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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由于他倆改變了的、更為親密的關系,尤金帶回去一种對安琪拉奇怪地加深了的感情,還帶去一种對她家人們不斷滋長的尊敬。老喬薩姆那樣令人難忘;他妻子那樣和藹、誠懇。他們對待子女和相互之間的態度是那樣健全,而他們跟整個社會的關系又是那樣可敬。換了別人,或許就會對他們的狹隘和儉朴的生活感到不快了。但是尤金還沒有見到极度的奢華,還不至于瞧不起這种物質上很朴實的生活。在這儿,他找到了很有個性的人物、富有詩意的地點、富有詩意的抱負、青春,以及幸福的前途。那些小伙子,那樣強健、卓立,准可以給自己在世上建立起他們所希望的地位。瑪麗亞塔是那樣一個嫵媚的姑娘,准可以有個美滿的姻緣。薩繆爾在鐵路公司里干得很不錯。卞雅明在學法律,要做律師;戴維就要被送到西點軍校去了。他喜歡他們,因為他們有親切的、純良的品質。而他們都把他看作安琪拉命中注定的丈夫。在他要离開前,他跟這個家庭相處得非常和諧,仿佛認識了他們一輩子似的。
  回紐約之前,他在芝加哥停留了一下,看見了豪和馬修士,他們依然辛辛苦苦地在做著自己的老工作。接著,他上亞歷山大去了几天,看見父親還在忙著搞他的舊事業。縫紉机仍舊由他親自運送;鄉間的漫漫長途和早先一樣,仍舊由他的輕便運貨馬車生气勃勃地駛來駛去。尤金那會儿認為他實在沒有多大出息,可是他羡慕他,羡慕他的耐心和勤懇。這位生气勃勃的縫紉机商人對儿子的成功獲得了相當深刻的印象,真想竭力對藝術表示出點儿興趣。一天晚上,他從郵局回家的時候,指出了亞歷山大的一條街景可以作為一個畫題。尤金知道父親對藝術的興趣,是由于他的努力的結果。無疑地,他一生都注意到這些事情,可是在他看見雜志上儿子的作品之前,卻并不覺得這些事有多大道理。“如果你要畫鄉村景致,你該在秋天上這儿來畫庫克家磨坊。那是一個最美的景致,”一天晚上他向尤金說,竭力要使儿子覺得他很感興趣。尤金知道那地方。那是引人入胜的,一條小溪的晶瑩的流水在一道四十英尺的紅沙石峭壁下流過,最后傾注下一片十五英尺長的生滿青苔的灰石斜坡。它接近一條黃土路,路上來往車輛很多,四面環繞著一叢樹木,點綴著它,遮蔽著它。尤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那地方的幽美宁靜。
  “那儿是挺好,”他回答。“我哪天去看看。”
  老威特拉覺得很得意。儿子在給他爭臉。威特拉太太和丈夫一樣,顯示出了流光消逝的最初的、引人注目的跡象。她眼睛兩角的皺紋加深了,前額的皺紋也變長了。第一晚一看見尤金的時候,她相當興奮,因為他現在已經長得很好、很老練了。他已經有過許多閱歷,有了一种沉著的气度,這种气度,她意識到,就是成人。她的那個需要她當心照護的男孩儿已經不复存在了。這是一個可以照護她,象大人對小孩那樣和她開玩笑的人了。
  “你長得這么高大,我几乎認不出你啦,”她說,他把她抱到了怀里。
  “不是的,只是您變矮小了,媽。我以前總認為我決不會長到您推不動的那种地步,可是這都過去了,對嗎?”
