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祁歡
「我不會殺你。」石立堯說道。
林淨挑眉。「為什麼?」
石立堯像是欣賞藝術品般,對林淨評頭論足一番。「我喜歡你的狠勁,我猜想,你的目的除了殺掉陳春曉為父親報仇外,還很想拿下南關,繼承父親的志業,我說的沒錯吧!」
林淨嘴角牽動。「沒錯,果然我們是同一類人,你很瞭解我的心思。」
石立堯充滿了得意地笑。「這世界上的事物,有什麼是我不能掌握的,哈哈哈……」
「好,說出你的計劃吧!」林淨也不囉唆。
「雖然南關死了陳春曉,群龍無首,但是各地堂口卻各自擁護人選,爭鬧不休,讓我一時之間也拿不下來,這樣吧,你就用你的影響力,統一各地勢力,若聽從的就收編,若有反對,你就直接挑了那個地盤,為我北道開路。」
「聽來對你百利而無一害,那我有什麼好處?」
石立堯上前揪住她的領口。「你還想要什麼好處?能饒你不死已經是莫大恩惠了,少在那裡拿喬!」
林淨甩開他的手,不以為意地說:「好好說嘛,幹啥動手動腳,也不就問問罷了。」
石立堯彷彿天生就有虐待人的傾向,他一把又揪住林淨蓬鬆的亂髮,咬牙切齒地說:「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到哪裡,這件任務我不會支援你任何人馬,而且會讓霍麟監視你所有的行動,可別搞怪或者擁兵自重,林淨,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說完,一把放掉她,毫不憐香惜玉。
林淨站穩了,摸著自己被扯痛的頭髮。「真是粗魯……」她實在搞不懂,石立堯怎麼會這樣對女人,難不成他愛男人?
霍麟充分見識到林淨的冷靜與冷血,這陣子他天天監督林淨的行動,南關從北到南的分部被她—一踏遍,由於石立堯打定主意不聞不問,要看看她的能耐到哪裡,因此並沒有給予人力的支援,所以林淨統整南關的過程非常辛苦,除了早就折服於她的小部分人馬外,其餘所到之處都遇到反抗。
不過也因此看到她的深謀遠慮,她在南關這一年,早就埋下各地樁腳,利用從前父親的舊勢力為自己鋪路,而她的小部分部下也是精銳,通常很順利地將其餘烏合之眾統整,霍麟想,如果林淨不進入黑社會,反而走的是正道,必是不可多得的將帥之才!
每當林淨處理火爆場面時,他常常忍不住想要出手幫忙,但是殘存的恨意,卻使他冷然地袖手旁觀;而林淨也不討饒,就算全身傷痕,也狠勁十足的以牙還牙。在這個誰的拳頭大誰就有力量的黑道生存法則中,林淨慢慢得到她該擁有的勢力,而當霍麟坐享其成接收她辛苦打下的地盤時,她也二話不說,拱手讓出;於是理智上雖不允許,但在情感上,霍麟的心正以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速度,慢慢沉溺,終致不可自拔。
第八章
結束完一個堂口的盤整,林淨累得走向「TearsforFear」,投給酒保陳瀚一個虛弱的微笑,要了一杯不摻水的威士忌,便坐在吧檯,她需要好好放鬆一下。
霍麟仍然跟著她,但這些日子以來,他拒絕跟她交談,冷眼旁觀的當個監督者的角色。
「坐下來吧,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喝酒了。」林淨慵懶無力地說道。整個人也趴在吧檯上,無意識地玩弄酒杯。她回想與霍麟許多溫馨的回憶,在她戒毒後的調適期裡,只要那種又癢又痛的癮頭襲來,她就靠著煙酒麻痺自己,而霍麟也是二話不說,陪著她喝酒抽煙,好幾次半夜犯癮,他們在便利商店買了酒,直接蹲在路旁喝起來,那種共享的溫馨,只怕這輩子不會再出現了。
霍麟想到的也是同樣的回憶,但他卻緊緊皺著眉。
林淨發現他沒有動作,不禁莞爾一笑。「現在我們為同一個老闆做事,所以實在沒有必要互相仇視,是吧?」
霍麟態度冷漠地落了座,開口卻洩漏了他的關心。「你喝酒還是喝得很凶。」
林淨微微一笑,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緩緩說道:「我的自制力沒有那麼強,需要靠外力來支持我活下去。」
「所以,吸毒也是你抒發壓力的方法?」霍麟不甚贊同。
