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喬克天使
「喂!」
我茫然地看著先出頭的女孩子,有奇異的熟悉之感,不過在同一個學校裡,也許曾經見過面吧。
「你很不上道耶。」美麗的女孩子說話卻很粗俗,更有熟悉感了。
「請指教。」怎麼個不上道法呢。蹺了英語課我寧願再上一堂社會課。
話雖粗俗,聲音卻有種催眠的功效,幾夜無法安眠的我,眼皮慢慢垂下,幾乎想睡在水泥台上。
「……都是因為你,王默才會被刷下!」
周圍模模糊糊的人影,是男生的聲音,說什麼藍球之類的。教學樓裡的學生大聲朗讀的聲音隱約傳來……這幾個人一年級就蹺課,膽子真大啊。
「喂,不要裝聽不到王默講話。」大聲說話的音調變得刺耳,使我的腦袋隱隱作疼,同時肩臂被抓住,身體被劇烈地搖晃著。
「趙,趙思月,別再搖她了,她臉色好難看呀。」
我感激地睜開眼,是個娃娃臉的男孩子,似乎也見過面……放鬆感傳遍全身,神志往更深處滑去。
首先映入眼中的景色是湛藍的天空,飛機轟隆隆地橫跨天際,留下絲般的白線,漸漸散開變成長長的團團的飛機雲。
爾後是綠得耀眼的樹葉,周邊閃亮的光線晃得人眼中有輕微的無距離感。睜開眼時,旁邊是團形的冬青樹,紅色與白色的花蕾隱藏在橢圓形樹葉中,那是薔藏的花苞。
左臂處有微微的刺癢感,我摸過去,卻是螞蟻,把它放開,慢半拍的我才意識到自己仰睡在花壇的水泥台上,身子痛得要命,又有深深的倦怠感,頭昏昏痛痛的。
操場還是靜靜的,第一節課還沒上完吧。渾身沒有力氣,動也不想動,陽光高照,卻奇異地感覺到冷。
記得昏睡前周圍還圍有三四個來意不善的一年級學弟學妹的樣子,卻好像什麼都沒問就跑掉了。
依稀聽見什麼籃球的,我只認識打排球的朋友啊。
不……不是朋友了,我……已被拋棄了。
我絕望得幾乎要死掉了。
絕交……斷絕所有過往,往後即使見到也裝作不相識。我所熟悉的開懷的笑、溫和的神情、清麗的容姿,不會再從我眼前重現……她,會為誰而笑,為誰落淚,讓著誰,寵愛著誰。
深深的如墜深淵的心,絕望的麻木的感情,我無法理清發生在自身周圍的事情。混亂的一個星期;雖是交尾款卻可說是快樂約會的星期日,撞見楊如華與范思接吻的星期一,被陳小燕責備的星期二,被楊如華認定我不愛他而愛范思,與范思絕交的星期四,蹺課在花壇睡覺的星期五……
為什麼被責備的總是我?為什麼眾人都相信范思與楊如華接吻是開玩笑?
第個問題也許是因為我太任性和人際關係失敗的緣故。而第二個問題呢,是因為大家偏向於金童玉女的兩人應該兩情相悅的觀念吧?
我一直無法忘記,在說喜歡楊如華的那個下雨的夜晚,聽到大家傳言他們兩人交往的消息。
……也許相反,因為受到兩人交往傳言的衝擊,我才會說喜歡楊……像楊如華所說的……獨佔范思的方法不是爭奪,而是把她的目光完全吸引到我身上來,又使每一個想接近范思,有非分之想,條件又出色的男子失去機會……注意那些完美的男性,不是因為我喜愛,而是靜靜觀察著,防止他們有奪走范思的念頭……
你如愛戀情人般愛著范思。
沒有自覺的隱晦的感情被楊如華猛地挑起,雖猜想過但說出口的話語還是使楊如華本人震驚當場。
如真理般存在的范思,說著她,想著她,誇耀著她,獨佔著她,而從不覺有異常。認為耳鬢廝磨,牽手,擁抱只是女孩子間正常的友誼表現罷了。姿容美麗,而聰明溫柔穩重的少女沒有男孩子天生的魯莽粗心,卻比任何男子更為優秀,從相遇之初,心只繞著她轉。
接吻事件中我震驚痛苦的不是楊如華的變心,而是范思將不再是我一個人的。
什麼時候有那種感情了呢?為了呆在她身邊,我願意改變性格、思想、心態,慢慢變成「范思身邊的那個女孩子」,不覺有任何委屈和不妥。
漸漸貪心起來,任性、撒嬌,不可忍受她再注意到別人,因太入戲的扮演讓她無法放開的角色,而真成了什麼都要讓她辦理的人。不太正常的愛戀之心,因被寵壞習慣而覺理所當然。
被道德規範束縛的心,因自欺般認定所有感情均是友情,才會心安理得地把范思認定為是自己的,不容許別人有任何窺探。
如今發覺那是摻雜有憧憬、慾望及獨佔的心思。別人喜歡她是應該的,因為她優異無雙,但她只能是屬於我的。
