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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一八六三年,四月二十七日
  第一次和印第安野人接触。
  一個印第安人來到營地,企圖偷我的馬。當我出現時,他卻嚇得逃跑,我不知道此地有多少印第安人,不過,只要有一個,就還會有更多。
  為了迎接訪客,我必須做准備,我沒有辦法做好适
  當的防御工作,但若他們再來,我會給予迎頭痛擊。
  此地仍然只有我一人,除非軍隊盡這前來,否則營地有可能失守。
  另外,我所見到的那個人,是個相貌堂堂的家伙。
  美國,約翰·鄧巴中尉
  鄧巴中尉花了兩天的時間,來做准備工作,一個人單槍匹馬對付沒有疆界的敵人,听起來很可笑,但是中尉不服輸的固執個性又顯現出來了,他是一個好軍人,他要盡力而為。
  鄧巴中尉把自己當成營地里的其他士兵,他的第一項任務是把重要的物資貯藏起來。所以,首先他必須將所有物品分類,留下必用的東西后,其他的全部藏在營地附近的大山洞里。
  工具、油燈、几桶子的釘子,以及其他建筑材料,全部被他藏進睡覺的山洞里,然后,他蓋上帆布,再舖上一層的泥上塵沙,只過了几個小時,撒上新土的地方,已看不出曾經有過山洞的痕跡。
  然后,他也把武器藏起來,武器藏在草地下,他在草原上鏟了几個一尺見方的洞,把兩箱來福槍和六桶炸藥放進去,每一個洞之間都有草繩連系,然后,再挖一個大一點的洞,大約有六尺見方,是藏大炮所用。到了下午,這些工作已完成,他重新舖上泥土和青草,很仔細地將洞口隱藏,為了方便日后辨識,他在這個秘密地方的前面几碼地上,插了一根水牛肋骨,工作做得非常的好,即使是有經驗的觀察家,也難以辨識出來。
  接著,他又從補給室里找到兩面美國國旗,他以畜欄的欄杆做為旗竿,一支插在補給室屋頂,一支則插在自己營房門口。
  下午的騎馬時間縮短了,他只在營地附近巡邏,從沒有讓營地离開過他的視線。
  雙襪依舊每天出現在山崖,不過,鄧巴中尉太忙了,沒有時間和它遙相對視。
  中尉穿上全套軍服,高統馬靴擦得光可鑒人,帽子拍去塵埃,甚至,連胡子也刮得干干淨淨,如果沒有帶槍,他那里都不去,包括河邊。
  兩天的准備,已使他進入備戰狀況。
  一八六三年,四月二十九日
  那家伙一定將我的情況報告出去了。
  而我已做好一切想得到的准備了。
  等待。
  美國,約翰·鄧巴中尉
2

  中尉的猜測錯了,他在席格威治的情況,并沒有被報告出去。
  踢鳥將那個白得像雪的人,隱藏在自己的心里,這兩天以來,踢馬一直是獨處的,他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
  起初,他認為他眼花,后來,又認為是惡夢。
  經過兩天的反复思慮后,他終于承認那天所見是事實。
  雖然如此,這個結論仍引來更多的問題,那個男人是真人,他有生命,他就在那里,他的出現,必然和全部落的命運息息相關,否則大靈不會對他展現此一景象,一個閃耀白雪光芒的男人。
  不過,他解不出這個男人和部落間的關連究竟為何,這一件事,是他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自從踢鳥從席格威治營地命運之旅回來后,整個人變得沉默寡言,他的兩個太太和四個孩子,立即感受到踢鳥的改變,不過,妻子們對踢鳥的苦悶無能為力,她們只能盡力照顧他起居,就得去做她們各自的工作了。
3

