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祁歡
雷姍姍看著老友,覺得去面對現實是有些痛苦的事,她用手支撐著額,緩緩開口:「說吧!」
「因為夏昊的資料早已消失,所以必須從季殊群這條線逆向去追蹤。」
「不錯,挺聰明的。調查結果呢?」
「季殊群十歲獨自一人從台灣飛往美國,時間剛好跟當時夏皓髮生意外的年紀吻合,時間差距也不多。由於他是獨自一人,加上又是個孩子,所以很容易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到美國之後,一個小孩,沒有綠卡,也沒有謀生能力,所以當了一段時間的乞丐,直到遇見一個小女孩,也就是邵薇,把他收養為寵物。」裴星將牛皮紙袋中的資料翻出,復誦著。
一聽到「寵物」兩個字,雷姍姍的心一陣緊揪。他可是人哪!怎麼可以把他當寵物養呢?在人格被踐踏中長大的孩子,如何能不充滿仇恨?
裴星等雷姍姍情緒略微平復後才繼續道:「由於他們兩個感情不錯,邵薇也一直離不開他,再加上季殊群小小年紀就展現出他的過人長才,所以邵老爺子在兩年後正式收養他。邵老爺子去世後,邵家產業便由他代理掌管至今,邵小姐一直也不願意接手回去,只顧在旁輔助。我想這也是她挽留他的手段之一。」裴星頓了一下,看著雷姍姍的反應。
「這大抵是季殊群的背景吧?」雷姍姍為她下個總結。
「據傅程岳調查,當年老管家的兒子離奇失蹤,所以那具孩子的焦屍,並不一定是夏昊。」
雷姍姍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的確是夏昊,我知道。」
裴星點頭表示贊同。「你要怎麼做?」
「我們家對不起他,這部分我來償還,但他對不起我的部分,則就要他來還了。」雷姍姍篤定說著。
當季殊群從噩夢中驚醒,枕畔已不見佳人蹤跡,雷姍姍走了,彷彿已正式走出他的生命。想到她要從他的生命中抽離,他的心便疼痛難當。
儘管雷姍姍背叛了他,但他還是無法忍受她消逝在他身旁的事實。
寧願不要清醒!夢中惡影再糾纏,也不會像現實那般難以忍受。
季殊群拿起一瓶酒往嘴裡倒,哈鼻也好,傷喉也罷,只要能醉,一切都不重要。酒醉中的世界,什麼都是模糊的,痛苦變淡,快樂變淡,所有的感覺都變成透明。
兄弟可以反目、戀人可以背叛,生命中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醉了又醒,醒了又醉,季殊群爛醉了三天三夜之後,突然在極度昏沉之際,猛然清醒。
他混飩的腦中,突然閃過雷姍姍的淚眼,像一道極光,刺得他全身一震。
他發現事情不對勁的地方了!
季殊群倏地一骨碌起身,儘管渾身酒氣沖天,儘管衣衫凌亂,儘管鬍髯滿面,他一切都不管了。
衝到小丁的房間,看見已打包想逃之夭夭的他,季殊群二話不說,又是一陣亂拳。小丁心中大呼倒霉,只差一步,他就可逃離這裡,為什麼好死不死,只不過回來拿行李,一切就風雲變色。
「說,事情是怎麼一回事?」季殊群一手抓住小丁的衣領,一手作勢要揮拳,命令的語氣充滿殺機。
小了不禁打了個囉嗦,看來自己大去之期不遠矣。唯今之計,保命為上。於是小丁語音發顫,結巴道:「是……小姐…」
季殊群十分不耐煩,將拉著的衣領用力一扯。「小姐什麼?你最好一次給我說清楚。」
小丁腎上腺素馬上發揮效應,他壓抑住害怕情緒,將話一氣呵成。「是小姐要我在雷小姐的茶中下藥,再藉機侵犯她。」
下藥?季殊群簡直怒火攻心,竟敢玩這種低劣把戲!而他竟然該死的被騙。
他的拳重重一揮,直接打在小丁的鼻粱上,小丁的淚水、鼻血都流了下來,痛得嗯嗯啊啊的,他真希望自己現在乾脆死掉算了,免得眼睜睜受折磨。
小丁被打得大約只剩半條命時,季殊群突然收手,他不能浪費時間在這人渣上頭。他將手拂一拂,恍若這一切是多玷污他似的,語氣清冷地說:「不要再活著出現在我面前!我說到做到。」
小丁當然知道自己下回若出現在季殊群面前,活著也會變死的,他發誓自己絕不再出現,不然乾脆先自裁算了。
季殊群急著走出門外,他必須去找雷姍姍,為自己該死的愚蠢表達歉意。
才走出門,季殊群一眼便瞥見蟄伏在牆角的邵薇。他冷冷地開口:「念在你對我有恩,我會放過你,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邵薇聽到季殊群這番冷酷的話語,淚水盈滿眼眶,泫然欲泣,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麼愛他,再怎麼對他付出,也不會有回饋的,因為他一直都不愛她,從來不曾!她是否該死心了呢?
