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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修道院的每一天,都是以晨禱悅耳的鐘聲開始的;村民每天都在雞啼聲中迎接黎明;但是在康洛斯,新的一天卻是在鐵匠從不間斷的鎯頭,石匠震耳欲裂的鑿石聲,和麥威爵士隨身侍衛的笑聲中展開的。
  可琳在稻草堆成的床上坐起來,盡情地打了個呵欠,伸了伸懶腰。“賽克”蜷在她臀邊睡得很沈,和往常一樣鼻塞似地咕嚕嚕地打鼾。“一毛”站在床邊的燭抬邊緣上,屈起單腳像隨時打算跳起來的小孩,腦袋安穩地藏在右翼下。
  她挪動身体,大貓打了几個鼾,翻身四腳朝天平躺在床上,她伸手抓它毛茸茸的腹部。
  几分鐘后她收回手,它猛然睜開眼睛盯著她,不悅的神情活像個任性慣了的人,她的未婚夫。
  中庭被喧嚷的聲音,像夏季轟隆隆的雷聲,在城堡的每個角落回蕩。窗口有一對白鴿蹲坐在石台上,彷佛在偷听什么。
  她掀開羊毛被,赤足踏在冰涼的石板上走到窗邊,坐在一張石凳上。鴿子咕咕叫著,溫馴如豢養的寵物,突然像兩枝胖鼓鼓的白色羽箭,展翅飛向清晨的天空。
  兩只鴿子搭配得天衣無縫,像她在王后的宮廷里看到的養在金色鳥籠里的一對愛情鳥。盡管可琳的宮廷生活既短暫又不愉快,她卻對那對鳥儿念念不忘。她記得自己曾經幻想她的婚姻就像那對鳥儿,生活中盡是情話、擁抱和情歌。
  可琳靠在窗抬上,雙手托著下巴,沉浸在以為早已遺忘的少女情怀里。
  沒有任何關于結婚的消息,麥威只字未提。他并沒有住在城堡,而是在城外扎營,忙著監督康洛斯的重建工程。她相信,在他心目中,城堡的重要性遠大于婚姻。盡管她希望自己不受影響,卻無法否認深深受了傷。
  她的自尊心不容許自己開口詢問結婚的事,她決定表現得若無其事。
  事實并非如此。
  她強烈渴望擺脫空虛感,她希望被珍愛,想要一個對她好、待她如朋友的丈夫。她想要把心底的秘密和夢傾訴給某個人听,而不必擔心被嘲笑為愚蠢。她仍然想要一個家,渴望親情的聯系。母親、父親和祖父母的去世,使她受盡了寂寞的折磨。
  就連照顧她多年的奶媽,都在她住進修道院几年后离開人世,可琳覺得自己被榨干了,像原野上孤零零的花朵。阿碰和阿空對她忠心不貳,她珍惜這种情感,但那不一樣。她需要的是更強烈的愛情,是女人需要接受并給予的愛。
  在她浪漫的心中,渴望一位愿意為她別上雛菊的武士,因為當他別上同一枝干上有兩朵綻放的雛菊的徽章,就等于向全世界宣告他深愛一個女人,她也同樣愛他。
  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气,注意力游到窗戶下方,整座城堡已經開始忙碌。太陽才剛爬上東方的山巔,樹梢看起來像黑色的鋸齒,萊蒂火堆的灰煙還在樹頂繚繞。
  她看到阿碰和阿空走向馬廄,阿碰跑向入口,只跌倒一次,迅速地打開大門,焦躁地抖著身体等待。
  阿空以他自己的節奏前進,他的身后跟著一列小豬,大鼻子在地上磨磨蹭蹭的。她不禁微笑,它們像群受寵的小狗小跑步跟在那孩子后面。
  厚重的房門發出微弱的刮擦聲,可琳轉頭看見一個年輕女仆提著干淨的水進來,倒進角落桌上的水瓶里。女仆一語不發地拉開門准備离開。“黛西?”
  女孩轉身。
  “麥威爵士有沒有找過我?”
