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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晚上11點鐘,我們來到了心理訓練學校。辛西婭在离學校總部很近的地方把車停了下來。近處總部大樓中,只有一樓有一個窗戶亮著燈光。
  我們朝總部走去。辛西婭問我:“這儿究竟是干什么的?”
  “這里是布拉格堡肯尼迪特种軍事學校的分部。實際上,它根本不是學校,只不過是打著學校的幌子罷了。”
  “那為什么?”
  “這是個研究所,他們不是在教學,而是在研究。”
  “研究什么?”
  “我想他們在研究怎樣使人憤怒,然后再尋找一种不開槍就能使人停止憤怒的方法。”我補充說,“大部分是實驗性的。”
  “听起來真可怕。”
  “別害怕,有我呢。射擊和烈性爆炸每次都有效,難忍的恐懼和無端的憂慮。”
  一輛吉普車拐了個彎,朝我們開了過來。車停下后,一個憲兵從車上下來,司机依舊坐著沒動,車前燈照著我們。下車的賓兵名叫斯特勞德,是個下士。他按照常規敬了個禮,然后問我們:“你們來這儿有事嗎?”
  我說:“是的,我們是犯罪調查處的。”我亮出身份證。他拿手電照著檢查了一番,然后又檢查了辛西婭的,才關了手電。“你們要找誰,長官?”
  “找值班中士。你護送我們一下好嗎,下士?”
  “是,長官。”他和我們一起朝總部走去。他問道:“坎貝爾被殺了?”
  “恐怕是的。”
  “太卑鄙了。”
  “你認識她嗎?”辛西婭問。
  “是的,長官。不太熟,有時我晚上在這儿見到她。他們在這儿有很多事情,都是晚上干。”他又說,“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小姐。你們找到線索了嗎?”
  我說:“還沒有。”
  “看到你們整夜為此而工作我真高興。”
  我們走進總部大樓。一個叫科爾曼的參謀中士坐在門廊右側的辦公室里。我們一進去他就站了起來。出示證件之后,我對他說:“中士,我想看一下穆爾上校的辦公室。”
  科爾曼抓了一下頭發,又看了看斯特勞德下士,說:“我不能這樣做,長官。”
  “你當然能,我們去吧。”
  他堅持他的立場:“沒有特別許可我實在無能為力。這里是禁區。”
  在軍隊里,你實際不需要有什么可信的理由或搜查證。如果你需要,軍法官也不會發給你,因為在軍事法庭之外,他們沒有任何權力。我現在需要找一個与領導部門關系密切的人。我問科爾曼中士:“穆爾上校的辦公室里有衣帽柜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有,長官。”
  “很好,去把他的發刷或梳子拿給我。”
  “長官?”
  “他要梳梳頭發。我們等在這儿給你看電話。”
  “長官,這里是禁區。我必須請你們离開。”
  我說:“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話嗎?”
  “可以,長官。”
  “請离開一下。”
  “我不能离開——”
  “斯特勞德下士會呆在這儿,謝謝你。”
  科爾曼猶豫了一會儿,然后走出了辦公室。我對斯特勞德說:“無論你听到什么都要守口如瓶。”
  “是,長官。”
  我從電話簿里查到了福勒上校在貝薩尼山的電話號碼。電話鈴響了三次福勒才接。我說:“上校,我是布倫納。很抱歉這個時候打扰您。”實際上沒什么好抱歉的。“我需要征得您的同意,從穆爾上校的辦公室里取走點東西。”
  “你到底在哪儿,布倫納?”他說話的聲音听起來好像還沒睡醒。
  我回答說:“在心理訓練學校,上校。”
  “現在?”
  “我必須打破常規的時間觀念。”
  “你想從穆爾上校的辦公室里取走什么?”
  “說實話,我想把他的整個辦公室搬到喬丹机場去。”
  他說:“這我無權允許。學校歸布拉格堡管,而且是個禁區。穆爾上校的辦公室里放滿了秘密文件。早晨我會打電話給布拉格堡,看看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我沒提安·坎貝爾的辦公室已被搬到了喬丹机場的事。在軍隊里,你請求批准做任何事情,往往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結果。回答總是否定的,接著你得協商。我說:“好吧,上校,那么請允許我查封他的辦公室。”
  “查封辦公室?你到底要做什么?”
