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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山頂上的大樓



  沒有時間离開房間了。邦德一個箭步躲到文件柜背后。他輕輕地從牆上推開一只文件柜,把身于擠了進去。從那里,他可以擁有一道視線,看見桌子和電腦。他屏住呼吸,等待著。
  那男人和女人走進房間,打開電燈。亮光的照射几乎使邦德睜不開眼睛。他關掉了夜視鏡的開關,但仍戴著它。
  “這地方仍然亂糟糟的。”那男人說。
  “你想怎么樣?我們离開以后讓女仆來收拾房間嗎?”女人帶著嘲諷的口气說。邦德想,他很熟悉這聲音。他也注意到了,他倆在進入房間之前就已經知道房間里的樣子了。
  她小心地從廢紙堆里走過,來到桌上的電腦旁。現在,邦德可以看見她的背影了。他并不惊訝自己看到那套工作服和長長的金發。阿絲麗醫生啟動了電腦,她在桌前的辦公椅里坐了下來。那個男人也走進了邦德的視線。他站在她身邊,盯著顯示器。他就是那個牛仔杰克·赫爾曼。
  “你怎么知道從這玩意儿里能找出什么來?”赫爾曼問。
  “你從未用過電腦嗎,杰克?”她反問道。“你可以命令它找出硬盤中的任何文件。”
  “就在這里面嗎?”
  “請閉上嘴。我正在尋找呢?”
  那牛仔聳聳肩走開了。他開始踢地板上的那些廢紙。邦德非常擔心他會逛到房間的這一頭來。要是他看得仔細點,就能發現邦德藏在文件柜后面。邦德緊靠著牆,現在他什么也看不到了。他听著,等待著。那牛仔的靴子還在踢著地板上的紙。聲音越來越近。他已近在咫尺。“你能不發出這种聲音嗎?”安德森醫生說道。“真令人討厭。”
  “對不起,”那牛仔說,慢騰騰地回到桌子跟前。“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我們要于這個。那家伙到底是誰?他和‘供給者’究竟有什么瓜葛?”
  “別操心這個,你只管干你該干的,杰克。”
  那牛仔咕噥了一聲。“找到了嗎?”
  “真見鬼,沒有。”她說。“它不在這儿。文件肯定被刪除了。听著,我得回診所去。還記住我介紹給你的那個人嗎?”
  “那個從希腊來的人嗎?”
  “是的。他在郊區的大樓里。我要你到那儿去告訴他,我們找不到文件。你能干這個嗎?”
  “我正要到那儿去。關上這玩意儿,我們走吧。”赫爾曼說。
  她關閉了電腦,熄了燈,然后离開。
  “讓警報器重新工作,行嗎?”安德森醫生問。
  邦德繼續等了一會儿,直到听到他們的腳步聲遠去。他從文件柜背后一閃而出,重新打開了夜視鏡。他迅速轉移到屋后,再次啟動了警報消除器,然后從他剛才進來的門出去了。他很快就越過了咋懾作響的落葉,來到屋子前面。
  阿絲麗·安德森醫生開著一輛粉紅色的保時捷。那牛仔則坐在一輛老掉牙的福特F—150車里,車上還裝著一輛巨大的摩托車。安德森醫生的車子离開了屋子前的道路。那牛仔也發動了車于。
  机不可失。邦德貓著腰跑上去,就在車于离開的一剎那爬了上去,在車后平躺著。那牛仔駕著車來到了街上,繼續跟著前面的保時捷。邦德不知道車子開往何處,因為他一直得平躺著。他移開了夜視鏡,抽緊皮筋,以便讓它挂在脖子上。很幸運那牛仔是孤身一人在駕駛室里。邦德可以看到自己腦后上方的擱板上挂著一支獵槍。
  當他們到達蜂窩路時兩輛車子分開了。保時捷朝左拐,向奧斯丁駛去。而那輛拖車朝右拐,向西面的山崗駛去。它終于來到了第360號環線,然后轉向右面。