  “沒有,小姐。”
  可琳皺著眉,這可奇怪了,每天早上他都會派人找她,她也把這當作每天拖延計划的開始,她可藉此計算她遲了多久。她抬頭,看見黛西仍等在門邊。
  “今天早上他還沒有進城堡,要不要我派人找他?”
  “不要!”可琳打斷她。“我是說,不用,沒有別的事了,你走吧。”
  黛西關上房門。
  可琳飛快的梳洗,穿上一件灰色長袍,使她的膚色看起來一樣灰暗。她把頭發編成辮子,一圈一圈地纏起來,然后用一條綴滿血紅和銀色絲帶的綠色頭巾固定在頭頂。她滿意地看了看乏味得嚇人的自己,輕快地跑下樓梯。
  她走過大廳,听到一陣笑聲而停下腳步。麥威的一群武士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吃著早餐,傻呼呼地笑。她敢說麥威的武士都喝大多了,他們愈來愈容易像醉鬼一樣高聲笑鬧。
  她不理他們,經過庭院快步走向廚房,廚房門上的橫梁是她從小記憶中的一部分,她的祖母要手工匠在橫梁刻上玫瑰以帶來好運。
  康洛斯并未留下很多可琳熟悉的事物,她的人生似乎被錯置亂了腳步,只有當她看到這些雕工精細的玫瑰,才真正覺得自己回家了。
  离開廚房時,她的心情輕松愉快多了。她拿了一片甘藍菜,盛了飽滿多汁、總是將她的嘴角染成深紅色的野生草莓。
  她邊吸吮香甜的莓子邊走過庭院,一群鵝鼓著翅膀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裙邊。鍋匠的馬車正駛往廚房,待會儿廚子們一定會和他討价還价,他在市集上賣一把爛刀都比在這里賣平底鍋和鐵罐賺得多。
  她踩上馬車駛過留下的軌跡,卻听見尖銳的叫聲而猛然回頭。城堡里的兩只豬仔被關在車后的簍子里。
  出事了,她知道阿碰和阿空不會拋棄這兩只豬仔。
  她直奔向馬廄,沖過去,經過一群被關在牛棚里哞哞叫的牛只。麥威的馬匹都已關在馬廄里,正低頭啃食馬槽里的干草和燕麥。
  馬廄的另一端傳來喧囂的人聲和劍擊聲。
  她連忙跑過去,繞過轉角。
  一群大男孩圍住阿碰。他的頭上頂著一個錫鍋,但把手突出在他的左耳上,每動一下,鍋子就滑下來遮住他的眼睛。他的胸前綁著一塊像盔甲的鐵板,手中抓著一支烤肉棒,用來抵擋一個体型比他大兩倍的隨從的持劍攻擊。
  他的劍毫不留情地擊打著烤肉棒,發出震耳欲聾的敲擊聲。
  受攻擊的不只是阿碰。阿空坐在地上,被皮帶和里面包布團團捆綁住,惊愕地眨著眼,在他旁邊有一個和阿碰一樣的錫鍋,只是左半部全凹了下去。
  那些惡霸叫囂、嘲辱和攻擊那兩個可怜的孩子,沒有人听得見她的尖聲抗議。她擠進圈圈里,抓起錫鍋,對正在欺凌阿碰的壤蛋丟過去。他一眼瞧見低身閃避。
  鍋子從他頭頂上飛過。時間太不湊巧了,伯爵正繞過轉角走過來。
  鍋子不偏不倚正中他的額頭。
  有人在叫他。
  “麥威?”
  噢,是他的未婚妻,她的聲音听起來很遙遠,他真的把她鎖在塔頂上了嗎?
  “爵爺?”
  是他的隨從拓賓。
  “Dominus vobiscum。”
  誰在說話?修士。說的是拉丁文。喪禮?誰死了?
