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喬軒
福晉沒想到宣豫仍然願意負責,一時之間也意外得瞠目以對。
「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要親耳聽見宣豫向我保證,他會疼愛熏尹一如從前!」北安福晉堅持。
「好,來人!到前廳去請宣豫貝勒!」
「喳!」
片刻後,宣豫走進熏尹的寢居。
「王爺、福晉。」
「宣豫,你世伯母知道你願意負責,但是,她堅持要聽見你的保證,保證你會疼愛熏尹一如從前才肯放心。」
宣豫鄭重地看著北安福晉,道:「我向您保證,只要熏尹願意嫁我為妻,我會愛她一如往昔。」
看著神情堅定的宣豫,北安福晉也無話可說了。
「這下你可滿意了吧?」北安王爺笑吟吟地說道。
「宣豫!」熏尹驀地低喊。
宣豫迅速走近炕床,關切地俯下身子凝視她。「怎麼了?」
宣豫的眸子深邃而真誠,帶著濃濃的關心。
「宣豫……我不能嫁給你!」熏尹含淚說道。
北安王爺第一個爆發,「你在說什麼?!宣豫都已經發誓會愛你如往昔了,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阿瑪,請你聽我說……」熏尹懇求著。
「我什麼也不想聽!總之,你給我乖乖把身體養好,下個月擇日成親!」
「王爺──」北安福晉還來不及抗議,宣豫便搶先發言了。
「世伯,求您聽聽熏尹想說什麼,好嗎?」
礙著宣豫的情面,北安王爺只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
望著關心自己的家人,她輕聲說道:「這一輩子,我除了宣臨之外,不可能會另嫁他人了。」
「你──」
王爺咬牙切齒的正要發作,冷不防的被北安福晉狠狠一吼──
「你給我聽完!」女兒也有表達意見的權利,吵什麼吵?
北安王爺滿腔的怒火無處發,只得怏怏地坐下,聽熏尹繼績往下說。
「是的,宣臨有罪。與宣豫成親三天前,宣臨曾與我見過一面,他對我宣告──為了得到我,就是再卑鄙的手段他都使得出來。所以他擄走了我,又對我下藥,使我忘記曾經與宣豫有過婚約,他就是那樣一個不達目的絕不罷手的人。
「但是,在這一個半月中,宣臨真正對我下藥的時間只有五天,其餘的一個多月之中,他沒再對我下藥,那段時間我是清醒的,而我是自己選擇與他在一起。」想起宣臨種種深情,熏尹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在你們眼中看來,他是萬惡不赦的,但是他愛我,用他最狂烈的方式愛著我,他甚至可以為我付出他的生命。阿瑪,我不知道有誰可以為我付出這麼多。不管最初他用什麼方法奪走我,他愛我的心自始至終沒有改變。」
宣豫、北安王爺和福晉全怔住了。
熏尹轉向宣豫,含淚說道:「宣豫,我最愧對的人是你,我知道我這輩子欠你的,幾生幾世都還不清……」
「傻瓜,你在說什麼啊?」宣豫歎口氣,「不要這麼說,你會害我有壓力的。」
「可是──」
宣豫以拇指擦去她滑落的淚珠。
「熏尹,你知道我們打小一塊兒玩到大,沒有人比我們更瞭解我們之間的默契,不是嗎?或者你會願意與我成親的原因與我是相同的──與其與一個陌生人共度一生,不如選擇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我喜歡你是那種介於朋友與情侶之間的喜歡,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只要你願意嫁給我,我就會義無反顧的照顧你一輩子。相反的,如果你有了喜歡的人,我當然也會祝福你,難不成我要不識趣的棒打鴛鴦啊?我可沒那麼無聊。」
「宣豫……」她睜大含淚的眼眸,沒想到宣豫竟然這麼輕易的就諒解了她。
「啊!不用太感動,我會承受不起的。」宣豫笑道。
「真是不像話──」北安王爺又要發飆了。連宣豫都和熏尹連成一氣了,還愈說愈不像樣!
「世伯,請您成全熏尹與宣臨吧!」
「那怎麼可以──」
「世伯,」宣豫正色地道:「我以我的性命保證,宣臨絕不是什麼煞星,那全都是謠言,我額娘與太福晉的過世與宣臨絕無關聯!而且,宣臨也不是什麼放蕩的公子哥兒,若不是他,宣豫今天也不會如此蒙萬歲爺倚重,還有──宣臨愛上熏尹並非一朝一夕的事,而是整整十年了!」
「十年?」北安福晉驚呼。
「因為,熏尹是第一個不曾因他被傳言為『煞星』所影響,並因而躲避他的女人,而且──她七歲的時候就曾經對宣臨唱『宜爾哈姑娘』,把自己許給宣臨那個善騎善射的『薩哈達』了!」
熏尹驚訝地看著宣豫,臉色緋紅。
宣豫怎麼會知道?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啊!
