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祁歡
「離垢,別難過……」
右氏的議室大廳出現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物——剛剛繼位的北道道門霍麟!
商赫凡似乎已有預感霍麟的到訪,只將尚追翔留在身邊,彷彿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
右氏自右弘駒繼位後,他是不再插手,完全下放權力給右弘駒,但派給趙凝淨的這個任務追溯到一年多前,他自然有權作個結束。
霍麟冷沉的嗓子不曾多言,簡單一句:「北道拿兩南的所有地盤換趙凝淨!」
商赫凡滿是得意的笑,凝淨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就連霍麟這樣的鐵漢,也成為她手中的繞指柔了。
「拿南關的地盤來換凝淨,霍少爺可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癡男兒呀!」
霍麟微扯嘴角,為冰霜般的容顏拉出一條裂隙,曾經耀眼如神的俊朗眉目,在一次次背叛的鐫刻下,幻變為鬼魅的慘酷。凝淨的所為親手扼殺了霍麟,竟使人間多了個殺人機器,一如右派中毫無血淚的「黑煞」。
「希望趙凝淨沒有你這麼天真,以為用那副天使般的容顏遮掩蛇蠍般的心腸後,就足以顛倒眾生!我倒要看看,在北道的門規下,她將被用什麼手段凌虐慘死!」
「你……」尚追翔望著霍麟,對方不疾不徐的語調裡,透露深沉的恨意,連他都不禁打起寒顫,也許對北道操之過急,反而激怒臨死前狂怒的獅子。
「師父,凝淨的功勞不小,更何況北道能拿下南關,大部分是凝淨的傑作,所以南關的地盤我們不見得拿不到,犯不著跟他談條件。」
商赫凡老謀深算的冷笑,一抹殘酷佔據他的表情。「難得北道不願意開戰就送上南關,我們也別傷和氣,以後兩派合作的機會多的是,霍少爺,你說是不是?」
霍麟打心底瞧不起這個卑鄙的商赫凡,奸詐得像隻老狐狸,明明策劃這一大借刀殺人與漁翁得利之計,卻在那裡得了便宜又賣乖,他甚至還看準了北道元氣大傷,沒辦法力拼,再加上北道上下一心,只想捉拿趙凝淨千刀萬剮以祭死者,於是只好用這種談和的方式,哼!原來右氏就是被商赫凡用這種無恥的方式發揚光大,齷齪!
「看來趙凝淨那種比魔鬼還令人髮指的狠毒,是你這種師父教出來的,也難怪黑白兩道沒人動得了你右氏一派。」霍麟的語氣冷漠,卻徹底透露鄙夷與看不起。
商赫凡毫不動怒,反而視為稱讚般的接受。「凝淨可是我麾下『黑煞』最優秀的大將,這麼重要的資產就這樣換了南關,說什麼也是我吃虧……不過,為了和平,總是有人要犧牲的。」
「師父!」尚追翔震驚了,他不敢相信師父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甚至連霍麟也微微挑眉,他沒想到商赫凡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商赫凡噙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對著門口喊道:「凝淨,進來!」
霍麟的眼光移向道場門口,門緩緩被拉開,露出凝淨雪瓷般的絕色容顏。霎時,他眼中的憤恨與鄙夷迸射,雙拳握得死緊,生怕不夠自制,下一秒就扭斷她的脖子,結束她的生命。
還不曾抬頭,她就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怨毒,那股力量甚至讓她全身的細胞像被電殛般痙攣不已,他好恨她呀!這個認知居然讓她心碎!
「凝淨,為了右氏的擴張,總有人需要犧牲,這個道理你們自小都有修習過吧!」
凝淨難掩苦澀的情緒,原來,自己賣命了這麼多年,也不曾跟其他人有分別,終歸,自己只是一顆特別好用的棋子。
她淡淡說道:「師父說的是,自小每天背誦,不敢一日或忘,我們的生存全以右氏興盛為第一考量,而現在看來,凝淨還有這個價值。」
「師義,那傢伙三番兩次栽在凝淨手上,對凝淨恨之入骨,你怎麼忍心看凝淨落在他手上!」尚追翔已經失去冷靜,俊逸的臉龐因焦急顯得變形,駭然的語氣彷彿已預見凝淨悲慘的下場。
商赫凡閃動算計的殘光,撩撥似地開口:「我看霍少爺對凝淨情根深種,怎忍心下毒手,追翔,你未免多慮。」
此話一出,霍麟立刻鐵青了臉,屈辱和心痛讓他怨憤地昂起下巴。「恐怕難如你所願,北道刑堂向來沒人活著出來,趙凝淨就算想留個全屍,我看都很難了!」
趙凝淨突然抬眼,望進霍麟怨毒堆積的深黑潭光,在那眼眸中有的只是仇恨與鄙視!這一次,算計這麼久的陰謀,除了掌權者權力洗牌之外,自己只落得眼睜睜看心愛的人結婚,並與自己誓死為仇,而今天,連命都要賠上!