  麥威睜開眼睛。
  正在下雨。
  他眨了眨眼,意識清楚了些。
  是狄修士正對著他的身体洒圣水,為他可怜的靈魂禱告。
  “老天!”麥威咆哮。“我沒有死,笨蛋。”他想坐起來卻眼冒金星,而且頭痛欲裂。
  他只好帶著一連串的咒罵躺下,他的頭卻在這時抽痛起來,咒罵變成一聲呻吟。
  他的臉濕濕的。他張開眼睛。“你膽敢再把水洒在我的臉上……”
  “爵爺,上帝說圣水可以洗淨你的心靈,保護你卑微的靈魂。”
  麥威狂吼,伸長大手想一把抓住這個呆頭呆腦的修士,但有人把他拉到安全范圍之外。
  接著他看到可琳低頭凝視著他,她的臉毫無血色。
  他放下雙肩垂在身側,感覺到干燥的泥土,原來他躺在地上。“怎么回事?”他問她。
  “我把鍋子砸到你的頭上。”
  他一點也不惊訝。他听見手下擔憂的交頭接耳,那些欺負人的隨從和他的手下把他們圍在中央。
  可琳咬著下唇,一只手在他臉上摸索。
  他迎上她的目光。“我夠好嗎?”
  她皺眉,錯愕地問:“好什么?”
  “不管什么讓你拿鍋子丟我。”
  他的手下哄堂大笑,但她沒有,她似乎生气了。她拿東西丟他,但從她的表情和態度都看不出一點悔意。
  她不擔心,也不道歉,相反的,她又變得高傲,仰起下巴,嘴唇倔強地抿著。
  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她的嘴唇,那是她整張臉唯一有血色的地方。她的唇色鮮紅粉嫩,佛刻意染紅了來引誘他、折磨他。
  就是現在。
  他飛快的伸手把她的頭拉過去,她扑倒在他的胸前。他張嘴含住她的唇,雙臂緊箍著她的身軀。
  她不停地蠕動掙扎,抗議的話語悶在嘴里含糊不清。他轉過身,把她牢牢地壓在地上。
  他的手下爆出一陣歡呼及口哨,她張嘴喊叫,他的舌頭乘机探進去。
  她停止掙扎,全身僵硬得像石頭,他睜開眼吻著她,舌尖輕拂她的嘴唇。
  她惊慌地回瞪他,他從她的雙眼看到了渴望和熱情。
  她狠狠地咬了他。
  可琳用力推開麥威的肩膀,他喃喃咒罵著翻身离開。她听見身后的那些男人正在竊笑。
  她狼狽地站起來,低頭看他。“你沒有權利這樣做。”
  他慢慢站起來,顯得既高大又气勢凌人,而且憤怒极了。他們相隔只有几吋遠。
  “沒有嗎?”他的語气冷酷得嚇人。
  “沒有。”她的回答強硬,擺明了反擊。
  “你是我的,可琳。”他的聲音冷靜平穩,不容許任何反駁。“你似乎忘了這點。”
  “不,爵爺,忘記的不是我,是你。”她頓了頓,說出心中真正的想法。“忘了六年。”
  一瞬間安靜得听不到一點聲音。包圍他們的人開始議論紛紛地后退。她听見有人害怕地說起紅獅和他的名聲,還有人罵她傻。
  但她不會退卻,她已經失去大多了,她的家、她的自尊和她的尊嚴。
  周圍的人一哄而散。
  “拓賓!”他叫他的隨從,目光不曾离開過她。“我有話和你說。”
  攻擊阿碰的隨從停在馬廄轉角,早已看不出先前的高傲。阿碰和阿空早在麥威醒來的時候就溜走了。
  麥威的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走向他的隨從。
  她松了口气。
  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在這里等我。”
  走了几步之后他听到她低聲說:“你似乎很喜歡讓我等你,爵士。”
  他像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動的僵在原地。
  她真希望自己能收回這句話。
  他緩緩轉身,瞇起眼睛看她。“我沒想到在這里等一下會對你的精神造成這么大的壓力”
  既然已經陷入了難以逃脫的局面,她決定全力一搏。“我早就習慣等你了,而且很不喜歡。”
  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看進她想隱藏的部分。他雙臂交疊。“為什么我覺得你隨時會跺腳?”