姍姍身著一件紅色緊身短上衣,下半身是超低腰牛仔褲,露出性感的小肚臍,整個人透露出慵懶又狂野的格調。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別人身上或許是矛盾,但在雷姍姍身上卻是如此協調。
她將咖啡豆俐落地放進研磨機,這樣蕭瑟的秋天,適合有一杯純espresso來遙祭這一份苦澀。
咖啡香溢滿整個店裡,若香氣能掩飾住人的落寞就好了.
人聲輕語、琴韻悠揚,伴隨著令人上癮的香濃咖啡香,一派平和模樣。
季殊群的出現,好似在表面平靜無波的湖面,投下一顆石子,擾亂了這一池清水。
雷姍姍一看到他的臉,臉色倏地劇白,種種難堪再度湧上心頭,她的心一冷,素著一張臉交代小青,音量大到正好可讓季殊群聽見。「不用招待他了,我們這兒不歡迎這個客人。」
他大步向前,沒有任何問候,也沒有一句道歉,一切都顯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被下藥的事?」
姍姍真想撕破他的嘴,心中忿忿地想:若我當時能說,我會不說嗎?
但多說無益,所以只是冷哼一聲,懶得答腔,也懶得辯解。
為什麼她要用這麼堅強傷人的偽裝?兩個個性太強的人碰撞在一起,電光石火、轟轟烈烈,卻是彼此疼痛、彼此受傷。
見雷姍姍不語,季殊群一把抓起了她的手,雷姍姍心一震,他的大手這樣溫暖,為何心不能亦然呢?
「跟我回去。」季殊群定定地看著她,像要看進她的靈魂,吸盡她的元氣。
雷姍姍稍一閃神,隨即便甩開他的手,冷笑幾聲。「這真是天大的笑話,憑什麼我要跟你走,你以為有人這麼笨,好不容易飛出籠子,還要自投羅網?」
他看著被雷姍姍拋下而空出的手,悵然若失,急急要抓回溫暖,不然,怕再一錯手,便是離別。
他再度執起她的手,不過,這回不管是動作或聲音,都注入了一些溫柔。「我誤會你了。」
仍是沒有道歉!
姍姍覺得極度荒謬,再度用力甩開他的手。「你走吧,這裡不歡迎你。」
她丟下話,掉頭離開。
季殊群受傷的神情一閃即逝,像他這種過度自負的人,有時也是一種幸福,因為他很少會感到挫敗。
果真。
季殊群的動作更快,他一個箭步向前,擋住了雷姍姍的去路。
雷姍姍高昂著頭看向他。「你想要我叫警察?」
季殊群看得出她的臉上充滿敵意,他的心一緊,他到底做了什麼?這樣殘害她,他一定把她傷得很深。「可容我說句話嗎?」
雷姍姍充滿戒備地看著他,地怎可能這樣好聲好氣的說話,她不可以被他的虛偽給騙了。
她將眉一挑,高聲說道:「小青,打電話叫警察,說我們這兒有一個綁匪兼強……」
強暴犯嗎?
她實在說不出口,這句話像一條毒蛇,嗡蝕她脆弱的心房,若她要這樣歸類地的話,只是對自己的侮辱罷了!
季殊群看著雷姍姍臉上的表情倏忽變換,一次比一次難看,他的心被揪得好疼。本來怎樣也無法吐出的話語,在見到雷姍姍決絕離去的背影時傾瀉出。
「對不起!這句話也許太輕描淡寫,我沒有資格請你原諒,但我仍必須為我的愚蠢傷害了你道歉。」
雷姍姍聽到他的道歉時,的確有些怔愣,畢竟要在如此高傲的男人口中聽到「對不起」三個字是天方夜譚,但她還是無法就此原諒他,本來慢下的腳步再度前行。
「我想我是太喜歡你了,以至於會被這樣的感覺蒙蔽,釀成可悲的局面,這是一個為你癡狂的男人可笑的錯誤啊!」季殊群的聲音幽幽響起。
此語一出,宛若警鐘,敲人心窩,震得兩人發愣。這句話不只是雷姍姍聽得訝異,連季殊群本身,也為自己無意識流露出的話語感到不知所措。
她曾說過,他們之間是一場賭局,誰先動心,誰便宣告落敗。難道他願意承認自己是輸家?
雷姍姍沒有停下背著他離去的腳步,只是這回離去的腳步有了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