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喬軒
馬兒的呼嘯立即驚動了門房侍衛,侍衛接著腰間的長劍,語氣客氣中又夾著濃濃的威嚇。"此乃定王府北苑,閒雜人等不得進入,閣下請盡速離開,勿擾了貝勒爺的安寧!"
高踞馬首上的男子淡然開口,"我要求見宣臨貝勒。"簡短的一句話,將來者天生尊賈不凡的氣勢表露無疑。
門房侍衛不敢小覷這個未曾報上名號的來客,恭敬地道:"貝勒爺己經就寢,閣下若要求見,請等明天上午,小的一定替您通報。"
若是平時,他會一笑置之,報上姓名也就行了,但他今天的情緒惡劣到了極點,隱藏在體內的暴戾因子抬了頭,他幾乎是發狂般的想要破壞一切。他瞇起雙眸,眼底燃燒著狂暴的火焰。
"給我讓開!"
門房侍衛們將腰間的長劍按得更緊了,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瀰漫開來,大夥兒互看一眼,提醒自己也提醒夥伴們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閣下若再不離去,別怪小的們得罪了!"
"讓開!"
"統統讓開。"突地,一個清冷悅耳的聲音在侍衛們的身後響了起來。
一見到主子走了出來,眾侍衛紛紛退了下去。"貝勒爺!"侍衛們齊聲喊道。
只見宣臨貝勒一雙似笑非笑的藍色眼瞳,直勾勾的望向騎在馬上的修長人影,不輕不重地調侃道:"就算你心情不好,也別上我這兒來找碴,今兒個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你不在你的'將軍府'中陪新婚夫人,倒找上我這來了?阿斯朗!"
"阿斯朗"三個字令一旁的侍衛們倒抽了一口冷氣!誰也沒想到深夜來訪的人竟是威震東北和塞北的阿斯朗將軍,幸虧沒與他衝撞上,否則自個兒的腦袋大概也保不住了。
阿斯朗寒著臉下馬,"將手的韁繩交給侍衛。"我有事情找你。"
宣臨一笑,他總不會是來找他玩的吧?他就不相信阿斯朗會那麼閒。如果是瑾或那傢伙或許可以另當別論,因為那傢伙向來分不清楚什麼時間該做什麼事。"我想也是,進來吧?
踏進定王府北苑大廳,宣臨摒退了所有的奴僕,親自為阿斯朗斟了一杯上好的佳釀。"說吧!海棠格格的事……進行得如何?"宣臨將酒杯遞給阿斯朗。
"到目前為止,就如我所想的,嫁入將軍府之前,她根本不知道送他去十王亭的人,與受封'額爾克楚呼爾巴圖魯'的阿斯朗將軍是同一人。"
宣臨在阿斯朗對面坐下,深思地道:"這麼說,她真如你所料的要求你與他一同維持所謂的'有名無實'的婚姻?"
"沒錯!"阿斯朗回想起她在發現她的心上人,其實就是皇太極為她挑選的丈夫時的驚詫表情,唇邊不禁露出一抹殘酷的笑意。海棠在發現自己鑄成大錯時,想必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吧!
但是,要求讓這樁婚姻"有名無實"的是她,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有朝一日,皇太極知道這件事而想怪罪他的時候,他也可以安然脫身,說這一切全是海棠的要求,而他根本不必為這件事情負任何責任。
"你不怕萬一皇太極知道了,會強制將海棠帶走?"海棠格格是阿斯朗用來折磨皇太極的武器,一旦海棠離開了他,那就什麼都玩完了。他不相信精明如阿斯朗,會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阿斯朗一笑,毫不在乎。"她不會離開我的。"他可以輕易地從她的眼眸中找到她對他的迷戀,雖說她是一個嬌弱的女人,但她卻有著不屈不撓的韌性——這一點,可以從她死心塌地的愛上僅僅一面之緣的陌生人得知,所以,他確信,在她還沒有打動他之前,她說什麼也不會離開的。
"真有自信哪!"宣臨笑道:"這麼說,你是打定主意要利用她到底了?"
阿斯朗的眉峰一蹙,帶笑的眸瞬間變得冷凝。"我不會放過折磨皇太極的機會,針對他報復太便宜他了,我曾經承受過的痛,我要他真實的去感受!"