「很意外是嗎?」宣豫帶著促狹的笑意,壓低聲音道:「因為,十年前那個晚上,我一直跟在你後面,可是你根本沒有發現……」
熏尹幾乎呻吟出聲。
北安福晉笑了。「好啦!那就這麼著,把熏兒嫁給宣臨吧!」
宣臨等待了熏尹十個年頭,這樣的深情還需要懷疑嗎?
「等等,我可沒有答應!我──」被忽視的北安王爺不服地叫嚷著。
「你敢不答應就等著接我的休書吧!」北安福晉霸道地下了最後通牒,揪著北安王爺的耳朵走出熏尹的寢居。
「哎喲!輕點、輕點……」北安王爺痛得求饒。
「同意了沒有?」
「好啦!全依你了。」
北安王爺的哀嚎聲愈傳愈遠,熏尹與宣豫不由得相視一笑。
「謝謝你,宣豫。」熏尹誠摯的道謝。
「唉!怎麼又來了。」宣豫無奈的歎口氣,女人就是這麼婆媽。「你阿瑪和額娘都同意讓你嫁給宣臨了,現在你只要好好準備當我嫂子就行了。」
熏尹的笑容微微收斂了。
「我不知道宣臨在哪裡,要怎麼成親?」
她的話傷了他,這一點她永遠地無法原諒自己。
「我也不清楚,不過,有一個人一定知道,那就是……」宣豫一字一字地說:「多羅貞王府的瑾彧貝勒!」
終曲
東風吹柳日出長,兩余芳草斜陽。
杏花零落燕泥香,睡損紅妝。
寶纂煙銷龍鳳,畫屏雲鎖瀟湘。
衣寒微透薄羅裳,無限思量。
──黃庭堅.畫堂春
深夜的江南別業中,宣臨埋首處理堆了滿桌的案牘。
江南織業是他與瑾彧合資開創的,但是瑾彧向來只負責出錢,其餘的事一概不管,因為他知道宣臨會管,而且管理得井井有條。
「貝勒爺,夜深了,早點歇著吧!」織業的代理負責人勸著。
宣臨看了他一眼,道:「我自有分寸,你可以下去了。」
代理負責人只好摸摸鼻子退下。
終於,偌大的書房只剩下宣臨一人。批示完手中的案牘,他放下筆,起身走向床榻。
整整三天未曾合眼,他已經撐到極限。
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能睡。他怕只要一閉上眼,就會看見熏尹那張清靈如水的俏顏。
宣臨微微苦笑了。他果然還是忘不了她呵!那個讓他愛逾生命的人兒,他終究還是捨不下。
突然,緊閉的窗子響起一陣輕敲,宣臨冷著臉起身去開窗,在他看見敲窗是誰時,他幾乎以為自己見到了幻影。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是熏尹啊!
「宣臨!快拿張椅子給我!」她急迫得像是後頭有人在追趕似的。
「要椅子做什麼?」
「我要從窗子爬進屋裡啊!外面好冷。」沒想到江南初春的夜晚仍是那麼冷,她都快凍僵了。
「為什麼不走大門?」他寒著臉的模樣比春夜更冷。
熏尹羞愧地道:「我找不到路……」
江南的宅子都這麼複雜嗎?迴廊百彎千轉的,轉得她頭都昏了。
見宣臨一直冷冷的看著她,她不自覺地有些退卻。
「好吧!那我自己爬──啊!」
話還沒說完,宣臨大手一伸,就將她抱進屋裡。
「謝謝……」她不敢抬頭看他,只好旴嚅的道謝。
宣臨面色不善地抓了件外袍披在她肩上,問:「你到這兒來做什麼?」還穿得那麼單薄!想找死嗎?
「我來找你,因為……我要做『薩哈達』的新娘。」童年的心情直到今天仍沒有改變,她只願成為他的妻。
宣臨發出一記淺笑,嘲弄地道:「記得幾天前你不是這麼說的。記得嗎?你說你要回北安王府。」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她是怎樣辜負他的真心,那種椎心之痛,這輩子他再也不要嘗第二次了。
熏尹仰首看著受傷的他,顫聲低語:「可是,你沒有把我的話聽完就判了我的罪,宣臨,你一點也不公平。」
她的指控扯痛了他的心,但宣臨的怒火卻奇異的消弭了,他的右手遲疑的覆上她那水嫩的頰,最後,他像是再也無法忍受地一把狠狠攫住她,彷彿要將她摟進身體裡似的緊抱著。
聽見他強烈鼓動的心跳,熏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頸項吻上了他。
宣臨吟哦一聲,發狂般的響應已幾近失控的熾情。卻在這一刻,熏尹用力地抬起頭來結束了吻,同時聽見宣臨壓抑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