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喬安
五分鐘!就他觀察一個人而言,夠久了!
不錯,在別人眼中,她給人的形象也許真的是專業、幹練的女強人。
但以他偵探的直覺看來,他倒覺得她像個偷穿媽媽衣服的小女孩;略帶娃娃臉的五官和她刻意裝扮過的外表,根本一點都不適合。她甚至還把頭髮縮成一個老氣的髻,他一直以為這是年過五十的婦人才有的髮型。
就算是刻意裝扮,也不必非把自己弄得那麼老氣吧?
他敢打包票,她的年齡絕對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且她的內在絕對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般精明——
這讓他禁不住想逗她。
「你一看……就知道我的名字?」祝雪融吃驚道。
隔行果然如隔山!她從來不知道現在的偵探都這麼厲害,只需看別人一眼,就可猜出那個人的名字,簡直是神乎其技。
看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藍仲達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指著她手上的資料袋,笑道:「這麼大的三個字,我可沒有近視……」在自己的東西上寫名字,感覺上好像小學生才會有的習慣。
祝雪融低頭望了眼手上的資料袋,頓時覺得自己有種被耍的感覺,從來都沒有人取笑過她的行為;她有些不服氣地昂起驕傲的下巴,一副認真而不妥協的模樣。
「我並不覺得我的名字有這麼好笑……況且,在自己的東西標上名字才不會有人拿錯或被偷走!這是很實際的作法。」
「是滿實際的,不過……不太實用就是了。」藍仲達以一副「專業」的口吻說道:「你想想,如果今天你存心要偷一個人的東西,你會因為上頭有那個人的名字而罷手嗎?是我就不會!」
祝雪融緊抱著資料袋,神情嚴肅而鄭重地道:「我從來不偷任何人的東西,你這樣說實在很無禮。」
「我只是比喻!」藍仲達瞇起眼緊瞅著她,彷彿她有三頭六臂似的。「你非要這樣一板一眼的嗎?」
「我只是不容許別人質疑我的人格。」她鄭重聲明,堅毅的下巴昂得更高了。
「很好!我欣賞!」藍仲達擊掌朗笑;按著,突然立刻收起笑臉,正色道:不過,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祝雪融全身充滿防備。
他傾身,神秘兮兮地湊到她耳邊,一字一句道:「你的裙子——裂開了……」
「啊?」祝雪融脹紅了臉,直覺低頭看向自己的裙子。
「騙你的!」藍仲達狂笑道。她真的很好騙!
「捉弄別人這麼有趣嗎?」祝雪融氣道。這個男人簡直輕佻過頭了!她已不想再待下去忍受他無聊的玩笑,她別過頭,正舉步想要離去時……
「事實上是——你的鞋跟快斷了——」
啪,來不及了!
他的「好心」只換來高跟鞋的應聲斷裂。
祝雪融瞪大了眼望著藍仲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今天會丟臉到這種地步——她的高跟鞋斷了,而且,她好像也扭到了腳。
「嘿,別瞪我,可不是我害你的喲——」藍仲達舉起雙手,無辜道。
祝雪融因他的話而感到一絲羞愧,她平常不是容易生氣的人,更不會胡亂遷怒別人,可能是因為今天丟臉的事做多了,才會這樣反常。
她實在不該隨便生氣的!
只是……穿著殘破的高跟鞋,讓她第一次體會到駝鳥把自己的臉埋在土裡的心情。
就在祝雪融死盯著自己的腳,感到有些進退兩難的時候,藍仲達開口了:「看過曼陀珠的廣告嗎?」
「嗄?」沒來由的一句,她完全聽不懂。
「曼陀珠的好心情,記得嗎?」藍仲達比了個把鞋跟折斷的手勢。
「什麼意思?」祝雪融搖搖頭。
「電視廣告!」藍仲達翻翻白眼,露出被打敗的表情。「沒吃過曼陀珠,也看過廣告吧!」
「我……很少看電視。」
「那你顯然錯失了很多樂趣。」藍仲達聳聳肩。「算了,你把鞋子脫下來吧!」他說道,並點頭示意她進屋去。「不介意的話,就進來坐一下吧!我幫你把鞋子搞定。」
他兩手插在口袋裡,逕自悠哉地朝屋裡走去。
「啊!」祝雪融突然驚叫一聲,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她竟然忘了自己來此的主要目的。
她盯著滿是宣傳單的銅色鐵門,急問道:「請問,這裡是萬事達徵信社嗎?」
藍仲達回過身,微扯嘴角。「這裡不是有寫?」他撥開層層迭迭的宣傳單,鐵門上果然出現小小的三個字——萬事達。
真是,寫這麼小,誰會看到呢?祝雪融思忖著。
「那麼,這裡是不是有一位……藍仲達先生?」她小心翼翼地探問道。心想,他——應該不會是她要找的人吧!她記得先前打電話來問地址時,接電話的那位藍先生非常持重沉穩的,不像他……
「很不幸地——」藍仲達瞇著眼,笑道:「敝人在下我——就是藍仲達。」
第二章
這家徵信社越看越不保險的樣子——
屋子裡亂七八糟的,一團混亂,地上甚至還散佈著一堆被撕碎的相片。整個房間除了一張雜亂的辦公桌、一張不曉得可不可以坐人的沙發,以及幾個勉強可以裝些資料的櫃子之外,幾乎沒有其它東西了。
看起來真不像間公司!辦公室裡除了她跟他,甚至沒有其它職員。
祝雪融開始有些後悔了,也許——她該換一家試試看。
「鞋子給我,你先坐一下,我馬上就可以把它解決。」藍仲達視若無睹地跨過地上的一片混亂。
「謝謝。」祝雪融將提在手上的高跟鞋交給藍仲達,辛苦地閃過地上的障礙物,朝沙發的方向而去。
可才剛坐下,她就覺得臀部一陣痛。難道這沙發還暗藏機關不成?
