。我只希望你擺脫掉你的舊觀念。”
  “哦,我已經擺脫了。”
  “我也是。”她又說,“我從未有過風流韻事。”
  “如果你有,我也不在意,你有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听我說。我守舊得不可救藥。但對于你,蘭德里先生,我將破例。”
  “嗯……此刻我別無他求。可是……我們必須懂得后果,如果我們……”
  “基思,我根本不管什么后果。我們澄清了過去,這就夠了。現在就對我做愛吧,讓將來見鬼去。”
  他挽住她的臂膀,帶她走向樓梯。他的心怦怦亂跳,害怕電話鈴會響,又害怕它不響。
  他甚至記不清他是怎樣進入臥室的,但他們已經入內,并開了燈。他覺得她看上去有點緊張,于是說:“你想喝點酒嗎?”
  “不,我喜歡頭腦清醒著做愛。”她環顧臥室。“我們曾經在這里做過一次愛,當時你們全家都出門訪友去了。”
  “對。我當時假裝生病,留在家里。”
  她似乎不在听他說話,只顧四下觀看,后來盯著一個衣柜,他注意到這衣柜開著。他倆都能看到柜里挂著的槍套、防彈背心、劍、制服和M-16步槍。她轉身面向他,但并未評論,只說了句:“我看出你知道怎樣保持房間整洁。”
  “我是個愛干淨的單身漢。”
  他尷尬地站著,与她面對面,似乎閒聊不下去了。她把套衫從牛仔褲里拉出來,說道:“好吧,我來開個頭。”她把套衫從頭上脫下,扔在一邊,然后解開乳罩的扣子,滑落乳罩,讓它掉到地板上。“行了吧?”她伸出雙手,他握住她的手。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他愛撫著她的雙乳,感覺到她的乳頭慢慢堅挺起來。
  她伸出手,解開他的襯衫鈕扣,然后雙手在他胸前撫摩。“你摸上去同以前一樣,基思。”
  “你也是。”
  她把雙乳貼緊他的胸膛。他們開始接吻,同時她脫下他的襯衫。她一面仍接著吻,一面解開自己的牛仔褲,拉下褲子,連同內褲一起拉到大腿。她把他的手引到自己的兩腿之間,里面濕漉漉的。
  她向后退了一下,坐在床上,脫掉她的鞋子、短襪、牛仔褲和內褲。現在她已完全赤裸了,看著他,向他微笑。“這真的在發生嗎?”
  “我的上帝,安妮,你真美。”
  她忽然站起,雙臂摟住他。“我愛你。”
  他抱起她,把她放回床上,放在被子上,把她的雙腿擱在床腳上。他彎下身子,吻她的乳房、肚子,然后跪在地上,用舌頭舐她柔軟的大腿內側。她張開雙腿,使他能吻到她的三角區。她拱起身子,于是他把雙手墊在她的屁股底下,他的臉深深埋在她的雙腿之問。
  他慢慢站起來,解開皮帶和褲子。
  她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然后往后滑,將頭放在枕頭上,看著他脫衣服。當他靠近時,她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當他近到可以触及時,她抓住他的雙手。
  他跨在她身上,吻她的臉頰。他說:“好嗎?”
  她點點頭。
  他俯下身去,她讓他進入了自己体內。
  他們輕柔地接吻,溫柔地擁抱,互相愛撫,慢慢蠕動,仿佛他們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時光。
  他們側身躺在床上。她躺在他背后,雙臂摟著他,兩腿纏著他的腿,像疊套在一起的湯匙一樣。她吻吻他的脖子。“睡著了?”
  “沒有。在做夢。”
  “我也是。”她摟緊他,雙腳在他的小腿肚子上摩擦。
  “我喜歡這樣。”
  他翻過身來面對著她。他們仍側身躺著,雙手雙腿纏在一起。她說:“如果你知道我怎樣常常幻想這樣,那就好了……”
  “我幻想得更多。”
  “真的?”
  “真的。”
  她說:“我說過我從未与人私通,甚至沒有嘗試過。”
  “有沒有都沒關系。”
  “對我來說有關系。這對我特別重要。”
  “我理解。”
  “我這樣說的意思,不是要你認為你必須娶我。我已經結婚了。我只是說這次對我來說是很不一般的,假如結果表明這是終了,我將理解,這次是我希望的全部。這又一次。”
  “你真是那個意思?”