  雖然名義上這里仍屬特萊文斯縣城,但其實已是鄉下了。一彎明月穿過厚厚的云層,在綿延的山崗上投下柔和的光輝。秋葉大多已經凋謝,剩下猙獰可怕的枝權。寬闊的道路沿著山崖曲折起伏,時不時地閃過一些通向黑暗的岔道。差不多20分鐘后,卡車离開了高速公路,向西駛上第2222號農場路。這是一條通往特萊文斯湖的公路。那牛仔打著急轉彎,車子開得很猛。邦德所能看到的,只有卡車一側几乎壓著他頭頂的斷崖峭壁,以及另一側的天空。
  不久,車于向左轉彎,來到了城市公園大道——一條通向山頂的彎彎曲曲的雙向公路。邦德輕輕地抬起身子,看到了卡車東面大都市的万家燈火。如果不是生客,而且早已迷失了方向,他本來會非常樂意記住這美麗的景色的。
  卡車最后停在一條石子路上,道路兩旁是濃密的樹林。邦德緊緊地貼近卡車底板,暗暗希望那牛仔不要在下車時朝后車廂里看。車門打開了,邦德能听到靴子踩到石子路的聲音。接著,門猛地一下關上了,那腳步聲也漸漸遠去。
  邦德從卡車上偷偷往外看,看到了一幢仿照古希腊廟宇建造的大樓。那牛仔正在朝大樓正前方的拱門走去。大樓四周點綴著老式的煤气燈,大樓的環形屋檐上甚至雕刻著許多女神像。在正門前的草坪上,到處都是希腊眾神和駿馬的雕塑。這地方顯得特別靜謐,而且這顯然是主人的用意所在。
  杰克·赫爾曼一走出視線,邦德就從車子里跳了出來。斷定外面沒有任何人,他才跑到大樓一側。大樓的正前方燈火通明,但所幸兩側都很黑暗。他爬上一扇巨大的窗戶,向里觀望。
  牛仔正在向一個身材高大、皮膚黝黑、身著黑色高領棉布襯衣和長褲的家伙行禮。那家伙有一頭鬈曲的黑發、一臉黑胡子和濃密的眉毛。那家伙的塊頭是罕見的。杰克·赫爾曼也是個肌肉發達的大塊頭,但那家伙的塊頭比他還要大得多。他估計有250磅,或許還不上,卻沒有一斤半兩的肥肉。他沒有脖子,只有一個碩大的腦袋瓜安在兩扇牆壁般的肩膀上。
  另一個身穿牛仔服的家伙出現在那大塊頭身邊,他跟杰克·赫爾曼握了握手。他個儿也很高,金黃色的頭發,看上去是跟杰克·赫爾曼一類的粗脖子家伙。相比之下,那個大塊頭就顯出地中海人的那种黝黑色特征來。邦德回想起杰克·赫爾曼曾說過那家伙是個希腊人。
  三個人從大廳來到一個起居室,那地方也完全模仿古希腊建筑的風格。地板是大理石砌成的,家具則是時髦的木雕仿古家具,牆壁上裝飾著短劍、盾牌和盔甲。邦德沿著屋子一側來到另一扇窗戶前往里觀看。那三人來到一個坐在椅子里的人跟前。他很年輕,也許只有20來歲。那是一個長得相當英俊的棕發藍眼的小伙子。他身穿一件緊身的粗花呢夾克和一條黑褲。邦德在文件里看過他的照片,因此認出他來。他就是查爾斯·哈欽森。
  邦德听不到里面的人在說些什么,但能看到杰克·赫爾曼正在向那個歐洲人搖頭。邦德猜測那牛仔正在向他報告,他們沒能在阿爾弗雷德·哈欽森的電腦里找到阿絲麗·安德森想要尋找的東西。查爾斯·哈欽森站了起來,露出一臉不安和惊慌的表情。那大塊頭轉過身去,朝查爾斯瞪了一眼。這一眼,希腊人會叫做“毒眼”。查爾斯顯得很不安,他很想說些什么。那個希腊人給了查爾斯一拳,后者應聲倒地。那兩個牛仔只是站在一旁冷笑。大塊頭叫他們滾開,他們就离開了房間。
  過了一會儿,查爾斯從地板上爬起來,可怜巴巴地擦擦自己的下巴。他重新坐到那張木椅上,兩眼直愣愣地瞪著前方。那大塊頭對他說了句什么,然后离開了房間。
  邦德可以听到那兩個牛仔從前廳离開。他赶緊躲進陰影,望著他倆打開卡車的后攔板,開始從支架上解那輛摩托車。在五分鐘痛苦的時刻之后,那人終于把摩托車從卡車上解開,并把它推到大樓前的石于路上,越出了邦德的視線范圍。他重新站起來,朝窗里觀看。查爾斯仍然神情麻木地坐在那里。