  她知道自己的臉因尷尬而緋紅。她記得父親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曾這么對她說過。她心有不甘的承認他是對的:她的行為愚蠢极了。
  但她不能輕易放棄自尊,尤其在他遺忘她這么多年,深深的傷害了她的自尊心之后。
  那兩年對她而言像一輩子那么長。每天,那些知道她被遺忘、甚至可能被遺棄的人眼中的怜憫,比任何責罵更戮痛她的心。
  她曾經對愛和婚姻有過許多美好的夢想,但這些夢想一天天死去,直到后來,每天的等待變成永無止盡、毫無目標的漫漫長路。
  “這不重要。”她驕傲地揮了揮手。“盡管去忙你的吧,爵爺,我會等你的。”她頓了頓,心底某些惡意使她加了句:“我愈來愈擅長等你了。”
  他大跨一步縮短他們的距离。“忘了我說的話。”他咬著牙說。
  他堅實地拉起她的手臂,她倒抽一口气。
  “我改變主意了,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小姐。”
  他拉著她迅速轉身,令她頭暈起來。他邁步走向城堡。
  她必須加快腳步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纏在發上的頭巾斜斜的垂在一邊。
  她咕噥一聲,壓住頭巾,小跑步緊緊跟著她的未婚夫——快步爵士。
  麥威不喜歡被人當著整座城堡眾人的面指出錯誤,尤其是可琳。他希望她把他看成是一個男人,而不是隨時想殺掉她的人。然而她似乎強烈地想要使他這么做,她似乎想激他做出某件事。
  他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他一向覺得女人是想法与他迥异的奇特生物。他的訓練使他有話直說,坦率是男人受敬重的优點。
  但是女人說出的話和她們真正想要的,常是兩回事,他永遠無法了解她們,永遠不曉得該听她們說的還是看她們做的。
  挫敗之下,他只好半強迫的拉她到大廳,他的表現正如她所暗示的——像頭野獸。
  他坐在城堡主人的長背椅上,朝旁邊一張較小的椅子揮了揮手,看著可琳。“坐。”
  她并沒有立即反應,但他的隨從可就飛快坐在一張長椅上。
  “不是你,拓賓!”麥威厲聲罵他,他連忙站起。
  十六歲的雷拓賓是個高大強壯的金發少年,也是全英國最有權勢的貴族之一,契斯特伯爵的外甥。這孩子若能學習謙遜一點,會是個很出色的武士。
  可琳站在麥威旁邊,他轉頭銳利地瞪她一眼,她不悅地歎口气才坐下來。
  他突然了解為什么有些男人會把妻子鎖在塔頂,不是為了躲避敵人,而是憤怒的丈夫。
  麥威開口打破靜默。“我听說你在和那些弱小的孩子打架所以去看看,才走到轉角,坐在這里的小姐就差點砸破我的頭。”
  “想砸破你那石頭腦袋只用錫鍋是不夠的。”可琳喃喃道。
  他蹙眉看著她。“你說什么?”
  “沒什么,”她愉快地說。“禱告罷了。”
  “很好,若你說了我以為你說的話,你真的需要禱告。”他的語气足以警告她保持沉默,但根据經驗,她根本不會留意他的語气。
  “在修道院那几年,我除了禱告什么也不能做。”
  他數到五十,努力讓自己不做出任何響應。他又對隨從說:“你沒話可說嗎,拓賓?”