她慘然一笑,也好,省去人間多少妨礙;這一次,她不需要耍弄計謀,苦苦算計,這些年下來,她真的好疲倦!
疲倦的笑容,讓霍麟猛然一震,他沒見過趙凝淨這樣地失去精神,但隨即,他武裝起自己,期待趙凝淨的表情能作準,還不如去期待世界末日比較簡單。
「我把她帶走,南關的統治權交給你,從此北道、右氏分道揚鋪,恩怨一筆勾消,井水不犯河水!」
商赫凡聽著他冷漠絕然的言語,問道:「凝淨這趟去了,該是沒命吧?」
霍麟譏嘲地恥笑。「現在才擔心她,不嫌太晚了嗎?我可以告訴你,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商赫凡似是滿意地點點頭。沉穩地開口:「人,你帶走吧!」
「師父!」尚追翔不可置信地瞪著商赫凡,他不相信師父居然這麼無情,凝淨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呀!
不肯放棄地,尚追翔「咚!」的一聲,跪在商赫凡面前,聲音顫抖。「師父,求求你收回成命,凝淨這一去準會沒命的,求求你看在她這十幾年的功勞上救救她!」
凝淨似是被符咒定住,腦中運轉的速度遲緩下來,十幾年來的師徒歲月不曾使他愛惜她,翻臉無情的指令也悍然沒有商量餘地,連她死亡的必然也不曾改變他冷硬的心。她忽然想起,至今師父也沒有原諒嫁給左烈的商戀歡,連自己的女兒都如此了,更何況是她這個外人呢?
「哈哈哈!鴟梟老大,這些年的修為跑到哪裡去了?你看看自己那副喪家之犬的鬼樣子!」趙凝淨尖銳的嗓音無情地劃過道場,她已經不知道這二十年來,自己為什麼要活著?難道是為這一刻的衝擊作準備?
她知道自己快到極限了,心弦拉得滿滿的,隨時就要繃斷。
霍麟感覺出凝淨的異常,他伸手抓住她,驚異地發現她殺人時從不遲疑的雙手,此刻竟不住的顫抖。
「凝淨」
趙凝淨無視身邊的聲響,雙眼圓睜地望著商赫凡。「師父,感謝你的最後一課,至死無情才是最後的勝利者,凝淨受教了!」
「叩!」趙凝淨跪了下來,極其莊重地對商赫凡三叩首,一聲重過一聲。
商赫凡微微牽動嘴角,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神色,卻抑制情感的泛流,不!他不會改變心意,身為一個領導者,早就沒有什麼留戀不已的私情。
「師父,留下凝淨!」尚追翔激狂地拉住商赫凡,他好怕,凝淨臉上那抹絕艷,彷彿是迸散最後的生命力。
「沒用的蠢材!」商赫凡一提氣,把尚追翔重重摔撞牆壁,額上細蛇般的血流汩汩而下,肋骨怕也斷了幾根。
趙凝淨無視於眼前的情景,她一直沉溺在從小到大自己的回憶,這輩子,她到底做了什麼?除了兩手的血腥,她到底還剩什麼?
霍麟冷眼看著這一切,徹底寒透了心,好可怕的人性,右氏再這麼走下去,遲早要跟惡魔掛勾,賣掉所有的靈魂,滅絕所有的情感。
忍住渾身不舒服的戰慄,他粗魯地拽住失魂的凝淨,往道場門口離去。有那麼一瞬間,他悲憫趙凝淨,可憐她生在惡魔的鬼窟,他要拉她遠離!
哼!多可笑,他竟然覺得自己像在搶救趙凝淨!
他是怎麼了?這蛇蠍般的女人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竟該死的想到要保護她!一定是這個氣氛太妖異,沒有人氣,只要離開,一切就會恢復正常。
他拽住凝淨,以最粗魯的方式拖行失去力氣的凝淨,但——
事情發生得太快!
「砰」
「凝淨」
一聲催心裂肝的吼叫伴隨槍聲平地震起,霍麟倏地感受到強大的殺氣,但,竟不是針對他!
幾乎是反射動作,他用盡力量以背護住軟倒在地的趙凝淨,連驚呼聲都來不及,子彈已穿透他的肩,他痛得緊緊抱住趙凝淨,還好擋住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擋呢?他不是要趙凝淨為那麼多血債償命嗎?為什麼要替她擋掉這一顆子彈?難道潛意識裡從不曾希望她死?難道她永遠像個鬼魂般纏繞在他心頭,直到死亡為止?為什麼!
霍麟忍住疼痛,回頭看著商赫凡。「為什麼?」他真的不明白。
商赫凡手上的槍硝煙未散,冷笑道:「霍麟,我比你更瞭解凝淨對你的影響力,也知道凝淨無法像從前那般為我賣命,既然知道你絕對無法下手殺了她,我就決定為你解決這一道難題呀!」癲狂的笑聲從商赫凡嘴裡發出,淒厲地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