  在部落里有影響力的人,總共有好几個,其中最具分量的,應該算是十熊,他是全族中,最受尊敬的一個,由于已經六十歲,所以他有智慧、有思想,除了有一只异常穩定的雙手外,他還有超乎常人的能力,可以維持整個部落的和諧。
  踢鳥回來的第一天,他就發現這位部落的中堅份子神情有异,不過,他沒有說什么,他的習慣是觀察和等待,他要看看踢鳥自己會不會說出來。
  到了第二天,踢鳥仍舊沒有說什么,十熊對于踢鳥的態度感到奇怪,他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所以,在那天下午,他到踢鳥家做了一個普通的拜訪。
  前二十分鐘,他們靜靜抽煙,然后,便聊些不重要的瑣事。
  到了适當時机,十熊把話題談到重要事項上,他問踢鳥,從大靈的觀點而言,今年夏天的情況會如何。
  沒有考慮,巫師告訴他,所有跡象部顯示今年夏天會很好。既然如此,為何他會郁郁寡歡?十熊認為踢鳥有所隱瞞。
  所以,他以圓熟的談話技巧,問他是否有潛在負面的跡象出現。
  兩人四目交接,十熊以最溫和的目光鼓勵他。
  “有一個。”踢鳥終于說了。
  此話一說,踢鳥立刻覺得解放,他說出所有事情,席格威治這旅營地情形,漂亮的鹿色馬,以及那位閃耀白雪光芒的男人。
  他說完了以后,十熊再點燃煙,他在思考,吐出來的煙,在這兩位蘇族大老間形成一股迷霧。
  “他看起來像神嗎?”十熊問。
  “不,他看起來像一個男人。”踢鳥回答。“他走路像一個男人,說話像一個男人,形体像一個男人,甚至連性別也像一個男人。”
  “我從來沒有听說過,沒有穿衣服的白人。”十熊的聲音充滿了疑惑。“他的皮膚真的反射陽光?”
  “他刺痛我的眼睛。”
  這兩個人又陷入沉默。
  十熊站起來。
  “我會好好想這件事。”
4

  十熊把他屋子里的人全部赶了出去,他一個人坐著,多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來思考踢鳥告訴他的事情。
  很難思考。
  他只見過几次白人,和踢鳥一樣,他無法了解白人的行為,白人是很大的族群,應該可以被看,或被了解,不過,直到目前為止,白人只是令人討厭而已。
  十熊從來就不喜歡去想白人。
  為什么會有如此混亂的种族呢?他不懂。
  不過,他把這個想法撇開,他到底了解白人有多少?其實,几乎是一無所知……這個,他必須承認。
  在營地的那個奇怪的人,或許是一個靈,說不定他是白人里面的不同類,這有可能,十熊認為,踢鳥看見的,很可能是新种族的第一個新人類。
  老酋長對自己歎了一口气,他的腦袋瓜几乎想炸了,有關夏季狩獵的事情就夠他操心的,現在再加上這個。
  他沒有辦法解決。
  必須開一個會。
5

  會議在日落前召開,卻一直延續到晚問。
  全部落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除了孩子們之外,所有的長老全部加入開會行列。
  首先,踢鳥用一小時的時間,向大家報告他的發現,然后,十熊便間問大家對此事的看法。
  開會人數大多,眾說紛壇。
  飄發是血气方剛的年輕人,他主張立刻派几個人過去,用箭試驗那個白人,如果那個白人是神,那么,箭無法傷神,他們射不死他;如果他不是神,那么,除掉他又何妨?他很愿意帶頭去射那個白人。
  他的建議很快被否決,如果對方是神,用箭射神,畢竟不是好主意,万一他不是神,殺死一個白人,必然會引來更多白人,這對他們不利。
  角牛雖然是勇猛無比的戰士,但是他同時也是部落里面,最保守的一個,他建議派几個人過去和那個閃耀白雪光芒的男人談判。角牛口舌遲鈍,簡單的事情,說得羅里羅蘇的。
  飄發一等角牛說完長篇大論,立刻予以反駁,他認為一個普通的白人,不值得蘇族派勇士過去談判,他辯才無礙,沒有人敢和他爭辨。
  所以,他們不再談論這個話題,他們談其他的事情,譬如應該為夏季狩獵做何准備?或應該攻擊那些部落等等。
  到了最后,他們才又把話題移回到這個白人身上,仍是眾說紛壇。十熊覺得眼皮沉重,他的頭不停地點著,等到所有人离開時,這位年長的酋長,竟然已經打盹多時了。
  事情仍未解決。
  不過,這并不表示,他們不去解決啦。
  帳篷里,長老開他們的會,帳篷外,孩子們也有秘密會議。角牛的十四歲儿子,听到父親談論開會內容,他听到營地,閃耀白雪光芒的男人,更重要的是那匹馬,根据踢鳥的形容,那匹鹿色馬是神駒,抵得過其他十匹馬的价值。
  角牛的儿子因此睡不著覺,在半夜,他偷偷起來,井叫醒其他兩個孩子玩伴,他計划去偷這匹馬。
  不過,一匹馬怎么夠三個人分呢?更何況,說不定那個白人是白人的神,笑面要角牛的儿子多做考慮。
  角牛的儿子已下定決心,非去偷馬不可,他說服大家,如果他們敢對抗白人的神,并從他那里偷來一匹馬的話,他們會受到贊揚的,人們會歌頌他們,不會要他們亦步亦趨的听侯命令。
  這個說法,說動了其他兩個少年孩子的心,更何況角牛儿子說,如果偷到馬,他會慷慨借他們騎的。
  現在,還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絕這個偉大計划?
  這三個少年從馬房里偷牽出三匹馬,悄悄地渡過河流,他們的心怦抨地跳個不停,他們不敢跳上馬背,他們赤著腳,手拉韁繩,深恐馬蹄聲吵醒族人。
  等到走遠后,他們放開了,他們跳上馬背,沿著河流往席格威治前進,他們一定會成功,一路歌唱而去。
6