  “調查殺人案。”
  “你不要這么隨隨便便,布倫納先生。”
  “是,長官。”
  “早晨我會跟布拉格堡通話。這是我所能做的一切。”
  “還不夠,上校。”
  “你知道,布倫納先生,我非常贊賞你勤奮工作的態度和積极性。但是你不能像個工頭似的管這管那,走到哪儿都帶來一片混亂。殺人犯只有一個,你應該多少考慮到基地內那些活著的人的感情。在你想管這管那的時候,你可不能忘記軍隊的規章、慣例和禮節。你听明白了嗎,布倫納先生?”
  “明白,長官。我現在需要的是穆爾上校頭發的樣品,要与現場發現的那根頭發進行對比。你可以從家里給穆爾上校打個電話,長官,讓他馬上到喬丹机場的法醫實驗室報到,取發樣。不然,我們就在這儿從他的梳子或發刷上取了。我想用后一种方法,因為時間太緊。還有,我此刻不想讓穆爾上校知道他是嫌疑犯。”我看到斯特勞德的眼睛瞪得很大。
  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福勒上校才說:“好吧,我同意你取走他的發刷或梳子,但如果他辦公室里的其他東西被發現動過了,我會控告你。”
  “是,長官。你要給值班中士下命令嗎?”
  “讓他接電話。”
  “是,長官。”我示意斯特勞德。他出去把科爾曼中士找了回來。我對科爾曼說:“基地副官福勒上校要跟你講話。”
  他拿起電話,并無什么熱情。他講話的結束語都是“是,長官。是,長官。是,長官。”他挂了電話,對我說:“如果你能看好電話,我就把他的發刷或梳子找來。”
  “很好。把它包在手絹里。”
  他拿著一串鑰匙走出辦公室。我听見他的腳步聲消失在樓道里。
  我對斯特勞德說:“我們到外邊去了。你在這等著拿那證据。”
  “是,長官。”
  斯特勞德好像因為可以為這個案子出力而感到高興。辛西婭和我走到外面,站在吉普車的燈光里。
  辛西婭對我說:“這個地方管得真嚴。”
  “如果你在進行一些特种實驗,比如洗腦、審訊技巧、道德毀滅和制造恐怖等,可能你也不愿外人在周圍探听。”
  “這就是安·坎貝爾從事的工作,是嗎?”
  “我想是這樣。這儿有供自愿接受實驗者住的、全是單間的大樓。外面的軍事用地上還有一個逼真的仿造戰俘營。”
  “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約一年前我同一個心理學家一起辦案,他曾經在這儿住過。后來他申請調离了。”
  “我猜這地方會讓你心情不快。”
  “是的。你知道,我在安·坎貝爾的私人檔案中發現了一張紙條,一面寫著另一句尼采的名言——‘同魔鬼斗爭的人,應該當心自己在斗爭過程中不要變成魔鬼;當你長時間窺視地獄的時候,地獄也在窺視著你。’”
  “這張紙條為什么會在檔案里呢?”
  “不知道,但是我想我明白它的意圖。”
  “是的……我想我們都明白。”她說,“為了生活,有時我真想改行干別的。我對那些事真厭煩极了,比如陰道化驗標本、精子的脫氧核酸實驗以及從強奸犯和受害者那里筆錄口供等等。”
  “是啊。我想10年是一個极限,而我已經干了近20年。這是我辦的最后一個案子了。”
  “你每次都這么說嗎?”
  “是的。”
  斯特勞德手里拿著件東西從大樓里走出來。他走近時,我們看見他的微笑。他大聲說:“科爾曼中士找到了。”
  我們在人行道上迎上他。他交給我一把用草綠色手絹包著的發刷。
  我對他說:“你知道關于證据的管理手續,我需要你寫一份證明,說明我們何時何地如何找到了這只發刷,都有誰參与了等等。”
  “好的,長官。”
  “簽上名,封好口,注明‘布倫納’,6點鐘之前送到憲兵司令的辦公室里。”
  “是,長官。”
  辛西婭問他:“你知道穆爾上校開的是什么車嗎?”
  他想了一會儿說:“讓我想想……一部舊車……一部破破爛爛的……灰色轎車……到底是什么牌子呢?對了,是一輛大約85年或86年生產的大福特。”
  “你對我們的幫助太大了。”她又說,“這些都要嚴格保密。”
  斯特勞德點點頭,說:“如果你們想了解穆爾上校的其他情況,就來問我,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去查。”
  “謝謝你。”我說。顯然,有些人想看到穆爾上校死在萊文沃思。
  我們互行了軍禮,然后走回各自的車里。
  辛西婭發動了汽車。“去喬丹机場嗎?”