  “你從來不需要人多推動,”她溺愛地說。
  瑪特爾前一年嫁給了法蘭克·班斯,跟丈夫一塊儿上伊阿華州的鄂圖瓦去了,因為法蘭克·班斯在那儿管理一爿厂。尤金沒能看見她,可是卻跟茜爾薇亞一塊儿盤桓了一些時候。茜爾薇亞現在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她丈夫還是尤金原先注意到的那么一個沉靜保守、埋頭苦干的人。他重上《呼吁日報》館去看看,發現約翰·薩麥斯新近死了。其他方面的情形都和先前一樣。約納斯·李爾和卡勒·威廉茲還在辦公——和先前完全一樣。等尤金准備离開的那天到來時,他反而很高興,心情愉快地搭車回芝加哥去了。
  就跟他從東部進入芝加哥和從黑森林回到芝加哥時一樣,對璐碧的回憶又強烈地打動了他。她過去對他那樣溫柔可愛。他對美術開頭的一點儿經驗,多少就是以她為中心的。可是盡管這樣,他并不想去看她。是真不想去嗎?他傷感苦悶地問著自己這個問題,因為他多少有點想去。他喜歡她,就象一個人喜歡一部劇本或是一冊書里的一個姑娘那樣。她具有悲劇的特性。她——她的生活、環境,以及不幸愛上他的這件事,构成了一种藝術气氛。他想几時他或者可以寫一首關于這場戀愛的詩歌。他能夠寫些相當綺麗的詩篇,自己保存著。他有才華,能夠質朴而有情趣地敘說事情——使你仿佛看見一幅畫面。他的詩歌的缺點就是,還缺乏真正高超的思想——在理解力方面不象可能會有的那樣,不能達到頂點。
  他沒有去看璐碧。他決定不去的理由是,那樣太不厚道了。她現在或許不要他去了。她或許竭力想忘掉一切。再說,他還有安琪拉。這樣對安琪拉真太說不過去啦。可是在他离開這座都市向東去的時候,他還是朝著她住的那個地區望去,希望重溫一下跟她一塊儿消磨的那些可愛的時刻。
  回紐約以后,除了一些小變動外,生活似乎大有希望跟前一年一樣。到了秋天,尤金去跟麥克休和斯邁特住在一塊儿。他們的畫室包括一間大工作室和三間臥室。他們同意大伙可以處得很好;有一陣子的确對他們都很好。他們互相提供的批評,是有真正价值的。而他們也覺得一塊儿吃飯、散步、看展覽會是很快活的。他們各有各的特別觀點,互相辯論,互相督促。這跟在芝加哥跟豪和馬修士呆在一塊儿的時候几乎一樣。
  這年冬天,尤金的作品第一次刊登在當時的一家主要刊物——《哈柏雜志》上。他帶了一些以前作品的樣張上《哈柏雜志》的美術主任那儿去,美術主任對他說,畫很精妙,如果有适當的小說,可以考慮請他畫插畫。后來,一封信來了,請他去一趟,給了他一百二十五塊錢,委托他畫三張畫。他雇用了模特儿順利地把這些畫畫了出來,結果很受稱贊。他的伙伴們也鼓勵他上進,因為他們的确很羡慕他的作品。他干脆著手去“試了一下”《斯克里布勒雜志》和《世紀》(所謂“試一下”就是和這些刊物建立關系)。經過一個時期,他終于使各家的美術主任對他有了印象,盡管他們沒有委托他畫什么了不起的畫幅。他替一家為一首詩畫了插畫,雖然那并不合乎他的心意,他不高興去修飾;又替另一家為一個短篇小說畫了插畫;可是不知怎么,他覺得這兩件事里哪一件都不是真正的机會。他要一個适當的題目,再不然就把他的風景畫賣一些給他們。
  樹立起一個可以掙錢的名聲是緩慢的工作。雖然他在藝術界各處都常給人家提到,可是他的名字卻還沒有受到群眾和美術主任的重視。他依然是一個有希望的新進人物——正在成長著,可是還差一大截路,沒有登峰造极。
  有一個編輯倒真賞識他,可是沒有錢來扶植他。那就是《技藝》的編輯理查·惠勒。就營業上講,《技藝》是一份相當沒有希望的雜志,不過它對于藝術卻是夠熱忱的。惠勒是個金發、白臉、藍眼睛的青年,很有詩人气息。他對尤金作品的愛好,挺容易就使他們成了朋友。