「呵!不是,絕對不是,我也知道吸毒不好,怎麼會用毒品毒死我自己呢?都怪陳春曉那個爛角,他怕我知道了他做的醜事,所以先用藥物控制我,可也多虧我咬牙受了,還認他做義父,才得到他的信任。」她又伸手要了一杯酒,陳瀚並不多言,很快地遞上,似乎很瞭解林淨的習慣。
室內瀰漫起沉重而低蕩的音樂聲,他聽得出主唱的聲音,跟他上次來時一樣,充滿金屬的空洞與頹廢,他就是從那種聲腔疊合到林淨的氣質,於是他望向林淨,她的下巴抵著酒杯,失神地聆聽著。
一直到曲終,林淨才正視霍麟的凝眸,她淡淡一笑。「陳瀚知道我喜歡,所以每次都會為我播放。」
霍麟看著他們的默契,忽然警覺,怎麼他沒有懷疑過陳瀚的身份。
「你真的只是一個酒保?」
陳瀚邪美漂亮的臉上透著笑意,語焉不詳地回答:「只要林淨需要,我就是她的酒保。」
他的話引起霍麟的不是滋味,林淨感覺出他的介意,脫口而出:「陳瀚像哥哥一樣。」
陳瀚面露驚訝,斜睨著林淨。「你不需要解釋。」
林淨知道她沒必要做這種無聊的解釋,但做都做了,她一點也不在意。倒是霍麟的心,因林淨的解釋而釋懷,雖然他不知道自己高興什麼。
三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有著沉沉的靜默。
午夜的PUB因為溫柔的金屬情歌,引得扯心而沉重。
霍麟已經從詳細的調查資料中得知林淨的年齡,年紀堪堪才二十歲,這麼年輕的生命卻有著冷靜與無感,到底怎樣的訓練才造就她這麼特異?
「你的父親怎麼教育你的?居然讓你有著這種性格?」
林淨扯動嘴角。「生活在黑道世家,每天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我的爸爸只教我一句話:只要不死,怎麼樣不擇手段的方法都被允許。」
林善益的確是這樣說的,右氏將她放在林家,被林善益的老婆撫養十多年,林淨的確是她在林家的名字,只是她的作惡多端用的都是本名趙凝淨,誰敢相信原來在道上揚名立萬的趙凝淨就是林家長大的林淨!
霍麟猛然想起訓練自己的長官,他也說過類似的話:只要達成任務,怎麼樣不擇手段的方法都被允許。原來不管黑道白道,黑暗光明,只要是訓練,都要教人無情到不擇手段的地步。於是真正的霍麟,只能深埋在自己內心的深處,除非完成任務,否則這輩子不會見光、不會被承認……
「唉!」
林淨驚奇了。「為什麼歎氣?」
霍麟淺啜一口酒,無力地回答:「覺得我們是某一種程度的天涯淪落人。」
林淨以為他說的是身在組織幫派的無奈,也不多加在意,拿起酒杯輕輕撞擊他的,兩人在無聲中一飲而盡。
終於,她跟霍麟打破僵局,不再隔閡得形同陌路,雖然這對她進行任務沒什麼幫助,但……但是她的心似乎為此而雀躍。
「哈!哈!我太高興了!」石立堯志得意滿地笑著,南關整合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北道在他的手上會興盛到前所未有的局面,老爸在天之靈一定也會偷笑。
「林淨,你果然很有能力,我沒有錯看你。」石立堯在慶功的宴會上不吝惜的誇讚,反正動動口而已,他相當知道怎麼籠絡人心。
林淨仍是一貫的淺笑,今天北道重要的幹部全來了,將「全慶樓」的大型宴會廳妝點得熱熱鬧鬧。石立堯好大喜功的個性真是讓人一眼望穿,這種人的下場通常不會太好。
她下意識尋找霍麟的身影,今天他並沒有監督著她,她從不敢想是石立堯已經信任她了,想必霍麟是有著更重要的任務。
一陣騷動,這時門口走進一對出色的男女,是霍麟與石瑩雪,他們連袂出席,許多人已經紛紛對他打起招呼,石瑩雪淺笑盈盈,展現大家風範,而霍麟那令人屏息、俊美無儔的長相,即使並未露出笑容,仍然有說不出的沉穩內斂氣質,眾人金童玉女的讚歎聲不絕,跟著他們在主桌落了座,這時陸續送上佳餚,大家吃得不亦樂乎。
林淨不該吃得食不知味的,但是她有微微心酸的情緒,說不上來是不是嫉妒,或是羨慕,總之,她沒有體驗過那種很心安理得,不怕暴露在眾人眼光之下的愛戀,那該……該是一種幸福吧,可惜,幸福這個字眼,恐怕一輩子也不會落在她身上。
她低著頭吃飯,沒有為誰刻意展現她的魅力,只要她隱藏精神,眩人的美貌也只是一種尋常的美麗,於是,在眾人哄哄不絕於耳的嘈雜中,她只感到寂寞。