祝雪融皺著眉,伸手將卡在她臀下的不明物體用力抽出——那是一本紅色硬皮的資料簿。
真是誇張,整個公司竟然可以亂待像間狗窩!
祝雪融將紅色資料簿和其它散落的幾本過期雜誌隨手收齊,正準備統一放在小茶几土時,銅色鐵門突然被人從外打開。
一位穿著披風的粗壯男子,喊著怪腔怪調的國語衝進屋裡:「喂,老闆,有啦,偶(我)有……」
一切狀況都是來得那麼突然,祝雪融根本還來不及反應,那名粗壯的男子即一腳踏中地板上的照片,應聲摔得慘烈。
「搞什麼鬼啊?」藍仲達從廚房裡探出頭。
「訴隨(是誰)?在這裡晃(放)東西?想害偶(我)摔死啊!」那名男子大聲咆哮著。
晃東西?他是在說她嗎?可是她沒有晃任何東西啊?祝雪融趕緊將手上的雜誌擺在小茶几土,她只是要「放」個東西而已。
此時,那名男子盯著地板上被撕的照片發出更慘烈的哀叫:「訴隨?把偶的照片蘇(撕)成這樣?」
那名男子一口「標準的」台灣國語,讓祝雪融幾乎聽不懂他講的話。
「那位太太今天來過了。」藍仲達拿著已被去除後跟的鞋子走出來。「她非常不滿意這些相片。」
「不滿意?偶拍得渾(很)好啊,角度都有扎(抓)到,她哪裡不滿意?」那名男子捧著照片,看起來氣憤且傷心的樣子。
「因為你把她老公的情婦拍得太醜了,她不相信她老公會被比她醜的女人搶走,所以不能接受這個事實,要求我們重新調查。」藍仲達說明道。
「口訴(可是),那個女的,明明就訴(是)長那樣,偶能怎麼辦?」
「很簡單,想辦法把她拍得美一點。」藍仲達笑道。
「那不是要偶把ㄗㄨ(豬)拍成天ㄡ(鵝)嗎?」
「說得好,阿義,按照這個原則去做就對了。」藍仲達拍拍他的肩大笑道;然後走向祝雪融,將鞋子交還給她。
「啊,謝謝。」祝雪融接回自己的高跟鞋,哦不,現在已經變成「平底鞋」了,他竟然把另一隻鞋的鞋跟也弄斷了。
「我發現那則廣告是騙人的。」他沒來由地迸出一句。
「什麼?」
「曼陀珠的廣告。」他指明道。「這個鞋跟難弄得很,根本不像廣告裡拍的,一掰就斷。」
「……」祝雪融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沒想過有人會如此去論斷一則電視廣告。
「這樣吧,我跟你介紹一下。」藍仲達突然轉移話題道:「這位是我的助手阿義,不過他倒是比較喜歡『金田義』這個封號。」他按著轉向一旁還在哀悼相片的阿義,繼續說道:「阿義,這位是祝雪融。」
「ㄗㄨ小ㄗㄟ(祝小姐),你好。」阿義轉過頭來,禮貌性地和她打招呼,臉上的表情依然哀淒無比。「除了金田義租(之)外,偶還喜歡『狐嘔哞蘇』。」他放棄以前開計程車的行業,從屏東北上,為的就是想成為一名成功的偵探。
「湖藕磨酥?」祝雪融疑惑道:「那是一道菜的名字嗎?」她父親的朋友散佈大陸各省籍,她從小就被訓練出辨別各種外省口音的非凡能力,但——像阿義這種怪異的台灣口音,她還真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