  那年冬天,由惠勒介紹,他會見了米莉安·芬奇和克李斯蒂娜·錢宁,兩個性情、職業截然不同的女人。她們給尤金揭開了兩种嶄新的天地。
  米莉安·芬奇的職業是雕刻家——生性是個批評家,她自身并沒有多大的情感,可是對別人的情意卻有著很強的鑒賞力。看見她就會立刻感到一种女性的活力。她是一個從來沒有過真正青春和真正戀愛的女人,可是她卻抱著一种熱情的、几乎是虛幻的信念,緊守著她對這兩件事的理想。她相信青春和戀愛依然是可以獲得的。一天晚上,惠勒邀尤金一塊儿上她的工作室去。他很想知道尤金覺得她怎樣。尤金遇見米莉安的時候,她已經三十二歲了——一個嬌小的、褐色頭發、褐色眼睛的姑娘,身材苗條、相當輕盈,談吐和態度落落大方,渾身都是藝術家的气息。她一點儿沒有十八歲大姑娘所特有的嬌羞嫵媚,可是她卻風雅、愉快。頭發蓬松如云,圍繞著她的頭;眼睛非常靈活,很有理智、情感、幽默和同情心。嘴唇很美,就象愛神之弓那种形狀,她的微笑也粲然迷人。淡黃色的皮膚和褐色的頭發跟淡褐色的天鵝絨或是燈芯絨衣服很相配。她穿的服裝有著一种引人注目的朴素,這給了她一种超越的气度。她的衣服很少是時髦的,不過總非常合式,因為她把自己看成了一個整体,抱著一种對自己、對生活合宜的意識,把自己從頭到腳當作一個裝飾品來打扮。
  對于尤金這种性格的人,一個富有理解力与藝術气息、冷靜沉著、自我克制的人,總是异常有魅力和討人歡喜的。他轉向有才能的人就和一朵花轉向陽光那樣自然,他專喜歡考慮這樣一個人的才具是多么完備。他覺得一個人自己有主見,似乎是一件絕妙的事。能夠明确地、有系統地表達一下你的思想,并且得出肯定滿意的結論,這真是一件美滿而了不起的事。碰著這种人,尤金總很羡慕地欣賞著,直到他的渴望滿足了為止——然后他才轉身走開。假如他再次渴望得著他們給予的那种感覺的話,他就會又回來——否則就此算了。
  直到那會儿,和他有關系的、具有這种品質的人只限于男性,因為他還不認識什么杰出的女人。從芝加哥寫生班的導師泰普爾·波耳和插畫班的導師文生·比耳斯開始,他先后遇著杰里·馬修士、邁格爾·歌德法布、彼得·麥克休、戴維·斯邁特和喬薩姆·白露,都是具有強烈的個人情感和信念的人。他們全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現在,他第一次遇見一些同樣有才干的很有气魄而且真正特出的女人。絲泰拉·阿柏爾頓、瑪格蘭·杜佛、璐碧·堪尼和安琪拉·白露,都可以算是很漂亮的姑娘,可是她們并不為自己著想。她們不象米莉安·芬奇,不是有規律、有主見、能夠自我克制的人。米莉安完全可以立刻看出來,自己在理智上和藝術上要比她們隨便哪一個或是全体都高超得多,而同時她也會對她們的美麗、大方和在社會結构中的相等价值,怀有一种同情的、鑒賞的諒解。她是生活的學生、感情和智力的批評家,有著很強的鑒賞力,可是又极度渴望絲泰拉、瑪格蘭、璐碧,甚至安琪拉所具有的一切——青春、姿色、對男子的興趣,以及臉龐和容貌上能夠挑逗起一位情人熱情的那种魅力。她希望有一個人熱狂而浪漫地愛上她,可是這卻始終沒有降臨到她身上。
  芬奇小姐的住處,或者不如說是工作室,是在東第二十六街,她和家里人呆在一塊儿。她住在三層樓上一間朝北的房間里,不過她雖然骨肉團聚,卻依舊保有一种獨立的個性和一种孤芳自賞的神气,這是尤金覺得最為顯著的。她的房間粉刷成銀色、褐色和灰色,一個凝結著蜡淚的大蜡台整整五英尺長,放在一邊房角里,一只早期法蘭德斯雕刻的華麗的箱子放在另一邊。還有一張褐色的書桌兼書架,上面擱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書籍——佩忒1的《享樂主義者梅李阿斯》、都德2的《才子夫人》、理查·杰佛力斯3的《我心里的故事》、史蒂文孫4的《鎧甲》、理查·柏頓5的《卡西達人》、丹提·加布利爾·羅塞蒂6的《生活的屋子》和佛勒德里奇·尼采7的《扎拉圖士特拉如是說》。