  鄧巴中尉几乎是張著一只耳朵睡覺的。
  不過這几個蘇族男孩,畢竟不同凡響,他們想完成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因此腳步輕盈如風。
  鄧巴中尉根本沒有听到他們進來的聲音。
  他听到的是,男孩們离開時,在大草原上歡呼急馳的聲音。
  他醒來,立刻跑出去,不過卻撞昏在自家的間板上。
7

  孩子們拼命急馳,太順利了,不但偷馬順利,而且,他們也沒有被那個白神看到。
  不過,他們不敢視神,万一引起神的不悅,便會有意想不到的災難降臨,所以,他們不敢往回頭看,他們決定以最快速度,回到安全的部落內,才停止下來。
  事与愿違。
  离開營地二里后,西斯可不想和這些孩子一起走了。它突然來個大轉彎,回頭往營地跑,角牛的儿子,被自己的馬摔了下來。
  笑面和蛙跳追上前去,西斯可邁開步伐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它是一匹良駒,一旦它放開步伐,便可立即將其他馬匹擱在后頭。
  印第安孩子,失去這匹馬的蹤影。
8

  當西斯可出現在晨光時,鄧巴剛好燒好一壺咖啡,坐在火堆前面取暖。
  中尉的喜悅更多于惊訝。
  西斯可以前曾被偷過,有兩次,但是,每一次都像忠實的狗,可以找到回家的路,所以它回來,中尉并不惊訝。
  中尉慰撫他的馬,檢查看它是否有受傷,在天色漸曉時,他帶它到河邊飲水。
  河面上有許多飛繞、不知名的昆虫,鄧巴注視著這些昆虫,內心和它們一樣慌亂錯雜。
  印第安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掉他,就像他們悄悄帶走他的馬一樣。
  這個想法使他沮喪,他甚至認為,他活不過下午。
  對于怎樣的死法,他沒有主張,只不愿被人暗殺陳尸床上。
  有人在對他采取行動了,他們的行動會置他于死地。雖然,他自認為是大草原的一份子,但是并不表示,他已被接受,他們在觀察他,是否有資格和他們共存淤大草原之上。
  西斯可喝好水了,鄧巴中尉仍然感覺如芒在背。
9

  角牛的儿子,折斷了一只手臂。
  一回到部落,他們立刻將他送到踢鳥那里。
  因為,他們害怕角牛的儿子,從此以后不能工作,人們問起原因,他們不得不說,說謊不是蘇族人的習慣,尤其是孩子,更不允許說謊。
  因此,當踢鳥在醫療角牛儿子的手臂時,他們把整件事情說出來,在場的,還有十熊和角牛。
  一匹被偷的馬,能夠從敵人手中逃脫,自己回家,是一件不尋常的事,一定是大靈指引,事情非同小可,十熊仔仔細細地問明整件事情始未。
  孩子們說,它只是一匹馬,沒有神怪附身,這個更奇怪了,為什么馬會自己回家呢?不可能。
  所以,他們又召開一次會議。
  來的人早已知道開會主旨何在,孩子們偷馬的經過,早已傳遍全部落,敏感的人,因為有白人住在附近,而感到戰栗不安,但是大部份的人,還是照常工作,他們相信十熊會有解決之道。
  雖然大家都很著急。
  但是只有一個人真正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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