  邦德移到另一扇窗戶。那大塊頭坐在桌前,正用一個指頭敲擊著一台電腦終端的鍵盤。他的雙手是如此巨大,每一根手指都有雪茄煙那么粗。
  這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陳設相當現代化。邦德尤其為桌上那面奇怪的旗幟感到惊訝。它大約四英尺見方,在黑色背景上畫著一個由十個紅點組成的等邊三角形圖案。底邊是四點,上面是三點,再上面是兩點,最上面則是一點——很像從頭頂看一副台球的開局。在對面的牆上挂著一面巨大的鏡子,邦德很幸運呆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角度,可以從鏡子里看到那大塊頭的后背和顯示器。因為距离太遠,邦德不可能從顯示器中讀出什么來,但邦德可以瞥見那家伙正在网上,通過國際互聯网跟某人通話。
  發動摩托車的聲音從大樓正前方傳來。其中一個喊道:“呀一哈!”那机器就是呆在原地不動,不過引擎隨時都有可能被發動起來。果然,它被發動了。它的聲音大得可伯。
  但它的聲音還沒有狗叫聲來得大。邦德听到它就在他身邊几碼遠的地方。摩托車的聲音引起了屋后那條德國种短毛獵犬的注意。這是一條成年的獵犬,黑得就像一團煤,但卻有一對閃光的眼睛,尤其能在黑暗中放出光來。它沖著邦德咆哮,只要他稍微動一動身子,它就會立刻扑上來。
  他知道他不能讓它叫到把室內的人引出來。因此只好冒險面向那條狗,准備迎接它的攻擊。它張開大嘴向他扑來。就在它碰到他的一剎那,邦德敏捷地向后一仰,与此同時他已經抓住了它的脖子。在一個只有馬戲團的雜技演員才做得出的動作中,邦德利用那條狗的前沖力,把它托過自己的身子。那德國种短毛獵狗撞碎了玻璃,哀叫了一聲摔進窗戶。這一著當然引起了一陣惊慌。
  邦德毫不猶豫地跑到屋前。那條狗當然還會從窗戶里跳出來追赶。那兩個牛仔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惊呆了,他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面面相覷。杰克·赫爾曼正好站在摩托車旁邊,另一個金黃頭發的家伙則已經坐在車上。邦德沖上去,對准杰克·赫爾曼的臉就是一拳,把他打翻在地。緊接著他飛起一腳,正好踢中另一個家伙的胸部,把他從摩托車上踢了下來。邦德抓住摩托車,在它行將跌倒之前坐了上去。他駕起摩托車,一溜煙就從石子路上消失不見了。
  “嗨!”他听到其中一個牛仔的叫喊,跟著是那條德國种豬犬的吠叫聲,它正緊追不舍呢。這种KDX200型的摩托車,是專為那些在多塵的道路上行駛的人設計的。它那單缸雙沖程的發動机開起來又快又穩。它的手把上裝有一副塑料扶手,特別适合在道路泥泞的鄉間行駛。邦德暗自慶幸自己遇到了一輛好像特意為他設計的車子。
  他很快就离開了石子路,來到城市公園大道上。過不了多久,他已經把時速提高到70英里,這在多風而且雙向行駛的公路上已經很不安全了。他把那條狗遠遠地甩在了車后的煙塵里,但是那輛福特牌卡車卻在不遠的后面緊緊咬著不放。邦德又拉下夜視鏡,切斷了摩托車的燈光。他接著把車速提高到每小時80英里。他緊貼著車身,与其合而為一,在夜風里撕開一條道,向前飛馳。迎面而來的車子非常少。
  那輛卡車仍緊咬住不放。一陣獵槍的槍聲從他背后響起,但距离太遠,根本不起作用。
  當他駛上一道單行線,看到迎面駛來兩輛小車時,邦德感到自己的心髒都快停止跳動了——其中一輛正好就在他的道上!那司机愚蠢地試圖超車,与他的摩托車只差毫厘之間!
