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喬安
「怎麼了?」尋尋好奇地想在他腋下鑽出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洛陽……這地方,還是大唐的領土範圍嗎?」他嚴肅地問。
「當然是呀!有什麼不對嗎?」看他皺眉,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撫他的眉心。
「有胡人潛入了。」他拉下她的手,她的動作會讓他分心。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探出頭向大街看了一眼,如果是胡人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別看。」他專制地扳回地不安的小頭。「很危險!」
尋尋實在是忍不住,格格笑了起來,她第一次看見項子忌這樣神經兮兮的。
不過也難怪,以他「秦人」的眼光,看見胡人在大街上自由走動確實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畢竟,秦始皇不但曾經派蒙恬大將軍去討伐匈奴,還建了長城將這些蠻夷擋在漢土之外;想進城來?不要說門,連洞都沒有!
但在唐代可就大不相同了!唐代是中國有史以來,胡風最盛的時代,上自皇室貴族,下至販夫走足,無論是食、衣、住、行,甚至一般的休閒娛樂,全都深受影響,可說是呈現漢胡一家親的歡樂景象。
「你笑什麼?」他覺得受辱了。
「你別緊張嘛!你這樣子,別人反而不會去看那些胡人,而來注意你了!」尋尋拉他走上大街,一面向他解釋,迎面正好走來兩個胡人。「除了洛陽,長安城也到處可見胡人呀!只是你沒逛過長安城,無緣遇見罷了!」
「項某才不願和胡人有緣!」他對那兩個與他擦肩而過的胡人露出十分警戒的眼神,語氣可堅持了。
「你對胡人也有偏見。」她指出另一個明顯的事實。
「那些胡人除了掠奪之外,還是掠奪,只會擾民而已。」
尋尋安撫性地拉著他的手,知道自己必須扮演開導他的角色,她要幫助他適應整個世界的改變,調整價值觀的標準。
「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魏晉南北朝?」她問,見他點頭,她才繼續說下去:「那才真是一個亂七八槽的年代,胡人與胡人、胡人與漢人、漢人與漢人,大家打來打去,各立政權,那才真叫擾民。我很慶幸我們都沒活在那個年代,你一定很難相信,大唐的國威使得遠近諸邦每年都來我朝進貢呢!」
聽她的分析,項子忌不免感歎,當年始皇自封始皇帝,要將秦王朝從他開始,一世、二世……永傳後世,但秦朝國祚卻短得可憐,千年後的唐代又是如此不可思議的王朝,不但國家強盛,人民生活富足,而且懂得享受,這些對那些生活在秦的人們,都是不敢想也不敢求的事。
世上有幸可跨千年,親眼見此景象的,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我很幸運。」他輕輕拍她的肩,一語雙關。
兩人正沈浸在一股難言的溫情之中,冷不防一聲噁心的怪叫在他們正前方響起。「尋妹?果真是妳?哎呀!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呀!」
幹麼呀!唱大戲啊!還押韻哩!尋尋先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才鼓起勇氣瞧向她記憶中最可怕的「夢魘」。
原來是周家那邪裡邪氣的寶貝獨生子,周天宇!
周天宇的爺爺和邵農平是認識五十多年的朋友,雖談不上有多好的交情,但卻也「關係密切」,因為當年他們是一同盜墓起家的,所以,真正知道邵家來歷的,只有周家的人而己。
她在心裡苦歎,第一次蹺家,好事沒怎麼碰著,倒楣事倒是一連串,她還真是沒有做「壞事」的命。
「你是誰呀?憑什麼和我的尋妹走在一起?」周天宇一手各攬一名女子,不懷好意地問道。
「在下項子忌,這位是……」項子忌「很君子」地先報上大名,心裡頭頗不是滋味,兀自猜測他和尋尋的關係,為什麼他的態度這麼狂傲?左一句尋妹、右一句尋妹的,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我是尋妹未來的夫婿。」周天宇很不要臉地說。
「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誰答應嫁給你啦?不要說我反對,我們家上至列祖列宗,下到我爺爺、阿爹,全都反對!」尋尋吼道,氣得不想再理他。
「連我家土裡的蚯蚓都反對!」她再補充一句。
周天宇立即放開兩旁的女子,連忙道:「尋妹,妳別生氣嘛!我知道我不好,不該在外頭拈花惹草,妳就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妳沒聽人家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隔壁見不著」嗎?我們真是天生的有緣,妳說是不是?」
天!她快吐了!從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從小,周天宇就喜歡學大哥郡巡一樣,飲酒吟詩,但每次從他口中出來的簡直教人不敢恭維,學不來大哥的風流倜儻也就算了,反倒變成了輕浮下流!