被說中的心情,怎樣掩蓋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激盪;受傳統教育的思想,無法忍受自己竟有那樣異常的感情,內心反駁著,抗拒著,掙扎著,卻在被拋棄時完全崩壞。
哭都哭不出來的絕望,我痛苦得快要死掉了。
如果就此分開的話,人生會不會變得輕鬆一些。
下課鈴聲驟然響起,驚起林間飛鳥,我動了動,身子異常沉重,皮膚發燙,心卻很冷。仔細地觀察眼前冬青樹葉間蜘蛛吐絲捕小蟲子,以轉移身體的不適。
操場上慢慢響起嘈雜聲,花壇的一角有許多刺槐和短灌木,還斜對著圍牆,算是隱密之地;雖然有一兩個人從樹叢閃閃過,但見到有人睡到水泥台上,都去找另外的地方休息了,幸虧穿的是長褲不會走光啊,我模模糊糊地想著。
紛亂的腳步聲傳來,我閉上眼睛淺眠著,是向這邊走來的,但不一會又會離去的吧。
「是在這裡啊,看,她在那裡!」男孩子惶恐的聲音。
「那個樣子……」清亮惱怒的語言是……范思。
我猛地睜開眼,迎光處有兩三個人影,亮晃晃的無法看清楚。陽光在范思週身灑下金閃閃跳躍的小光線,
組成她美麗的側影,讓我一瞬間看呆了。
「……是你們欺負她,把她打昏的吧!」
與范思同高的男孩子被范思揪著衣領,顯得異常弱小。
「沒,沒有,是她自己暈倒的。」
我只是睡著而已,而且范思又不可怕,他有必要用哭腔回話嘛。
眼光與男孩子身後個子小小的少女惶惶然的目光相遇,她像發現什麼的大叫起來:「那個,那個,她醒了耶!」
順著指過來的手指,高挑的身影如風一般捲來,映人眼中的是范思焦急而憔悴的臉,眼睛雖疲倦憂心卻依舊美麗。
「你哪裡不舒服。」
原本以為不再流淚的麻木的精神,因她仍然關心的話而解凍。
記得是她曾經為保護我而從樓上滾下,劃破膝蓋時,卻不顧自己受傷而關切地問著我「有沒有受傷」。
「對不起,我不知你會那麼在乎。」
微糙的指尖碰觸到我的眼角,接下滾燙的淚,真實感在我心底浮現,太好了,范思沒因我愚蠢的氣話而棄我不顧。
「我不該挑撥楊如華的,但我實在不甘心,精心呵護得像妹妹一樣的人卻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的奪去,以後我再也不做這試探人心的事了……他是真的喜歡你。」
眨眨眼,讓眼中蘊含的淚流下,好讓我更看清她,抓住她伸在我面前的手,手心涼涼的,是我熟悉的永遠不想放開的手。
「不,不要說絕交的話了,我不想離開范思,我討厭和你吵架。」
范思把我拉起來,頭還昏昏的,但誰在乎呢,我半起身使勁擁抱著半蹲的范思。
「我討厭談戀愛,弄得我都不是我了……范思,你也別離開我。」
「你還不原諒楊如華嗎?是我不對……」
在范思的頸窩處,我搖了搖頭,哭得有些抽抽噎噎的:「我像他說的,我不適合做女朋友……」
「什麼不適合,你才沒有錯,一定是楊如華沒盡心盡力照顧你的緣故。」輕拍著我的背和手,咬牙切齒的語言、又是我所熟悉的范思。
現在這個人的語言,身體以及心全都是我的。我絕不放手,說卑鄙也好,背德也好,我無法忍受人生沒有范思的空白。
以朋友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以情人的心態愛著她,我會完全喪失自我,可是,我願意。
***
「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
好久沒有去范思家的我,被范媽媽熱切的舉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嘴裡肚裡塞滿東西,范媽媽才放我進范思房裡。
搖了搖自動鉛筆,我的注意力從語文習題上移開,問正在專心削著蘋果皮的范思。她放下水果刀問:「什麼?」
「就是星期五那一天的事啊。」
「晤,是陳小燕她們找到我,說你第節課沒上,後來又聽說有人看到一年級的學弟學妹和你在樓下說話,所以我就去找他們問問怎麼回事。」
一年級那麼多人,很難找吧。我佩服地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