  可琳站起來,雙手撐著桌面,瞪著拓賓說:“他能說什么來替他的行為辯護,他只因為好玩就欺負那些可怜的孩子。”
  “不是的,”拓賓直視麥威,然后對可琳微微行了個禮。“很抱歉,小姐,是他們要打的,是他們的提議。”
  “我明白了,”麥威一只手肘支著桌面,手指摩擦著下顎。“兩個幼小的孤儿,沒有受過訓練,必須使用廚房用具當作武器,以只知道下雨時要進屋躲雨的智能,向你——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挑戰,而你也好心的決定把他們打得遍体鱗傷。”
  拓賓臉色蒼白。
  麥威高聲叫手下侍衛隊員進來,從門外跑來迅速行了禮。“是,爵爺。”
  “把那兩個孩子帶來。”麥威想了想。“阿包和阿東。”
  “是阿碰和阿空。”可琳生气地說,這似乎是她對他說話唯一的方式。
  “把他們帶來,”麥威又說一次。“現在。”
  侍衛連忙离開大廳。他听見外頭傳來喧鬧聲,建筑工事的聲音和狗吠。接著厚重的門被關上,又歸于寂靜。
  大廳里沒有一點聲音,這正是麥威想要的情況,他和可琳沉默地坐著,拓賓站在他們面前。
  麥威并沒有讓他坐下,他要他站在那里擔心、不安。
  可琳微微動了動,他從眼角瞥見她正在看他。他知道她想開口說話。
  天,她可真頑固。
  “你打算怎么處置他們?”可琳終于問。
  他轉頭對她說:“別想大多,小姐,你應該還有其它事要操心。”
  “比如什么?”
  “比如說你的嘴。”
  “當你把舌頭放進去的時候,你似乎一點也不討厭我的嘴,爵爺。”
  拓賓惊呼一聲,麥威立即轉頭,他的隨從已經轉身,雙手扣在身后,全神貫注的研究屋頂的橫梁。
  廳門被打開,侍衛帶著兩個被五花大綁的孩子走了進來,站在麥威前面,一手提著一個孩子的衣領。
  可琳站起來。“放開他們。”
  侍衛的目光不曾离開過麥威的臉,彷佛她沒有開口。他的手下全訓練有素,忠心耿耿。
  他的手覆上她的。“坐下,我會處理。”
  她想把手抽開,但他的手指牢牢的握住她的。她想說什么,終究還是默然坐下。
  “告訴我,孩子,你們為什么要向我的隨從挑戰?”
  阿碰勇敢地吸口气,挺起瘦弱的前胸。“我們想要成為武士,爵士,我們要練習戰防。”
  “今天我不想再打了,阿碰,”阿空的頭上還腫了個包。“我的頭好痛。”
  麥威有點同情那孩子,因為他自己的頭也痛得很。
  阿碰用手肘推了推阿空。“我們都想成為武士,爵爺,我們想和隨從一起接受訓練。”
  拓賓突然大笑,彷佛這是他听過最可笑的念頭。“你們兩個?武士?”
  可琳捏緊麥威的手。
  “嗯。”拓賓還在笑,這驕傲的笨蛋。
  麥威沉思了一段時間。他看著兩個男孩,阿碰一頭亂發,有個寬鼻子,長滿了雀斑。
  阿空有個獅子鼻,闊嘴和嚴肅的棕色眼睛。兩個男孩身上全是泥巴和傷痕。他們是對可怜的孩子,但他們透露出的熱切,卻使他認真思考怎么做。
  “我嚴格禁止我的手下互斗,你們都很清楚這道規定。”
  三個人都立刻露出害怕的神情。
  “若不處罰你們,其它人會認為可以不必遵守我的規定。”麥威起身,朝可琳伸出手。“來,小姐。”
  她像看著條蛇似的,看著他的手。
  “我不敢再叫你等我。”他嚴厲地說,再轉身對那些孩子說:“跟我們來。”
  他們离開大廳,可琳走在他旁邊,當他們走到城廓,他知道她正注視著他。
  “你要怎么樣?”
  “等會儿你就知道。”
  “我不希望他們受傷害,我不會讓你責打他們。”
  “我不打小男孩,只打說話不知分寸的女人。”
  “我不怕你,麥威。”
  終于,她只叫他的名字。他停在一座塔前,吩咐侍衛一些事。
  拓賓和兩個男孩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點,不過麥威知道他們很害怕,這是他要他們學習的一部分。
  侍衛帶了輛推車和几把鏟子回來。
  麥威站在男孩前面,指向塔座的一扇活板門。“你們去把茅坑清干淨。”
  他們的臉孔因恐懼而緊繃。
  “城堡里每個角落的茅坑都要清干淨。”
  “每一個?”拓賓說。“可是總共有十個呢,爵爺。”
  麥威的雙臂交疊在胸前。“我知道。”
  三個孩子的臉色都發青,不笑他們實在很難。“你們最好現在就開始,如果能努力合作,只要几天就可以做完。”
  他轉向可琳。“來吧,小姐,讓他們好好工作。”他帶她走回城堡,她一路上頻頻回頭。
  “阿碰和阿空不必做這种事。”她說
  “他們不遵守規定應該愛罰。”
  “但和他們打架的是你那個坏隨從,他比他們大,比他們聰明懂事,他很可能會害他們愛重傷。”
  他斜倚在石牆上,低頭看她。“比如說被罐子砸到頭?”
