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喬軒
"那——你路上要小心,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別忘了捎個信回來報平安,也別忘了早去早回。"望著阿斯朗英挺卓絕的臉龐,不知怎地,海棠的眼前竟泛起一片迷霧!才剛新婚就要分開,她放不下心,依依難捨,卻又阻攔不得。
報平安?早去早回?阿斯朗嘲弄的幾乎想笑了。果真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格格,單純得一如他所預期的。他沒有回答她,事實上,他也懶得回答她,逕自上了馬首,利落地調轉方向便絕塵而去。
海棠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阿斯朗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但是,海棠一點也不知道,阿斯朗這一離開,足足有一個半月不曾再回到將軍府。
第六章
北方的十一月末正值隆冬時節,漫天飛舞的大雪將大地清染成一片銀白,將軍府的庭院,除了松柏梅等耐寒植物之外,其餘皆是一片蕭瑟景象。
海棠對著庭院縫製冬衣,連下了雪也渾然不覺。婕兒端了一盅雞湯走進房中,宴時被房內的寒氣凍得直發抖。"格格!都下了雪了,怎麼不關上窗子呢?"放下雞湯,她趕緊將窗子關上。要是格格著了涼,她——定會被榮嬤嬤活活剝掉一層皮的!
"下雪了?"海棠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外頭已下起大雪。
"是呀!格格。"她沒好氣地說。婕兒早就知道主子一專心於某件事情中,對於週遭的一切便彷彿視若無睹。"格格,婕兒給您端了雞湯來,趁熱喝吧!"
"你先擱著,我待會兒就喝。"海棠頭也不抬的專注於縫製衣袍。
當了海棠那麼多年的貼身丫環,對於海棠的個性,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她要是真的照格格的話將熱湯放在桌上,放到熱湯都結冰了,格格也不會想到要喝。"這可不成,格格,您還是馬上喝完吧!否則榮嬤嬤又要罵我了。"婕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榮嬤嬤翻起臉來毫不留情。說真的,榮嬤嬤對她而言,真的比海棠還具有威嚇作用。
"好吧!"海棠只好放下手中縫到一半的冬衣,端起雞湯慢慢的啜飲。
無聊至極的婕兒,打量著桌上的半成品,好奇地問:"格格,這件夾袍是要做給誰的?"
海棠微微一笑。"是要做給阿斯期的。"
姨兒一楞,不可置信地問:"你是說阿斯朗將軍?"
"是啊!怎麼了?"為夫婿縫製衣服很奇怪嗎?
"格格!你在說什麼啊?"婕兒驚天動地地叫了起來,"打從歸寧之後,將軍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總管也不對咱們說明將軍的行蹤,像這樣的夫婿,您居然還關心他的冷暖?還為他縫製冬衣?有沒有搞錯?"
"他告訴我他有正事要辦,所以——"
婕兒打斷海棠,不可思議地叫道:"格格,您當真相信將軍的話嗎?"她簡直不敢相信格格居然就這麼深信不疑!
海棠垂下眼臉,神情黯然,她低低地通:"我相信他。"她與阿斯朗之間的聯繫寥寥無幾,正因為這樣,她不願失去對他的信任,所以,她寧願相信他的說辭,守在將軍府內等他回來。
捷兒聞言差點昏倒!她真服了格格那毫無理由的信任。"才剛成親就有事情要辦,而且一辦就是一個半月,難道您都不懷疑將軍究竟是不是打著'辦正事'的旗號在外頭胡來嗎?不行!這事兒一定要稟告萬歲爺才行!"
婕兒說著就要往外走去,海棠慌忙的放下手中的瓷碗拉住她,急忙制止道:"婕兒,這事不能讓皇阿瑪知道。要是他老人家曉得了,一定會很生氣的……"
"萬歲爺本來就該生氣啊!"婕兒振振有辭地說著,"萬歲爺將格格托付給阿斯朗將軍,而將軍卻丟下您不知道上哪去辦勞什子'正事',足足一個半月沒有回府,將軍這般藐視格格,本來就該罰!"
"不行,你不能說出去!"海棠慌亂地道:"皇阿瑪最近因為莽古爾泰伯父和巴布海、阿濟格兩位叔父的謀反事件龍顏大怒,我們不能再拿這件事去煩皇阿瑪了,婕兒,你懂嗎?"
莽古爾泰、巴布海、阿濟格密謀謀反的事件,在宮裡掀起滔天巨浪,親兄弟的謀反對於皇太極而言無疑是一大打擊,皇太極先後奪了巴布海的爵位,將"和碩貝勒"莽古爾泰降為"多羅貝勒",又將阿濟格由貝勒降為武英郡王,對於親兄弟會採取降爵、奪爵的手段作為懲罰,並將其幽禁十天牢中,由此,他的憤怒可想而知。
"可是——"難道她們就拿阿斯朗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主子如花一般的青春,全用來守著一座空洞的大宅子?