  “對。”
  我們又一次离開基地中心,駛向了那塊軍事用地。我說過,我在這儿完成了步兵的初級和高級訓練。我還依稀記得這里的情景:一片荒涼、寂靜的景象。這里有長滿樹木的小山、湖泊、池塘、沼澤和濕地。許多枯死的苔蘚在夜晚發出磷光,能扰亂人的視覺。
  由于我沉默了片刻,辛西婭問:“你在考慮這個案子嗎?”
  “不,我在回憶。我參加步兵訓練時就是在這里。你去過那塊軍事用地的未開發區嗎?”
  “沒有。眼下我到的最遠的地方就是第6步槍射擊場。”
  “那不過是蜻蜓點水。如果沿著這條路從這儿向左拐到珀欣將軍路,它一直通向主訓練場。那里有大炮和迫擊炮練習場,還有特訓練習場地,那些特訓項目有‘步兵連進攻’、‘裝甲兵步兵聯合作戰’、‘埋伏’和‘夜巡’等等。”
  “沒有野餐的地方嗎?”
  “我記得沒有。那里有一個舊的特种兵兵營,有一座為搞城市戰爭演習而仿造的歐洲城市,還有一個仿造的越南村庄,我在這儿的演習中‘死過’6次。”
  “你一定接受了教訓。”
  “顯然是這樣。那里還有一個仿造的戰俘營,現已由心理訓練學校接管,仍在使用,是個禁區。”
  “我明白了。”她想了一會儿接著說,“這塊土地,包括周圍那些地方,一共有10万英畝,告訴我為什么安·坎貝爾單單選擇了一個還在使用的步槍射擊場呢?而且50米外的那條路上就有送兵車和憲兵隊經過,一公里外還有個哨所。”
  “嗯,我想到過這一點,還想到了另外三件事。第一,這儿的人一致認為,她值班時是突然离崗的,所以案發地點不是她而是那人選擇的。但我們不同意這种看法。”
  “對。如果是安選擇的地點,她一定會找一個她的同伴容易找到的地方。因為除非那人是個优秀的特种兵,不然他一定會因走不出這片密林而失約。”
  “沒錯。所以我的第二個想法就是,那個人晚上不熟悉樹林或者他感到這安排不好。”我說,“從這儿拐向喬丹机場。”
  “我知道了。”她向有招上了去机場的路,問我:“第三個想法呢?”
  “噢,安·坎貝爾選擇了一個近乎公共場所的地方,因為這地方有一定的危險性。她多半是想尋求极度的快感,也許,只是也許,還有這樣一個因素,那就是:‘讓大家看看我可以在父親的領地上做這樣的事而沒被發覺。’”我看了看辛西婭,她點了點頭。
  辛西婭說:“你可能也做過這樣的事吧,保羅,是為了丟你父親的臉。”
  “是的。但是這說明安和她父親的關系很糟糕,都不喜歡對方。”
  “我們搜查她房間的時候,你就說過這話。”
  “對。但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么想。我只是覺得做一個有權勢的人的孩子,生活在他的影子里不會是件容易的事。這是一种很普通的社會現象。”
  她又點了點頭,說:“我覺得線索搜集得差不多了,我們最好在被聯邦調查局踢出此案或擠到一邊之前把它們歸納起來。”
  “你說得對。我再給這個案子兩三天時間。然后我們就開始向那些牢不可破的防御攻勢發起攻擊。就像坦克指揮官手冊里講的,我們即刻的优勢是:突擊有力、机動靈活、火力集中。我們要猛攻敵人的弱點,打他個措手不及。”
  “以最快的行動和最优良的裝備奪取胜利。”
  “很精辟。”
  我們把車停在了喬丹机場憲兵隊的崗亭前,出示了身份證后,他們招手讓我們開了過去。
  辛西婭把車停在法醫實驗室的貨車和卡車中間。我用一條手絹隔著從汽車行李箱里取出盛衣服的塑料袋,辛西婭拿著發刷。她說:“如果是那人拿著袋子,坎貝爾自己脫掉了衣服的話,那她的手槍套、靴子、腰帶扣或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會有其他人的指紋,除非袋上有指紋。”
  “過一會儿我們就能搞清了。”
  我們向飛机場走去,她說:“你真机敏,布倫納,我開始欽佩你了。”
  “你喜歡我嗎?”
  “不。”
  “你愛我嗎?”
  “我不知道。”
  “你說過在布魯塞爾時你愛我。”
  “是的,是這樣。我們下星期再談這事,或者也許今晚晚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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