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喬軒
海棠旋不滿的瞇起眼眸,極度不悅的將名冊甩下王座,「趙輔,這些人就是你認為的合適人選嗎?!」
從未見過海棠旋發怒的趙輔嚇得面無人色,膝蓋一軟便跪倒在地,籟籟發抖著,一迭聲的討饒。
「微臣該死!王爺饒命!饒命……」
「女皇的婚姻大事不可草率而行,將來若有合適人選,眾卿可再行上奏。」
看見不常動怒的海棠旋竟破天荒的動怒,這可不容易哪!海棠旋失控的樣子多麼有趣,也就不枉自己的婚姻大事被拿到朝堂上,無視於她的公然討論了。
琅琊靜忍著笑,力持鎮定地道:「就照攝政王的意思辦,退朝!」
000
打從下了朝,海棠旋的眉峰便不曾舒緩過,像是有什麼亙古難題困擾著他。但她就愛他這樣的神情,尤其愛煞了當他為了有關於她的事情左右為難、憂心忡仲的時候。
她承認——有時候她的耍賴與撒嬌,都是為了看他傷腦筋的表情,她必須要這麼做,才能借此證明他是在意著她的。
「武威郡王、正頤侯、淮西王都不適合當我的丈夫,那誰才合適?」懷抱著心愛的寵物,琅琊靜俏皮的抬眼偷覷著海棠旋。
海棠旋毫不考慮的回答,「要匹配得起你的男人,必須文韜武略、智勇雙全、犀利敏銳,更要同時具備丈夫、王夫與師長的特質,承擔起常人所不能承擔的重賈,守護你與皇子們的未來……」
換句話說,就是出得了朝堂、進得了宮房,還要附帶會帶兵打仗和治理國家就對了!
琅琊靜不耐的打斷他嚷道:「哎呀!我要的是一個丈夫,又不是治國的良相或良將!」
還「文韜武略、智勇雙全」呢!他當她是要招考狀元嗎?真是不解風情!
「你是一國之君,所選擇的夫婿自然不是等閒之輩。」
「就算我是一國之君,骨子裡和一般的姑娘並沒有什麼兩樣,一樣渴望著幸福啊!」
身為一個女人,最幸福的事當然就是嫁給一個真心相待的丈夫,這一點她可是深信不疑的。
聽見她略微感歎的語氣,海棠旋突然停下腳步,捉住她纖秀的肩,不可置信的問:「你想成親?」
她會說出這些話,代表她已然識得情滋味!
她知道什麼是愛情!
他直率的問話、深邃的眼光,讓琅琊靜倏地漲紅了俏顏;但雖然羞窘,她還是不放棄挑釁他。
琅琊靜聳聳肩,「有何不可?皇族一向早婚不是嗎?」
「你有意中人?」他再逼問。
一縷極複雜的感情在他的心口糾結著,分不清是急迫或是其他。
當然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他呀!
放眼天下,有誰能如此瞭解她?有誰能讓她放心的托付一切?早在三年前她明白了他的苦心後,她便悄悄的讓他的身影進駐到她的心中了。
不過,現在還是別說得好!她可不想嚇跑了他。
「靜兒!」他低喊。
哦幄!他叫她的名字了。可惜音調不太對,應該再溫柔一點的,不過……唉!做人要知足,不要奢望太多。
「我就是不說,你奈我何?」她笑著,肆無忌憚的惹他。
海棠旋深知琅琊靜的性子,她若是執意不說,那麼就會像蚌殼一樣,寧死不吐出一粒沙。
他抓住她纖弱的雙肩,執意追問著,「你確定你對他的感情是愛情,不是孩子氣的迷戀?」
琅琊靜想了想。迷是迷了很久,不過,好像也真的變質成愛意了。
他擔憂的樣子令她窩心。她眨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無邪的看著他。
「有什麼分別呢?不都是喜歡嗎?」
她的回答顯然令海棠旋很不滿意。
他瞇起眼,語調雖然還是她喜歡的優雅京腔,但已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意味。
「我會查出那個人是誰。」
「你想做什麼?」
她佯裝出詫異不安的表情,事實上心裡卻期待萬分。他會查出來她所愛戀的那個男人,其實就是他嗎?
海棠族向來溫煦的墾眸,萌生了些許冷凝。
「驅逐他。」
coo
「哈哈!你知道他說什麼嗎?」琅琊靜笑得毫無節制,然後神情一斂,學著海棠旋的語氣與神情,「他說:『驅逐他』!哈哈哈!」
他的反應證明了他是在乎她的,怎麼不令她開心?