"我相信你報復皇太極的決心,但是,對海棠格格……我不以為你狠得下心。"宣臨淡淡地道。阿斯朗不像他那麼冷血,為了心愛的女人,他可以背叛一切,但是,阿斯朗……他還有側隱之心。
"你以為我會對她手下留情?"阿斯朗不屑地嗤笑。對敵人仁慈,就等於對自己殘忍,身為一個將領,沒有理由不明白這個道理。
"我怕到了最後,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極,也不是海棠,"他看著他,藍眸銳利如刀,"而會是你。"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阿斯朗不悅地瞇起黑眸,那是他即將發火的前兆。
"你會栽在海棠格格的手裡。"宣臨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絲毫不畏阿斯朗的怒火。
"我會栽在她手裡?"阿斯朗仰首大笑,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慢慢地,阿斯期的笑容收斂了,笑意未曾到達的眼眸,閃耀著冷冽凌厲的寒芒。"好,那麼你就耐心的往下看,看看究竟是誰栽在誰的手裡!"
第五章
霧濛濛的東方微微露出曙色之際,阿斯朗回到府中。踏進新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對蠟淚成堆的龍鳳喜燭,以及原封不動,擱在桌上的交杯酒與子孫餑餑。動也沒動過的食物像是影射著他們洞房之夜的冷漠疏離,像是一樁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婚姻。
阿斯朗面無表情地踏進內廳,看見海棠趴在桌上熟睡著,地上躺著一本破舊的詩集。他可以想見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守著空閨等待他回來,最後卻因為過度疲倦而不知不黨的睡著了,而她睡著前甚至沒有想到要換來一個丫環為她把大紅的霞帔換下。
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靜靜地凝視著她好半晌,然後,緩緩地彎下腰將躺在在地上的詩集撿了起來。破舊且泛黃的書本顯示出主人的孜孜不倦,書的內頁不是書肆販賣的刻本,而是端正秀麗的飄逸隸書,大字旁還有以硃砂筆做的圈圈點點與批注,朱墨斑瀾。原來她識得漢文,而且,看樣子對於詩文頗為熱衷。他從沒見過有哪一家格格喜歡鑽研學問的,但是,她卻讓他開了眼界。
將書本放在桌上,不意卻驚醒了沉睡中的海棠。海棠漆黑的烏眸在看見意外出現在眼前的阿斯朗之後,頓時一亮,高興地站了起來。"啊!你回來了?"
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她的雙手雙腿簡直像是廢了一般酸麻不堪,猛一站起來,便不受控制的軟軟地往後栽。"啊!"她驚呼出聲。她無法抬起雙手攀住桌沿,又無法挪動雙腳支撐自己,她只有毫無選擇的往後仰倒。黑亮的長髮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飛瀑散的傾洩在他眼前。
阿斯朗想也不想的伸出健臂一摟,及時扶住了她,也免去了她的皮肉之苦。海棠倒進他寬闊溫暖的杯中,驚惶的雙眼對上他沉穩的星眸。初見時,四目相接的震撼再度震動了兩人的心湖,是的……他們都察覺了潛藏在眼底的悸動,那只有相愛至深,經過漫長的相思才能粹練出來的深情。她驚惶的大眼凝望著他,吐氣如蘭,晶燦粉嫩的朱唇微啟,像是最甜美、最致命的誘惑。
阿斯朗倏地在她唇上一啄,海棠錯愕地睜大了雙眸,慌亂地摀住了雙唇。她孩子氣的舉動,惹得阿斯朗不由自主的牽動剛毅俊美的雙唇,露出一絲笑容。他——笑了?!
她怎麼也無法將昨夜那個冷峻的阿斯朗,與今天這個柔情的阿斯朗重疊在一起,怎麼會有人的情緒是這般兩極化?
"為什麼你突然"她吶吶地問。"怎麼不到炕上睡?"他的聲音是滿含憐惜的。"瞧你,凍成冰人兒似的。"
他的大手輕撫著她嫩若花瓣的雙頰,他溫暖的撫觸與海棠略顯冰涼的雙頰恰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阿阿斯朗"海棠無措地看著他,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捉弄她?究竟昨晚的冷咧是當真的,還是他今天的眷寵呵護是認真的?她不懂呵!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阿斯朗摟住她,充滿歉疚地低語著。"對不起,海棠。"
突如其來的道歉,令她一怔。"阿斯朗?"
他望著她,銳利的星眸中有著深深的憐惜與自責。"昨夜我不該徹夜不回,把你一個人留在新房獨守空閨。"
"不不,我也有錯?"海棠急切地阻止他的自責。他糾結的眉峰,帶著憂鬱的雙眸,足以讓全天下的姑娘為他心疼。"我說我有個心上人,但是,那個人其實就是——"
阿斯朗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住了她的未競之言,他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在乎你愛的是誰,不管你對他有多麼難以忘情,我只想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妻子,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而這是我對你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