  她不知道何時才能不再爭論。“他們只是小孩,特別的小孩,你知道他們是在哪里被發現的嗎?”
  “滿月時的岩石堆里?”
  “這故事并不有趣,爵爺。他們被遺棄在森林里,只會說几個單字,吃生肉,在地上爬。”
  “對他們的過去我幫不上忙。”
  “你可以對他們好一點,他們需要善意。”
  “如果你一直把他們當嬰儿,他們長大會如何?你認為這樣對他們有幫助嗎?”麥威諷刺地笑。“你這樣溺愛他們,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
  “處罰他們就有嗎?”
  “我以最适宜的方式處理。”他伸出手。“來吧!”
  她一動也不動地瞪視他。
  他別開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也許他該命令鐵匠給西塔造個堅固的鎖。
  他數到十,再次看她,她背對著他。他無奈地喘口气走向她。“轉身,可琳。”
  她不為所動,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轉身。
  她抬頭看他,一臉的驕傲倔強。他視線离開她的眼睛移到她的唇,堅定地說:“你擺脫不了我的。”
  他的耐心已經到了界線,他將她拉到胸前。“你太得寸進尺了,我不能容許女人如此不敬。”他捏住她的下顎逼她抬頭。
  “不要!”她在他的怀中掙扎,扭動身軀用力推他的胸膛。
  他對自己發誓再也不強吻她,他要她心甘情愿的到他怀里。他迅速放開她退后几步,她失去重心,他抓著她的手臂環住她。
  她怒气沖沖地瞪著他,銳利地看了他的手一眼。“別碰我。”
  他并沒有松開她,定定地站在那里握著她的手臂。他們的目光交戰,時間分秒過去,他們的呼吸逐漸變成憤怒的喘息。她看著他的神情仿佛在期待他做些什么。
  “我不會強迫你的,可琳。”
  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抬起下巴問:“為什么?”
  他惊愕地看著她,應該是听錯了吧。“你說什么?”
  “我問你為什么不會?”她握起雙拳支在腰上又說。“難道我不夠吸引你嗎,爵爺?”
  他伸手扒了扒頭發別過頭,祈求上帝多給他一點耐性,但這就和找到圣杯一樣困難。
  她就站在他身前,下巴仰得高高的,兩手撐著腰好象她不是只有他的一半那么嬌小。
  她的眼中露出挑戰。“若你沒有能力和我圓房,我們將有個很有意思的婚姻。”她奚落似地搖搖頭。
  “在這种情況下,取消婚約是理所當然的。”她愚蠢地繼續說,全然不自覺已越過危險防線。“你現在發現我的長相不合你的口味,或許是件好事,爵爺。”
  她的語气太漫不輕心了,彷佛談論的是雞毛蒜皮的瑣事,而不是男性气概或婚姻大事。他平靜而緩慢的開口——相當自制地說:“我沒有說過任何与你的長相有關的話。”
  “我感覺得到,你絕對不會是為了我而和我結婚,你要的是康洛斯,和國王的恩惠。”
  “我和你結婚的動机与你無關。”
  她冷笑。
  “別為圓房的事操心,小姐,我保證我們的次數會頻繁到仆人都沒時間換床單。”
  “哈!”
  又來了。就是這個回答足以令他血管爆炸。他的憤怒強烈到几乎令他室息。
  他深沉的目光凝在她反抗的臉孔上。“小姐,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會在這座牆邊和你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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