「陛下,小心笑得太劇烈閃了舌頭。」鳳允韶悠然的翻著書頁,頭也不抬的出聲警告著。
文淵閣大學士兼「帝師」的鳳允韶,是琅琊靜一連氣走了七個太傅之後碩果僅存的。
雖被海棠旋授命教授女皇經史子集與帝王學、典制史,沒想到一段時日下來早已邪不勝正,為人師表的鳳允韶已被自己的學生徹底帶壞,從此墮落到無底深淵——他看他的書,她說她的八卦,兩人天南地北的瞎扯淡,倒也形成一種微妙又奇特的平衡。
「才不會,不要詛咒我。」她瞪著鳳允韶,覺得他實在很不夠意思。「師傅,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
她在這裡講得口沫橫飛、興高采烈,他到底是聽進去了沒有?
感覺到她怨懟的眼光,鳳允韶放下書冊,無奈的看著她。
「當然有,可是,我不得這有什麼好笑。」
她不解,「怎麼沒有?如果他不在乎我,就不會那樣說,難道這還不值得高興嗎?」
鳳允韶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啜了一口後慢條斯理的問:「陛下,你確定那是在乎?」
她叉腰反問:「難道不是嗎?」
「不一定。」不能確定的事,不該說得這麼篤定。
琅琊靜詫異,「怎麼說?」
鳳允韶凝視線繞著茶香的白色煙霧,神態悠然。
「陛下的推論太過武斷。首先,你是君,他是臣,以一個臣子的角度來關心君主的婚姻大事,是出自於君臣之義。其次,你年幼,他年長,當你對愛情的定義說服不了他,而他又護你心切的時候,他極有可能採取隔離的動作,所以,他才會萌生『驅逐』的念頭。」
鳳允韶兩三下便推翻了她的想法,這令她有些氣惱。好好一件浪漫的事被他一分析就變成「君臣之義」,真是殺風景至極!
她怒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他——」
鳳允韶勾起唇角,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你生氣了,代表我說中了你的疑慮。」
琅琊靜妄時無言以對!
看著他瞭然的眼神,她不甘不願的嘟起小嘴抱怨著,「你就不能說些中聽的話嗎?老是要刺探我的內心。」
鳳允韶不改帝師本色,一開口不是諄諄告誡,就是引經據典。
「陛下,常言道:『腳疼才護疼腳』,意思是說如果不是腳上有傷,就不會特別去護持那個地方;引申成現在的情況就可以解釋成——如果你心中沒有疑慮,也就不怕人家刺探了。」
琅琊靜當場哭笑不得。
「你還真是三句不離本行。」
鳳允韶笑道:「陛下又錯了,『愛情』不是臣的本行,而是每個人的本行。」
琅琊靜靈活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轉,邪氣的一笑。「師傅,這麼說你有心上人了?」
鳳允韶見她笑得別有居心的模樣,心裡也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
「怎麼?你想探問我?」
「剛剛不知道是誰說『如果心中沒有疑慮,也就不怕人家刺探』的,你不會這麼快就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吧?」她得意洋洋的反將他一軍。
鳳允韶微微苦笑了。
這妮子真是鬼靈精一個!
風允韶只好回答,「是的,我有心上人。」
琅琊靜的眼睛都亮了。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素有「鳳吟才子」之稱的鳳允韶為之傾心?
她的好奇心全被挑起,「是誰?快告訴我!」
鳳允韶抿唇而笑,「你知道這個做什麼?」
「好奇……呢!不,指婚!對了,我可以下旨讓你與她聯姻!」
看著對他的婚事如此熱中的小小女皇,鳳允韶不禁失笑。
「謝陛下恩典,但我不能告訴你。」那是他深藏在心中的秘密。
琅琊靜垮下了小臉,顯得十分失望。
「為什麼?」她追問。
「我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倆之間有著重重難關,不是單單相愛就能夠解決一切的。
「我是女皇,可以將不可能化為可能。」身份懸殊也好,相隔兩地也好,不管他與他深愛的人之間有多少差距,她都有辦法將那些差距填平!
他搖了搖頭,「我們之間的問題,是女皇也不能夠解決的。」
這麼說,是生死兩隔嗎?琅琊靜沒有勇氣再刺探他的傷處。
沉默了片刻,她小小聲的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鳳允韶微側著頭,想了片刻,「是個……寂寞又孤獨的人,那背影總是讓人深怕失去而想要緊緊擁住,視線必須一刻也不離的追尋著,才不會一眨眼就不見了。」
她瞭解那樣的感覺,她與鳳允韶一樣,都將自己心愛的人擱在心頭惦著、念著,一刻也不忘。
「愛情是美麗的,也是野蠻的。它會使一個人變了樣,變得善妒、易怒、在乎、不可理喻、強取豪奪,甚至嘗到此生最甜蜜的痛楚,但是,人一總要嘗過這麼一回,才算是不枉此生,」鳳允韶垂下眼眸,看著手中的茶盞,「啊!茶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