  “不。”
  他大笑。
  她弄亂了他的頭發,然后坐起來,“告訴我……我知道,你有其他女人,但有沒有一個真正喜歡的女人?”
  “沒有值得寫信告訴家人的。”他想了片刻,說道,“說實話,我無法把你從我心頭抹去,所以我不能……我是說,沒有理由結婚。”
  她半天沒答話,然后說:“也許如果我沒有生過孩子,有一天我會在你門前台階上出現。”
  “在某些時候,某些地方,我連一級台階都沒有。這對我們來說不是一种像樣的生活。”
  “事情很難預料。有時候我羡慕你,有時候我又以為你已死去……”
  “而有時候你希望我死去。”
  她想了一會儿,然后回答道:“不,我是生气,我為你的安全祈禱。”她接著說,“但有時候我倒希望我自己死去。”
  “對不起。”
  “現在好了。”她又說,“我跟一個我不愛的男人睡了二十年。那是罪過。但我決心不再犯這個罪過了。”
  他不想問,但又感到他必須問,故而說道:“安妮,為什么你与他生活在一起?”
  “我每天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我想是因為孩子……家庭關系、社區……”
  “你是說如果你申請离婚……?”
  “我必須离開。他會變得……”
  “狂暴?”
  “我說不清,總之,我過去總希望他死去,希望有人會殺了他。那是件可怕的事。為此我恨自己。”
  “那沒什么,現在你不必等待別人來殺他了。”
  她沒吱聲。他想她會考慮他話中的雙重含義,于是又說:“你可以一走了事。”
  “我會的。”她沒有向他要求幫助或任何保證,只是說,“也許我在等你,我始終知道你會回來的,但我不要從你那里得到什么東西,不要你承諾照顧我,也不要你去處置他。我要自己來做到這一點。既然我女儿已經上了大學,我可以离開了。”
  “不過,你知道我要幫助你,所以……”
  “基思,他很危險。”
  “他只是個二流角色。”
  她用一只時撐起身來,俯視著他。“如果你出什么事,我發誓我會自殺的。答應我不要与他沖突。”
  電話鈴響了,安妮說道:“那是我姑媽。”
  基思拿起听筒。“喂。”
  “噯,我看到你屋里好像有燈光。你是怎樣回到家里的?”
  “你是誰?”
  “沃德警官。例行檢查一下你的行蹤,你睡了?”
  “當然。今晚玩了個痛快。”
  “我沒有,今晚我可不快活。”
  “我回電話可不是為了使你快活。”
  安妮靠過來,耳朵湊近听筒,基思扭過臉,對著話筒說:“別再打來了。”他挂上電話。
  她問:“是誰?”
  “汽車推銷員。”
  她看看他,要說什么,然而電話鈴又響了。基思拿起听筒。“喂?”
  一個女人的聲音,帶著老派的中西部口音說道:“蘭德里先生嗎?”
  “我是。”
  “我是辛克萊夫人,安妮·巴克斯特的姑媽。”
  “夫人好。”
  “安妮說,她在回家的路上也許在你那儿停留一下。”
  基思對路易絲姑媽說話的語調感到有些好笑。他說:“她停留不到一分鐘,辛克萊夫人,沒下車。我們透過紗門就農產品价格談了大約十五秒鐘——”
  基思感到臂上有人搗了一下,听到安妮笑著小聲說:“別胡扯。”
  基思繼續說:“然后她就急急地回家了。”
  “我估計她在回家的路上,巴克斯特先生打電話來找她時,我就是這樣告訴他的。我說,她很快就該到家了。”
  “我肯定她將到了,辛克萊夫人。”
  “跟你通話真愉快,蘭德里先生。你保重。”
  “謝謝你,辛克萊夫人。感謝你來電話。”他挂了電話。
  安妮滾到他身体上面,將鼻子貼住他的鼻子。“你真逗。”
  “你姑媽也一樣。她做這樣的風流事嗎?”