尤金看了一眼這個女人和這間屋子之后,覺得這些書放在這儿就充分證明它們是大有价值的。他好奇地翻著這些書,隨便看了几段,玩味了一番,瞧瞧插圖,迅速把它們記在心上。這是個值得認識的人,他心里這樣想。他想給她留下個相當好的印象,可以跟她更熟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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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佩忒(1839—1894),英國文藝批評家和散文家。《享樂主義者梅李阿斯》是他著的一部哲學性小說。
  2都德(1840—1897),法國作家。
  3理查·杰佛力斯(1848—1887),英國博物學家和作家。
  4史蒂文孫(1850—1894),英國小說家、散文家和詩人。
  5理查·柏頓(1821—1890),英國旅行家和作家。
  6丹提·加布利爾·羅塞蒂(1828—1882),英國詩人和畫家。《生活的屋子》是他著的一部十四行詩集。
  7佛勒德里奇·尼采(1844—1900),德國哲學家。

  米莉安·芬奇立刻就很喜歡尤金。她禁不住注意到,他有著一种強健、探索、鑒賞和理解的神气。他似乎多少有點儿象一盞明燈,射出柔和的、含蓄的、軟綿綿的光彩。經過介紹之后,他在房間里走來走去,看看她的圖畫、銅器、陶器,問問這是誰做的、那是誰畫的、另一件東西是打哪儿來的。
  “這些書我一本都沒有听說過,”他看過了那一小批精選的書籍以后,坦白地說。
  “這儿有些挺有意思的玩意儿,”她自己這么說,一面走到他的身旁。他的朴實坦率很合她的心意。他就象一縷新鮮空气那樣。領他來的理查·惠勒并沒有因為自己給人丟在一邊而表示不滿。他要她欣賞一下他新發掘出來的人物。
  “你知道,”尤金說,一面從柏頓的《卡西達人》上抬起眼來盯視著她的褐色眼睛,“紐約把我弄得眼花繚亂。它這么惊人!”
  “怎么惊人?”她問。
  “這樣充滿了惊人的東西。那天我瞧見一爿店,里面滿是舊珠寶、裝飾品、古怪的石頭和服裝,哦,我的天!我什么都不知道——比我有生以來所見到的還多。這儿,在這條寂靜的小街上這所尋常的屋子里,我發現了這間房間。外表似乎什么都看不出,可是內里的一切似乎都洋溢著奢華和藝術价值。”
  “你是講這間房間嗎?”她貿然地問。
  “當然是羅,”他回答。
  “注意啊,惠勒先生,”她回頭向年輕的編輯朋友喊著說。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受到人家指責,說我奢華。你下次再寫到我的時候,我要你說我奢華。我挺喜歡。”
  “我一定照辦,”惠勒說。
  “好。還有‘藝術价值’。”
  “好。‘藝術价值’。我知道了。”惠勒說。
  尤金笑笑。他喜歡她的活潑愉快。“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又說。“我對巴黎也有同樣的感覺。那儿,你跑進尋常的小地方去,就會碰上這种絕妙的東西——大量的好衣服、古玩、珠寶。我在哪儿看到過一篇關于這种事情的有趣的文章。”
  “我想不是在《技藝》上吧?”惠勒主動地問。
  “不,我想不是的。是《哈柏市場》。”
  “啊,咄!”惠勒喊起來。“《哈柏市場》!多么無聊的東西!”