  邦德向右轉,摩托車甩出了道路,沖向樹林。斜坡通向一道危險的懸崖。當摩托車向下滑去時,007似乎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但車子卻奇跡般地保持著雙輪著地。他盡可能地躲閃著樹木,但是一根樹枝還是打在了他的臉上和肩膀上,几乎使他從摩托車上摔出去。陡坡變得越來越糟糕,邦德意識到,摩托車隨時都會失去控制,然后他就會從懸崖上摔下去。他試圖剎車,但這只能使輪胎打滑。地心引力占了上風,摩托車開始向山坡的邊緣滑去。邦德跳起來,試圖抓住一棵樹木,但沒抓著。他開始緊隨摩托車向山崖盡頭滑去,怎么也沒法停住。他感到自己重重地摔在了一塊大岩石上,几乎喘不過气來。但他繼續垂直往下掉。
  斜坡在懸崖邊突然中斷了。那輛摩托車一下子就飛向空中。邦德使出超人的力气抓住了從懸崖上伸出去的一根樹枝。他懸挂在那儿,直喘粗气。
  第2222號農場路就在他身子底下25英尺的地方。他被懸挂在了高速公路上空!摩托車已砸成一堆碎片,橫躺在他下面的公路上。他感到臉上和肩膀都疼得厲害,右險已被划破。他非常擔心也許已折斷了一根肋骨。
  接著,那輛大卡車就來到他下面的公路上。司机來不及看到那堆摩托車的殘骸,就撞了上去,卡車在急轉彎中正好滑到了邦德底下。007离開樹枝,跳到了卡車上。福特車繼續行駛。車上那個金黃色頭發的家伙帶著一支手槍。他從窗口探出身來,向邦德射擊。但是他處在一個尷尬的位置,因此沒法瞄准。邦德掏出他的“威懾”PPK手槍,子彈穿過卡車后面的擋風玻璃,在那個金發牛仔的臉部開了花。邦德移到卡車司机身后,把手臂伸進洞穿的擋風玻璃,用手槍抵住杰克·赫爾曼的后腦勺。
  “停車。”他命令道。
  赫爾曼點點頭,但繼續開著車。
  “我已經說過停車,要不,我就讓你停車!”邦德說。
  卡車后面還有汽車,更多的車則出現在前面的公路上。
  “我不能把它停在這儿!讓我開上去找個空地。”那牛仔請求道。
  “請你留點神。”
  杰克·赫爾曼非但沒把車子慢下來,反倒猛踩油門,把卡車沖到了慢車道上。卡車右邊,就是一道危崖——老天!邦德想。這畜生宁可同歸于盡,也不愿做俘虜!
  就在那輛福特車撞上護欄的一剎那,邦德從卡車上跳了出去。他重重地跌在了人行道上。卡車像滑翔机一般從空中飛去。他能听到杰克·赫爾曼的慘叫聲,接著卡車就摔出了他的視線。邦德听到一記撞擊聲,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響。
  他從路面上爬起來。卡車一面熊熊燃燒,一面繼續向漆黑的深淵滑去。
  邦德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的前額和左臉已划出深深的口子,正在流血。他的肩膀疼得要命,但好像還沒有脫臼。身体右側傷得更厲害。以前他曾經摔斷過肋骨。而現在的處境与之非常相似。他能從剛才發生的事情中死里逃生,實在是一個奇跡。
  邦德發現他的手槍掉在一邊,就把它撿了起來。他伸進口袋,卻發現萊特納給他的手机早已摔破了。車輛從他身旁呼嘯而過,一點也不在意懸崖下面熊熊燃燒著的火球。邦德在馬路上一瘸一拐朝鎮上走去。沒有人注意他是否需要幫助,而他也不想搭車。
  兩小時以后,邦德看到公路右側一家名叫“滴水洞”的小酒吧。門上的一塊標牌上寫道:“不要弄髒得克薩斯州。”他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朝四周打量了一下。這里的環境更像是一個沙龍,到處都是怪异的牛仔和長頭發的飛車族。酒吧歌星正在聲嘶力竭地唱著一首喬治·瓊斯的老歌。人人都停下來看邦德。歌池里的一位歌手抬頭看見走廊里來了一個身子快散架的人,赶緊收拾桌子。
  邦德一點也不管他們,徑直朝吧台走去。
  “威士忌,”他說。“要雙份。”
  侍應生一句話也不敢說,給他倒了兩杯瓊尼·沃克。“多喝几杯,先生。你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他回答道。“只是從懸崖上摔了下來。”
  邦德很快喝完了一杯,感到身子漸漸暖和起來。他緊閉著雙眼,咳了几聲。考慮到他還在忍受著風濕和感冒的折磨,剛才那番歷險沒有要他的命,那實在是一個奇跡。他已經筋疲力盡了。
  他喝完了另一杯,然后請求用一下電話。吧台的侍應生向他指指付費電話机,但接著又改口道:“沒關系,用我的好了。”說著他把電話机放到台面上,讓邦德免費給費里克斯·萊特納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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