  “几乎不做。她屬于老派。每次我去她那儿,都得帶上一瓶老派人喜歡的那种蒲公英酒。”她大笑并吻他,然后從他身上滾下來,滑到地板上。“我得走了。”她一絲不挂地走出房間,接著基思听到了浴室內嘩嘩的流水聲。
  他下了床,開始穿衣服,把格勞克手槍塞在襯衣下。
  她從浴室回來,說道:“我可以送自己出門。”她把衣服歸攏起來,扔到床上。“我不想穿衣服。我要為你整夜、整星期赤身裸体。”
  “對我來說是件樂事。”
  她戴上乳罩,套上套衫,坐在床上,再穿上內褲和短襪。
  他說:“你穿衣服還是從上到下。”
  “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她穿上牛仔褲,再穿上鞋子站起來。“好了,你送我下樓?”
  “這是一個紳士應該做的。”
  他們手拉手一起走下樓梯。她不停地瞅他,然后說:“你能相信這是真的嗎?”
  “簡直不能。”
  “我感到自己又像個小姑娘了。我從未這樣匆忙過,自從……嗯,自從离開你以后。”
  “你真好。”
  “我說的是心里話,我的心還在怦怦跳,兩條腿軟綿綿的。”
  “而且你臉上有紅暈,眼睛發亮。到家里可要小心。”
  “哦……”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臉。“對,我要小心。天哪,你認為……?”
  “只要心中想象与路易絲姑媽過了一夜,到家的時候你就正常了。”
  他們走到廚房門口,她開了門,“基思,我們打算怎么辦?”
  “你說,我做。”
  “你愛我嗎?”
  “這你知道。”
  她嫣然一笑。“我的床上功夫好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說這樣的話。再見。我會打電話給你。”
  他抓住她的臂膀。“不。”
  “我必須走了。”
  “我知道。但……你丈夫的手下人有時會監視這所房子。”
  “噢……”
  “他們沒看到你進來,因為那時他們還沒開始監視;如果監視的話,他們見我离開就會跟蹤的。我先走。如果現在有人監視,他們會跟蹤我。你等十分鐘以后再走。”
  她沉默良久,然后說:“這真可怕……”她看著他。“基思,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經受這种……”
  “這不是你的過錯,而是他的過錯。我能對付這個。你行嗎?”
  她點點頭。“為了你,我能。”
  “好。喏,記住——你整夜都在路易絲姑媽家里。不管怎樣,堅持這個說法。”
  她點點頭。
  他問:“你開的是什么車?”
  “林肯牌。白色的。”
  “過十分鐘再走。”
  “小心,基思。”
  他出門,上了雪佛蘭車,向她揮揮手,把車開到公路上。他轉彎向城里駛去,開了几英里,一直到十字路口才停下。
  后面沒有汽車前燈尾隨,他繼續往前開,發現一座半倒塌的谷倉,于是關了前燈,從公路轉入通向谷倉的泥土路,將雪佛蘭車輕輕開進倒塌的木頭堆中。
  他下了車,觀看公路,約五分鐘后,他看到從他的農場方向有亮著前燈的汽車快速駛來,他跪在一叢灌木后面等著。
  這輛車飛馳而過,根据其外形他能認出是一輛淡色的林肯車。
  他又等了十分鐘,然后回到雪佛蘭車上,開回家去。
  他對她是否安全沒有把握,但如果巴克斯特盤問她,而她堅持她的說法,那就不會有問題。
  他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覺:自己喜歡私通,這是腎上腺素分泌引起的一种亢奮。但這又何妨?此等樂趣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同時,他毫無疑問地認為,安妮在某种程度上也喜歡這种私通。當他們過去設法尋找時間和地點做愛時,她一向是如此。她從危險、浪漫和偷來的禁果中獲得刺激,而偷來的禁果味道總是更甜。
  然而,今天晚上,他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真正的恐懼。她勇敢,精神抖擻,愿意承擔風險。不過,一旦被捉住就不僅是被學校開除或者永遠不能出頭的問題,而是要遭毆打或殺害,那就毫無樂趣可言了。他意識到,他必須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他想著她,回味著他們的云雨之歡及枕邊情話,明白他們又在一起了,他們跋涉了許多路程,經歷了許多年頭,克服了一切艱難險阻,終于在他的老臥室里團聚,赤身裸体擁抱著。肉体和靈魂都得到了滿足;肌肉顫抖,精神升騰,心儿歡唱。几周來第一次,也是几個月來第一次,基思·蘭德里發覺自己心情快樂,面帶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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