  “但這正是你們應當登載的。你們干嗎不登呢——對嗎?”
  “我一定照辦,”他說。
  尤金走到鋼琴面前,翻了翻一堆樂譜。他又碰到一些不熟悉的、陌生的、顯然特出的玩意儿——格里格1的《阿拉伯舞曲》、拉森2的《那不過是場夢》、馬斯內3的《悲歌》、達維多夫4的《奧契狄》、柏塞爾5的《神女和牧人》——都是題目里就含有色彩和美感的玩意儿。格魯克6、斯甘巴蒂7、羅西尼8、柴可夫斯基、意大利的斯卡拉蒂9,尤金對于自己音樂知識的貧乏感到惊奇。
  “彈支曲子吧,”他懇請著。米莉安微微笑了笑,走到鋼琴面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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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格里格(1843—1907),挪威作曲家。
  2拉森(1830—1904),丹麥作曲家。
  3馬斯內(1842—1912),法國作曲家。
  4達維多夫,似指俄國詩人丹尼斯·達維多夫(1784—1839)。
  5柏塞爾(1658?—1695),英國作曲家。
  6格魯克(1714—1787),德意志歌劇作曲家。
  7斯甘巴蒂(1843—1914),意大利作曲家。
  8羅西尼(1792—1868),意大利歌劇作曲家。
  9斯卡拉蒂,指意大利作曲家斯卡拉蒂(1659—1725)及其儿子(1685—1757)。

  “你知道《那不過是場夢》嗎?”她問。
  “不知道,”他說。
  “那好极啦,”惠勒插嘴說。“把它唱出來吧!”
  尤金先就想到她可能會唱歌,可是卻沒有料到她嗓音里具有那么一种音色。它可不是一個響亮的聲音,不過卻悅耳動听、溫柔和諧,和她從事的工作很相稱。她挑選樂譜和挑選衣服一樣——要适合她的才能。這支歌的富有詩意的、纏綿悱惻的怀舊內容,動人到了极點。尤金十分高興。
  “啊,”他喊了一聲,把椅子搬得靠鋼琴近點儿,一面盯視著她的臉,“你唱得好极啦。”
  她向他粲然一笑。
  “現在,你要我唱什么,我就給你唱什么,倘使你繼續象這樣的話。”
  “我對音樂真喜歡极了,”他說;“我對它一竅不通,可是我喜歡這种玩意儿。”
  “你喜歡真正的好玩意儿。我知道。我也是這樣。”他覺得很得意、很感激。他們听了《奧契狄》、《夜鶯》、《悲歌》、《最后的春天》——都是尤金以前從來沒有听到過的樂曲。可是他立刻知道,自己正在听著的是代表一种比較高超的理解力、比較敏銳的識見和比較細膩的藝術才華煥發的彈奏。這是他所認識的隨便哪一個人都及不上的。璐碧和安琪拉都會彈琴,安琪拉還彈得相當好,可是他可以确定,她們倆沒有誰曾經听到過這些曲子。璐碧只喜歡通俗的玩意儿;安琪拉喜歡標准的調子——优美而熟悉的。而這儿是一個不顧通俗趣味的人——超越了通俗趣味。在她的全部樂譜里,他沒有找到一點自己知道的東西。這愈來愈使他覺得是一件大有深意的事。他想好好對待她,使她也喜歡自己。因此他坐近一些,微笑著;她也總朝他回笑笑。象其他的人一樣,她喜歡他的臉龐、嘴、眼睛和頭發。
  “他挺漂亮,”等他最后辭去時,她心里這樣想,而他對她的印象是:她是一個极其出色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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