「很遺憾!我們正是「無緣隔壁見不著」。
尋尋當著周天宇的面,親暱地在項子忌臉上輕啄一下。她和項子忌才是真正的有緣千「年」來相會,她幸福地想。
「妳……我要去告訴伯父伯母。」周天宇尖聲怪叫,簡直不像一個男人。「走!妳現在和我回長安!」
他伸手要拉她,被項子忌一把抓住手腕。「不准碰她!」他佔有欲十足地把她攬在身側。
「妳……難道不怕我告訴伯父伯母?」又來了!換個詞兒吧!
尋尋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反正阿爹阿娘遲早會知道的,他去講正好,省得她開口。
「哎呀!周公子,你幹麼氣成這樣呢?別理她不就成了?」他身旁的女人開口說話了,再不出聲,別人還當是木頭杵在那裡。
「是嘛是嘛!我們走了。」那兩個女人合力黏上周天宇。
經過她身旁時,周天宇在她耳撂下一句:「別忘了掘墓的事,小心我將你們邵家見不得人的過去給抖出來。」
見到尋尋慘白的臉色,周天宇滿意地狂笑離開,由於太囂張的緣故,很容易遭天譴!他才走沒幾步,不知打哪兒飛來的一塊石子,直直地打在他腿上,疼得他當場跪地不起。
他的威脅,子忌也聽到了,他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你……生氣啦?」尋尋悄悄探問,連她都不敢輕捋虎鬚。
「妳以為妳剛才在做什麼?」他沈聲問道。
「我剛才?」她剛才做了好多事,他指的是哪一件?
「妳怎麼可以當著周天宇的面做出這種舉動?」
她還以為他是在生周天宇的氣呢!可是她親的是他,又不是周天宇,怎麼他反而生氣了呢?也許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分享和她的親密吧!
「只是親親臉頰,不會怎樣的,我以前也是這樣親我大哥的呀!」
「什麼?」他怒吼一聲,幾乎引來全街人的注意。「妳親誰?」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這裡人很多耶!」這可怪了,她敢當眾親他,卻不敢在街上討論這事兒,她到底是開放,還是保守?
他真想當街扭下她的脖子,就算對方是她的哥哥,也不可以做出這麼腧越規炬的事來,難道她真不明白?
項子忌二話不說抱她上馬,自己也躍上馬背,命令似地說了一句:「以後不可以隨便亂親別人。」
「我才沒有亂親別人,況且大哥也不是別人。」他生氣的樣子好好玩。
「尋尋。」
「好--我不亂親別人,大哥也不親。」她環上他的脖子。
他沒再說話,還是明顯的不高興。
尋尋又撒嬌了一句:「我只親你一個。」
項子忌仍然皺著眉,這下尋尋實在是搞糊塗了,這樣說也不行?他到底是怎了?難怪每次她親大哥時,大哥總是說他將來總有一天會被未來的夫婿給打死,現在,她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男人的怒氣有時是很可怕的,而且莫名奇妙。
***
轉眼間,來洛陽已七天了,身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他們絕望地相信洛陽城方圓五里內,沒有虞貞的墓!
不得已,他們將尋找範圍向洛陽城外圍擴展。
「我想,我知道虞貞的墓在哪裡了。」項子忌眺望遠方的一座山陵肯定道。「我認得這裡,雖然建築景物不同,但山川日月是不變的,錯不了,虞貞一定是回我們老家去定居了。」
他仰望遼闊的天地,心中平添幾許蒼涼,日出日落古今皆同,封墓之景恍如昨日,實已千載,一覺醒來,他竟只能和唯一的妹妹在墓前相見。
「爹娘說墓在洛陽,可能只是大略位置,既然如此,往這個方向找絕對錯不了。」尋尋興奮地說。
於是,他們決定向北繼續找尋。雖然項子忌還是一貫的冶靜自持,但尋尋看得出他內心逐漸顯露的迫切,她知道他很是不安。
她習慣性撫了撫他的眉心,柔聲道:「我們就快見到虞貞了,相信我。」
項子忌拉下她的小手,移向唇邊,憐惜地吻了一下,沙啞道:「我相信。」
他們又花了半天的時間,來到一處荒涼的山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