"答應我,婕兒,你千萬不可以說出去!"
望著海棠格格認真的表情,婕兒只好點點頭。"好啦!我不會說出去的。"她的口氣是頗為不甘願。
"謝謝你!"海棠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好了!不好了!格格!"榮嬤嬤慌慌張張的跑進房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喘個不停。
"榮嬤嬤!您還好吧?"鍵兒嚇了一大跳,忙衝過去扶住她。
"別著急,有什麼事慢慢說。"海棠倒了杯水遞給榮嬤嬤。"來,先喝杯水順順氣。"
"哎呀!都什麼時候了還喝水!"榮嬤嬤氣急敗壞地道:「格格,薰尹格格被人給綁走了。」
海棠手中的杯子頓時跌了個粉碎,整個人呆住了。"你……說什麼?"
"昨兒個薰尹格格出閣前一刻鐘,竟讓人給綁走了!這會兒婚禮不僅行不成,北安王爺和福晉與宣豫貝勒全都急瘋了。"
海棠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板上。
"夫人!"阿古恩正想走過去奪下剪刀,卻被海棠厲聲斥退。
"不要過來!"
"夫人,請您千萬小心,別傷了自己!"
"帶我去見阿斯朗。"
阿古恩吞吞吐吐地道:"可是,奴才是真的不知——啊!"
海棠把心一橫,將剪子往自己的咽喉刺去。
阿古恩根本搶救不及,下刀的那一瞬間太快,情急之下,阿古恩只好大叫:"奴才全招了!將軍人在凌河行館!"
花費了兩個晝夜的時間,海棠乘著樸素馬車,在阿吉思與榮嬤嬤、婕兒的陪同下,趕往凌河行館。有生以來,海棠第一次這般長途跋涉,馬車晝夜不停地奔馳了整整兩天之後,終於停了下來,她只覺得顛簸得頭暈目眩。
阿古恩打開了車門,對海棠道:"就是這兒了,夫人。"
步下馬車,放眼望去儘是一片蒼茫壯闊的冰天雪地,大凌河畔的凌河行館幽幽矗立著,彷彿孤鷹一般的睥睨著大凌河。凌河行館是阿斯朗帶兵駐紮於大凌河畔,與大明錦州遙遙對峙時所建的行館,錦州之役那段時間,他就住在這個地方。
"夫人,請。"
阿古恩領著海棠踏進凌河行館,守衛的士兵在看見阿古恩之後,連攔也不攔。彷彿他的出現是理所當然的。行館內沒有精緻豪華的佈置,灰黑色的岩石堆砌出原始的粗擴,牆上沒有多餘的綴飾,只掛著一張斑斕的豹皮,和角弓雕翎、刀劍矛乾等兵器,書架上有許多蒙、滿、漢文的書籍。一切就這麼毫無遮掩的表現出行館所有者的作風狂傲不群、放縱隨性,運籌帷幄、謀略算計卻又似無所不精。
領著海棠走進東跨院,阿古恩硬著頭皮上前敲門。"稟將軍"阿古恩縮頭縮腦的通報著,"夫人求見。"
語聲方歇,東跨院的房門便猛地開啟——
海棠怔然的望著出來應門的阿斯朗。他的衣衫凌亂,長髮恣意的披散在肩上,那模樣如惡度般狂放且墮落,一雙漂亮而危險的星眸,閃著尚未退盡的慾火,他身後的大床上橫陳著一具令人血脈賁張的嬌軀,衣衫同樣的凌亂不整。
血色從海棠清靈如水的容顏上退盡,她失去血色的唇瓣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而她的心彷彿受到無情的鞭苔,在那一刻,只感受到傷痕纍纍的劇烈抽痛。
海棠的到來並沒有令阿斯朗感到意外。
因為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丈夫在婚後第二天,即隨意丟下一個理由便銷聲匿跡。他原以為海棠最遲在一個月內就會找到凌河行館來,沒想到她卻可以忍受一個半月,而多出來的這半個月,足夠他有計劃的多拿了一個阿濟格開刀。
阿斯朗看著海棠的眼神沒有溫柔,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就像看見一個陌生人般,現在的阿斯朗與一個半月前那個溫柔多情的阿斯朗是全然的不同。
"進來。"他淡淡的對海棠說道。
海棠明顯的退縮了一下,但是一想起她此行的目的,立刻強迫自己舉步踏進阿斯期的臥房。房內漂浮著令人難堪的歡愛氣味,夾雜著冶艷的香氣與情慾的汗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